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做妖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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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做妖精

许冬林

世间女子,举凡历了些事,后来,不是沦为了怨妇,便是修成了妖精。做怨妇,也许能赚来一把同情的眼珠珠,以及陪上的一点隔靴搔痒式的泪水,其实是很讨人嫌的。不如做妖精!

经过求学,求职,求嫁,女人到了三十以后,常有坐地耍赖不起来的。比如,不那么爱学习了,不那么对工作上心了,甚至,不那么为悦己者精雕细琢自己的容颜了。人前,眼神空洞茫然,言语干涩粗俗,当年也是读过席慕容的情诗的,如今只是这样了。麻将整宿整宿地搓,却不舍得买好一点的眼霜,眼稍的褶子像田埂,笑起来,都能绊倒一头牛。不运动,腰上脂肪囤积,一圈圈箍在衫子底下,人丛里流窜,像卖走私轮胎的。反人前絮叨着,男人如何地爱着寻欢作乐不肯早回家,反整日里苍蝇似的,跟在男人屁股后面盯梢。把个怨妇演得有声有色,好不生动!为什么就不能反败为胜,化被动为主动呢!

想想书里的那些妖精,哪一个不是面如桃花,身似弱柳?蒲松龄笔下的小妖精能诗文,吴承恩笔下的女妖,耍枪弄棒的,云里雾里,连孙大圣都敢冒犯。传说里,那白娘子也法术无边,敢兴风作浪,写下好一段人间传奇的。咱们呢?十八般武艺总得精一样吧!有多少恶习全弃了吧,待从头重拾旧山河。常弄弄脂粉,调调素琴,阅些书卷,考些证书,偶尔穿白色的运动服。容颜有了,风雅有了,活力有了,知性有了。做妖精的资格有了,何愁四方豪杰之士不来投奔石榴裙下!

做妖精,是要耐得住寂寞的。你没见,那些有名姓的妖精都是待在深山老林里的吗?她们在那里苦修法力,求仙问道。有几个妖精是成群结伴而行的?道行深的多半是一个人,自己是自己王国里的主角,纵还有几个伴在身边,也不过是充当杂碎角色的。金庸笔下的那些个守在古墓里、绝崖上的女子,都是妖精一样的女子,有姿质,有身手,四两拨千斤,扫江湖。可是似乎又志不在平江湖,只在寂寞里自我修炼,以至登峰造极。

女人到了三十以后,容易寂寞。当年风采飞扬,青春逼人,那个他也整日价情话绵绵在耳侧。如今,容颜像掉了色的棉织品衣物,无甚人光顾。那个他也忙着开拓事业的天地去了,无暇顾及后方。所以,这个年龄,像风里落花,忽然从繁华的高枝上跌下来,从此幽暗。真是寂寞。

其实,寂寞有寂寞的好。少年时没来得及实现的理想,这时候,趁无人打扰,心思清净,刚好可以专注地去完成。青年时没想透的人生玄妙、纠结在内心里的各种困惑,这时候也能坐下来平心静气地去一个个解开了。寂寞中,生命一点点地厚重,心灵的空间也豁然有了一点寥廓。会爱平凡的事物,会以一份坚韧的毅力去上下求索。和张爱玲齐名的女作家苏青,就是在婚后的寂寞和不堪中,拿起了笔来写文字。由此,一个普通的家庭妇女,在烦琐的家务和心灵的孤独之外,生命有了不同于众人的极致之美。

而女人最该做的,就是《西游记》里的那个白骨精。如果我们不在那些人兮妖兮的大命题上究竟,再去看白骨精,发现她其实是叫人生佩服心的。不是说三打白骨精吗?她为了吃到唐僧肉,实现自己长生不老的理想,在深山里谋划了多少年!为这个理想,她挨了孙大圣的三棒啊!我们平凡人的一生能受得起几次这样的打击?

也许,少年时的家境贫寒,青年时的婚姻受搓,中年时的事业卡在瓶颈,从此,许多人小半生再没挺起腰身。我欣赏的是,一个女人身上的风霜之美。一个中年女子经过知青下放,艰难回城,爱情婚姻里的悲欢离合,最后依然心态阳光,事业有所建树,这样的女子是叫人记得的。像那白骨精,一次遭打,重拾心情,换身行头再来。多少次的打击,都不能更改她对某个目标的认定。人生于世,需要这种百折不挠地求真求善的精神。

要有做妖精的勇气,要永远优秀,坚强,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