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在诗歌丛林里的马背民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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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走在诗歌丛林里的马背民族

2010-11-30 12:05:02  来源:新疆日报

阿肯在额敏县举办的阿肯阿依特斯及文化旅游节上演出。

 

阿肯在额敏县举办的阿肯阿依特斯及文化旅游节上演出。

  天山网讯(记者鲁焰 于雷摄影报道)我接触到一棵树,却不经意间走进了一片森林;我遇见一滴水,却恍若被融入无垠的海洋。走近阿肯,走近诗歌,我被呈现在眼前的景象深深迷住――

  谁在诗意生活

  有人说,哈萨克民族就是诗的民族。

  对于哈萨克民族而言,诗歌是他们生活的一部分,生命的一部分,甚至融化在血液中。那些落寞的长夜,那些热闹的聚会,那随着年轮流转不息的从一个牧场到另一个牧场的漫长迁徙,全都需要诗与歌来作为一个开场的引子,一个高潮的燃点,一个传情达意的丝带,一个改变心境的通道。快乐时歌唱,悲苦时也歌唱;相聚时歌唱,离别时也歌唱。诗歌,串连了哈萨克族人的生命的始与终。诗歌,是语言结出的最精粹也是最抒情的冰晶,象征着浪漫、多情、丰富、美好。于是,寻找诗意的生活,应该是每一个心中藏有浪漫和梦想的人的渴望。

  “没有诗歌的民族,生活中就没有欢乐。一个没有诗人的民族,就像没有蕴藏黄金的大山。”诗人合德尔汗?木哈太如是说。作为创作了大量诗歌的诗人,他认为阿肯就是草原的学校,草原的戏剧,是草原文化的结晶。

  这是一位诗人的体悟。其实何尝不是每一个追求精神生活的个体的生命所向往的呢?那些诗歌不就是从平淡的生活、乏味的语言中淬炼出来的金子吗?它散落在生命的每个时段,它的光芒照亮了人生的路。有了这些诗歌,阔远的草原就不会寂寞,漫长的人生就会变得有滋有味。

  带着三个徒弟的阿依努尔脸上总是洋溢着快乐。一日,当我们在席间聆听了她与徒弟二人歌唱的时候,真可谓琴声与歌声合二为一,水乳交融。尽管听不懂歌词,我们却已经感觉眼睛快要湿润,心儿柔软,心儿陶醉。阿依努尔忽而用哈萨克语,忽而用汉语,将人们的心撩拨。

  美妙的歌声,让原本有些拘束的气氛立时变个样儿,人们心醉神迷,甚至神魂颠倒。

  阿肯的魅力可见一斑。

  这位生长在美丽的库鲁斯台草原上的女阿肯,再一次弹起冬不拉,唱起了一首哈萨克族民歌,歌名就叫《库鲁斯台草原》。

  “库鲁斯台,我美丽富饶的故乡/这里有丰富的宝藏迷人的风光/先辈们一代代播下忠诚和梦想/丰收的歌儿伴随着轻风在飘扬/美丽的库鲁斯台,我可爱的故乡/库鲁斯台,我美丽富饶的故乡/清澈的河水滋润着无穷的希望/空气纯净清爽野花烂漫开放/你是边疆的绿洲人间的天堂/美丽的库鲁斯台,我可爱的故乡/各民族人民奋发图强/共同建设我们可爱的家乡”

  库鲁斯台草原,就在塔城市的近旁,水草丰美,那片湿地,孕育了生活,也孕育了诗歌。

  夜幕不知不觉降临,歌声伴着琴声荡漾在幽静的夜色里。那一夜,如果问在场的人:“你今天快乐吗?”他们一定会脱口而出:“是的,我快乐!”那一天,每个人都多喝了一些热辣辣的酒,都纵声大笑过,也都跟给了我们欢笑的阿肯拥抱过。

  草原的绿色就是牧民的方向,就是生命的方向。在漫长而寂寞的转场途中,哈萨克民族用诗与歌,为每一个孤寂的生命段落都添加了动人的音符,让人们忘却了转场的艰辛,忘却了灾难的严酷,忘却了生活的烦忧。远处的生活照样会指向对欢乐的期冀。只要有了期冀,就会有对于未知的一切的从容。

  德国哲学家海德格尔针对人类的无归宿状态,为人类指出了诗意的生存的道路。诗意的居住,诗意的生活,人类才不再会有无家可归的感觉,他说:“哪怕是静静听着风声亦能感受到诗意的美好。”这是愈益受到现代文明冲击的人们所期盼的。

  而我忽然发现,生活于和曾经生活于草原上的民族,原本就活在诗意的美好中。

  心灵从未离开过草原

  千百年来,古人诗句中“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美景,不知勾起过多少人对于曾经去过的和未曾去过的草原的无尽神往。而草原,对于哈萨克人而言,又意味着什么?

  当我见到那些住在城市里的阿肯的时候,总是在想:离开了草原的诗人,他们对于草原的情感会是怎样的呢?他们怀念草原吗?

  我的心灵从未离开草原!我遇见的阿肯们一再明确这一点。

  对于逐水草而居的哈萨克民族而言,草原有着更加非同寻常的意义。草原就是母亲,就是家园,他们在这里骑马放牧,在这里生息繁衍,这里有着他们的喜怒哀乐,有着他们的悲欢离合。千百年来,在悠悠岁月里,草原已经成为一个象征,一种文化,一个梦想,深深地烙印在他们的心上。

  阿肯有唱的,也有写的,唐努尔?阿布扎培是一位歌唱的阿肯。一眼望去,她更像一个舞者,窈窕的身姿,长脸尖下巴,一双黑色的眼睛幽幽的,散发着一种古典之美。

  生长在克孜尔山的唐努尔喜欢山,喜欢草原,从睁开眼睛的那一刻起,她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博大的草原。她在草原上放牧,听爸爸唱歌。草原、大山以及动听的歌声,也给了唐努尔的艺术天赋生根发芽的沃土。她的歌声很美,她的舞蹈妖娆。10岁的时候她学会弹冬不拉,15岁的时候就上台参加阿肯弹唱会。她的师傅就是塔城地区乃至新疆著名的阿肯贾玛丽汗?喀拉巴特尔。她15岁开始拜贾玛丽汗为师,每年,在阿肯弹唱会开始的前半个月,她赶到贾玛丽汗的家。

  此刻,在贾玛丽汗的家里,就已经聚拢了诗性高涨的阿肯,唐努尔就坐在他们中间,手执冬不拉,你一言我一语,对唱起来。如果唐努尔有唱得不如意的地方,贾玛丽汗就会指出来,唐努尔再改,再唱。阿肯的师与徒之间,就是师傅对徒弟进行技术、技巧方面的指导、矫正、打磨。就在这种真真切切的实战演练中,她唱功渐强,获得过塔城地区阿肯弹唱会特等奖,伊犁哈萨克自治州阿肯弹唱会一等奖。

  在克孜尔山下,在辽阔草原上,在那个夏天会长满野葡萄、野草莓的地方,在那个花儿开放得像个姑娘的地方,唐努尔每每走过,总会不断地流连地回首,再回首,直至泪水滑落眼帘。

  “高山和草原是我的母亲,母亲是我的祖国,草原就是祖国的一片地,我有一颗热爱祖国的火热的心。”唐努尔在一次阿肯弹唱会上这样唱道。

  生活的一切还和在草原上一样,唐努尔的孩子出生以后,同样会有阿肯来为他举行仪式。这一次,来的就是阿肯阿依努尔,她在孩子娇嫩的耳边轻轻地唱道:“你的名字叫卡自然,你的名字叫卡自然……”一遍又一遍,让孩子从睁开眼睛看世界的那一刻起,就沐浴在音乐的艺术魅力里。

  向着草原,一遍遍地回眸,唐努尔的黑色眼睛里也藏进了一座草原,她有些困顿和伤感的境况也让她被一种忧郁的气质所包容,每当她唱起歌来,每当她把阿肯的生活当作了原本的生活,就是她跳出了当下,栖上了翱翔于天的云端。飞翔过的人,她的心就会总是涨满对于天空的渴望。她愿意活在阿肯的世界里,唯有如此,才是她的快乐。而她,也想多带几个徒弟,把这种美好的感受传递下去。

  “我要把阿肯弹唱翻译成汉文,让两个民族相互交流自己的艺术。”唐努尔的目标艰巨而远大。 

  民间的智者能行走多远

  当我辗转颠簸,终于在一个正午,撩起一座白色毡房门帘的时候,我的眼睛与一位端坐在中央的女子目光相遇,尽管她是一位年届七旬的人,却是目光炯炯,脸上泛着只有智者才会有的光芒,以及一种无形的引力。我就是这样被这种引力吸引了过去。

  她就是贾玛丽汗?喀拉巴特尔。我们的约定,延绵了多时,终于在一座毡房里如愿。

  “爱一个人,就要全身心的终生去爱他。对于阿肯,也像爱情一样。”贾玛丽汗谈起她为什么对阿肯艺术如此执着时这么说。正是这样一位格外执着的阿肯,才会说出如此“语惊四座”之言。

  感情丰富,富有激情,应该是每一个阿肯之所以能够成为阿肯的性格特征,无论他们从表象上看是外向型还是内敛型的人。

  见过了数个阿肯,及至见到了赫赫有名的阿肯贾玛丽汗,我忽然有了这样一种认识。

  谈话在一座白色毡房里缓慢地进行。日光灼热,于是有电风扇吹出的风驱赶着滞留的空气,让我们感觉到些许凉意。飘着白色奶皮的浅棕色奶茶,喝起来带着淡淡的乳香和淡淡的咸味,被炒得胖鼓鼓的麦子咬在嘴里咯嘣咯嘣,时光就在缓慢的谈话间慢慢西斜。

  我时而会在我与贾玛丽汗和译者之间所进行的语境转换里,辛苦地辨别那些语词间的跳动的亮光。

  生于1941年11月的贾玛丽汗,七八岁时就开始学唱。她是幸运的,上天赐给了她一个充满艺术氛围和书卷气息的生长环境。妈妈就是一位阿肯,平时说话就像唱歌一般,韵味十足,美好动听。父亲的书房里则有许多藏书,他自办了一所经文学校,凭着渊博的学识和卓越的口才,教经文也教文化知识。更重要的是,他经常在家里召集阿肯弹唱。

  就在铮铮作响的冬不拉的琴声和艺人们此起彼伏的歌声里,贾玛丽汗如同一棵幼苗,在一个肥沃的土壤里悄悄地破土而出。

  10岁的时候,父亲让贾玛丽汗背诵哈萨克族近代阿肯依沙巴依扎乎甫的叙事长诗:有个富人参加一场阿肯弹唱会,他与一位美丽的姑娘对唱,并且,想娶这位姑娘做他的小老婆。他们的对唱引来了越来越多的人观看,人们掀起了毡房四周的围布,饶有兴致地聆听。富人见了,就这样唱道:“你们举办的是一场盛会,但是你们的小伙子这么没教养,都把毡房弄倒了!”并且,他还讥讽姑娘的意中人像“吃屎的乌鸦一样。”姑娘就唱道:“你看他是乌鸦,在我的眼里,他却是搏击长空的雄鹰!”贾玛丽汗看着看着入了迷,眼看着不断扩大的纠纷,在你一言我一语的对唱中,最终烟消云散。她明白了阿肯艺术不仅可以表达爱情,而且可以解决纠纷。那时候,她在心里就暗暗发誓:我长大了,也要写叙事长诗,也要当阿肯!

  她跟着说话都像唱歌一般的母亲去参加各种活动。她看到了一个深感震撼的场面:母亲在一个葬礼上唱着逝者生前的故事,歌儿声声,句句都能将人的心揉碎,一个人哭泣了,更多的人哭泣了,大家抱在一起哭泣,母亲的歌声夹杂着周围人的哭泣声,令幼小的贾玛丽汗体会到了阿肯的无穷魅力。

  她在妈妈那里学唱歌,或者钻进父亲的书房,一呆就是大半天,那些千奇百怪的藏书吸引着她,她着了魔一般地读啊读啊,她喜欢的章节,就背下来。

  从小,贾玛丽汗就显露出过人的才华。11岁时,她就能背诵父亲教给她的哈萨克族历史长诗,在学校里学习成绩名列前茅,并且在学校的板报和校刊上发表过不少诗歌作品。1960年,在额敏县玛热勒苏乡布尔汗德喀拉苏村的一场演出中,怀有身孕的贾玛丽汗引吭高歌,一鸣惊人,从此在牧区小有名气。1974年,她在额敏县阿肯弹唱会上获得特等奖。从此,她经常被乡亲们邀请去唱歌,她极高的天赋和过人的悟性,使她的名字在当地越来越响亮。她成为一名受到人们喜爱和尊敬的阿肯。而她,也在阿肯弹唱的生涯里,更加痴迷,更加执着。

  半个世纪的漫长岁月,她一直在不断地辗转各地参加阿肯弹唱会,搜集民间的诗歌元素。

  她是一位拥有8个儿女的慈祥母亲,也是贤惠的妻子,是一位极有韧性的甘于吃苦的女人。那时候,他们夫妻被下放劳动,没有了生活来源,就只能靠贾玛丽汗当裁缝给别人做衣服挣钱糊口。孩子们就是在母亲咔咔扎扎的缝纫机声音中熟睡,又在母亲甜美的歌声中醒来。

  无论生活多么艰辛,她从未放弃阿肯弹唱。其实阿肯生涯,才使她有了不畏一切苦痛的力量。也可以说,在阿肯之间的对唱中,在智慧的拼练、应对的从容中,贾玛丽汗找到了生命的乐趣、生命的价值和生命的意义。

  年轻的时候,只要是阿肯弹唱会,她就会抱着孩子,坐着爬犁或者拉柴的牛车奔向各地。登台的时候,把孩子塞给别人,就去演唱;并且,还去各个牧区搜集民间流传的民歌。她经常太阳还没升起就出门启程,到了傍晚才能到达,颠簸的长路上,她遭遇过许许多多难以预料的困苦,被风吹打,被雨淋湿,忍饥挨饿,甚至车坏在半路……无论前面的阻碍会有多大,也挡不住她行进的脚步。

  在草原上,阿肯面对一两万人来听,要唱;一个人来听,也要唱。对于贾玛丽汗来说,身为一名人民群众的阿肯,是神圣的,她具有很强的使命感。

  “阿肯之间的对唱,就叫阿依特斯。在世界上,阿依特斯是哈萨克民族独有的歌。这些民间的东西,这些民族文化就像地下的宝藏,需要挖掘,是阿依特斯永久的丰富的文化遗产。我这么多年不停地歌唱与搜集,就是为保留和传播阿依特斯打好基础。”

  “阿依特斯,是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海洋,作为唱阿依特斯的阿肯,我就是一滴海水。我要尽力去挖掘,虽然海洋很浩瀚,我有限的生命不可能穷尽,但是我要尽自己最大的力量。”

  贾玛丽汗的话为她多年寻游于民间的发掘与记录找到根由。

  “我的天赋是父母遗传给我的,我的父母的天赋又是他们的父母给的,阿肯弹唱艺术就是这样一代代传下来的,所以我也要接着传下去,培养我的接班人。”

  贾玛丽汗是全疆3个自治区级阿肯弹唱艺术的传承人之一,并且是国家级阿肯弹唱艺术传承人的候选者。

  她的5个儿子、3个女儿都会弹冬不拉,唱歌,作曲,其中有两个儿子是阿肯。

  回顾自己的阿肯生涯,贾玛丽汗认为,一位杰出的阿肯,必然是经历过很多坎坷却永远向前的。

  她感谢党和国家重视对于民间文化遗产的抢救与保护。“现在,任何一个民族的文化艺术都在申报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让它传给子孙后代,也传播到全世界。”

  8个孩子的母亲,劳作的艰辛,生活的拮据……一切的重压,都不能阻止她在阿肯的道路上的坚持。是的,她体会到了多年不停地行进抵达心目中的彼岸时的快乐,或者更确切地说,因为爱,而消解了遭遇现实的艰难时的困苦感受。痛苦蜕变后,等待她的,是羽化成蝶的一种美丽。

  现在,她成为一个具有世界影响力的阿肯,每当她去往某一个地方,都会受到最尊贵的迎接,她坐在荣耀的位置上,开口一唱,以致万人空巷。

  那个用糜子和砂糖磨碎了的哈萨克族人叫做“杰尼特”的点心,用勺儿舀一点金黄的奶油,拌在一起,放在舌尖,竟然出乎意外的浓香无比,就像是这一次的谈话。  飞起来的翅膀

  阿肯在牧民们的心中处于至尊的位置,他们把在对唱中取胜的阿肯与骏马、英雄相比,而将失败者比作“敢于搏击风雨的雄鹰”“敢进沙漠的骆驼”。

  阿肯对唱时考验一个人的哲学思想,逻辑分析能力,知识功底,既能表现传统,又能反映当今。

  在哈萨克族人心目中,阿肯是上天赐予的一种能力。阿肯除了要会歌唱,会弹琴,还要会在与对手的交锋中从容应对变幻莫测的诘问,根据对唱的内容来现场编唱出旋律与节奏。集弹唱的即兴创作能力、音乐天赋、雄辩能力、创作能力、表演能力等各种技艺于一身。阿肯们在表演时通常采取先声夺人的方式,力图居高临下拔得头筹,语言尖刻如尖刀利刃,一旦决出胜负,胜者谦和有礼,败者不耻于输。

  第一次为少年设立阿肯弹唱会奖项的那一年,是1990年。年方15岁的热孜别克?毛吾列提别克就在那一次夺得伊犁哈萨克自治州第十届阿肯弹唱会蓓蕾奖,成为一名最年少的阿肯。

  热孜别克认识到,一名优秀的阿肯,不仅要有才华横溢的诗情,还要有广博丰富的学识,并且要具备敏捷的思维,快速的应变力,才能在高手林立的比赛中稳操胜券。他的经验是,面对五县一市都来参加比赛的阿肯,必须首先了解对手的工作、生活等各方面的特点,包括其长处和弱点,政治、经济、文化、历史、地理等各方面的知识都要学习积累。

  身处这个时代就要唱这个时代的歌,这是现代阿肯与传统阿肯不同的地方。以前传统阿肯不限时间,可以唱它个几天几夜。现在每个阿肯固定在20分钟,如果是积累深厚的阿肯,他会觉得20分钟还很不过瘾,意犹未尽。但对于临场发挥不好的阿肯,如果抓不住主题,那么20分钟对于他就会显得相当漫长,他会暗暗发愁啥时候才能下台。所以,在万人瞩目的阿肯弹唱会上,必须保持从容的心理状态,才能在处变不惊中接住那“刷刷”飞来的箭簇,而不至于应接不暇措手不及。

  阿肯不仅是多才多艺的歌手或者诗人,而且是百姓的代言人,是智慧的化身,甚至是言传身教的一所学校。

  热孜别克就在驾驭一场场激烈的斗智斗勇的比赛中,品尝到了心智跨进一大步之后的痛快淋漓。

  回眸历史,从塔城市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室提供的资料表明,阿肯弹唱在18世纪下半叶广泛传播于民众中。在古时候,风俗习惯、礼节问候等生活知识及宗教教规训诫等均是通过这样的弹唱宣传和传播的,阿肯弹唱会通常在不同部落、不同地区的艺人之间展开,在众人聚集的场合下举行。

  哈萨克族的先民很早就生息在新疆北部及中亚草原。哈萨克族的游牧文化在游牧、迁徙过程中吸收周围民族的文化内容,创造出了具有特色的哈萨克民族文化。特别是中亚和新疆南部地区的绿洲农业文化、来自西北方向的俄罗斯文化、乌克兰文化、塔塔尔文化以及相当重要的中原汉文化,都对哈萨克文化的发展有影响。

  哈萨克族阿肯的对唱即阿依特斯是哈萨克民族民间口述文学中内容最丰富、在群众中影响力最大的一个文学类型。从唱词到音乐都充满浓郁的哈萨克族口头文学和音乐文化特点,被誉为全面反映哈萨克人民社会生活的“一面镜子”和“百科全书”,目前被列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

  阿肯弹唱会是草原的盛大节日。

  在草原上,每当阿肯聚集在一个地方,成千上万牧民的心里就会充满了一种灼烫的渴望。

  于是,他们穿上漂亮的衣服,带上吃的喝的,带上老婆孩子,乃至带上毡房,从四面八方,骑着马儿,向着这个中心“包抄”而来。于是,绿色的草原上,平添了数也数不清的一朵朵白色的“蘑菇”,星星点点,缀满大地。于是,无声的草原就变成了歌的海洋。草原被欢歌笑语盛满了,煮沸了,并向周围一圈圈地扩散。在一对对阿肯的竞相唱和中,太阳的光芒给草原镀上金子的颜色,在一片片优美的歌声里,月亮又悄悄爬上夜空,给草原上的人们缔造了另一种浪漫与温情,微风给人们火热的心房吹来凉爽和甜蜜。在昼与夜的交替中,在日与月的辉映里,在极尽狂热的歌会里,所有的烦恼全都被挥之脑后,人们已经忘却了时间,忘却了一切,被歌的热潮所浸泡,所迷醉。

  我在与一位心理学专家的对话中,惊讶地得知,诗歌具有疗伤的功效。忧郁的时候,诗歌的阅读与朗诵,可以缓解心中的伤痛,甚至使一颗低落的心重新振翅而飞。

  “几乎没有任何其他诗种在内容和形式上所受到的民族和时代的特点以及诗人的个性和才能的影响,比在抒情诗里更加深刻。”黑格尔在他的《美学》中如是说。

  阿肯弹唱会为什么会牵动无数人的心呢?因为阿肯的歌声极易引起人心的共鸣。无怪乎阿肯弹唱会总是吸引无数的人前来观看和参与,也无怪乎阿肯弹唱会总是唱到晨昏不明,唱到数日不止。

  这是一位阿肯流传甚广的诗歌:

  “每一个民族都有自己的风尚,

  诗和马是哈萨克人的一对翅膀。

  诗歌寄托着我们的生活理想,

  跨上马鞍高兴的想拥抱太阳。

  我们用诗竖起毡房和栅墙,

  又和着诗的节拍架起天窗。

  我们迎着诗走完人生的路程,

  又随着送葬曲一步步走向灵床。”

  行走在诗歌丛林里的马背民族,接近他们,我们看见了一道美丽的风景。

  从生到死,诗歌在哈萨克人的生活里无处不在,“迎着诗走完人生的路程,又随着送葬曲一步步走向灵床。”他们的生命因有了诗歌而鲜活灵动。

  他们与诗歌生死相系。对于他们而言,诗歌是可以让生命飞升起来的翅膀。

  所以,他们与快乐最接近。

  所以,他们与智慧扺掌而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