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记女性主义的“闷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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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签:性别与科学读本杂谈
载《中华读书报》2008年3月12日,13版
那一记女性主义的“闷棍”
吴 燕
《性别与科学读本》的书稿我是在几个月之前就看到了的,那个时候是2007年深秋;而现在,当我坐在桌前准备为它写点什么的时候,窗外已经可以嗅到春天。冬夏寒暑就这样安祥自然地交替轮回,让人以为那就是它本来的样子,但是如果细想一回就会发现,假如世界上最早的文明全部出现在南半球,那么今天关于季节的“记忆”也许将是另一番情形。这件事告诉我们,世上几乎所有事都和话筒把在谁手里有关,作为一个疑似麦霸,我对此颇有心得;这件事还告诉我们,每一件看似理所当然的事情背后,都牵连着一些值得深究的东西,比如文化。科学也不例外。
在通常的视野中,“科学”就是十六、十七世纪诞生于欧洲文化背景下的近代西方科学,它因客观、普适的特征而播行全球,又以强大的生命力赢得了科学唯一代言人的地位。在许多人的心目中,“科学”如同一杆标尺,难解难分的争论,只要请出这杆标尺,高下优劣即刻就能见分晓,于是一个原本并不包含有价值判断的名词渐渐演变成一个褒义的形容词。——踩上科学的风火轮,语言的进化似乎也提了速。这件事颇有点影响心理舒适度,因为一旦“科学”作为唯一判据的角色被确立起来,也就意味着所有不“科学”的只好扫眉耷眼闭口不言。
因为这样的原因,当身边的师友们为科学定义之宽窄而热烈地讨论着的时候,我悄没声儿地排到了“窄面条”的队伍后面。按我最初的想法,宽定义科学,将“不是科学”的也归入“科学”,这本身就承认了“科学”作为“唯一”的地位,否则干嘛都要套上“科学”的名号、沾“科学”的光呢?所以我支持窄定义,并且相信宽定义才是科学主义的尾巴没割干净。但是仅仅几个月后,有一天,当我抱着厚厚一撂书稿歪在被垛上边看边想的时候,我忽然意识到我的想法正在发生变化,我开始了解,将原来以为“不是科学”的归入“科学”,不是因为要借着“科学”的名号跟着沾光,而是因为它们本来就是科学之一种;而从前认为的“科学”也仅仅是科学之一种,叫作近代西方科学。作为不同的知识体系,它们都产生于特定文化背景下,具有地方性特征,并因此而各有其局限性。而我之前虽然意识到科学作为唯一判据的弊端,却又因为站在西方科学的角度看科学,并且因此默认“科学”有唯一的模式与方法,结果就将与这个“唯一”不同的排除在“科学”之外了,于不知不觉之间就中了科学主义的招。
因一本书而改变一种想法,在我十二三年前第一次离开校园之后,这个情况就几乎再也没有出现过。松哥曾经曰过:“如果有一本书,你在看过之后,感觉如同后脑勺挨了一闷棍,脑袋嗡的一下,对以前不假思索就视为理所当然的东西———缺省配置———忽然产生了怀疑,这就是一本好书。”我暗自庆幸自己年纪一大把的时候还能又“在‘闷棍’中成长”了一回,而这一记“闷棍”来自《性别与科学读本》,再次拿到时,它已经穿上了好看的封面,作为“当代大学读本·科学文化系列”之一种出版了。
按照我的理解,“读本”的作用在于通过对某一学科领域经典文献的选介与导读,以为阅读者展开一幅学科风景,如果有人愿意谓之“削低门槛”,我当然也没有意见,至于看过风景、跨过门槛之后何去何从,则全赖阅读者自己的选择。于是跟着“读本”一起再看风景。全书选文32篇,分列于五个标题之下。第一编以“女性主义理论入门”而始,这构成了探讨“性别与科学”问题的基础。随后三编分别呈现了女性主义关于“性别与科学”问题所作的各个维度的研究,而我前述所谓之“闷棍”也正是来自这种由别样角度带来的视野与知识图景的变化。比如作为地方性知识的近代科学如何随着西方世界政治、经济的强盛和殖民扩张,逐渐成为具有普遍性、客观性、价值中立性的真理化身,这是隐藏在“理所当然”背后的深层思考,它与大多数人印象中的科学图景有着很大的差异,但却有其依据,而非平地起风。
阅读“性别与科学”,一个关键词是“多元”,通俗的表述就是是否容得不同的声音坐在同一个桌子前平等地交谈。借用此书编者的话,“多元化的科学、多元化的性别、多元化的‘性别与科学’理论及观念,所有这些的同时共存与并置,以及基于此所追求的性别平权政治,正是女性主义的精髓所在。”仅就此而言,此书第五编尤其值得圈点。与前四编不同,该编所辑的是对于女性主义研究的批判以及女性主义学者内部的争议文章。这既体现了编者的多元文化追求,也将判断与选择的权利交到读者手中。生活在多元世界,判断与选择是两件很有些伤脑筋的事儿,但是按我的想法,有的选总好过没的选,更何况我们用了那么长的时间才进化出今天的美丽大脑,不用它琢磨点伤脑筋的事儿,实在有点可惜了。
《性别与科学读本》章梅芳 刘兵编/上海交通大学出版社2008年1月第1版/39.00元
2008年3月8日·上海闵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