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年后的世界

作者：英国《金融时报》专栏作家菲利普•斯蒂芬斯(Philip Stephens) 2008-12-05
专栏作家斯蒂芬斯：美国国家情报委员会最新报告称，展望2025年，世界将走向多极，而美国将相对衰落。这个结论看似显而易见，但报告作者的学术态度是严谨的。
似乎就在昨天，全球主题还是稀缺。能源和大宗商品价格直冲而上。石油日渐枯竭，食品短缺隐然逼近，俄罗斯恢复活力，中国挺进非洲，争夺不断减少的资源。
今天呢？随着衰退影响的显现，到处的价格都在下跌。投资银行已经消失；全球信贷体系正在靠外力勉强维系生存。巨大的威胁在于通缩而非通胀。油价暴跌，抹去了俄罗斯的弗拉基米尔•普京(Vladimir Putin)和委内瑞拉的乌戈•查韦斯(Hugo Chavez)等威权领导人脸上的微笑。
巴拉克•奥巴马(Barack Obama)赢得民主党总统提名时，他预计伊拉克和医疗将成为他总统任期内的首要问题。没有人告诉他，各银行正面临破产，美国正面临自1929年大崩盘(Great Crash)以来最严重的经济冲击。
这一转变的规模和速度，对好高骛远的危险性提出了严厉警告。再让我们回想一下几年前关于单极时刻和新美国帝权的说法吧。错误总是在于把此时此地投射到遥不可及的未来。历史很少会直线行进。
因此，这位当选总统应如何对待美国国家情报委员会(US National Intelligence Council)最聪明的头脑放在他案头的厚厚卷宗呢？毕竟，2025年全球趋势(Global Trends 2025)*——美国国家情报委员会4年一度的预测报告——试图绘制的是15年以后世界的版图。
答案是，奥巴马将仔细研读这一报告：不是因为他得到的是我们其他人无法看到的绝密版本，也不是因为报告作者发现了预测的魔法石，而是因为了解推动政治和经济变革的力量，应是奥巴马做出总统决策的起点。
美国国家情报委员会没有假装知道所有的答案。它公开申明的目标是探究推动事件的力量和因素，而非预测最终结果。报告作者正确地避开了未来学贩卖者散播的决定论。全球现在可能正朝着这个或那个方向前进，但这并不意味着道路是预先注定的。
这份报告传达的一个重要信息是，政治领袖（尤其是奥巴马）有能力规划不同的路线。另一个较为含蓄的重要信息是，白宫在未来4年或8年做出的决策将至关重要。
乍看之下，报告的核心结论似乎很寻常：全球正在见证一个新多极体系的出现。但重要的是，当选总统最重要的情报分析员在告诉奥巴马，美国正面临相对衰落。美国政府中有很多人认为，这种前景是头脑不清的欧洲人的恶毒想法；在法国总统尼古拉•萨科齐(Nicolas Sarkozy)继续鼓吹这个观点的时候，情况可能就愈发如此。
在美国国家情报委员会看来，中国、印度和其它国家的崛起将意味着，到2025年，美国将成为“站在全球舞台上的众多重要角色‘之一'（此处引号表示强调之意），尽管它仍然是最为强大的一个”。200多年来，即便在受到挑战的时候，美国一直是日益壮大的强国。调整不会轻松实现。
不过，新的大国竞争对手只是逐渐展开的图景的一部分。在全球化的背景下强大起来的非政府部门，对国家构成了挑战。企业、宗教狂热、犯罪网络以及非政府组织都在考验国家的实力。
在这些地缘政治和社会变化上覆以一系列跨国力量——气候变化、恐怖主义、非常规武器扩散、人口膨胀、移民和资源竞争，你就会发现事情会变得多么复杂。再加上已知和未知变化中的所有未知因素，你就会开始头疼了。奥巴马前几天说过，他有时候会问自己，作为总统，他到底该从哪里开始。读了美国国家情报委员会的报告，你就能理解其中的原因。
我们可以相对肯定地说，1945年设计的全球体系在即将到来的断层时代无法存活。以西方政治、文化和经济霸权为中心的秩序很难经受住全球力量的重新分配。
正在崛起的强国不可能希望摧毁这一体系，例如就像德国和日本在20世纪所做的那样。更有可能的情况是，随着新的强国从现有秩序中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同时保留在秩序之外的自由度，趋势将走向分裂和不稳定。
“没有多边主义的多极化”意味着没有统一全局的全球治理体系。相反，目前的趋势意味着“把彼此重叠、通常是没有准备的各种零散的努力拼凑在一起”，而不断变化的成员国联盟和国际组织削弱了联合国(UN)采取有效多边行动的能力。美国国家情报委员会补充称，从这点来看，谈论“国际秩序”可能有些用词不当。
然而，报告最后一段的关键词是“当前趋势”。在一个不断变化的体系中，一致能在多大程度上战胜混乱，将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政治领袖在此期间做出的决策。无所作为将带来秩序混乱。而有所作为则需要发挥想象力，创建一个范围广泛的新体系。
至于美国，它的相对衰落既不应被夸大，也不应被低估。其它大国的经济和军事实力，可能还有美国公民对美国作为世界警察角色的清醒认识，将限制美国的权力。
另一方面，奥巴马竞选获胜受到的热烈欢呼，证实了世界很多国家仍把美国视为重要的安全卫士。至少在未来20年，美国仍将是唯一的真正超级大国。对于国际体系将如何演变，美国政府所作决定产生的影响，将比任何其它一个全球参与者都更大。
这就是政治学家所称的主观能动性。回顾过去一个世纪，结果的好坏大多来自于政治领袖的看法和决策。未来几十年仍将是这样。就像美国国家情报委员会总结的那样，糟糕的结果并非不可避免。
*《2025年全球趋势：一个变革的世界》(Global Trends 2025: A Transformed World)，美国国家情报委员会
译者/梁艳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