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美的花朵──思维着的精神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5/03 16:23:08
最美的花朵──思维着的精神
作者:乔海燕
来源:《华尔街日报》中文网
来源日期:2010-5-19

  历史学者朱学勤先生在一篇文章中提到,他当年下乡当知青时,一些同学认真读书,认真思索,在茫茫暗夜里,摸索着思想的历程。文中遗憾地提到那些知青的思维现在已无踪迹可寻,成为“失落的思想者”。其实,“老三届──红卫兵──知青”这条历史线索上,确实有一道思想的轨迹,有一些闪光的亮点,可以为那个时代苍白的思想史做一些补充。孕育出遇罗克的政治环境,也会孕育出同一年代的思想者。不过各人走的路不同,思想的表现不同罢了。
  知青的思想,是一种整体而非个人的思维,几乎都是以“怀疑”开始,以惊世骇俗的问答为突破,从而走向另一片天地。
  我下乡当知青时,几个同学总爱集聚在一起议论。其中有一个议题,就是红卫兵作为文化大革命的积极参与者,为什么最后落了个弃之如敝屣的下场?
  这里,容我先简要介绍下我参加的红卫兵组织。
  我们这支红卫兵是一支全市性的组织,成员全部是中学生,骨干组织从文革开始就积极参加。大批判,斗走资派,破四旧、立四新,大串联……但是,“工农联盟是国家的基础”,“解放军是国家的柱石”这两个基本原则,我们是牢记于心,因为我们就是这么被教育出来的。所以,我们这个组织与工人、贫下中农、解放军的关系非常好,得到他们很多具体帮助。我们不可能有别的思想,一直认为自己走的是正道。
  但在1967年7月,当中央文革宣布支持当地的“造反派”时,没有我们这个组织。不用说,这意味着我们这些忠心耿耿的红卫兵被划入“另册”,在一次路线斗争的重要亮相中,被置于边缘。
  具体到派性斗争来说,我们输了。
  可是,我们自认为是按照毛主席的教导往前走,为什么输?这是我们在农村经常讨论的问题。
  有一天,好像是下雪没有出工,大家聚到一起又开始议论。
  一个同学提问,我们有赢的条件啊,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没有错,为什么没有赢?
  大家都认为,我们主动选择与工农兵站在一起,他们也都支持我们,他们是国家政权的基础,我们和他们相结合,怎么会做错呢?
  是啊,我们错在哪里呢?工人、贫下中农、解放军,共产党、无产阶级、社会主义,我们绝对没有认错人!我们怎么可能跟错人?或者走错呢?
  大家一直在“输赢”这个圈子里讨论,始终跳不出来,自己解不开自己设的圈套。
  突然,一位同学说,我觉得,在工人、农民、解放军之上,一定还有一种利益……
  另一位同学接着说,不但有一种高于工农兵的利益,而且还存在一个代表这个利益的阶层,我们没有看到这个利益,没有与代表这个利益阶层合作,所以我们走错了。
  大家顿时一惊,问,难道在无产阶级利益之上,还有……
  对!在无产阶级利益之上,还有一种利益,还有一个阶层!
  这些话,像冬天雪夜的雷声,透过窗棂,在屋里轰响着。
  是啊,我们是按照党的教育,按照学校的书本,按照雷锋给我们的启示,按照热爱无产阶级、痛恨资产阶级的感情往前走的,即使在文化大革命中,我们依然如此,没有看到另外一种东西已经主导了国家,主导了社会。所以,我们走错路了。
  争论又开始了,而且越来越深入,范围越来越广……我们逐渐撇开以往的一切,撇开书本上、课堂上那些装模作样的思想和教导,开始用一种世俗的、现实的眼光审视我们的周围,组织我们的讨论。比如,农村的穷困、三年自然灾害、贫下中农和地主富农、买卖婚姻和爱情、人的灵魂和思想,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等等。有时候,思索的火花像墓地的鬼火,让人心惊胆战,但也让人想到那是一种存在,现实的存在,你不能不承认。
  那时候,也有人说,说那些空的干啥,多想想咋离开这地方吧。
  但是,还是有些同学,有些执迷不悟的同学喜欢说这些,只要我们几个人遇到一起,还是要说,要讨论,要争论不休。
  那时候,我们没有书,不知道林肯,不知道法国大革命,甚至不知道明治维新,只能就事论事的议论周围。
  其实,那些思想者没有失落。时至今日,他们仍然在认真地生活,认真地思索。我相信,他们的思想不会停滞,会一代一代传承下去。
  这就是“地球上的最美的花朵──思维着的精神”。尽管它可能在某一时刻被某些人毁掉。但是,它一定会在另一时刻,被另外一些人以“铁的必然性”创造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