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如此----《青蛇》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8 23:01:30

       我今年一千三百多岁。住在西湖一道桥的底下。这桥叫“断桥”。从前它不叫断桥,叫段家桥。冬天。我吃饱了,十分慵懒,百无聊赖,只好倒头大睡。睡在身畔的是我姊姊。我们盘错纠缠着,不知人间何世。虽然这桥身已改建,铺了钢筋水泥,可以通行汽车,也有来自各方的游人,踩着残雪,在附庸风雅,发出造作的赞叹感慨,这些都不再那么容易就把我俩吵醒了。
  西湖本身也毫无内涵,既不懂思想,又从不汹涌,简直是个白痴。竟然赢得骚人墨客的吟咏,说什么“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泳州“。真是可笑。
  我在西湖的岁月,不曾如此诗意过。如果可以挑拣,但愿一切都没发生。
  远处,又传来清悠轻忽的钟声,不知是北山的灵隐寺,抑南山的净慈寺,响起了晚钟。把身子转了一下,继续我的好梦。
  我不愿意起来呀。但春雪初融,春雷乍响,我们便也只好被惊醒。年复一年。
  我的喜怒哀乐生老病,都在西湖发生,除了死。我的终身职业是”修炼“,谁知道修炼是一种什么样的勾当?修炼下去,又有什么好处?谁?我最大的痛会是不可以评一盘级一千三百多岁了,还得一直修炼下去,伊于胡底?这竟是不可挑拣的。
  除了职业,不可挑拣的还有很多。譬如命运。为什么在我命运中,出了个小岔子?当然,那时比较年轻,才五百多岁,功力不足,故也做了荒唐事儿。
  ——我忘了告诉你,我是一条蛇。
  我是一条青色的蛇。
  并不可以改变自己的颜色,只得喜爱它。一千三百多年来,直到永远。
  姐姐,你千年修行,为了一个许仙值得吗?




        主题曲《流光飞舞》是很耐听的。本来,“耐听得很”四字是黄沾自己说的,像个献宝的小孩子,生怕别人忽略了他的得意之作,于是抢着在文案里告诉你——说“耐听”是不够的,非得要说出“耐听得很”心里才安然。不过,的确是杰作,词曲俱佳。雷颂德的编曲也好,一段古筝开场,立马给人光彩流动的感觉,继而引出陈淑华柔美的声音:“半冷半暖的秋,静静烫贴身边,默默看着流光飞舞,晚风中几片红叶,惹得身心酥软绵绵……”真是一首让人骨头发酥的歌,回头想着那白衣的白素贞、青衣的小青,顾盼生姿,裙摆撩动,那是只有蛇才会有的蛊惑的美丽。太妖冶过后,反倒觉不出轻佻,就像默默看着流光飞舞。“留人间几会爱,迎浮生千重变,跟有情人做快乐事,莫问是劫是缘。”白素贞应该是幸福过的,因为她爱许仙可以爱到不舍得承认他的不好,有情若斯,就等于是自己先给了自己幸福的机会。然而,缘或劫,并不是你不问就可以无视,它总会气势汹汹的来,于是,“跟有情人做快乐事”也只成了曾短暂实现,其后永远缥缈的愿望。 
  真正得旨的是《人生如此》,短短三十一个字,却道尽万千。雷颂德的这首曲很有些不似他后来的风格,其中的惊艳竟像是他不可泄露的天机,只得一次,往后断不可再提起。一九九三年的雷颂德,轩昂的紧,灰衬衣白长裤的站在黄沾身旁,直让人觉得后生可畏。彼时雷氏的生猛之气真让人不敢直视,像《人生如此》这样的乐段,真真是需要点功底的。沾叔叔说,他想这首词,直想得茶饭不思、食不甘味,一直到录音间试唱后,还做改动。的确,好的文字是需要时间和功夫去反复推敲的,难得才气如斯的黄沾也肯如此落力。《人生如此》做了开场曲和终场音乐,首尾相应,与电影的主旨丝丝契合。辛晓琪领唱的版本的确是很有气氛的,黄沾独具慧眼,号称一听雷颂德的段子写出来,马上就想到让辛晓琪来唱。而影片末尾女声合唱的版本却是让人不胜唏嘘:生生世世的轮回里,也不过是“人生如此,浮生如斯”,却偏偏“情之至”!



  黄沾应考的《莫呼洛迦》实是神来之笔。当初在电影里,看见张曼玉在华丽如千颗水晶空降的屋里,混在一群印度女人中间,跳妖艳舞蹈的时候,随着她蛇般扭动的腰肢而来的音乐,真是一下就让我愣住了,当时还以为原味的印度音乐,后来得知竟是黄沾的原创!“中国味道的印度音乐”,怎么了得?黄沾呀黄沾,叫我如何不爱你?!据说徐克那个老怪物题笔写下第一句歌词“莫叹息,色即空”就跑掉了,考试官一句提示,黄沾善后。于是老黄也只好把看佛经多年的知识也抖了出来——天龙八部的蛇神和乐神,末世的摩登伽女和莫呼洛迦;“揭谛”对“摩诃”,蛮绝的“无情对联”。辛晓琪醇厚的嗓也变得妖娆起来,诱惑直捣耳膜。紫醉金迷的浊世,蛇妖舞动;衣衫过处,色相顿生;却在一瞬之间,一阵金烟背后,遁去无踪;空变色,色变空!


  纯音乐的段子亦做得很棒,当中大可分为两种基调:一个是以《思情》、《初遇》、《流水浮灯》、《柳腰细裙儿荡》、《识情》、《寻夫》构成的美丽而凄惨的情怀。荷花烟雨西湖,狂风卷,急雨下,为系郎心,合什念咒,油伞轻张,一网天地情,一段孽缘就如此铸下。春日飞花、逝水流红、雪絮如香,多情的妖,薄情的人,只可惜,学做人,只把至情至性学了个十足,却学不来木纳、委顿,学不来投机和怯懦。美妙的旋律惹得人耳热,其中的种种清纯美丽之气韵神境都是属于不染红尘的真诚之情的,然,既误堕俗世,情之再难能可贵,情之再与天地自然本性相溶相合,背后却总有甩不开的祸患。愈是有前面的美丽,愈是叹谓于后来的悲惨!另一个基调从《人间魔域》开始。雷颂德写的《人间魔域》诡异得很,连黄沾也赞“极富创意”。《降妖》、《心魔》、《治水》、《水漫金山》、《斗法》也走上同样的调子。敲击乐中混杂的民乐器是很有气势的:法海的无情、人间的恶浊、白蛇青蛇的无惧,都随着越来越强烈的鼓点和越来越尖锐的乐声变得汹汹。尤其是《斗法》一段,来得尤其猛烈,直叫人不堪忍受——许仙引路降白蛇,合钵收妖镇雷锋。镇,其实白素贞无惧于死,又何惧于镇?只是看着许仙后退的身影,看着缓缓落下的钵盂,该是怎样的心若止水?怎样无法言喻的绝望和悲戚。这其实是鸩,从相遇的那一刻起,便毫不犹豫地饮下了,再念西湖初遇时,碎裂世间痴缠绵!紧接其后的是《此恨绵绵》,是《流光飞舞》的曲调,彼时曼妙的撩人情怀,到得此时徒留爱恋嗔恨万千。那把剑,插在了许仙心口,在此后生生世世的轮回里,他的心,会不会痛?再次响起了那首歌:“人生如此,浮生如斯……”
《青蛇》是人气的传奇,把当代人的心态作为传说人物的心态,神话与现实囊括在一个个臭皮囊中。妖花怒放的李碧华、古怪刁钻的徐老克,还有精灵的黄沾与生猛的雷颂德,丝丝相扣、步步为营,合力打造了这个旧中出新的传奇故事。文字镜头也好,音乐人声也罢,《青蛇》都是一阙人间有情众生的挽曲。就如同影片的始与终作为象征的那一滴清泪,无论何时何地,只要看见“青”与“蛇”二字交合一起,都会悄然滴在心尖上。如此的铭心,就连当中的流光也已恒逸……



人生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