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王小波]十年:和时代进行一场拔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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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念王小波]十年:和时代进行一场拔河
2007-04-10  城市晚报
纪念王小波去世十周年(1997.4.11-2007.4.11)
策划:王国华 谢复玉 执行:陈菡 李娜
小波·时间  李银河
小波离世已经十年了。虽然十年在时间的长河中只是一滴,但是在人的生命中却是老大的一块,能占到全部生命的八分之一。相对小波短暂的生命,它占的比例就更大。
小波的生命给我的启示是:人的生命的质量并不能用寿命来衡量。他的生命短暂得像流星,但是就在它存在的那一瞬间,发出了耀眼的光辉,在茫茫夜空划出一道美丽的曲线。
时间这个东西是最残酷的,也是让所有人最无奈的。我庆幸小波的作品经受住了时间的考验,直到十年后的今天,人们还在读他的书,还在讨论他的思想。一个人写的东西能保留多长时间,谁说了也不算,还是要时间这个无情的法官来决定。有人总爱把王小波的名望当作炒作的结果,而他们忘记了:炒作是人的意志,时间却不吃这一套。时间的判决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一个人的作品有没有生命力,有多长的生命力,最终要由时间来决定。人的善意和恶意都不能改变这个决定。所以我说时间这个东西是最残酷的。
时间这个东西又是最仁慈的,让人对它满怀敬意。记得小时候,有什么事情好像怎么也无法面对时,唯一的自我安慰就是不知从哪里听到的一句话:时间能够治愈一切创伤。结果真是灵验啊:那些在当时觉得无论如何也过不去的事情,居然在时间这个神医的治疗之下,真的过去了,平复了,治愈了。人又活过来了,生活又生机勃勃地重新开始了。许多人在灾难面前丧失了生的意志,陷入抑郁的黑暗之中,就是因为他们没有去找时间这位包治百病的医生。
十年了,小波经受住了时间的考验,我则得到了时间的治疗。再过几十年,我也会到小波归去的那个地方。人们愿意相信,那里阳光明媚,开满鲜花,所有的人都不用工作,也不用吃饭,只是享受着无穷无尽、无边无际的快乐和幸福。真是这样吗?也许那里漆黑一片,什么也没有。有这种可能。从没有人向我们证实过什么,因为没有人从那里回来过。但是我现在一点也不害怕,我们最终会到那里去,此前所发生的一切不过是昙花一现而已。生命就像茫茫大海中的幽灵岛,它的出现只是出于偶然,在存在了一段时间之后,它会永远地沉没,消失得无影无踪。
 
小波人生路
1952年5月13日出生于北京。
1968~1970年云南农场知青。
1971~1972年山东牟平插队;后做民办教师。1972~1973年北京牛街教学仪器厂工人。1 974~1978年北京西城区半导体厂工人。1978~1982年中国人民大学贸易经济系学生。1982~1984年中国人民大学一分校教师。1984~1988年美国匹兹堡大学东亚研究中心研究生,获硕士学位。1988~1991年北京大学社会学系讲师。1991~1992年中国人民大学会计系讲师。199 2~1997年自由撰稿人。1997年4月11日逝世于北京
小波语录
对一位知识分子来说,成为思维的精英,比成为道德精英更为重要。
我认为低智、偏执、思想贫乏是最大的邪恶。当然我不想把这个标准推荐给别人,但我认为,聪明、达观、多知的人,比之别样的人更堪信任。
我认为,在人类的一切智能活动里,没有比做价值判断更简单的事了。假如你是只公兔子,就有做出价值判断的能力——大灰狼坏,母兔子好;然而兔子就不知道九九表。此种事实说明,一些缺乏其他能力的人,为什么特别热爱价值的领域。倘若对自己做价值判断,还要付出一些代价;对别人做价值判断,那就太简单、太舒服了。讲出这样粗暴的话来,我的确感到羞愧,但我并不感到抱歉。因为这种人士带给我们的痛苦实在太多了。
智慧本身就是好的。有一天我们都会死去,追求智慧的道路还会有人在走着。死掉以后的事我看不到,但在我活着的时候,想到这件事,心里就很高兴。
人在写作时,总是孤身一人。作品实际上是个人的独白,是一些发出的信。我觉得自己太缺少与人交流的机会——我相信,这是写严肃文学的人共同的体会。但是这个世界上除了有自己,还有别人;除了身边的人,还有整个人类。写作的意义,就在于与人交流。因为这个缘故,我一直在写。
在冥想中长大以后,我开始喜欢诗。我读过很多诗,其中有一些是真正的好诗。好诗描述过的事情各不相同,韵律也变化无常,但是都有一点相同的东西。它有一种水晶般的光辉,好像来自星星……真希望能永远读下去,打破这个寂寞的大海。我希望自己能写这样的诗。我希望自己也是一颗星星。
 
王小波以一种近乎行为艺术的方式,抵达了多数中国文化人“心向往之”的精神家园
纪念王小波的价值
今年4月11日便是王小波去世十周年的忌日了,纪念他的文字和活动于是特别多了起来。事实上,自从网络普及以来,每年4月,都会有热心读者偏要对“拒绝恭维”的他进行祭奠、品读乃至膜拜。在有着“文人相轻”传统的中国,这是不多见的。
之所以会如此,是因为王小波以一种近乎行为艺术的方式,抵达了对多数中国文化人来说“虽不能至”而“心向往之”的精神家园。就此而言他是一个拓荒者、领航者甚至救赎者——有了他,更多中国文化人才比较清晰地找准了自己的位置,并能循着他的足迹稍稍挽回些体面。
是的,王小波的贡献,在于他为文化人指出了值得参照的思考和行为方式,让文化的责任和良知回归。比如,他认为知识分子应该走出沉默,面对“沉默的大多数”,要致力于做一个唤醒者。他强调知识分子要有思维的能力和发现的勇气,从思维和发现中得到乐趣,而不该相信什么“终极真理”。他特别崇尚知识分子的“特立独行”,认为哪怕境况窘迫到如一口待屠的猪崽,也不应该放弃自己的独立精神。此外,他还以极其辛辣的笔触,提醒知识分子要“批判社会”。他还敢于公然对不理智的时代表达自己的愤慨:“所谓不理智的年代,就是伽利略低头认罪,承认地球不转的年代,也是拉瓦锡上断头台的年代;是茨威格服毒自杀的年代,也是老舍跳进太平湖的年代。”
这种犀利、坚忍、敢言、不妥协、特立独行、善于思考和发现的质素,不正是当前文化人普遍缺乏的精神吗?——当下或许并不缺乏犀利的思考者,但这种犀利往往隐藏在明哲保身哲学的盔甲之内;或许并不缺乏敢言者,但这种敢言往往立足于哗众取宠的“眼球经济”上;或许并不缺乏特立独行者,但这种特立独行其实更像是独善其身,并未如王小波那般,将自己的思考熬成一剂剂救赎人心的良药。
遗憾的是,王小波的价值在其生前并未获得多少认可,去世后他才被越来越多的人们推崇。但正是这种冷热两重天的境遇,以一种戏剧化的方式令其思想散发出更大的光彩——就如同梵·高的割耳和自杀,增添了其画作的价值一样。
王小波已经逝去十年,如果我们认为他在和自己的时代进行一场拔河比赛的话,最后究竟是谁赢了?
王小波已经逝去十年。今天他的作品已经成了经典,今天的他本人也已经成了大众传媒中塑造的新的超级英雄,但问题还依然存在:我们神化他,其实是对他做另外一种控制的尝试,他曾经在生前如此执着地尝试摆脱各种控制和束缚,但他阻挡不了我们来控制他。他终于等到了他对于那些话语的胜利,但具有某种讽刺意味的是,最后他却被他曾经如此尖锐地批判的东西所极度推崇,当他所嘲笑的变成了他最热烈的拥护者的时候,这究竟是胜利还是报复?
但今天的王小波仍然有巨大的意义。他有些地方能够和今天的80后息息相通,他的思考所关心的普遍性的价值和对于人性的一种宽容和理解的态度,仍然是我们今天的时代所需要的。80后其实和过去时代的人们大不相同,他们有一点像王小波的地方,但他们似乎缺少王小波的那种力量,那种对于人性的通达和敏锐,还缺少他那嘲讽的微笑里所隐藏的真正的智慧。但王小波的遗产仍然在向我们提出着挑战,他的微笑里面仍然有一种让我们捉摸不透的光芒,吸引我们去认知他存在的价值。
李娜/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