一个汕头两英教师的心酸日记

2008年1月16日 星期三
　　
　　今天我下聘，终于觉得自己是真的要结婚了。心情很复杂，谈不上开心。
　　昨天跟校长请假的时候，校长高兴地恭喜我，我也只能傻笑。内心充满的不是开心，而是说不清的一种苦。
　　新娘陈敏和我识不到一个月，第一次见面是相亲，第二次见面我们就决定了终身。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形容不清楚的徨恐，形容不清楚的不踏实。虽然最近我们两个人有出去两三次，虽然我发现她是一个不错的女子，是一个当老婆的好人选。但怎么也没想到我们会这么快。在以前读大学的时候，我何尝会想过一个月内我会解决人生大事，总觉得我是那种花前月下，抱得佳人归的才子。可是现实就是这么残酷。小妹明年就要结婚了，我总不能挡在她的前面，她都25了，不到一个月她都26了，在两英26岁的姑娘已经算大，她再不嫁妈只能愁多几根白发，我也只能多添几分内疚。既然追不到喜欢的女子，那就找一个顺眼的结婚吧，也许这就是我命，这就是我的缘分。虽然我才27。
　　看到妈今天开心的为我张罗这张罗那，我心里也说不清的心酸。妈，你辛苦的大半辈子，省吃俭用，到厂里做到11点，培养我上大学，到今天，我还没让你过上舒服日子，结婚的钱仍然是你省下来的。
　　我当了四年的老师，每个月就剩下那几百块，你是怎么做四年内又让我装修，又让我结婚的呢。妈，我对你也只能无言的感激了。平时做为一个大男人，难得和你说几句舒心的话，你对我的爱，对我的好我只能默默记在心里。
　　2008年1月17日 星期四
　　今天在初一五班的教室前遇到了你，你冲着我笑着说，“听说你要结婚了，记得请我吃糖。”我只能笑着说，“当然”，随着上课铃的再次响起，你匆匆的就走进了教室。我默默的回到了办公室。
　　在办公室里我打开教案，很想认真的备课，但发现我一点也看不下去，其他同事以为我在备课，也没打扰我。
　　珊，我原以为我放下了你，没想到，见到你，我的心还是会纠结。你知道吗？你毕业分到我们学校的第一天，你那份阳光，你那份清纯，就印在我的脑子里的吗。我曾经以为，只要我认真对你付出，你就是我生命里的佳人。我一次一次的接近你，你却一次一次地对我不冷不热，两英的佳佳基，留下了我们不少的身影。我还记得你上次期终考，考得不好，我陪你在曼德夫喝酒，安慰你一个晚上，陪你想方设法，建议你怎么教好学生。我原以为，我们这样子就是在一起了。没想到是我自作多情！
　　你拒绝我的一天，我是不会忘记的。记得那次是在棉城，我们一起去教师进修学校读书，你说你想吃牛扒，我二话不说带你去了德堡。那天我终于开口向你表白，说你妈希望我快点结婚，你会做我的新娘吗？没想到你冷冷的对我说我人生不会忘记的一翻话：“你的工资是1173，我的工资是1125，你觉得我们能生活吗？今天这一顿饭我们就吃了95，是你我十分之一的工资，你觉得我们该结婚吗？我们做谈得来的朋友不是很好吗”我还没消化完你的话，你已经丢下我离开了。你可知道，我一个27岁的大男人，心痛得在那默默流泪，连服务员都在关注我，那一刻我好恨我自己，为什么是一个男老师，连自己老婆都养不起的老师。那一刻我才清楚的意识到我的没用，意识到每个女子都会在意的现实。
　　我结账时，才发现你已买单，呵，你连最后的尊严都没留给我。我从此只能远远看着你。虽然你过后发信息向我道歉，但我们已不能再回到从前，只能成为见面点头的同事。你可知道也正因为你的打击，我对自己没了自信吗，我越发的觉得我失败。
　　以前总以为当老师被称为臭老九，那是几十年的事，没想到骨子里，我还是臭老九一个，一个养不起家，娶不起妻的臭老九。党啊，政府啊，你给老师冠上多少美名，到今天我工作第四个年头，我只是1173元一个月，难道这就是我的价值吗？
　　2008年1月28日 星期一
　　今天我结婚，我的人生从此就有了你的陪伴，陈敏。虽然我们结婚没有大办，但仍看得出来你那份满足，你那份开心。看到你灿烂的笑容，我很开心，这是我连日来最开心的一天。在你的眼中我看到了柔情。
　　今天你一整天都呆在房里，任我的亲戚看来看去。依然笑脸如花。老叔告诉我，说我娶了一个漂亮的老婆，我心里甜得没话说，表弟说你的笑容好像蔡少芬，呵呵，你觉得呢？
　　陈敏，我今天还问你一个笨问题，问你这么快就嫁给我，不怕吗？你坚定的对我说：“不怕，你是老师，当老师的很少有坏人！”那一刻，我心里很感动，那一刻我心里对结婚的抗拒，都让你的笑容驱散。你知道吗？我是不坏，只是你嫁给我，注定要吃苦，当老师，特别当个农村老师，注定要与清贫作伴，我现在不能给你很好的生活，希望不久的将来，我可以带给你更好的生活。
　　2008年3月18日 星期二
　　敏今天和我吵了几句，大家心里都不开心。妈到棉城去帮大哥带孩子，大嫂的妈生病住院，孩子没人带，所以妈只能上棉城帮大哥带孩子，这一走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家里就剩下我和敏你了，但也正因为妈的离开，我们两个人都手忙脚乱，以前回到家里，妈已经买好菜，你和妈洗菜煮菜，很快就可以吃饭了。但现在都得我们两个人动手。
　　你回厂里做衣服，每次五点出来买菜，忙活不了多少，七点就得回厂加班。有时候饭都没吃多少，匆匆就走，晚上十点半回来洗衣，洗碗，难免有怨言。
　　今天你让我下班回家的时候去买点菜，这样你就可以不用去跑去买菜。我就不过回了几句，我下午要补课，要给学生上第八节，放学已经四点九了，还要等学生扫完地，差不多五点多，已经没什么东西好买，你就冲我发脾气。说别人下班才三点多，你们初中就得做到五点，别人也是当老师，你也是当老师，怎么你比别人更多的事。说你忙得像牛一样，我怎么不懂得体谅人。说着说着，你就掉下眼泪了。我也只好答应从此我买菜，安慰你几句，你才又匆匆回厂加班。
　　陈敏，我们结婚不到两个月，我没想到争吵的那一天还是到了。心里还真的很无语。你的辛苦我知道，我也很想你不要那么辛苦，为这个家奔波劳碌，但我也只能把这份心疼放在心里了。你的加班，你的劳碌，才能换来每两三千的收入，是我做老师的两三倍，如果我们现在不存钱的话，那生孩子时，我们怎么能养活自己的孩子呢。
　　我也很想我能挣足够的钱，让你衣食无忧，但作为一个两英镇的老师，此时此刻还不如你们做衣服的女工是事实，我也很无奈。趁着你下班还没回来，我得去洗衣服了，好久不曾自己洗衣服。
　　2008年6月10号 星期二
　　这学期要统考，我也只能多争取一些时间给学生讲题，给学生听背诵。快到期末了，我也只能多下功夫，希望学生能考出个好成绩，让学生打好基础，也让我多拿一点期终奖金。
　　五点半买菜回到家，你已先到了。
　　我问你怎么了，你只是慢慢走过来，抱着我说，你有了。那一刻，我不知道是感动还是惊喜，也只能紧紧的抱着你。那一刻我才发现，幸福是什么滋味，原来我要做爸爸了，好久不曾这样高兴。我无法用语言来表达，正想晚上吃点好，才发现我只买了一把空心菜和一块冬瓜，一点肉碎。原打算冬瓜煮肉碎汤，炒青菜随便吃，是啊，为了我这大男人的尊严，这段时间没向你拿过钱买菜，而我们也只能就着我的工资买菜，每天我把菜钱控制在15元以内，所以我们经常就这样吃，好久没吃一顿好的啦。正想拉你出去吃一顿，你却怕浪费。坚持这样吃就可以了。我只能听你的。陈敏，你虽然只有初中毕业，但你那善解人意的心，却让我觉得你比很多人有素质得多。我今晚只想静静的牵着你手，靠在你的胸前。
　　2008年7月18日 星期五
　　今天和敏去了棉城，去大哥家坐坐，顺便上来买点东西。大哥就住在泰和，离振东很近，买东西也方便，陈敏的肚子还没出来，想帮她买几件衣服，她却总想帮我买几件衣服，期末奖金只有1700多，交了社保医保，才剩1500多，实在不多。可悲啊，全镇第四，全校第一，才换来不到一千的奖励，老师确实很没价值。
　　陈敏说我就穿两三件衣服，多买几件，我却很想帮她买。结果我们两个人都只买了一件衣服。为了省钱。
　　妈在棉城轻松了，带着小阳和小冬，也不难带。在两英还要照顾我，还要做厂，还要帮我做家务，很受累，看到她没以前那么累我很是欢喜。听妈说大嫂下班回来也总有帮忙，对她不错，大哥在长期在工地做施工，一年难得回几次家，家里就她们两个女人带两个孩子，所以妈只能做节时回两英拜，平时只能在棉城了。
　　以前大嫂的妈会这来帮忙，但一个多月前她妈离世，我也只能无奈，开不了口叫妈回两英帮我。敏虽然有孩子，但我们俩现在还能应付，只是生孩子时，我们俩怎么办。
　　要回来时，我塞了四百给妈，这是我结婚后第一次给妈钱，有点心酸，有点拿不出手，但我也只能量力而为。妈，你对我的理解，让我很愧疚。
　　2008年10月15日 星期三
　　今年教初二语文，没当班主任，没超课时，我终于也尝到“倒贴”的滋味。什么叫做“倒贴”就是我每月在学校领到的钱，还不够交医保社保。每个月要向学校交131的医保社保费，但我每个月只能在学校拿到20元的全勤，40元的班补，意味着，我每个月要向学校交71元，教书“倒贴”。这是什么社会！这是什么职业！我无语，只能对汕头教育再一次失望。
　　今年我本科函授毕业，工资涨了40多，1221元一个月，但每个月的倒贴意味着我拿到手只有1150元，还比不上去年的1173。物价在涨，我实拿到的钱却在少。这是什么教育社会，难道潮南政府，潮南教育局，非得逼得我们走投无路吗？非得逼得我们辞掉这份工作吗？教师职业再崇高，我们也需要生活，正确来说，我们也要生存！
　　2009年1月26号 星期一
　　今天是春节，家里难得的热闹。这两天大哥，大嫂带着两个小孩回家住，小妹也从广州回家了，家里顿时热闹起来。过年过节，家里忙的事不少，幸好大家都能帮忙，敏也就难得空闲。敏的肚子一天一天大起来，最近她依然坚持去厂里上班，这两天过节才放假。看着她这么忙，我也只能辛酸。
　　孩子要出生了，不存多点是不行的，要不了多久，我们都只能靠着敏打工存下来的积蓄养孩子，我的工资也就只能应付一日三餐吧。很是担心，接下来的生活怎么办。
　　大哥也看出我的困窘，问我要不要去他的工地做，他说做个资料员也比做老师强。是啊，工资不见涨，绩效连个影都看不到，照这样下去，我就是连个老婆孩子都养不起的教书匠，但我就这样离开讲台吗？很不舍，很不舍。
　　生活让我很没自信，但讲台却是让我充满自信的地方。看着我认真备课，在讲台上滔滔不绝，看着讲台下面一双双认真的眼睛，里面有对知识的渴求，有对我的肯定，有对我的崇拜，这都让我兴奋不已。我除了会在讲台上发光发热，还能在哪找到这令我热爱的平台？
　　冲着这份不舍，我也只好回绝大哥的好意，况且敏要生孩子，我也走不开。
　　2009年8月22号 星期六
　　孩子，你的出生，给我带来无比的幸福，但你同时也给我带来更多的无奈。我亲爱的孩子啊，每次抱你，我都无比的感动，无比的怜爱。但这份感动和怜爱的重量，实在太大太大。先前你的早出生，让我和你妈的担心不少，花了不少钱才能把你保住。现在才发现养一个孩子比养两个大人更是辛苦。你的奶粉，尿布，衣服，哪样不要钱啊！
　　为着你，老爸我生平第一次要跟人借钱！！
　　是不是没钱的女人特别容易发脾气，敏，自从你生了小锐之后，脾气越来越大，我怀念你以前的温柔。昨天告诉我，家里只剩下一千多了，快没钱花了，踢着我去找大哥借钱。我知道你家里出了事，你心里也不好，也不能向家里要，只能我打电话跟大哥要。
　　不愧是兄弟，大哥二话没说，直接告诉我去他家找大嫂。可是你们哪知道，我是踌躇着多久才敢开这个口。自小大哥就疼我，爸走了之后，为了我读书，减少家里负担，初三第二学期就辍学，跑到工地当工人，他的成绩多好啊，班里数一数二，如果能继续读上去的话，上大学的人就是他了。也凭着他的这份认真，这份努力，他成了工地的大施工，月入好几千。可是现在我，什么叫做知识改变命运，全都是屁话。我的知识，换来的价值，不如在工地的大哥。至少他能买得起房，养得起家！
　　2009年8月23日 星期日
　　宝宝，你知道今天我去棉城找大嫂借钱的心情吗？
　　为了你，为了这个家，我已负担不下去了。只能找人借钱了。坐在车上，知道要找人借钱的那份难受，那份羞耻感，一直在折磨着我，一直在摧残着我的神经。今天天气好热，但我心里却很冷，冷得觉得我是一路抖到棉城又一路抖回家。一个大男人，居然会为几千块低头借钱，心里好痛，痛得我心里这么纠结成一团。
　　到大嫂家时，大嫂二话没说，直接把五千块拿给我，问我够不够，不够的再给我多一些。我哪好意思再多要啊。
　　小冬去上补习班。大嫂告诉我棉城的老师的补习班很能挣钱，问我就没有给人补习吗？可她哪知道，两英是农村，教育观念远远比不上棉城，很少人找家教，上补习班。农村的老师除了一个月一份工资在那，还有什么出路！
　　妈知道我上棉城，特意去买菜。还没回来。要我中午在那吃饭。可是我哪有脸面见妈，结婚至今，我一共给妈800块，妈为我买的东西，为小孩花的钱，远远不止这个数。她一向这样，对我总是一味的付出。我简直坐不下去，聊了一会就坚持走，无论大嫂怎么拉我，怎么说，我就是回来了。
　　妈没见到我，很伤心吧。妈请原谅我的这份不孝吧，那时那刻我没有勇气见你。因为我不想让你面对我的失败。
　　2010年2月25号 星期四
　　敏，当初就是因为我当老师你才嫁给我，现在你居然要我离开教书这条路，我也只能很无奈。是啊。是啊，我有什么好留恋的呢。
　　之前一直盼望着。绩效能够改善生活，提高教师待遇。可是，这两天开会，才知道之前说涨六百，到我们手上才不到两百。可悲啊。说什么涨六百多，70%打入工资卡，30%到学校分配。可是70%打入工资卡的据说要把之前里面的奖金抽掉，只留下工资，然后这70%绩效到我的卡上就只剩下90多。也就是意味着，我的绩效只涨90多。也意味着，原来我之前的教师基本工资连劳工最低工资标准到达不到。六百啊，到手上只剩90多。心不凉还能做什么。离开吧，离开吧，没什么好留恋的。

敏，你给我规划的蓝图确实不错，我上广州找大哥，一起做工地，你上棉城找大嫂，跟妈，大嫂一起住在一起，有个好的照应，这也确实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了，大哥大嫂一直都有向我们这样提议。只是碍于我的自尊，被我一再推掉。现在来看，也许这就是最好的办法吧。
　　但你怎么就不懂得我对讲台的那份热爱呢？虽然教书真的很累，我可以晚上备课到11点，我可以查作文查到半夜两点，我可以忍受两英的中午11点半早上放学，中午12点半开始上午习，中间完全没有休息时间。可以在这一个小时内，赶回家吃早上的剩粥，回家洗碗。顺便跟小锐玩玩，换个尿布什么的。可以在别的地方下午上两节课，我们两英却要上三节课，补课的话四节课，做一头任人剥削的牛。这一切，这一切，全源于我对讲台的热爱，因为我觉得讲台就是我这生发光发热的地方。
　　但谁来给我们回报呢？心不凉，还能做什么……现实对教师来说，除了清贫，除了辛劳，除了无奈，还剩下什么。
　　离开吧！讲台！
　　陈敏，请容许我教完这一学年，让我做个有始有终的老师吧。我舍不得半路把学生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