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生命相约(一行禅师)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9 22:39:17
与生命相约
生命只有当下,修行就在眼前
时隔多年,我非常高兴看到自己更多的书被翻译成中文出版,并且这次出版的选集中有许多作品都是第一次以中文的形式与读者见面,我的书也是首次这么大规模地在中国出版发行。这对我个人来说,是莫大的荣耀。
中国是佛教的第二故乡,在 2500多年的传承和发展中,佛教已成为中国文化的一部分,中国佛教文化对世界文明有着非常大的贡献。在我的祖国越南,早期我所受到的佛陀教育,就是从中国的文言文开始的,我的第一个佛教课本也是用这种语言写成。自从受戒之后,我从未停止阅读中文经籍。这些年,我坚持做一些翻译的工作,把许多中文经籍翻译成越南文。在我讲课的时候,也常常用到中文。我喜欢中文的优美流畅,意蕴深远,并终生难忘从中国历代宗师那儿受到的启迪和教诲。因此,在这里我要向给予我无限恩惠的中国先师们表达永远的感恩之情。
我从16岁出家,至今算来已有70年,在经历战争与无数的苦难之后,更加相信自己年轻时的选择,是佛法给予我无穷的力量与强大的时间抗衡,佛法让我变成一个冷静的观察者,它让我能够时刻保持清醒,观察自己以及周围的生命。在我还是一个沙弥的时候,就受到中国近代佛教大德太虚法师人间佛教之理念的激发。那个时期的越南,和太虚法师所处的中国时代有很多相似的地方,我的祖国被卷入战争、暴力、贫困之境地,面对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的同胞,作为一名出家人,如果仅仅是安静地修习禅法或者研究律典,而对于周围其他一切无动于衷,那一定不是佛法的真正精神。所以,那个时候的我,开始积极加入到维系和平的活动之中。我和我的师兄们当时要做的,就是把佛教落实到现实生活中去,引导我们的社会朝向正义、自由和慈悲的方向转变。因为心存这样的信念,所以尽管那个时候困难超乎想象,但我们一直坚持到了最后。
我告诫自己:你必须帮助他们提出一套能够适应我们这个时代的佛教教法和修行方法,它能够与现代科学、*主义、人道主义、生态学以及社会正义之理念相并而行。
1982年,我在法国南部建立禅修基地——梅村( Village Des Pruniers),它是信念的一种延续,也可以说是一个新的开始。因为即使在没有战火的年代,人们依然摆脱不了痛苦与悲伤的困扰,人类习惯陷于内心的争斗。这种精神的挣扎远比肉体的磨难要痛苦得多。而只有透彻地理解痛苦的本质,才能真正找到出离痛苦的方法。这些,在佛陀的教义中早已有了答案。我要做的,就是像年轻时一样:提供一套能够适应我们这个时代的佛法教法和修行方法,转化内心的痛苦,疗愈心灵的创伤,让人们真正安享当下的美好。
在此之后的30年间,我写了很多关于如何在日常生活中修习佛法的书籍,像《与生命相约》、《你可以,爱》、《你可以不生气》、《一心走路》等,它们在欧美世界受到普遍的认可,事实上,这也印证了人类精神的困境,是多么迫切地需要通过佛法来完成对心灵苦难的疗救。
与此同时,我游走于世界各地,在不同的国家举办正念禅修活动,人们通过禅修活动接受有关修行的教导,练习观察和拥抱他们的内心,把痛苦的情绪转化掉,恢复身心内部的平静与和谐。无论是坐禅、行禅还是正念呼吸、行走,这些都是祛除烦恼,让内心获得平静的基本练习,通过拥抱、转化的过程,最终达到解脱,回归到真实而安详的生命状态当中。
我希望有更多的机会能与中国的朋友们交流和学习,让更多的人参与到静修活动中。非常感谢北京紫图图书公司对这次出版事宜的协助与支持,让更多的人可以接触到佛法,我想,不论从哪个角度来说,这都是令人欣喜的事情。十几年前,我曾经朝拜过中国的一些佛教圣地,拜访过许多德高望重的佛教宗师,他们的智慧和学识给了我很宝贵的启示。未来,也希望与中国的法师们有更多的对话机会。
一行禅师
曲指算来,从我第一次得缘翻译一行禅师的著作《步步安乐行》(Peace Is Every Step),至今已经十几年过去了。还记得当时被他文中叙述的禅法所吸引,尤其是在翻译《正念的钟声》和《儿时的甜饼》两篇时,好像被带到一个祥和而宁静的世界,那个世界不是遥不可及的西方净土,而是我们熟悉且近在眼前的娑婆世界。
就在我翻译完《步步安乐行》的次年春天,一行禅师到台湾来弘法,期间在中坜宝莲寺主持禅七*,我有幸担任他的翻译,七天下来,不仅从他宣说的法义中得到受用,更从他行住坐卧间瞻仰了一个禅者的风范,他无时无刻不轻声细语,无时无刻不是面带发自内心的笑容。
一行禅师离开台湾以后,我开始用他教导的方法在日常生活中练习。他的教法是以观呼吸入手,练习在日常生活中时时提起正念,让身心如一,行住坐卧之间都能念念分明,日久功深,烦恼慢慢剥落,而能活在当下,身心平静自在。
此外,他教导我们如何深观事物的本质,透过谛观,我们会发觉到一切事物没有独立存在的自性,包括人都一样,没有阳光、雨露、大地的温润滋养,没有其他众生的帮助,人不可能存活于世间,这就是他所强调的“互即互入”、《华严经》中所谓圆融无碍的道理,也正是佛法中所谓的“空性”。
他不说佛法中一些深奥的理论,反而是透过个人的体悟,将佛法深入浅出地阐释出来,在他的说明中,佛法是简单而易行的,没有高妙深奥难解处,一切只在生活日用中,只在当下的觉念中。
一行禅师于 1926年生于越南中部, 16岁时在归原寺当见习僧,后来赴美研究并教学。越战期间返国从事和平运动,对于越南的年轻僧众起了重大的启发作用,战争结束,因代表参加巴黎和谈时被放逐,长期不能回到他的祖国。但他一直积极从事救援难民的工作, 1967年美国黑人民权领袖马丁·路德·金提名他角逐诺贝尔和平奖,金深为他的和平精神所感动,金在提名的推荐文中说道:“没有一个人比这位来自越南的慈悲和尚更有资格获得这个奖。”他把佛法中慈悲与和平的法义在人间实践。
虽然一行禅师来自小乘的南传佛教国度,但他却地地道道地奉行大乘佛法,他在做沙弥的时候就受到人间佛教理念的激发,他说:“假如我们能够把佛教落实到现实生活中,那么我们将可以引导社会朝向慈悲、正义、自由的方向。”
看到自己的祖国被卷入战争的境地,发觉所学的禅和净土并不能解决周遭人的痛苦,于是他努力研究佛法的基本教义,特别是四圣谛和八正道,他在佛陀所教示“安般守意”和“四念处”的法教中找到了现法乐住的教义,他说:“佛法的一个基本特质就是现证涅槃,当下得解脱,不必等到死后或来生。”通过对于四圣谛的了悟,他也教导人们如何拥抱痛苦、转化痛苦、解脱痛苦。
他在教导我们如何从观呼吸入手让身心合一的时候,举了他自己的例子:“在我第一次读到《阿含经》中的《安般守意品》时,我觉得我是世界上最快乐的人。”他也告诉我们如何安住当下的方法,我一直没有忘记他举过佛陀启悟央崛摩罗尊者的故事。
“央崛摩罗在没出家以前,皈依外道,一心想要登上王位,以为用千人的拇指做成花冠即可遂其愿,已经得到九百九十九个,尚差一指,于是想杀他母亲取指头。
“这时佛在灵鹫山用天眼观察到,就化作一个沙门走在鸯崛摩罗的前面,央崛摩罗于是放下母亲转而追杀这个沙门。但无论怎么追就是追不上,便喊道:‘瞿昙,停!停!’佛陀说:‘我早就停下来了,是你停不下来啊。’央崛摩罗听了这句话,心中忽然开解,于是放下屠刀,跟着佛陀出家去了。”
一行禅师根据这则公案,教导我们在行禅时可以默念:“我已到了,已到家了!”不是吗?我们总是在期待着,即使是修行,也在等待有一天能够出现什么消息,甚至等待死后到西方极乐世界。我们在等什么呢?当下就已经到家了,就已经证入涅槃,就已经到西方净土了!我们还需要等待吗?
在这本书中,一行禅师同样以最简单的文字阐释了佛经中最奥妙的道理,《心经》、《金刚经》这两部禅宗最深奥的宝典,在他深入浅出地解释下,不仅易懂,而且很容易在生活中实践;最后他再阐释《上座比丘经》,告诉我们如何活在当下。可以说,以小乘佛教的修行做基础,以大乘佛教的法义为依归。不仅可补小乘之不足,亦可救大乘之时弊。
我有幸亲炙一行禅师的法教,使我初入佛门没有走过冤枉路,1995年一行禅师离台以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但是他洒脱自在的身影、轻声曼妙的法语时时在我无助的时候出现。只要忆念及他,身心即时平静,脸上自然流露出微笑。直到今天,我才能粗略地领悟到一点“当下最美好”的法乐。
对一个无法一窥佛法堂奥的我而言,是没有能力替一行禅师的文章作序的,只因为一行禅师的法教简单明了,可以免去学人许多的冤枉路,并在日常生活中面对每一个境时,当下转化烦恼,当下自在。因此,不揣浅陋,以对一行禅师粗浅的了解做个介绍。谨愿有缘看到此书的人能安住当下,现证涅槃。
很高兴看到一行禅师的书能够再次出版。在这次出版的一行禅师选集中,收录了我与明尧同修十多年前翻译的部分书稿。在得知再版的消息后,我们对这些书稿重新做了审校,使之更加精准。
一行禅师是一位享有国际声誉的法籍越南裔禅师,他的著作大部分是由其本人的演讲稿合成的,因此具有口语化的特点。读他的书,你不会觉得佛法深奥晦涩,相反,是浅白、亲切的。
他的书另一个让人心仪的特点是诗意盎然。他为我们展示了一个禅师眼中诗化而美好的世界:蓝天、白云、青草、碧溪、路边的玫瑰、孩子的眼睛他教我们学会当下去欣赏生活中随时随处可见的美,去感受这些美的事物带给我们的清新和灵动,令我们远离热恼,身心清凉。
除了这些诗意的部分,他还有一些讲法内容,是贴近现实、朴素平实的。他坚持禅师的本色,很少谈及神秘化的东西,只教我们在面对现实生活中凸现出来的问题时,如何去思惟,如何去应对。例如,他不但教我们怎样坐禅、行禅,怎样对待父母、师长,怎样对待配偶,怎样处理其他的人际关系,甚至还教我们怎样吃饭、洗澡、如厕,怎样接电话、开车、使用电脑等。
还记得当时在翻译的过程中,我们深为这些细微之处的谆谆教导而感动,多年之后再次读这些文字,感动依旧。因此,读他这部分内容的时候,你或许会觉得平淡无奇,但是假如你真地能把他的教导融于自己的日常生活当中,那么,你必会得到一个美丽而智慧的人生。
在2010年这个炎热的夏天,又逢禅师及其佳作,在我的想象中,禅师书中的那种诗意之美飘逸出来,如拂面清风,为每一位读者的心,送上了一缕清凉……
“在现代社会里,我们大多数人不想与自己接触,我们只想与其他事物接触,如宗教、体育、政治、书籍等等,我们想把自己忘掉。任何时候只要我们有空闲,我们就想邀请其他事物进入我们的心灵世界,让自己对电视开放,让电视来对我们进行殖民统治。
“在《局外人》这篇小说中,阿尔伯特 ·加缪描写了一个几天以后将被处以死刑的人。他独自坐在单人牢房里,顺着日光,他注意到一小方蓝天。他平生第一次看见了蓝天。一个成年人怎么可能是第一次看见蓝天呢?事实上,很多人就是这样活着的,他们被囚禁于愤怒、沮丧和相信幸福与安宁只存在于未来的观念中。莫尔萨特在被处决以前还有三天时间可活。在充满觉照的那一刻,蓝天真正地存在了,而他也感受到了它。突然间,他感到与生命、与当下的联系是如此紧密。他发现生命是有意义的。他发誓要放下一切,专注地度过剩下的几天,享受每一刹那。他确实这样做了。他生命中的最后三天变成了真正的生活。执行死刑的前三个小时,牢房里来了一位牧师,希望能听到他最后的忏悔,但是莫尔萨特拒绝了。他只想一个人待着。他想尽各种办法,才把那个牧师支走。牧师走后,他自言自语地说:‘这个牧师是个活死人。’他看到,想要拯救他的那个人,比他——一个即将被执行死刑的人——更像死人。最后牧师失望地离开了。莫尔萨特领悟到,需要拯救的人不是他,而是那位牧师。
“如果我们看看周围,我们会看到我们中的许多人,虽然活着,但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活着,因为他们没有能够感受到当下的生命,如加缪所言,他们像活死人,像行尸走肉一样活着。我们要尽己所能帮助他们。他们需要被某种事物所触动,如蓝天、孩子的眼睛、一片秋天的落叶等,这样他们就能苏醒过来了。 ”
当您读完上面这段文字,您是不是想到了一度在欧美非常流行的存在主义哲学?您是不是在猜想这是哪一位存在主义哲学家的话语?
不,他不是哲学家。他是一位在西方世界有着极高声誉的越南禅师。如果您想到了存在主义哲学,这只能说明,这位禅师所关注的主题与存在主义哲学极其相似而已,但它绝不是存在主义,它是地地道道的佛教。
在这里,我向您介绍的,就是这位禅师的系列开示录。他关心的是,如何帮助人们从迷失的、遗忘的、虚假的、烦恼的存在状态,回归到觉悟的、自主的、真实的安详状态。他的开示不是为了满足哲学爱好,而是为了指导生活,完成生命的转化与疗愈。
这位禅师的中文名字叫释一行( Thich Nhat Hanh)。
一行禅师生于 1926年的越南中部。 1942年,也就是在他十六岁的时候,他出家当了一名禅宗和尚。越南战争爆发后,他是越南佛教和平代表团主席,他和他的很多出家同修,放弃了与世无争的寺院清修生活,积极地投身到救助战争受害者的活动中去,与此同时,他们公开表达了他们渴望和平的愿望。在此期间,他创立了青年社会服务学校、梵行佛教大学( Van Hanh Buddhist University)以及 Tiep Hien(越南语,互即互入的意思)团体。 1966年,他应和平联谊会( The Fellowship of Reconciliation)的邀请访问美国,向美国人民讲述了沉默的越南下层人民在战争中所受的痛苦以及他们的和平愿望。在此期间,他曾与数百个团体组织和个人进行了会晤,其中包括美国国防部长麦克纳马拉( McNamara),马丁 ·路德 ·金博士( Dr.Martin Luther King,Jr.),托马斯 ·默顿( Thomas Merton 20世纪知名文学家)等著名人士。在欧洲,他还会见了教皇保罗六世(Pope Paul VI)。他的这些直言不讳的坦言陈述带来的结果是,他受到逮捕的威胁,再也不能够返回越南了。于是他在法国寻求政治避难,并获得了法国政府的同意。在法国,他建立了一个小小的禅修者活动团体——梅村。
战争结束后,一行禅师和他的巴黎越南佛教和平代表团的同仁们,想方设法透过合法途径,把救济金送到饥饿的越南儿童手中,但是没有成功。第二年,代表团又到达马来西亚和新加坡,试图为骚乱的暹罗海湾的船民们寻求安全保护,但是他们的努力遭到各国政府的反对。由于不知道该如何进行下去,一行禅师开始了一段时间的静修生活。在长达五年多的时间里,一行禅师一直待在梅村——他法国的隐居地,从事坐禅、写作、园艺工作,以及偶尔见见来访者。1982年,他应邀参加了在纽约召开的“尊重生命联合会”(Reverence for Life Conference),在会议期间,他发现美国人对于禅修表现出极大的兴趣。于是他便着手在美国组建禅修活动中心,并指导美国的禅修学生进行禅修。通过多年来的不懈努力,一行禅师在欧洲和北美组建了许多“正念静修中心”,为佛教界人士、艺术家、心理医生、环保主义者和
孩子们提供了大量的帮助,取得了卓有成效的成绩,从而使佛教在西方世界产生了愈来愈大的影响。一行禅师也因此备受人们的关注。
1967年,一行禅师被马丁 ·路德 ·金( Dr Martin Luther King,Jr)提名诺贝尔和平奖,金博士说:“我不知道还有谁比这位温良的越南僧人更堪当诺贝尔和平奖。 ”
托马斯 ·默顿是这样描述一行禅师的:“比起很多在种族和国籍上更接近我的人来说,他更像我的兄弟,因为他和我看待事物的方式是完全一样的。 ”
一行禅师不仅是一位优秀的宗教实践家和宗教运动家,同时他还是一位诗人、作家。到目前为止,他已用越南语、英语和法语写过一百多本书,其中包括《活得安详》(Being Peace)、《太阳我的心》(The Sun My Heart)、《行禅指南》(A Guide to Walking Meditation)、《正念的奇迹》(The Miracle of Mindfulness)、《般若之心》(The Heart of Understanding)、《佛之心法》(The Heart of the Buddha’s Teaching)、《生命的转化与疗愈》(Transformation and Healing)、《当下一刻,美妙一刻》(Present Moment,Wonder-ful Moment)等。
作为一名出家 50多年的比丘僧,一行禅师曾经在越南教育过两代出家人,这使他掌握了以简洁的、诗一般的语言来表达最深奥的佛法的技巧。因为他经历过战争,并且敢于面对我们这个时代的现实,因此,他的教导也就涉及到痛苦、调解以及和平的主题,并且具有非常浓厚的生活气息和现实指导意义,是真正活泼泼的入世的佛教。
一行禅师著作的英文编辑阿诺德 ·卡特勒(Arnold Kotler)这样评价一行禅师的作品:“他的教导,对于我们繁忙的生活以及人类本位主义的理解方式来说,是一剂至关重要的解毒药。”一行禅师的书由于关注人类的存在状况,关注人类心灵的苦难和疗愈,加之他对佛法的深刻体验和深入浅出的诗意一般的表述,因此在欧美世界受到普遍的欢迎,销路非常好。比如,他的《你可以爱》(Teachings on love)、《体味和平》(Touching Peace)、《正念的奇迹》、《生命的转化与疗愈》、《步步安乐行》(Peace is Every Step)等,已经被译成 30多个国家的文字,他的著作在欧美畅销书排行榜中,曾两度进入前十名,在前十名中,他的书是唯一的非小说类畅销书,这在出版史上是很少见的。
一行禅师的书为什么在西方世界能够产生那么大的反响呢?
我想这与一行禅师非常关注人类痛苦的疗效这一主题有关。他的开示始终以觉悟、慈悲、解脱、和平为核心。他立足于大乘菩萨积极入世的慈悲利他精神,并结合自己数十年来对佛法的深入研究和切身体验,以佛教特有的那种俯视一切的冷峻智慧,面对人生的苦难和人性的弱点,为我们现代人摆脱烦恼、和睦家庭、祥和社会、建设美丽的人间净土,提出了一系列极富建设性的、切实可行的建议、方法和原则。
作者认为,社会上所存在的种种非正义、战争以及个人的痛苦和烦恼,根源在于人类缺乏真正的理解(understanding)和爱( 1ove)。一行禅师所说的“理解”不是一般意义上的理解,而是指般若智慧,他所说的“爱”也超越了自他的分别,专指无我的慈悲。理解是爱的前提,只有理解了才能真正地爱,没有理解也就没有爱。理解首先意味着究竟地明了宇宙间的一切事物都是因缘所生法,没有所谓独立实在的自我,换句话来说,一切都是空的。明白了这一点,你才能彻底摆脱对自我和事物的执著,才能平等地看待人和事。理解同时还意味着对宇宙万事万物之间相互依存、互即互入的本性有足够的清醒地认识。明白了互即互入的道理,你才有可能对一切众生从心灵的深处生起无尽的同体大悲,你才有可能从根本上消除对他人的嗔恚、嫉妒等恶意的不良心态。理解还意味着对自身内部和周遭的众生当下所遭受的痛苦和烦恼有深刻地觉知和同情,这样你才有可能生起恳切的救助之行。没有理解,换句话来说,对缘起性空、互即互入等规律以及他人的苦难等事实缺乏应有的认识,就必然会执著于有一个独立的自我存在,并因此而有了自他、好坏、善恶等一系列的分别和执著,其直接后果就是人们深深地陷入贪、嗔、痴等无明烦恼之中,对他人愈来愈缺乏慈悲、平等、宽容和理解,对自己的生命和大自然的奇迹愈来愈麻木,愈来愈绝望,乃至于完全丧失了对生命之美的发现、觉照和欣赏能力。于是便有了国家之间、民族之间、阶级之间、个人之间以及人与自然之间的种种矛盾和斗争,便有了吸毒、暴力、*等颓废的人生现象。
理解和爱不是一种我们可以坐享其成的天然品质,它是后天教育和修行的结果。为了实现理解和爱,我们每个人必须从自我净化和疗救开始。换言之,社会要真正地实现和平,个人要真正地获得幸福,必须从改造我们每一个人的内心世界开始。“改造环境就是改造我们的心,改造我们的心也就是改造我们的环境,因为环境就是心,心就是环境”。只有当我们每个人的内心实现了真正的和平,世界的和平才有保障。“如果我们自己既不愉快也不安详,我们就不可能与其他的人分享安详和愉快,即使那些我们热爱的人,乃至我们的家人;如果我们既安详又愉快,我们的生命就会像一朵花一样绽放,我们家里、社会上的每一个人,都将得到我们安详的濡润”。(摘自《活的安详》)要改造我们的心,我们必须首先认识到,我们每个人的内心既有理解和爱等好的种子,也有贪、嗔、痴等烦恼的种子。由于我们已经习惯了愤怒、悲伤和恐惧的种子在我们的意识中频频现行,习惯于把暴力、战争、压迫等作为一种正常的生活方式接受下来,并不断地通过收看各种毒害我们心灵和社会的暴力影视节目,来浇灌和强化我们心中已有的烦恼的种子,因而我们心中的欢乐、幸福、宁静、理解和爱的种子就很难抽枝发芽了。为了让我们心中好的种子能够健康地成长壮大起来,我们必须练习觉照、培养正念,以便把心中的各种烦恼转化成清净的爱的力量。
所谓正念,就是要从对过去和未来的思虑中摆脱出来,安住当下,清楚明了自己的身心内部和周遭正在发生的事物之无常无我、互即互入的本质,就是要打破自己的那种对生命中所存在的美以及他人的痛苦视而不见、麻木不仁的状态,从而对日常生活中优美宁静的事物保持清醒的觉照,就是要善于发现和欣赏生命中的种种奇迹,并与它们融为一体。理解和爱只有通过正念才能在当下变成现实。正念本质上就是一种观照般若,即般若波罗蜜多,它既是我们个人获得幸福、解脱的前提,也是我们从事和平工作和环保工作的起点。它“为我们与自己和平相处、超越对生死的恐惧和彼此的二元对立,提供了坚实的基础。在空性的光照中,每件事物同时都是其他一切事物,我们互即互入地存在着,每个人都对生活中所发生的每一件事情负有责任。当你在自己的心中创造出和平和幸福的时候,你就是在开始为整个世界实现和平。借助于你内心的微笑,借助于你体内养成的正念呼吸,你就是在开始为世界的和平而工作。你微笑,不仅仅是为了你自己;世界会因为你的微笑而发生变化”。(摘自《般若之心》)正念不在过去或未来,它就在当下;正念不在渺不可及的他方世界,它就在此地;正念不是一种玄而又玄的哲学命题,它就在走路、洗碗、刷牙、扫地等日常生活当中。当你安住在正念中的时候,你实际上就是生活在净土当中,你就是在与生命相约,你本身就是奇迹,就是美。“在我们周围,生命一直在爆发着奇迹。一杯水,一缕阳光,一片树叶,一只毛毛虫,一朵花,一声笑,几颗雨滴。如果你生活在觉照当中,你就会很容易到处看到这样的奇迹。每一个人都是一团复杂的奇迹。 ”(摘自《太阳我的心》)
正念需要我们在日常生活中不断地修习才能够充分地培养起来。有许许多多修养正念的方法,其中最容易入手的要算呼吸和行禅了。呼吸和走路,从正念的角度来讲,是与我们的解脱、与发现并享受生命、与世界的和平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借助练习专注地呼吸,我们也可以变得神彩飞扬起来。没有受过多少苦的年轻人都是美丽的鲜花,是那种对任何人在任何时候都足以成为快乐之源的鲜花。而我们,只需呼吸、微笑,就也有花呈献给大家;而且,我们越多地练习呼吸和微笑,我们的花就会变得越美丽。一朵花,它并不做任何事情来使自己显得有用,它就只是做它的那一朵花。这就足矣。同样地,一个人,假如他是一个真正的人的话,也就足以令全世界欢欣鼓舞了。所以请练习呼吸,让你的生命之花重新绽放吧!这样做,对所有的人都好,你的清爽与快乐将给我们大家带来安宁”。走路也是如此,“如果你能以平和、无忧无虑的脚步行走于这世间,那么对你而言,你将无须到所谓的净土或天堂上去。这其中的理由很简单,因为娑婆与净土都是来自于心。当你处于平和、喜悦与自在之中,娑婆就变成了净土,而实际上你哪儿也不用去。”
总之,改造世界要从当下实现自己的内心和平开始,从安详的步履和调柔的呼吸开始。要以正念为修行的核心,以互即互入、缘起性空为修行的哲学基础,以呼吸和行禅为修行的方便,以培养理解(般若智慧)和爱(慈悲)为修行的目的,以实现人类的和平和建设人间净土为修行的究竟。一行禅师的开示基本上是沿着这一思路来展开的。他通过自己的智慧和人生的体验,将佛法成功地融入了日常生活,使佛教大乘菩萨的入世精神得到了充分体现。当他把这一切通过诗的语言传达出来之后,它对当代西方人的影响自然是超乎寻常的。
大家都知道,佛教自从古代印度传到中国,然后又从中国传到韩国、日本等地,给我国乃至世界的文明产生了极其深远的影响。在这个进程中,历代的求法者和传法者为此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如今这个进程在新的历史条件下还在继续着,还远没有结束。一行禅师在向西方世界传播佛教文化的过程中,所表现出来的睿智及其所作出的贡献,无疑将成为这个进程中的一个有机组成部分,他的价值正为愈来愈多的人所注目和认同。
现在是21世纪初期,就我们国家而言,目前正处于一个历史上少有的改革开放、政通人和的大好时机。在这样一个机遇和挑战并存的形势下,有着两千年光荣历史的中国佛教能不能抓住这个历史机遇,走向世界,为促进世界和平、繁荣人类文明继续作出应有的贡献,这是一个值得研究的新课题。这不仅是摆在全体佛教徒面前的一个重要任务,也是每一个中国人所应关心的话题。在这方面,一行禅师所做的种种探索对我们来讲,应当说是有可借鉴之处的。最后我想附带提一下一行禅师在讲演中经常使用的几个关键性的词:
interbeing,这个词是一行禅师的创造,它是由 inter和 being构成的,意思是相互地存在,互摄地存在,此即彼,彼即此,此中有彼,彼中有此。这就是《华严经》中所说的圆融无碍的境界。在本书译文中,一般都译作“互即互入”,极个别地方,译作“圆融无碍”。
understanding,它的本意是“知道”、“理解”、“了解”,在一行禅师的开示中,大多数时候专指“般若”、“智慧”,为了突出这一特定含义,一般都把它译成“般若智慧”,有时也译作“理解”,主要是根据语境来定。
mindfulness,它的本意是“留心”、“注意”,在一行禅师的开示中,这是一个非常关键的概念,它专指“正念”,包括“止(专注)”和“观(觉照)”两重意思,在译的时候,或作动词“觉照”,或作名词“正念”。
meditation,它的本意是“冥想”、“沉思”,在一行禅师的开示中,被用作“禅”或“禅定”的对应英文词,由于“禅”(“禅那”的略称)的意思是“静虑”、“思惟修”,既有“止”又有“观”,既有“定”又有“慧”,故在译的时候,统一作“禅观”。
教授禅修行,有个“婆子烧庵”的公案是我时常拈提予行者的,它出自《指月录》,文字虽短,但从初发心到究竟,修行人似乎都可在此琢磨、映现自己的生命风光:
昔有一婆子,供养一庵主经二十年,常使一二八女子送饭给侍。一日,使女子抱曰:“正恁么时如何?”主曰:“枯木倚寒岩,三冬无暖气。”女子举示婆,婆曰:“我二十年,只供养一个俗仆。”终于遣出烧庵。
这个公案因行者的知见及修习法门可有不同的契入,但所有的疑情则都起于一个严守戒律的沙门为何仅落得个“俗汉”之称,甚至还被扫地出门,而这出门又何只是婆子不再给侍,实际上更可以说被逐出了佛门。以此,公案的基点既直捣龙门,擒贼擒王,只要有点感觉的,也就不能不在这起个观照!
那么,当女子抱之时,又该如何呢?公案要有一定的答案,就不叫公案了!而这公案所唯一清晰提供的,就只是不许个“枯木倚寒岩,三冬无暖气”而已,但暖气指的又是什么呢?许多的行者就从这里观照起。
的确,公案的目的原在升起观照,这“婆子烧庵”的公案对我们固然如此,而公案中女子,对庵主则更是个“两刀相交,无所躲闪”的公案,可是庵主面对此却只用了“标准答案”。
但有了标准答案,就流于所知障,就无观照。先不谈禅,但,即使一般修行,也该是“不怕念起,就怕觉迟”。
念如果激出觉,烦恼就是菩提,况且人不可能无念,否则就形同草木。而虽说念要“正念”,但生命自无始以来轮转,无明与菩提间又怎能如此简单二分。有人见到特定异性不克自己,有人一见特定道人,即觉可以奉献终生,虽说一凡一圣,可颠倒或超越却并不全取决于外表的凡圣。也所以有人修行入魔,有人却能勘破情关而向道。
男女之爱的纯然,与行者向道的纯然,其实没有什么不同,差别就在观照,就在觉性,就在菩提心。缺乏了这些,向道的纯然是入魔的温床;有了这些,即使是男女的无明,恰就是最好的“境界现前”,于此勘透,悟道不远。
用这样的心才能真正契人修行者如实历练的风光,才能知道修行路上的峰谷转折。诚然,未起道心的外人总落于断常的偏见,可虔诚的信徒又常把修行想得过于单一,这些,都不可能真正契道。内心的幽微、无明的拉扯、努力前进却碰上铜墙铁壁,这些,开山立宗的不谈、建个道场接众的不谈、登坛说法的不谈,修行,许多时候就被蒙在厚厚的“纯然”而不得如实。
有一个学佛的师兄告诉我他的一段实际经历: 20世纪 90年代初,兴起一股藏密风,他受托带了一些资粮前去尼泊尔供养,到的道场是莲花生大士当年闭关之所,山上现仍聚集了一些想究明大道的行者,也仍以闭关的形态在修持,每个关期三年三个月又三天,中间连剪发都不许,而就在山上他看到有人将发簪抽掉,头发竟直接逶迤于地上的情形,这样的“成绩”少说也要花上十余年才得。
在此,他碰到了一个“故交”,说故交,其实原来并不相识,只是如此的世外之地,竟能碰上一个住过台北的人,当然格外亲切。而一问之下,知道这位藏人,原来在太太过逝后,顿感无常,于是舍缘出家。不过,他原育有二子,两位小孩都还寄在台北的“西藏儿童之家”。
他乡相遇,自不免有所嘱托,我这位朋友答应替他带点东西,传个口信:“爸爸关期一结束,就会兼程回台北看你们。”
告别了这位修行人,朋友问了旁边陪同的格西喇嘛,想知道:这样的一位行者在第一关与本尊的相应会如何?
“怎么会有多大的进展呢?第一年初观本尊,眼睛一闭,本尊都化咸了刚逝去的太太;好不容易妻子的身影稍淡,进入第二年,一上座,想起的又都是台北的两个小孩;而这一关也好不容易才过了,第三年正想稍有契人,关期却到了。”
格西的回答是如此如实,与一些赶灌顶、跑*、讲念力者所想象乃至宣称的相距恐有十万八千里路远。但不正如此,才叫修行吗?否则,多少习气,与那根底的俱生我执、
无始无明又怎能被斩、被转呢?
从这样的角度,回过头来看看本书的《初恋三摩地》,也许领受的就自然不同,一个 24岁的比丘与 20岁比丘尼的爱,就再也不一定是惊世骇俗、难以接受之事。它只不过像我们生命中许多的所爱所恶般,攀缘的是如此自然,如此不自觉地就来到。
但可贵的是人有观照的能力,真正的行者所浮现与凡夫的不同就在于此。于是,这无明之爱由何而生?它是常或无常?有没有可能完全禁闭?它的出现是纯然?是考验?还是堕落?就这样觉性一起,恋爱竟就是人道最贴近、最屐痕斑斑的生命功课,过不过得了这一关,也就决定了自己是不是只能成个“俗汉”!
的确,关键就在于作者观照到了无常,关键就在于他仍不失菩提心,于是无明之爱反而化成了“无常万岁”的谛观,成就了以菩提心为本的宗教事业。
“无常万岁”是这本书核心的观照之一,三法印讲无常,这是宇宙律,有这无常我们才要了脱生死,有这无常才会有常的追求,但常与无常果真是两回事吗?否则,观世音菩萨已然成佛,又为何还要倒驾慈航?而释尊菩提树下已然悟道,也得继续说法 49年。显然,“动”、“不居”正是宇宙的“法尔本然”,佛菩萨也不例外,只是照而常寂,寂而常照而已,能体得这点,自然就“无常万岁”。对行者,无常既是生死催逼,也能促成观照,有时更直接就是无尽的修行、转化与救赎。
以此,书中的禅师就竟因这 24岁的无明之爱,乃让无常成为后者。
坦白说,这样的一本书较许多“酒肉穿肠过,佛自在心头”的故事更贴近生命与修行的幽微面,也因如此,观照乃必须更为澄澈,而其中,禅修行所标举的“不可予自己以任何可乘之机”,仍为必然的基点,否则就入魔道。只是在此各人禀赋不同,法门不同,如何处理也就不一样,有人的观照如绵延水流,有人如快刀斩麻,有人老婆心切,有人则干脆一拳粉碎虚空。而这本书,则在诗意的文字里,有将坚持藏在一份体贴背后的特质,但其境界则端不可与将禅写成“啜饮一杯午后香醇咖啡”的诗意文字相提并论。
“事”上以自己的经验如实道出,“理 ”上回归“金刚”、“维摩诘”、“华严”、“法华”,两相参照,理事具全就是这本书、这个人与这个故事,但在宗门,行者末后仍可有此一问:
数十年后再提往事,广渡众生之余可有一丝遗憾?有又如何?无又如何?而这一问又映照了自己什么?走笔至此,克勤园悟的悟道诗浮在眼前:
金鸭香销锦绣帏,笙歌丛里醉扶归。
少年一段*事,只许佳人独自知。
诚然,“独自知”的何只是那冷暖自知的开悟境界,更有那心念起伏里既怕人知,又可升起无限觉照的生命幽微,修行只有见及于此,才能不辜负人身一遭!
初恋三摩地
法雨润泽:滋润慈悲与智慧的种子
初恋滋味:我喝到了世界上最甜美的水
大乘佛教之始:那位隐修者和那口泉
春之美:真我与真爱的相遇
纯净之爱:人生若只如初见
捕蛇诀窍:伐不是岸,最后仍然要放手
……
如果你很痛苦,那不是因为事物无常,而是因为你错以为事物有恒。一朵花凋谢时,你不会太难过,因为你知道花开易谢,原本无常。但是你却不能够接受你所热爱的人遭受无常,当她去世时,你会悲痛万分。如果你看透事物无常的本质,那么你现在就会尽最大努力使她过得快乐。认识到无常,你会变得积极、慈悲和富有智慧。无常是好事情。没有无常,一切都将成为不可能;有了无常,每一扇门都为变化敞开着。我们不仅不应该抱怨,相反我们应说:“无常万岁!”无常,是我们解脱的一个工具。
法雨润泽
滋润慈悲与智慧的种子
三年前,我做过一系列关于我的初恋的讲座。梅村(我在法国居住和修行的地方)的每个人都来了。他们不仅是用智识来听,而且是用他们的整个生命。深埋在意识中的慈悲和智慧的种子被触动了,我能看得出来,他们不仅是在倾听我的讲话,同时也是在倾听他们自己的心声。当一个题目很有意思时,你不用费劲就可用心倾听。在那时全神贯注是不需要努力的,而智慧就在全神贯注中产生了。
当你听法的时候,只要让法雨渗透你意识的土壤就行了,不要想得太多,不要争论或比较。玩弄文字和概念游戏就像试图用桶装雨水。所以听任你的意识去承受法雨吧,这样深藏在其中的种子就会有机会得到滋润。
在佛教中,识是由两部分组成的:“藏识”(alay*ijnana)和“意识”(manovijnana又译作分别事识,指八识中的第六意识——译者注)。所有我们做过、经历过或看见过的事情都作为种子埋藏在藏识中。当一粒种子得到了浇灌,它就会在我们的意识中现行。习禅就是在我们的藏识这座花园中耕作。作为园丁,我们必须相信这块土地,知道所有慈悲和智慧的种子、觉悟和幸福的种子,都早已深藏其中了。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听法时不必冥思苦想或做笔记的原因。我们只要待在那里,让深藏在我们心中的慈悲和智慧的种子得到滋润就可以了。不是只有老师才能讲法,青青翠竹、郁郁黄花、金色夕阳无一不在同时说法。任何使我们藏识最深处的种子得到滋润的事物都是真正的法。
当一位妇女怀孕的时候,她的身心也会发生变化。体内婴儿的存在改变着她的生命,一股新的力量在升起,使她能做以前所不能做的事情。她常常微笑,更加相信人性的善;对别人而言,她成为一个快乐和幸福的渊源。即使她的身体不太舒服,但她的内心总有一种真正的安详,而且别人也都能感觉到这一点。
我们习禅的人可以从这里学到一些什么东西呢?我们的藏识中有一尊幼佛(埋藏在我们心中的慈悲和智慧的种子),我们必须给它出生的机会。当我们感触到我们的幼佛之存在的时候,我们便拥有了菩提心( bodhichitta),即觉悟的心、慈悲的心。从这一刻起,我们的一言一行都在滋养着心中的幼佛,我们的内心充满了快乐、信任和活力。根据大乘佛法,一旦我们唤醒了菩提心( bodhichitta),体验到了觉悟和慈悲,修行便真正地开始了。
我们的慈悲心也许被深埋在我们的藏识中,埋藏在重重无明和痛苦之中。老师的任务就是帮我们给它浇水,使它萌芽。在禅宗里,老师也许会给出一则公案。如果老师和学生都很幸运并且具有善巧方便的话,那么学生的觉心将很可能被触动。学生将这则公案深植于他的藏识中,接下来的修行就是去滋养这则公案,全神贯注于这则公案,即使在擦地板、洗盘子或听钟声时也不例外。他将这则公案交付给藏识,如同一位怀孕的妇女确信她的身体将给胎儿以营养一样。
对法的深刻理解会慢慢产生。如果你告诉我你已经明白了,我觉得有点儿悲观。你以为你明白了,但是你也许并没有完全理解。如果你说你不懂,我倒觉得乐观一些。用你的整个生命来听,让你的身心完全安住当下,这样法雨将会滋润到你藏识中最深处的种子。如果理解的种子得到了滋润,那么明天当你洗盘子或注目蓝天的时候,这颗种子也许会破土而出,慈悲和智慧的果实将从你的藏识中优美地成长起来。
初恋滋味
我喝到了世界上最甜美的水
我遇到她的时候,她 20岁。那时我们在坐落于越南高地上的彻悟寺(Temple of Complete Awakening)。我刚讲完一门基础佛教课程,庙里的住持邀请我说:“法师,你干嘛不休息一下,跟我们待几天再回西贡呢?”我说:“好哇,有什么不可以呢! ”
那天我在村子里帮一群年轻人排演一出戏,他们准备在“泰特”(Têt)节——越南的农历新年上演。更主要的是我想帮助改革我们国家的佛教,以使它能够适应年轻人的需要。那时我 24岁,是一个充满了创造活力的艺术家和诗人。当时正是越法战争期间,很多人处于垂死的边缘。当时我的一位师兄 Th?y Tam Thuong刚刚遇难。当我踏着台阶回寺院的时候,我看到一位比丘尼独自站在那儿,凝望着附近的山峰。看到她那样静静地站在那儿,我感到彷佛有一股清凉的风拂过我的面颊。以前我也见过很多比丘尼,但却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为使你们好理解,我必须讲述一些我早年生活中的经历和体验。九岁时,我在一本杂志的封面上看到一张佛像,佛安详地盘坐在草上。我立即明白,我也希望能像他那样安详和喜
悦。两年后,当我们五个人讨论长大后想做什么时,我哥哥诺(Nho)说:“我想成为一位比丘。”这是一个崇高的理想,但我清楚自己也想成为一位比丘。这至少部分起因于我看到杂志上的佛像。年轻人是很开放的,可塑性很强,我希望电影电视制作者们记住这一点。
又过了六个月,我们班级到那桑山(Na Son Mountain)郊游。我听说有一位隐修者住在那儿。我不知道隐修者是什么,但我感到我渴望见到他。我听人们说,隐修者就是这样一种类型的人,他们献身于终生修行,以便使自己变得像佛一样安详喜悦。我们步行走了六里路,到达那桑山,接着又爬了一个小时的山。可是当我们到达的时候,老师却告诉我们说隐修者不在那儿,我失望极了。我当时不懂得隐修者是不愿意见到那么多人的。于是当班上的其他人停下来吃午饭时,我继续往上爬,希望能单独碰上他。忽然间,我听到水滴落的声音,循着声音我发现一汪清泉安卧于山石中间。当我垂视泉水时,我能够看到泉底的每个鹅卵石和每片落叶。我跪下来,饮那冒泡的、清澈的泉水,感到是那样地心满意足,就彷佛我面对面地遇上了那位隐修者似的。然后我躺下来睡着了。
几分钟后,当我醒过来时,我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地方,过了一会儿我才记起同学们。当我起身往山下去找他们的时候,一个句子出现在我的脑海中,不是越南语,而是法语: “J'ai go?te I'eau la plus delicieuse du moude.”(我喝到了世界上最甜美的水)。我的朋友们看到我回来了,心里释然了。而我却还一味地在想着那位隐修者和那口泉。他们又重新玩起来了,我开始静静地吃午饭。
我哥哥是最先成为比丘的,家里人都担心出家生活比较苦,所以我没有告诉他们我的愿望是走同一条路。但我内心的种子却在继续生长。四年后,我的梦想实现了。我在越南中部的大城市顺化附近的归原寺( Tu Hie? Pagoda)当一名沙弥。
大乘佛教之始
那位隐修者和那口泉
在佛陀的一生中,他的大多数讲法是针对出家人的,但他也给王公大臣、农夫、清洁工和其他很多在家男女说法。很多经典是用来指导在家修行的,像《瑜伽长者所问经》 1(Uqradatta)和《维摩诘所说经》 2(Vimalakiri Sutras)。给孤独( Anathapindi-ka)是佛陀和僧团的大护法,当他听到“空”和“无我”的教义时,他深刻地领悟了其中的含义。他请尊者阿难陀(Ananda)告诉佛陀说,在家人也有能力学习和实践这些妙法。
但是在佛陀过世之后的几个世纪里,修行成了出家人的专利,在家人仅限于供养出家人饮食、衣服、卧具、医药等。到公元前 1世纪,佛教修行已经被寺院所独断,于是一场恢复佛教原貌的行动就不可避免地发生了。《瑜伽经》 3就是在这种背景下产生的。
《瑜伽经》提出了三个问题:出家人怎样修行?在家菩萨怎样修行?在家菩萨怎样修得和出家人一样好?在这部经中,听完佛陀开示之后, 500名在家人发心要出家;而另外 200人在佛陀讲法期间已经开悟了,他们没有出家。尊者阿难陀问瑜伽长者:“你为什么不像我们一样出家?”瑜伽长者回答说:“我不需要出家,在家可以修得一样好。 ”
这个观点在《维摩诘所说经》中达到了顶点。维摩诘是一位在家居士,他比佛的所有弟子和随从佛陀的天上诸大菩萨都修得好。他假装生病了,佛陀遣尊者舍利弗(Shariputra)去看望他,舍利弗说:“世尊,他辩才无碍、聪明多智,请您派其他人去吧!”接着佛陀又派了多位比丘或菩萨,但没有一个人愿意去。最后文殊师利菩萨接受了这个任务。在探访过程中,维摩诘一再显示出他的见地比文殊师利和所有其他菩萨都要深刻。在大乘佛教的发展过程中,维摩诘的出现是很自然的。这部经对寺院制度是一个很大的冲击,它试图使寺院对外开放,使出家人以一种更开放、更积极参与的方式为社会全体修行,而不仅仅是为了他们自己。
《维摩诘经》是极其成功的,所以后来出现了它的续集——一部经是关于维摩诘之子的,一部经是关于维摩诘之女的,甚至还有一部经是关于一位曾经当过*的妇女的教言。这些经所要说明的意思就是:任何一个彻悟了的人都可以讲经说法。即使是一位*,学法修行之后,也照样可以作为人天师表。在这些经中,大乘在家菩萨的理想得到了最淋漓尽致的发挥。
在《维摩诘经》中,我们看到,跟为众生的利益而修行的诸菩萨相比,就连舍利弗和目犍连这样赫赫有名的比丘也只是小学生而已。
在早期的《般若波罗蜜经》 4(Prajnaparamita Sutras)中,有很多章句谴责了比丘们只为自已修行的态度。在《小品般若经》 5(Astasahashrika Prajnaparamita Sutra)中,我们看到:如果王后与国王以外的人私通生了孩子,那么这个孩子不能说是纯正的王室血统。除非你拥有觉悟的头脑和作为一个菩萨为一切众生而修行的心灵,否则你就不是真正的佛子。如果你只是为自我的解脱而修行,那么你不是真正的佛子。
如果出家人没有开阔的心胸,不能接受菩萨的理想、为众生而修行的话,他们就“不是真正的佛子”。在《瑜伽经》、《维摩诘经》和早期的《般若波罗蜜经》中,大乘佛教的思想是丰富而深刻的,但是这些经典的语气却带有攻击性。这大概是因为在当时要引起寺院组织的注意太困难了,所以不得不采取一种对立的态度。但到了《妙法莲华经》(Saddharma Pundarika Sutra)时期,大乘佛教已经成为了一种包括学校、寺院和牢固基础的社会组织——一种由出家人和在家人一起密切合作的新型的佛教团体。所以《法华经》使用了一种调和的语气。在《维摩诘经》中,舍利弗是微不足道,但在《法华经》中,佛陀对舍利弗和他的所有弟子都显示了极大的慈爱和关怀。因此《法华经》是大乘佛教的基础,它的包容色彩向传统佛教组织伸出了友爱之手。
春之美
真我与真爱的相遇
请想想你自己的初恋。慢慢地想,回忆一下它是怎样发生的、在哪里发生的,是什么因缘把你带到了那一刻。唤起那段经历,带着慈悲和智慧深入地审视它,你会发现有很多那时你并没有注意到的东西。禅宗里有个公案叫做:“如何是你父母未生之前本来面目?”这个公案的目的是诱请你去探索真我即本来面目。深入地审视你的初恋,努力发现它的真实面目,当你这样做时,你将发现你的初恋并不是真正的第一次,你出生时的样子也并不是你的本来面目。如果你深入地观察,你会看到你真实的本来面目和你真正的初恋。你的初恋依然还在,一直在这里,继续塑造着你的生命。这是一个禅修的课题。
当我遇见她的时候,那并不是我们相遇的第一次。否则,爱怎么会这样轻易地发生呢?如果我没有看过杂志上的佛像,我们是不可能相遇的;如果她不是出家人,我也不会爱上她。
她身上有一种巨大的安详,是其他人所没有的,那是由虔诚的修行而产生的。她曾在顺化的尼姑庵里修行,现在,她出现在这里,一如盘坐草上的佛陀一样安详。童年时代拜访隐修者、品尝泉水的感觉再现了,成为了我们初次相遇的一部分。在我看到她的那一刻,我在她身上看到了我向往和珍爱的一切。
她是到高地上探望家里人的,但是作为出家人她更愿意住在寺庙里。她曾听说过我上基础佛教课的事,所以希望能遇上我,但我从未听说过她。当我登上最顶一级台阶的时候,我向她问讯,并请教她的名字。我们一起往寺院里走去,开始认识了。每个寺院里,都有一把住持专用的座椅,而我不得不坐在那里,因为住持要出去几天,曾请我代行他的职务。我请她坐到我对面,但她却坐到了边上。僧团成员是从不坐在住持对面的,这是规矩。为了看到彼此的脸,我们不得不转过头来说话。
作为一位出家人,她的威仪 ——走路、看人、说话的方式是无懈可击的。她很安静,除非别人同她搭话,否则她不说话。她只是垂视前方。我也很害羞,看她从不敢超过一两秒钟,然后就垂下眼睛。几分钟后,我道了别,回房间。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我知道我的安宁被扰乱了。我想写诗,但一行也写不出来。于是我开始读别人的诗,希望能使自己平静下来。
我读了几首 Nquyen Binh的诗。他非常想念他的母亲和妹妹,而我此时也有同感。如果你很早就出了家,有时你会想家的。在越南,读诵这类诗之前,要燃香明烛,然后开始诵。我记得,当我用古汉语诵这首诗时,眼里涌上了泪水:
春来风雨夜,
独卧梦难成。
花落知心事,
拂地静无声。
整个下午和晚上我都在不停地朗诵诗。我想着我的家人,大声地朗读着,试图排遣心中这种我所不能理解的情绪。六点钟,我教过的班上一位学生来敲门,叫我去吃晚饭。住持临行前曾吩咐她每天来为我准备午饭和晚饭。
纯净之爱
人生若只如初见
那位年轻的比丘尼和我静静地吃了晚饭,之后我们喝着茶,彼此安静地谈话。她告诉我她是怎样成为一位比丘尼的、进顺化佛学院以前在何处修行,以及目前她正在研究什么。她还是垂着眼睛,只有当我问她问题时才抬起来。她看起来就像观音——宁静、慈悲、美丽。我不时地看看她,但是时间都不长。如果她看到我那样看着她,那是很不礼貌的。 10或 15分钟之后,我道了请原谅,然后去佛堂打坐诵经。
第二天清晨,我又去佛堂打坐诵经,几分钟后,我听到她的声音在我旁边响起。诵完经后,我们离开佛堂,早饭前我们又谈了一会儿话。那天上午,她去看望家里人,我独自一人留在寺院里。下午,我去村里帮年轻人排戏。当我回来时,登上台阶,我看到她又站在寺前,眺望着山坡上的茶园。我们一起吃了晚饭,之后我给她读了几首我的诗作,然后我回到了房间,一个人读诗。日子与以前没有什么不同,但我却明白了自己心中的那种情绪——我知道我爱上了她。我只想同她在一起——坐在她旁边,看她。
那天夜里我几乎没睡着。第二天清晨打坐诵经之后,我提议去厨房烤火。天很冷,她同意了。我们每人一杯茶,我想方设法使她明白我爱上了她。我讲了很多事情,但却不能直接说。我谈论着其他的事情,希望她明白。她慈悲地、专心地倾听着,未了,她轻轻地说:“你说的话我一句也不懂。 ”
但是第二天,她告诉我她懂了。爱对于我是不容易的,对她则更为困难。我的爱像一场风暴,她被击中了,被风暴席卷而去。她曾试图抵抗,但是没有成功,最后她接受了它。我们两个都需要悲悯。我们很年轻,但却要被风暴卷走了。我们有作为出家人的最深沉的愿望——继续我们珍爱已久的事业,然而我们却被爱俘虏了。
那天夜里我写了一首诗:
春天缓缓地、安静地来了,
一任冬天缓缓地、安静地离开。
今天下午的山色呵,
抹上了淡淡的乡愁。
可怕的战争呵,
留下了它伤痛的足迹——
无数生离死别的花瓣,
洁白的、淡紫的,
飘落满地。
悄然地,心灵深处的伤口裂开了,
殷红的血,
流淌着离情别恨。
春之美挡住了我前进的步履,
怎样才能找到另一条上山的路?
我是这样地痛苦,
我的灵魂冻僵了,
我的心颤抖得像脆弱的琵琶弦,
遗失在一个暴风雨的夜晚。
是的,春来了,春真的来了,
但,我分明地已听到了伤悼之音。
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就在群鸟的婉转啼鸣中。
晨雾已经升起,
春风咏叹着我的爱与绝望,
世界如此地冷漠,为什么?
我孤身来到这个港湾,
现在,又孤身离去。
回家之路有千万条,
它们都在寂默之中召唤着我。
我的心,却在哀恳地呼唤着上苍。
春,已经来了,
来到人间的每个角落。
可是它的歌声呵,
却充满着,无尽的离情。
为了安慰自己,我写下了这首诗。作为出家人,我们怎么能继续维持这份珍贵的爱情呢?
出家人通常是不讲这种故事的。但我想这样做也有必要。否则,当年轻一代被爱击中时,他们怎么知道该怎么做?作为出家人,人们都认为你不会坠入爱河,但有时候,爱情的力量比你的决心更强大。因此,这是一个关于戒律、正念、僧团、菩提心和自我完善的故事。
捕蛇诀窍
伐不是岸,最后仍然要放手
捕蛇却不被蛇咬伤的诀窍
在《掌握更好的捕蛇方法经》 6(Sutra on knowing the better way to catch a snake)中,佛陀给我们指出了不陷于名相概念而清晰地见到实相的方法。在遇到这部《蛇经》 7之前,我已经研究了很多年的《金刚经》,我很高兴地发现佛陀提出的筏喻和“一默如雷”的表述在这部早期的经典中都能找到它们的渊源。
根据《蛇经》所说,我们学习佛法时必须小心。因为如果我们对佛法理解有错误,我们就有可能会给自己和他人带来伤害。佛陀说,领会佛法就像捕蛇。如果你抓住蛇身,它会转过头来咬你。但是如果你懂得怎样去捉它,用叉子叉住它的头的下部,它就无法伤人了。“如果你不是全心全意地听法,你就可能对法产生错误理解,这种错误理解给你和他人带来的弊端要大于好处。在学习佛法方面,你要小心谨慎”。
佛陀还说:“有些人学经不是为了解脱,而是为了满足好奇心或者在辩论时赢得胜利。以这种动机来学法,他们会失掉教义的真正精神。他们可能会遭受艰难困苦,忍受无益的折磨,而把自己搞得精疲力尽。”
“诸比丘,这样学法的人就像一个人想捉野地里的毒蛇,他伸出手时,蛇可能会咬他的手、腿或身体的其他部位,这样捉蛇徒劳无益,只会带来痛苦。”
“诸比丘,错误地理解我的教法,情形是一样的。如果你修法不正确,那么你可能会把佛法理解成它的反面意思。但是如果你有智慧而不盲目地修行,那么你将能够领会教义的字面意思和它的精神实质,从而能够正确地解释它。不要只为了炫耀或同他人辩论而修行。修行是为了获得解脱,如果你这样做了,你就会少些痛苦,少些疲劳。”
“诸比丘,一个有智慧的学法者就像一个人用叉子捕蛇。当他在野地里看到一条毒蛇时,他用叉子叉住蛇头后部,用手捏住蛇颈,即使蛇缠住此人的手、腿或身体的其他部位,也咬不着它。这是捕蛇的较好方法,不会导致痛苦或疲惫。”
法尚应舍,何况非法
当我们深入地研读这部早期的佛教经典时,可以看到后期大乘经里为我们提供的很多方法。《金刚般若波罗蜜经》里有一句话,几乎字字源自此经:“法尚应舍,何况非法。”即使是真正的佛法,最后你仍然要放手,更不要死死抓住它。
在三藏( Tripitaka)中,处处可见误解佛陀言教的例子。一次,在去毗舍离(Vaisali)附近的一个精舍之前,佛陀开示了关于色身无常不净和无我的教法。一些比丘误会了他的意思,说:“此生不值得活。一切都是不净因而必须舍弃。”后来,在佛陀离开此地前往精舍,他们之中有些人就在佛陀讲法的那个寺庙里自杀了。
比丘们误会佛陀的话怎么会至于这种程度呢?他们怎么会认为自杀是佛陀教言的真正意思呢?事实上,今天仍有人这样思考问题。佛陀教导我们说世间是苦,于是他们便认为,为了终止痛苦,就必须终止生命。看,误解佛陀的教言也很容易。耶摩迦(Yamaka)比丘一直在宣讲这个观点,直到有一天舍利弗发现了这件事、为他作了正确的解释为止。
在《掌握更好的捕蛇方法经》中,有位名叫阿栗叉(Arittha)的比丘说,佛陀教导我们,感官享受不是修行的障碍。他的同修们试图劝阻他这样说,但是他继续坚持这一观点。听说这件事之后,佛陀把阿栗叉叫来,当着很多比丘的面,问:“阿栗叉,你说我教导你们感官享受不是修道的障碍,这是真的吗?”阿栗叉回答道:“是的,世尊,我确信,根据您的教言的精神,感官享受不是修道的障碍。”
我花了很多时间思考这一段,也作了一些研究。当你读任何一部经的时候,你都应当时时想到这部经的背景,以及佛陀的整个教导,这样你才能够领悟到真正发生的事情。我发现阿栗叉是个有智慧的比丘,富于人格魅力,他曾经听佛陀讲过苦行的事,佛陀把他六年苦行的经历讲给大家听。佛陀总结说,苦行是无益的——为了开悟,你必须照顾好自己的色身——所以他接受了乳糜和优楼频螺(Uruvela)村民供养的其他食品。
安住当下
佛陀是一个快乐的人,他很有能力欣赏一个优美的清晨或一杯澄清的水。一次,他与阿难站在灵鹫峰上,指着下面的稻田,说:“阿难,稻子熟了的时候,这些稻田多美啊。我们把出家人的长袍设计成这种图案吧!”另外还有一次,路过毗舍离城时,佛陀说:“阿难,毗舍离多美啊!”又有一次,摩诃男(Mahanama)国王请佛陀和他的比丘们吃饭时,佛陀作了如下评论:“摩诃男供养了我们最好的斋饭。”可见佛陀对饭食的质量有清醒的认识。
我曾遇见某些出家人不敢讲他们吃的东西味道很好。一次在泰国,有人供养我香美的大米和芒果。我很喜欢吃,于是告诉主人:“好香啊!”我注意到泰国出家人没有人这样说,但是我认为,只要你认识到事物无常的本性,享受你周围或内在的事物是没有什么妨害的。你渴了的时候,享受一杯水又有什么错?事实上,为了能够真正地品味它,你必须安住于当下。
一朵花凋谢时,我们不会哭。我们已知道它是无常的。如果我们练习对无常的本性保持觉照,我们就可以少受些痛苦,多享受些生活。如果我们知道事物是无常的,我们当下就会珍惜它们。我们知道我们所热爱的人具有无常性,所以我们现在就要尽最大努力使他们活得幸福。无常不是消极的。一些佛教徒以为我们不应该喜欢任何东西,因为一切事物都是无常的。他们认为解脱就是摆脱一切,因而不应该喜欢任何东西。但是,当我们把鲜花供养给佛陀的时候,我相信佛陀看到了花的美丽并且深深地欣赏它们。看来阿栗叉没有能够将享受身心的良好状态和沉溺于感官欲乐区别开来。
在《维摩诘经》中,维摩诘居士的沉默被文殊师利菩萨誉为“一默如雷”,回响辽远深广,具有解去束缚、带来解脱的大力量。它就像狮子吼,宣告了“一切正法尚须放舍,何况非正法”。如果我们想理解《掌握更好的捕蛇方法经》,我们就需要这种精神。
筏不是岸
在这部《蛇经》里,佛陀也告诉我们,法是渡我们过河到彼岸的筏。但是我们过河以后,如果还把筏扛在肩上,那就太愚蠢了。 “筏不是岸。 ”下面这些话就是佛陀说的: “诸比丘,我屡次告诉过你们,掌握时机,放下筏子,是很重要的,不要无谓地死死抓住它。当一条山涧涨水,变成了一条携带残骸死枝的湍急洪流时,想过河的男女都会考虑,怎样才是渡过这条洪流的最安全的方法。掂量形势,她也许会决定把树枝和草绑在一起,编成一个筏子,然后用它渡到彼岸去。但是,到了彼岸以后,她想,我花了那么多时间和精力编成这只筏子,它是一项值得珍视的财产,我要随身带着它继续我的行程。如果她在陆地上还扛着筏子或用头顶着它往前走,诸比丘,你们认为这种做法明智吗?”比丘们回答说:“不,世尊。”佛陀说:“那她该怎样做才更明智呢?也许她可以这样想,筏子帮助我安全地渡过了河,现在我要把它撂在河边,好让其他人用它渡河。这样做不是更聪明吗?”比丘们回答说:“是的,世尊。”佛陀教导大家说:“我已经多次给你们讲过关于筏子的比喻,以提醒你们舍弃一切对正法的执著是极其必需的,更不用说非正法了。”佛教禅定的一个首要方面就是“奢摩他”(samatha,止和定),另一方面就是“毗婆舍那”(Vipassana,观,深入地观察)。早期佛教有一个分枝,它就是因毗婆舍那( Vipassana,与梵文相对应的巴利文是 “Vipasyana”)而闻名。如果我们研究大乘佛教,我们将会看到毗婆舍那,即深入地观察,是大乘佛教的核心。佛陀曾教给菩萨们很多具体的修行方法,以帮助他们不仅为自己,而且为一切众生获得觉悟,从而达到生命的圆满。
当我们研读佛陀早期的这部教典《掌握更好的捕蛇方法经》时,可以看出它是大乘佛教教义的一个极好的入门书。它开放的态度、不执著于知见和幽默的风格就是引导人们进入大乘佛教的王国的一个很好的法门,它帮助我们清楚地认识到,大乘佛教的一切思想和实践的种子,早已存在于佛陀的早期言教中了。
捍卫纯真
一盒咳嗽糖浆
爱对她来说比对我更困难。她信任我,就像信任一位兄长,我对她也产生了真正的责任感。在原定住持回来的那天,她非常镇定宁静,言谈举止一如从前,只是她的微笑更光彩照人了。当有人爱你时,你就会显示出更大的自信。
那天是农历年的最后一天,我们喝着茶,讨论了好几个小时的佛法。我们属于越南第一代受过西式教育的出家人,我们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在战争时代帮助祖国人民。但是佛学院的教育却并没有随着时代的变化而变化。我们的愿望是为社会带来和平、和解和友谊,但我们的老师却从不谈及这些事,这使我们感到失望。每一传统都必须不时地自我更新,以适应时代的迫切需要,佛教也是如此,它应该为时代提供各种各样切实可行的修行方法。
我和另外五位年轻比丘在西贡郊区的一所小寺庙里居住修行。我们离开了顺化的佛学院,因为我们觉得我们得到的教育不是我们想需要的。在西贡,我编辑一本佛教杂志,我们的小团体就靠我的编辑报酬来维持。我们六位比丘也去上学,研究西方哲学和科学,因为我们坚信这些学科会帮助我们给祖国的佛教修行注入新的生命。要想讲法,你就必须使用你所处的时代语言,采取人们能够理解的方式。
通过讨论,我们清楚地认识到,我们拥有共同的理想。她也曾向一位师姐提议建立一个尼众修行中心,就像我们六位比丘那样修行。我告诉她,离我们寺庙不远有一所寺庙大概可以利用。当时我没有意识到,我之所以这样建议,部分原因是出于我渴望再见到她。
到了下午三点,住持还没回来,所以我们继续着我们的讨论。我说我将来希望能看到出家人创办中学、幼儿园、疗养中心等机构,在做帮助大众的工作的同时修习禅定——不仅仅是口头上说慈悲,而是通过行动来表达它。自那以后,所有这些都变成了现实。现在,越南的出家人帮助卖*郎,教育流浪儿童,并且还做很多其他社会工作,但在那时,所有这些还仅仅是个梦想。当我们探讨这些事情时,我能看出她很高兴,所以我就不停地讲,一直到嗓子开始痛起来。她注意到了,于是起身到自己的房间给我拿了一些咳嗽滴剂。时至今日,我仍记得盒子上的商标: p?tes des Vosges。如果是住持给我那盒咳嗽滴剂,我想今天我不可能还记得那商标名称。
晚饭后,我们坐禅诵经,然后各自回房间。三天来我们俩都没怎么睡觉,我们知道我们需要好好睡一觉,以恢复精力,好见住持——他第二天肯定会回来。但是入睡是不可能的。午夜一点,我还醒着。我感到一种要与她呆在一起的强烈渴望——与她坐在一起、看着她、听她讲话。我清楚这是我们独处的最后一点儿时间了。那天夜里有好多次,我渴望去敲她的门,邀她去禅堂继续我们的讨论。但我没有去,因为我们有约在先,我必须履行诺言。我感觉到,她大概也醒着。如果我去她房间敲门,她肯定会很高兴跟我到禅堂继续谈话的。但是我控制住了。我心中的某种强大的东西在保护着她,还有我自己。
在那天夜里和所有那些珍贵的日日夜夜中,我从来没有动过要握她的手或吻她的前额的念头。她象征我所热爱的一切——我的关于慈悲、关于将佛教融入社会、关于实现和平与和解的理想。我心中的这种愿望是如此地强烈和神圣,以至于任何诸如握她的手或吻她的前额的举动都将成为一种亵渎。她象征着我生命中所有重要的东西,如果破坏了它,我会受不了的。
她呆在房间,像一位公主,而我心中的菩提心则是卫士,守护着她。我知道如果她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们俩都将失去一切——佛陀,我们的慈悲理想以及将佛教融化于世间的愿望。我不必刻意去守戒,将佛法转化为现实的强烈愿望保护着我们俩。为了生命的延续,我不可能不做一个比丘,而她也不可能不做一个比丘尼。就彷佛一支大军的司令员在守护着她;对我来说,敲她的门,开门去她房间,是不可能的——那样会把一切都毁掉的。
花非花
切穿妄想的金刚石
金刚石能够切割任何东西,但是没有一样东西能够切割金刚石。我们需要发展金刚石一般的悟性,以便切穿我们的烦恼。如果你研究《掌握更好的捕蛇方法经》和《金刚经》,你就可以看出这两部经之间的联系。
《金刚经》记录了佛陀和他的弟子须菩提之间的一场谈话,它是最早的般若部经典之一。当时有1250名比丘在场。在后期的般若部经典里,在场的只有少数比丘,更多的是菩萨——25000或50000位。须菩提提的问题是:“世尊,善男子善女人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应云何住,云何降伏其心?”须菩提认识到,菩萨事业的开端是菩提心——把我们自己和其他众生带向幸福和自由的彼岸的愿望。
佛陀的回答是这样的:“所有一切众生之类,若卵生,若胎生,若湿生,若化生,若有色,若无色,若有想,若无想,若非有想,若非无想,我皆令入无余涅而灭度之。”我们必须发誓为每个人修行,而不只是为我们自己。我们为树、动物、岩石、水而修行。我们为有色无色的众生而修行,为有想无想的众生而修行。我们发愿要把所有这些众生带到解脱的彼岸。然而,当我们把他们全部带到解脱的彼岸之后,我们领悟到,根本没有众生被带到解脱的彼岸。这是大乘佛教的精神。
有 40句诗概括了《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的教义,每个修禅观(vipasyana)的佛教徒都拥有般若波罗蜜(完美的智慧)来作为他(她)的母亲。众生本无生,众生本清净。这是最圆满的修行。菩萨把众生度到彼岸去时,没有看到一个众生。这是不难理解的。只要放松身心,让法雨进来,我相信你会理解的。
根据世尊的话,有四个名相我们必须仔细体会:我、人、众生、寿者。“如是灭度无量无数无众生,而实无众生得灭度者,何以故?须菩提,若菩萨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即非菩萨”。菩萨是不受我、人、众生、寿者这些概念束缚的人。
我们知道花纯粹是由非花的因素,诸如阳光、泥土、水、时间和空间所构成的。宇宙中的所有事物共同作用,才导致了一朵花的存在。这些无限的条件就是我们所谓的“非花因素”。肥料帮助鲜花生长,鲜花终而又转变成肥料。如果我们练习禅观,就可以看出此时此刻肥料就存在于鲜花当中。如果你是位园艺师,那么你早已知晓这个道理了。
互为缘起
上述这些不仅仅是空洞的言词而已,它是我们的体会,是我们练习深入观察的结果。看任何事物,我们都可以看到这种互即互入 8的本性。没有非我的因素,“我”是不可能存在的。深入地观察任何一件事物,我们都可以看到整个宇宙。“一”是由“多”组成的。为了照顾好我们自己,我们就要照顾好我们周围的人,他们的幸福和安适也就是我们的幸福和安适。如果我们摆脱了“我”与“非我”的观念,我们就不会害怕“我”与“非我”这样的字眼。但是,如果我们把“我”视为敌人、把“非我”视为救世主,那我们就被束缚住了。我们是在努力推开一种事物而拥抱另一种。当我们认识到照顾好“我”就是照顾好“非我”的时候,我们就解脱了。也不必排斥什么了。
佛陀说:“以自我为洲屿。”他不怕使用“我”这个字眼,因为他摆脱了“我”的观念。但是我们作为佛陀的弟子,却不敢使用这个字。几年前,我写了一个听引磬声时诵的偈子:“听呵,听呵,这清脆的引磬声,使我回归了真正的自我。”很多佛教徒拒绝诵这首偈子,因为其中有“我”这个字。于是他们将其改写为:“听呵,听呵,这清脆的引磐声,使我回归了真正的自性。”为了成为佛陀严肃认真的弟子,他们尽量回避“我”字,但是事与愿违,他们恰恰成为了自己名相概念的囚徒。
如果一位菩萨执著于我、人、众生、寿者这些观念,那么这个他就不是真正的菩萨。如果我们认识到“我”总是由“非我”的因素构成的,我们将永不会被“我”或“非我”这样的概念所奴役或者害怕它们。如果我们说“我”这个概念是有害或危险的,那么“非我”这个概念或许危险更大。执著于“我”这个概念是不好的,但是执著于“非我”更糟糕。
“我”纯粹是由“非我”的因素构成的,理解这一点是有益的。佛陀没有说“你不存在”,他只是说“你没有自我”。你的本性是非我。我们痛苦,是因为我们以为他说我们不存在。我们从一个极端跌到另一个极端,而两个极端都只不过是我们的名相概念而已。我们从来没有体验过实相,我们仅仅拥有这些名相概念并因为它们而感到烦恼。
我们有一个“人”的概念,以同非人的事物,如树、鹿、松鼠、鹰、空气或水区分开来。但是“人”也是一个应被超越的概念。它纯是由非人的因素构成的。如果你相信上帝首先创
造了人,然后创造了树、果实、水和天空,你就不能同《金刚经》相一致了。《金刚经》教导我们说,人是由非人的因素构成的。没有树,人就不能存在;没有果实、水和天空,人也不能存在。
亲身体验
这样观想就是练习深入观察、体验实相和安住正念。你观察和接触任何一件事物,都要亲身体验,而不是从观念入手。人比其他物种更重要,这是一个错误的观念。佛陀教育我们要保护好我们的环境。他知道如果我们保护好树木,也就是保护了人类。我们必须以这样的觉悟来过我们的日常生活。这不是哲学。为了使我们的孩子和它们的孩子活得安适,我们迫切需要觉悟。人类可以为所欲为地消耗其他所谓非人的因素,这是一个愚昧的、危险的观念。
吸进来,你深深地意识到你自己是个人;然后呼出去,触摸大地(一个非人因素),把它当做你的母亲。想象一下地表之下的河流。看看各种矿物。看看我们的母亲地球,我们所有人的母亲。然后抬起胳膊,再一次吸进来,体验一下树木、花草、果实、小鸟、松鼠、空气和天空这些非人的因素。当你的头顶戴着空气、太阳、月亮、星系、宇宙——这些为了使人类的存在成为可能而汇聚到一起的非人因素时——你会看到所有这些因素正在进入你的体内,使你的存在成为可能。再一次吸进来,伸开你的双臂,体验一下你也在渗入其他因素之中。人类也是其他因素存在的助缘之一。
让我们一起看看“众生”这个概念。众生是有感觉的生物。非众生是没有感觉的物质。事实上科学家们发现要区分这两者的界限很困难。某些科学家无法断定蘑菇是动物还是植物。法国诗人拉马丁 9(Lamartine)曾经问非生物是否有灵魂,如果是我,我会说“是”。越南作曲家 Trinh Cong Son说:“明天连岩石和卵石都会彼此需要了。”我们怎么能知道岩石不痛苦呢?自从原子弹落在广岛以后,那儿公园里的岩石们都死了,日本人把它们都搬走了,并安置了一些活岩石进来。
实相的本来面目
在大乘佛教寺庙里,我们发誓要使一切生物或无生物证得彻底圆满的觉悟。尽管我们使用“生物”和“无生物”这样的词,但是我们清楚,所有一切都是存在物,生物和非生物之间的界限是虚幻的。一位真正的菩萨能够看到生物是由非生物因素构成的,这样“众生”这个概念就被分解了,这位菩萨也就解脱了。菩萨终其一生致力于把众生度到“彼岸”,却不执著于“众生”这个概念。
因为我们习惯于使用名相概念去把握实相,所以不能体会到实相的本来面目。我们建立起一个与实相本身并不相符的关于实相的意象。这就是为什么这些练习很重要的原因,它们可以帮助我们解放自己。它们不是哲学。如果我们试图把佛陀的教导变成教条,我们就错失了它的真正含义——我们抓住了蛇的尾巴。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为了体验实相,我们练习专注地生活;为了看到事物非我的本性,我们进行观察。很多人误会了佛陀的教导,他们以为他在否认众生的存在。那不是否认。佛陀是在为我们提供一个工具,以帮助我们得到更深刻地理解和解脱。工具是拿来用的,而不是用来被崇拜的。筏不是岸。
此有故彼有 此无故彼无
生命就像那支香
前三个概念“我”、“人”、“众生”是从空间的角度提出来的,第四个概念“寿者”是从时间的角度提出来的。出生以前,你存在吗?有“我”吗?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有“我”的?
从怀孕之时起吗?分别之剑将现实切成两段——你不存在的时期和你开始存在的时期。你会怎样继续下去?你死后会重新变成什么都不是吗?这是一个所有的人都会深思的令人恐惧的问题。我死后会发生什么?当我们听到“无我”的时候,我们感到更加害怕。而说“我存在”则是令人宽慰的,所以我们问:“我死后会发生什么?”我们试图抓住一个令我们心安的“我”的概念:“这是世界。这是我。我将继续存在。 ”
关于事物的存在,佛陀曾做过一个简短的陈述:“此有故彼有,此无故彼无。”每一件事物的存在都依赖于所有其他事物。我们要理解佛陀所说的“存在(有)”的意思。我们关于“存在(有)”的观念或许与佛陀的不相同。我们不能说佛陀肯定“存在(有)”而否定“不存在(无) ”,如果这样理解,那就将像抓住了蛇的尾巴一样。当他说“以此有故彼有”的时候,佛陀不是在试图建立一个否定“不存在(无)”的存在理论,那是与他的本意相反的。
在西方哲学中,“自在 ”这个术语与佛教名词“真如(suchness)”——事物的本来面目,不受名相束缚,不能以意识理解,是非常相近的。你不能以意识理解它,因为用名相概念去理解实相就如同以网捕虚空,因此诀窍是停止使用名相概念,以非名相立即契入实相。佛陀为我们提供了一个清除名相概念、直接体味实相的工具。如果你仍然执著于哪怕是佛教的名相概念,你也会错失机会。你是在把筏扛在肩上。不要成为任何教条或意识形态的囚徒,即使是佛教的。
佛陀所描述的关于存在的方式就在实相的核心。它不是我们通常为自己建立的那种观念。我们的存在观念是二元的,是“非存在”这个概念的对立面。佛陀所试图传达的存在的实相不是“非存在”的对立面。他使用的语言与我们是不同的。当他说“我”的时候,这个我并不是任何事物的对立面。佛陀非常清醒地认识到我是由非我的因素构成的,那才是我们真正的自我。
为了体验真正的存在我们能够放弃有关存在和非存在的观念吗?当然能够。否则修行有什么用?在大乘佛教中,我们使用相反的概念来帮助我们清除既有的概念。如果你被“存在”的概念束缚住了,就会有“空”这个概念来拯救你。但是如果你忘记了真空中充满了妙有,你将会执著于“空”的概念而被蛇咬伤。《宝积经》 10(Ratnakuta Sutra)中讲,宁可执著“有”,不可执著“空”。所有其他的观念都可以用“空”的观念来破除,然而,当你被“空”这个观念束缚住时,那就无可救药了。
常见与断见
相信生前有我、死后我继续存在是常见;相反,相信死后进入绝对的虚无是断见。《掌握更好的捕蛇方法经》中讨论了这些错误的观点。佛教行者必须避免落入这两个陷阱——常
见、相信有一个永恒的我(不管是大我还是小我);断见(成为虚无)。必须超越这两种观念。很多佛教徒不能这样做,他们要么被此概念束缚住,要么被彼概念束缚住,反反复复被蛇
咬伤。
一天,我注视着燃烧着的香。香烟从顶端升起,在空气中划出很多优美的形状。它就像活的,真的在那里。我感到了一种存在、一种生命。我静静地坐着,体会着我自己和这支香的“我”。香烟继续袅袅上升,创造出各种各样的形状。我欣赏着它,用左手去抓它。香燃尽的最后一刻格外美丽。当另一端没有多少香了,两边的氧气更充足了,所以它大力地燃烧了一刹那,呈现出一种明亮的红色。我全神贯注地看着它。这简直就是一次涅槃,一次伟大的入灭。但是火到哪里去了呢?
当一个人即将死去时,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她)常常变得非常警醒,然后生命力慢慢隐灭,就像刚才那支香。灵魂到哪里去了呢?我还有几支香,我知道如果在最后一刻,我再取一支香与第一支香相触,火就会传到这支新香上来,香的生命就得到了延续。这仅仅是个燃料或者说条件问题。
佛陀的教导是很清楚的:因缘具足时,我们的感官就会发现某件事物并把它叫做“有”;因缘不再具足时,我们的感官就会发现这件事物不存在了,我们把它称之为“无”。这是一种错误的知见。香盒里有很多香,如果我一支接一支地点燃,香的生命就永恒了吗?
佛陀活着还是死了?这是一个燃料的问题。也许你就是那燃料,延续着佛陀的生命。
我们不能说佛陀活着还是死了。实相超越了生和死,成与坏。“如何是父母未生前本来面目?”这是一个邀请,邀请你去寻找那不受生死控制的真我。
道别
我被悲伤淹没了
新年的早晨,一起坐禅诵经之后,我们听到人们从村里往寺庙里赶来。他们带来了水果、鲜花和庆祝“泰特”(Têt)节的一切所需物品。我帮他们装饰佛堂,而她则在厨房里帮忙。这时,住持回来了。看起来似乎没有人察觉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连那位为我们做饭的年轻女士似乎也一无所知。新年的第二天,我离开那里回到自己的寺庙。我怀着渺茫的希望,希望能再见到她。
我回到家,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但是我的师兄弟们却没注意到。虽然我说话少了,独处的时间多了,但我的日常生活看起来一定是相当正常的。有时候,我柔声呼唤着她的名字,以使自己从强烈的思念中解脱出来。继续学习和修行,是我当时所能做的一切。
后来有一天,我回家时,她赫然在座。她成功地实践了我的建议,与另一位比丘尼搬到了我们附近的一所荒芜的寺庙里,准备在那里建立一个小小的中心,以供尼众们学习、修行和投身社会工作。我们六位比丘非常高兴能遇到与我们有着共同理想和抱负的师姐师妹,而且大家彼此难得这么近。我提议她们与我们一起学习佛法。
为了帮她的师姐提高中文水平,我让她把一本中文书译成越南语,那本书是一位研究佛教的中国科学家写的。她对中文原文理解得不好,我为她检查译文并修改了很多章节。而对
她,为了帮她提高法文水平,我给她一部关于佛教的法文书去翻译。这样做,可以提高她们的中文、法文水平,以及对佛法的理解。但是每次我给她上课时,我们呆在一起的时间要比必需的时间长。两三个星期后,我的师兄弟们看到这一情况,明白了我在恋爱(看不出来是不可能的),令我大为惊奇的是,他们容忍了这种状态,没有作任何批评。对他们这样的宽容态度,我至今还心存感激。
但是她的师姐发现以后,却不能接受。有一天,我看到她眼里有泪,我明白了。我知道是决断的时候了。
第二天,上完课后,我说:“师妹,我想你应该到梵河(Van Ho)去,那是河内新建的一所佛学院。我们将继续学习、修行、探索,终有一天我们会找到我们所追求的一切。”那所佛学院是由一位眼界非常开阔的比丘尼主办的,我希望她能在那里发动一批师姐师妹,一起来实现我们所讨论过的改革。这个决定做得不容易。因为这样一来,她就要到祖国的另一边去了,但我觉得自己别无选择。
她垂下头,只说了一个字:“好”。她对我是如此地信任,我怎能不觉得自己对她负有责任呢?
我被悲伤淹没了。我心中有着眷恋的情愫,但同时理智的声音又指出:为了我们继续保持自我,为了成功地实现我们探索和修行的愿望,这是唯一的路。
我记得我们分别的那一刻。我们面对面坐着。她看起来也似乎被绝望淹没了。她站起来,靠近我,把我的头拥入她的怀中,并非常自然地把我拉近她,我听任自己被拥抱着。这是我们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身体上的接触。然后我们互致问讯就分手了。
三法印
未来怎样,取决于你
真正的佛法一定符合三法印:诸行无常、诸法无我、涅寂静。第一法印是诸行无常。没有任何东西能够连续两个刹那保持不变。赫拉克利特说: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孔夫子在注目江河时,慨叹说:“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佛陀要求我们不要只是谈论无常,而要把它作为工具,以帮助我们契入实相,从而获得解脱的智慧。
诸行无常
我们也许想说因为事物是无常的所以才有痛苦。但佛陀却鼓励我们进一步观察一下:没有无常,生命怎么可能产生?没有无常,我们怎么能够转化掉自己的痛苦?没有无常,我们的小女儿怎么能够成长为一个如花似玉的年轻女郎?没有无常,社会状况怎么能改善?为了社会正义和希望,我们需要无常。
如果你很痛苦,那不是因为事物无常,而是因为你错以为事物有恒。一朵花凋谢时,你不会太难过,因为你知道花开易谢,原本无常。但是你却不能够接受你所热爱的人遭受无常,当她去世时,你会悲痛万分。如果你看透事物无常的本质,那么你现在就会尽最大努力使她过得快乐。认识到无常,你会变得积极、慈悲和富有智慧。无常是好事情。没有无常,一切都将成为不可能;有了无常,每一扇门都为变化敞开着。我们不仅不应该抱怨,相反我们应说:“无常万岁!”无常,是我们解脱的一个工具。
诸法无我
第二法印是诸法无我。如果你相信有一个持久的、永恒存在的、独立自主的“我”,那么你的信仰就不能被称之为佛教。无常是从时间的角度来说的,无我则是从空间的角度来说的。
当我们修习《金刚经》时,愈深入地体察我、人、众生、寿者这些名相,我们就会发现,我与非我、人与非人、众生与非众生、寿者与非寿者之间是没有界限的。当我们在绿色的原野上漫步时,我们就会意识到,我们是由空气、阳光、矿物质和水构成的,我们是大地和蓝天之子,与其他所有有生命、无生命的事物都有联系。这就是修习无我观。佛陀教导我们要安住于正念,谛观互即、无我、无常,从而进入三摩地。
涅槃寂静
第三法印是“涅槃寂静 ”,涅槃的意思是“灭除 ”——灭除烦恼和名相。人类的三个基本烦恼是贪、嗔、痴。“痴”(*idya)是没有能力理解事实真相,是其他两种烦恼的基础。因为愚痴,我们贪求那些会将我们毁坏的事物,并对很多事情感到嗔怒。我们试图按自己的设想来把握世界,结果我们很痛苦。涅槃,熄灭所有的烦恼,象征着自由的诞生。一个事物的湮灭总是意味着另一个事物的诞生——当黑暗消失时,光明就出现了;当痛苦消失时,安详和幸福就会出现。
很多学者说涅槃就是空,空无所有,佛教徒所追求的就是不生。他们曾经被涅槃之蛇咬过吧。在很多经典中,佛陀说,很多苦行者和婆罗门把他的教义描述成空无所有和不存在,这是错误的。佛陀告诉我们,涅槃是为了防止我们执著于无常、无我这些名相;如果我们被涅槃束缚住了,我们又怎能解脱呢?
如果我们学会了怎样灵活地运用名相概念,而不被它们所束缚,那么名相概念就是有用的。临济禅师说“佛来佛斩”,他的意思是说,如果你有佛这个念头,妨碍了你直接去体验佛性,你就是被你的名相概念束缚住了,解放自己、体验佛性的唯一方法是除掉你心中“佛”这个概念。这是修行的秘诀。如果你被名相概念束缚住了,你就会失去解脱的机会。学会超越你对食相的想像(即想蕴)是一门艺术。如果你满脑子是名相概念,你就永远不可能获得解脱。学习深入地观察事物的本质,直接体验实相而不是用名相概念这些术语来描绘它,这就是修行。
每个能够经受住三法印检验的法就是佛法。佛陀教我们以无常作为深入观察的工具,但是如果我们被无常束缚住了,他就提供我们“无我”这个工具;如果我们又被无我束缚住了,他就教给我们涅槃——灭除一切苦恼和名相概念。《百喻经》 11中佛陀讲了一个故事:有个人很渴,人们叫他到河边去喝水,可是他看到浩浩荡荡的河水,却烦恼起来,说:“我怎么能喝得完这么多的水呢?”他拒不饮水,最后死在河岸上。我们当中有很多人也是这样死的。如果我们把佛法当名相概念来接受,那我们就会死于因误会事物本质而产生的痛苦中。但是如果我们依佛法修行,运用我们自己的智慧,我们就有机会喝到水,并且渡过河流、到达彼岸。
溯源而上
分离,让慈悲之花绽放
她去河内后两个月,我收到一封信。信中说:她完全遵循了我的建议,尽管不太容易,但事情总算有了头绪。我写了回信,进一步表达了我的爱与鼓励。分开后的那段日子对我们两个来说都是不好过的,所幸我们分处异地产生了很多良好的效果。借助时空,我们得以成长,看事物不同了,我们的爱也变得更加成熟了:执著的成份减少了,慈悲之花绽放了。分离没有破坏我们的爱,反而使它更坚定了。
我希望你们明白这一点:对我来说,《蛇经》、《金刚经》和这个爱情故事之间没有什么区别。听这个爱情故事可以帮助你们理解佛法,听佛法可以帮助你们理解这个爱情故事。你们也许会问:“后来怎样了?”后来怎样了取决于你们。如果你们问:“她叫什么名字?她现在在哪儿?”你们也许还会问:“法师是谁,他怎么了?”这个故事此刻就发生在你我身上。以一颗开放的心灵,通过深入地练习观照,我们将有机会体验到实相。这是《金刚经》教给我们的方法。
“初恋”这种表达方式容易产生误导,所以我溯源而上,告诉你其他故事——看到杂志封面上的佛像,在清泉中饮水,我的哥哥成为出家人,等等。如果没有那幅佛像,没有那眼清泉,哥哥不曾成为出家人,我怎么会看到她呢?她是由“非她”的因素构成的,这些因素源自我的生命之流,乃至源自我出生之前。我的前世已经遇到过她了。我的“初恋”本来一直就在那里。它没有起点。当我领悟到这一点的时候,它渐渐变成了某种更强大的东西。挚爱的种子我们每个人的心中都有。
喝了隐居者山上的水,我生命之河的清流滋长壮大了。看到佛像也是汇入我生命之河的支流的一部分。同样地,我的母亲和哥哥也是我生命之河的支流。事实上,这些支流仍在不断地注入我的生命之河。我纯是由“非我”的因素——隐居者、佛、我的母亲、哥哥,还有她构成的。如果你问:“后来怎样了?”你就是忘了我是由非我的因素构成的。因为你在那里,所以我在这里。后来怎样取决于你。
把佛教带入世界
1954年,日内瓦协定签订了,将越南分成南北两个部分,她离开河内回到顺化她原来的佛学院。我很高兴,因为她和我将在祖国的同一边,北纬 17度以南,我们还会有机会再见面。我给她写了信,一如既往地给予全力支持。很多难民——佛教徒和天主教徒从北方迁居到南方。那是国内一段极度混乱的时期。我写了几本关于人世佛教的畅销书。 1954年,一家报社邀请我写一系列关于佛教的文章,以帮助人们解决现实生活中的问题。这些文章被以大幅标题登在报纸的头版,诸如《佛教和上帝的问题》、《佛教和*的问题》,显示了佛教是非常令人振奋的和适应时代的宗教。
那一段时期,佛教机构也不稳定。我受安全佛学院( An Quan Buddhist Institute)的邀请去开设一门新课。安全佛学院是越南最有声望的佛学院之一。我们年轻的比丘和比丘尼想实践一种佛教,这种佛教应该是生机勃勃的,能够表达出我们心最深处的需要,能够帮助实现和平、和解以及我们祖国的繁荣富强。受佛学院委员会之托,开设一门新课,对我来说是实现我们梦想的大好时机。于是我召集了几百位年轻的比丘、比丘尼以及其他人,召开了一系列会议,我们创造了一种充满希望、信任和慈悲的氛围。佛教寺庙联合会的负责人曾参加过一次我们的会议,并倾听了我们年轻出家人对祖国佛教的深切希望。
当我谈到把佛教带入社会的方法以及我认为我们所需要的修行方式时,很多人哭了。我们头一次开始看到了希望。
我们建议安全佛学院的课程不仅应该包括基础佛教教义部分,还应该包括西方哲学、语言、科学和其他有助于我们理解我们的社会和当今世界的学科。沉浸在我已经梦想了那么长时间的情景中是令人振奋的。当然啦,我们也遭到了保守的佛教高层人士和不愿接受变革的居士们的反对,但是我们却赢得了年轻的出家二众和年轻居士的支援,最终,我们的建议被采纳了。我们开始出版一本杂志,它的名字叫做《夏季第一朵莲》(The First Lotus of the Season),寓示着年轻的比丘和比丘尼是我们这个时代的新莲。在那本杂志里,我们以自然、现代的方式表达了我们自己。我之所以支持这些年轻的出家人,是因为我了解他们遇到的困难和痛苦。现在他们中的很多人在越南和西方任教。但是她当时不在那儿,她在顺化,我给她写过很多信,告诉她这里发生的一切事情,鼓励她,并表达了我的爱,但是我没有收到回音。
1956年,我飞往顺化。那时我在国内已经以一个关心下一代的佛教导师和作家的身份而著名了。首先,我去拜访了我的第一位老师,我已经很长时间没见到他了。在我的家庙里,我与他共度了两个星期的快乐时光。然后我去看望了家里人,此后又在我最初上学和修行的佛学院过了几个星期。我处处受到欢迎。
期待相见
后来,怎么样了?
我曾写信给她,说我要来了,我以为她会请求允许在某位师姐妹的陪伴下到我的寺庙里来看望我。那样做是很自然的。相反如果我径直去她所在的佛学院并要求看望她则是很不合适、很唐突的。然而她根本没有来看我,我无法理解为什么。后来我才听说她从来没收到过我的信,也根本不知道我在顺化。
我对她的爱情没有减少,但是它不再局限于某个特定的人身上。我领导着数百位出家二众,从那时候起,我们渐渐发展成几千人。然而那份爱仍在那里,并且变得更强大。 1956年的越南,几乎还没有出家人从事社会服务工作。而今天,许多出家人同时又是医生、护士、老师、计日服务工等,他们每天以自己的实际行动实践着慈悲。在梅村,我们的生活也是这种修行的一部分。入世佛教已经广泛地扩展开来了,甚至传到了西方。但是当初它还是新生事物,我不得不致力于著书修行以推动佛教的现实化。
如果你想知道后来怎么样了,请深入地反观自身。“后来怎么样了?”这个问题今天仍在继续。如果你很宁静 ——微笑,专注地呼吸——我知道你必定能够理解。但是如果你执著于我、人、众生、寿者这些概念,你将不能理解我的真爱的本质——崇敬、信任和信仰。维持我们之间的爱的最好的方式是成为真正的自己、好好地成长、建立起深沉的自尊。如果你对自己很满意,你就是鼓励了我们大家,包括她和我。至今她依然以某种方式存在于我的生命里。
请沉浸到你自己的生命之河中去,看看那些已注入其中、滋养和支持着你的支流。如果你修学《金刚经》,并领悟了我、人、众生、寿者,超越了一般意义上的我、人、众生、寿者,那么你将会看到,你就是我,你就是她。请回忆一下你自己的初恋,你会认识到,你的初恋无始无终,永远处于变化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