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里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8 18:11:16
这个岛屿就像酒鬼的餐桌
西西里岛,一个地中海里的岛屿,因地缘的独特性而形成复仇传统,这种传统使之具备了成为黑手党发祥地的条件。
西西里岛虽然面积只有2.54万平方公里,却像是地中海里的一颗珠宝,被秀丽的海岸线缠绕着。歌德曾经说:“没有去过西西里,就等于没有去过意大利。”在这个岛上,马多尼和内布罗蒂山脉像两条绶带挂在陆地上,上面铺满了原始森林;一望无际的麦田闪闪发亮,从平原一直延伸到山脊;希腊人的剧院和神殿、罗马人的广场和摩尔人的建筑散落于岛内四处——这个被称做“意大利后花园”的岛屿,占据着地中海最狭窄的海路,自有海上运输以来,就是连接欧亚和非洲大陆的天然桥梁。商贾们的船队从这里出发,可以轻易地抵达欧洲、亚洲和非洲的所有重要口岸。正如英国作家D·H·劳伦斯所说的那样,西西里岛是“欧洲结束的地方……边上就是非洲和亚洲”。
绝色的女人易与苦难相连。一个本应是伊甸园般的自由世界,却因为优越的地缘位置而深陷于灾难的漩涡之中。西西里就像地中海里的一块肥肉,站在岸上的人们都觉得它近在嘴边并想痛快地吃上几口,而无数次的撕咬,就构成了它长期动荡和充满血光的历史——从公元前8世纪开始,希腊人、罗马人、摩尔人、迦太基人、西班牙人、腓尼基人、法国人,甚至包括盎格鲁—撒克逊人,轮番来到这个岛屿进行驱赶、占领和屠杀,但所有的占领者——甚至包括罗马人,都没有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园。他们像一群群酒客,在肆意的挥霍后扬长而去,只留下遍地的狼藉。
西西里岛的土著居民是西库洛人和西卡诺人,“西西里”就来自于这两个部落的名字。公元前8世纪至前3世纪,希腊人是这里的实际统治者,他们在阿格里真托和塞利农特建起了神殿,在锡拉库萨和陶尔米纳留下了剧院,同时把牲畜和硫磺弄回到希腊本土。公元9世纪,善于航海的阿拉伯人带来了一支拥有600艘战舰和4万多名士兵的远征军,他们从突尼斯出发,径直登上了西西里岛东岸的马扎拉海滩。强悍的阿拉伯人挥舞着锐利的大马士革砍刀,将居住在这里的希腊人、迦太基人、罗马人和土著居民杀得横尸遍野,很多人甚至被直接赶入了大海。阿拉伯人在长达250年的统治期间,将西西里变成了一个伊斯兰联邦,而巴勒莫就是这个联邦的首府和穆斯林文化中心。公元12世纪,盎格鲁—撒克逊人来到了西西里,他们在日曼大帝的率领下,对异教徒进行了大规模的清洗,大批阿拉伯人和本地居民被屠杀或流放。为了让阿拉伯人带着痛苦的记忆永远离开西西里,他们还带来了一种名叫“卡塞塔”的刑具。这是一种装满沸水的铁盒子,英国人抓住阿拉伯人后,就强行将他们的生殖器塞进去,以听着他们嘶哑的嚎啕为乐。除了卡塞塔之外,还有为战俘灌注滚烫盐水和辣椒水的“牛筋木箱”,以及为战俘穿着的“牛皮衣”——后者为浸湿的牛皮,穿在人身上后再放在阳光下曝晒,收缩的牛皮可以使人窒息而死,而死去的过程却十分缓慢。
继英国人之后,西西里又前后迎来了法国人、德国人、西班牙人和罗马天主教廷,这些统治者与阿拉伯人或英国人相比,除了刑具或语言不同外,其他方面没有多大的差别。动荡而严酷的生活造就了西西里人叛逆的性格,他们开始反对一切外来统治者,不再相信外来人能够成为西西里的代言人。事实上,早在12世纪时,西西里人就已经播下了黑手党的种籽,他们为了对抗强大的罗马帝国,不得不结成秘密的组织,而那些替罗马人管理西西里的人都是从前的土匪。这些“土匪”逐渐学会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种管理模式很快就使官僚与地下组织相勾结,让西西里人迅速联合了起来,成为游离于罗马政权之外、受特定规范约束的独立阶层。西西里人开始懂得:这个岛屿虽然像亚平宁半岛插入地中海深处的一根脚趾,但却是断裂的,不属于任何母体。每一次屠杀后,幸存者们逃进山野,传递着他们复仇的火炬。这把火炬经过上千年的燃烧后,逐渐成为根植于西西里人血液中的传统,就像隐埋于埃特纳火山深处的熔岩,随时都可能喷发出来。
13世纪末,火山终于喷发了。1282年复活节的第二天,巴勒莫的教堂响起了清脆的晚祷钟声,人们向教堂走去,一位脸带稚气的姑娘刚走到教堂门口,就被一个法国人拖进了怀里。姑娘呼喊着,周围的人们开始时还显得冷漠,但姑娘的声音最终盖过了钟声,人群愤怒了,皮靴和拳头有力地砸在这位法国绅士身上,几分钟后,这个体面的法国人就咽了气。“晚祷事件”发生后,尽管法国人对西西里人进行了疯狂的报复,但西西里人却第一次用暴力宣泄了他们的仇恨,并从中体验到复仇的快意。因而没过多久,他们就自发组织了一支武装力量,暗中传递“法国人的死亡,意大利人的事业”(Morte Alla Francia , Italia Alela!——这句意大利语的词头,构成了“Mafia黑手党”一词)的口号。这个组织就是“我们的事业”的萌芽,在拉丁语中被称作“科扎诺斯特拉(La Casa Nostra)”——早期的意大利黑手党就是这样称呼自己的;他们从来不会称自己为“黑手党”,这一传统一直伴随着他们到达世界任何一个角落。
西西里与外来人的鸿沟,使无地的农民只能为那些外来的土地主耕作。这样,他们的确需要一种“正义的力量”来弥补这条鸿沟,并全力拥护本地的那些“受尊敬的人”,而这些人能否为当地人做主,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旅行家帕特里克·布里多内在1773年《西西里岛及马耳他之旅》中写道:“这些土匪,是岛上最受人尊敬的人,并拥有他们最高尚、最浪漫的观点……他们相互尊敬,也尊敬那些宣布观点的人,相互间保持不可动摇的忠诚。由于他们意志极其坚定而又敢为,行政官员们被迫保护他们,为他们购买房产。他们具有极强的报复心理,如果谁惹怒了他们,必会被置于死地。”
从“晚祷事件”到意大利统一的近600年间,“我们的事业”成为西西里人复仇的旗帜。在西班牙人统治期间过着最阴暗的生活,每天都有人被砍头、烧死或绞死。在一个小镇上,就有4000人被指控为异端分子,几天内,他们就被全部杀死或折磨致死。然而,西班牙人统治期间却是“我们的事业”发展最快的时期,严酷的环境教会了他们如何使自己的组织更加严密,以及如何使自己的复仇行动更加有效。至1860年意大利统一时,他们已经是西西里“最受尊敬的人”,完全有能力与贵族和统治者们暗中周旋了。
黑手党正是脱胎于“我们的事业”,并在西西里这样的土壤里长期孕育而成的,而不是像我们通常所认为的那样,“几个心怀仇恨的人聚在一起,然后在某一天成立了黑手党。”正如意大利史学家杰梅利在其《1984年西西里革命》一书中所说的那样,“黑手党的起源,可以追溯到封建时期。”
然而,“我们的事业”毕竟只是黑手党的雏形;现代黑手党的形成和发展,则是19世纪后半叶的事情。航海事业的发展,使那些在欧洲失意和愤懑、呆不下去或怀有梦想的人,有了很多可以选择的去处,西西里人正可以借此漂洋过海,逃避自己生活的严酷岛屿,将他们特有的复仇性格带到世界各地,而在他们中间,有一个叫约翰·苏特尔·维马尔尼的人,他和他的子孙们开创了一个全新的现代黑手党历史。
约翰·苏特尔·维马尔尼是西西里波旁王朝的贵族后裔,在19世纪30年代之前,他的家族一直享有令人垂涎的地位,然而,到了维马尔尼身上,家道完全变样了。维马尔尼的骨子里天生就流淌着一股反叛的血液,他不喜欢像他的先辈们那样谨慎地做着生意,不痛不痒地维持一种看似体面的世袭生活。他所有的生意都做得像赌博,四处躲避债权人,不断地从那些诚实的商人那里捞上一把,所以,他在生意圈里没有混上多久,就被多家欧洲法庭指控为盗贼、投机商和破产者,没到40岁,他就无法在意大利呆下去了,不得不设法悄悄地卷起铺盖远走他乡。他很清楚,如果再不动身的话,自己的下半辈子就要在牢狱中度过了。狂放不羁的维马尔尼实在无法想像那种没有自由的生活是什么样的;对他来说,与其过那样的生活,还真不如死了的好。
维马尔尼选择了一块新大陆,那就是美国。他早就听说,那里是梦想家和投机者的乐土。1834年夏秋之交的一天夜里,维马尔尼脱掉了硬领大衣,穿上矮帮的皮鞋,把自己打扮成一个失魂落魄的淘金者,然后撇下妻子和三个孩子,怀里揣着一张从罗马街头搞来的假身份证件,混在几百名流落他乡的梦想者和失意者中,在夜色的掩护下,登上了一艘开往纽约的下等客轮。轮船在大西洋中颠簸了整整5天,昏暗的船舱里充满了令人窒息的劣质酒精和呕吐的气味。维马尔尼精疲力竭地靠在椅背上,不再搭理那些胡言乱语的酗酒者,只是在脑子里设想着另一种重新开始的梦想生活。
19世纪40年代,纽约只有几条街道散布于曼哈顿地区。维马尔尼登上岸后走到街道的尽头,只用了不到20分钟,周围到处挂满了“严禁行乞,否则送监”的牌子。这令他十分失望,他立刻意识到,这里不是他梦想的地方。不过,现在不得不先住下来,而这一住便是两年。在纽约混的时候,维马尔尼学会了放下贵族的架子,与各种肤色的人一起为生计奔波。他在码头当了一段时间的搬运工,然后操起了牙医和药剂生意,一年后居然攒了一笔钱,他用这笔钱开了一个小酒馆,拼命地往酒里兑水,卖给那些淘金者和流浪汉,第二年又挣了一大笔钱。维马尔尼卖掉酒馆,提着一袋子钱,向西部走去,因为人们都说,西部到处都是牛奶和蜂蜜,还有黄金。他先在密西西比河下游黑黝黝的土地上停了下来,雇来几个廉价的黑人妇女办了一个农场,种上玉米和棉花,但他只卖了一年的收成,就把农场卖掉了,然后继续向西走去。此时他的手下已经有两名开小差的军官、5名落魄的传教士和3名无家可归的妇女。维马尔尼带着他的冒险队穿越了西部荒无人烟的草原和峻岭,整整走了三个月,于秋天来到了温哥华。两名军官已在中途逃跑,3名妇女已经饿死,5名传教士也不想走了,现在,又只剩下他一个人了。有人劝他留在温哥华,但他拒绝了,因为这里也不是他梦想中的地方。他又出发了,这一次,他孤身一人,驾驶着一叶破旧的帆船沿着东太平洋南下。本来,他希望在加州登陆,但海风却一直把他送到了夏威夷。维马尔尼只好重整旗鼓,再次漂洋过海,历尽千辛万苦,终于在旧金山登陆了。
旧金山的土地还沉睡在荒蛮之中,到处是飞禽走兽,偶尔有几个红皮肤的印地安人和逃亡的墨西哥士兵或囚犯出没在丛林间打猎和烧烤猎物。看着眼前的景色,维马尔尼感到这里正是自己梦想中的乐土。第二天,他就骑着一匹借来的马,像一个国王那样,沿着萨克拉门托峡谷把这片土地巡视了一遍,然后在蒙德镇找到那个呆头呆脑的阿尔总督并告诉他说,自己想在这里建立一个移民区。
“你究竟打算在这里干什么?”总督望着这位衣衫褴褛的人,怀疑他是个疯子。
“我要在这里建立一个国家,它叫马菲亚王国!”维马尔尼坚定地说。
维马尔尼并不是脱口而出的,事实上,“马菲亚(Mafia)”这个词已经在维马尔尼的心里沉睡了几十年了,当他还在西西里的时候,“马菲亚”就已经是“我们的事业”的代名词,维马尔尼与那些成员一样,经常把这个词挂在嘴边。但在意大利的官方语言中,第一次用“马菲亚”指黑手党,大约出现在1860年左右。1862年,西西里的民间剧作家朱塞佩·里佐托用巴勒莫方言写了一部喜剧《神父驻地的黑手党》,描写了这个组织内部的一些情况。1866年,西西里岛的英国领事曾用这一词汇向上司报告说:“由‘马菲亚’选举的政务会分享工人工资,与流浪者保持联系并收容、保护犯罪。”不过,也有学者认为,“马菲亚”一词也许有着更深的渊源,它很可能来自于阿拉伯语的“mu'afah”一词,该词可以包涵很多意思:保护、技巧、美妙、能力和安全。
合众国的权力还没有触及到这个荒芜的地方,那位憨厚的总督同意了他的请求,于是,维马尔尼便开始着手建设他的王国。他挎着一把火枪,向密林和草地深处走去,身后是150名卡拿卡人,30辆装满食物、种籽和弹药的马车,以及约100头的牛羊,最后是一支20人的警卫队。他们沿着萨克拉门托峡谷的上游走了整整一天,在一个水草茂盛的平原处停留了下来,然后放火开荒,开垦土地,把从欧洲带来的种籽丢进泥土里。这里的土地实在是太肥沃了,一场雨过后,作物就会从泥土里疯长出来。几年功夫下来,意大利橄榄已经结果,马菲亚出现了大片的街道和酒肆,仓库一个连着一个,马车与船只也与外界建立了联系——有的船只甚至可以直接到达夏威夷。维马尔尼拥有了多少财产,连他本人也无法弄清了,他建起了成片的庄园和豪华的宅邸,将数不清的钱存进法兰西和伦敦的大银行里,向那些急需资金的小产业者放高利贷,又赚回了大量的利润。维马尔尼似乎又回到了过去的那种贵族生活之中。
当然,这一切都不是在宁静中发生的。那些被驱赶的印地安人和墨西哥人经常会来毁坏庄稼,或是向镇里投掷石块,但现在的维马尔尼已经完全不用担心他们了,他命令警卫队向他们开枪,没多久,他们就变得老实了。后来,维马尔尼将他们抓来后,不再杀他们,也不把他们投进监牢,而是给他们带上脚镣,让他们为马菲亚伐木或收割庄稼。这样,几个人背上火枪,就可以让上百人劳作。
在45岁时,踌躇满志的维马尔尼用了180天的时间回了一趟欧洲,并从那里带回了一架“普莱丽尔”牌钢琴、60头种牛、80多种欧洲良种作物。除此之外,还有一台轰轰作响的蒸汽机。此行更重要的目的是,他回西西里光宗耀祖,然后将妻子和三个孩子接到马菲亚;他希望自己的贵族血脉能够在马菲亚永远延续下去。此时的长子苏洛基已经是一个21岁的小伙子,生得人高马大。维马尔尼看上了阿尔总督俊俏的女儿,想让她做自己的儿媳妇。于是,他骑着一匹高大的马去了蒙德镇,没想到,阿尔一口应承了下来,几天后,维马尔尼就在马菲亚为他们举行了婚礼。儿子结婚那天,成堆的葡萄酒摆在街道两边,大部分马菲亚人都喝醉了,甚至还包括几条挣脱绳索的牧羊犬。一年后,维马尔尼就抱上了孙子,他给孙子取了一个名字——维托,正是这个名字,后来震动了整个世界。
维托似乎天生就是上帝投放到人间的一个孽种,他刚出生不久,合众国就派来了军队,要把马菲亚收进联邦的版图。联邦军队一来,软弱的墨西哥人很快就被击溃了,但维马尔尼却不想束手就擒,他带领马菲亚人与合众国军队打了一年的游击战,试图恢复他的马菲亚天堂,但却在作战中突发心脏病而死。这一年,维马尔尼48岁,马菲亚王国宣告破灭。剩下的马菲亚人只得四下分散逃亡,寻找新的立足之地,维托就是在母亲的怀里来到东部的。
童年的维托住在波士顿市里维热尔镇的一幢白色的大房子里,11岁又随父母迁到了梅德城。维托的父亲苏洛基是一个谨慎的人,他希望维托长大后过上平常的生活,而不是像他的祖父那样四处冒险。显然,维托没有继承父亲的秉性,而是更像他的祖父和叔父尼罗孔克。每次看到叔父大把花钱的时候,维托都感到十分钦佩,相反,父亲就显得太窝囊了。有一次,给叔父供货的皮货商被人杀死在旅馆里,尸体被老鼠咬得面目全非却没有人敢去报警,而叔父只是十分轻松地谈起这件事,维托听完后一下就明白了,他告诉叔父说,他一定会一鸣惊人。
维托干的第一件大事,就是从他供职的那家公司的金库里偷出了5万美元,与他合伙的是梅德镇的神偷手维斯孔。消息传出,整个梅德镇都沸腾了。维托分给维斯孔2万美元,然后大大方方地回公司上班。然而,维斯孔却是一个胆小怕事的人。有一次,他竟然把维托叔父与马菲亚人聚会的马场地址告诉了邻居,这条情报最后传到了警察的耳朵里,警察顺藤摸瓜,将维托叔父逮捕了。维托得知消息后,当天夜里就揣上一把手枪潜入到维斯孔的住所里,把他干掉了。第二天,维托照常上班,桌上的报纸报道说:“昨晚,本地居民维斯孔在家中被人枪杀,他的身边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与马菲亚作对的人必须死!’”
这一年冬天,父亲得伤寒死了,而自己却不得不在警察的搜捕下生活。维托由此得出了一个结论:要自由地做事,必须把松松垮垮的马菲亚人组织起来,并吸收更多的人为马菲亚卖命。于是,在1879年,17岁的维托做出了一个决定——他回到了黑手党的大本营西西里。维托觉得,他今天的足迹虽然与当年祖父的足迹完全相反,但却是为了完成同一个使命。
刚回到西西里,维托就向西西里马菲亚献上了一份大礼——炸死“澳大利亚”。在巴勒莫的雷汉马场,维托把赌注押在了一匹英格兰纯种马身上,眼看它就要到终点了,谁知一匹名叫“澳大利亚”的赛马冲了上来,维托来不及掏抢,顺手摸出一枚德制手雷,拉断了弦便扔了出去,“澳大利亚”应声倒下,骑手飞到栅栏的外面。
这个“见面礼”,虽然使维托领到了8年的徒刑,却为他赢得莫大的声誉。在狱中,维托看了很多书,结交了很多道上的朋友,8年的铁窗生涯反而让他变得更加成熟了。自此以后,他一直把监狱比作是“好朋友俱乐部”。出狱后,维托立刻组织了多次针对赌场的抢劫,捞到了6万里拉,之后又用这笔钱做了一次黑道交易,6万里拉变成了15万里拉,维托用这笔钱成立了一个由30人组成的马菲亚武装——“光荣社团”,结束了黑手党散兵游勇的时代。“光荣社团”在成立后的一年间,就制造了100多起暴力事件。
“光荣社团”可以说是现代黑手党发展的奠基之作,现代黑手党的组织程序大多是从这个社团发展和演化而来的。在后来的许多年里,维托亲手制定了大量的内部规章,规范了只有他们才使用的语言。例如,《噤声律令》就是维托亲定的,它成为后来世界各地的黑手党普遍遵循的规章,而他们所使用的“语言”,也逐渐形成了体系。从出狱直到19世纪末,维托已经使黑手党告别了“二领主”时代,演变为一个以他为核心的“黑色王国”。据当时的官方统计,此时的维托手下已经有了39支派系,其中著名的有奇西尼帮、布尔杰托帮、乌迪托里帮和亚托帮等,而他们的产业已经渗透到了赌场、妓院、戏院、酒店、建筑和运输等各个领域,整个意大利的江湖游医和小商小贩,甚至达官显要们所办的企业都不能幸免,他们向黑手党交纳的利润占到20%的支出。
可以说,在意大利没有维托办不到的事。然而,也有一次例外,此事又间接促使维托回到了美国。有一天,特兰比亚的兰扎亲王带着他的英国女友到西西里岛旅游,他那件镶有五颗祖母绿的昂贵大衣不翼而飞。亲王连夜拜访了维托,希望维托出面把大衣找回来,因为他不想在女友面前丢面子。兰扎亲王是西西里的世袭显贵人物,维托当即就向下面的头目发出了命令,要求他们把这几天偷到的大衣全部送回到巴勒莫。6小时后,40多件大衣堆到了维托的面前,但惟独没有亲王的那一件。有人报告说,那件大衣在当天下午就被卖到了美国。维托尴尬极了,当即命令手下把那个偷窃亲王大衣的家伙抓来。那个窃贼被抓来后,维托把他绑在柱子上,将葡萄酒泼在他的脸上,然后,亲手剜出了他的眼珠。一位在场的黑手党人后来回忆说:“这是我第一次看到维托亲自动手,他的刀法很沉,但十分精湛和娴熟;他的手微微一动,那个人的眼珠就掉在盘子里滚来滚去,活像一颗玻璃珠子。”
维托决定亲自找回亲王的大衣。1889年5月,他重新回到了阔别10年的美国。到了美国后维托发现,这里的马菲亚人与意大利已经有了天壤之别,而美国社会却有了惊人的变化,这里的机会要远大于意大利。于是,维托改变了初衷,决定在这里留下来,而这一留,又是20年。在这20年中,维托以洛杉矶和波士顿等中心城市为据点,重整美国的马菲亚人,并组织大批意大利本土黑手党人偷渡到美国,把他们在欧洲业已形成的严密组织带到美国各地。事实上,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美国现代派黑手党组织就已经完全成熟了,而维托本人则成为横跨大西洋的头号“教父”,被尊称为“唐·维托”。在黑手党内部,名字前面被冠以“唐”,是一种最高的称谓,只有顶级的人物才配享有此名字。我们可以认为:维托是世界上一切现代黑手党组织的开山鼻祖;那些至今仍在犯罪工业中蓬勃发展的黑手党人,都来自维托的那一派。
正当维托率领他的黑手党不断渗透到美国社会的各个角落时,意大利的墨索里尼集团迅速崛起,这对意大利本土的黑手党构成了巨大的威胁。维托决定,他要亲自回到亚平宁半岛,与这个家伙面对面地较量一番。1908年,维托重新回到了西西里。
黑手党在美国制造了一起又一起的暴力事件,使得联邦警署疲于应付,当他们得知维托回到西西里后,就决定打入黑手党的大本营。于是,他们派出了彼德罗西诺警探,秘密潜入意大利。彼德罗西诺是西西里后裔,曾经侦破过大量的要案。对于此行,人们都抱着极为乐观的情绪,当时的《纽约时报》就报道说:“彼德罗西诺将收集移居美国的意大利犯罪分子的情报,这意味着,将有上千人失去自由。”
维托早就掌握了彼德罗西诺的确切行踪,甚至连他来到西西里的船票号码都一清二楚。他决定亲自干掉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美国警探。
彼德罗西诺将于上午10点到达巴勒莫港。上午8点半,维托在港口埋下“眼线”后,怀里揣着一张彼德罗西诺的照片,来到巴勒莫议员菲库扎家里作客。对于维托的造访,菲库扎自然是受宠若惊,他又叫上了三位朋友一起作陪。一瓶“路易十三”被倒空后,一只灰色的鸽子在维托的窗外盘旋了一阵飞走了。没有人注意这只鸽子,但维托知道,这是眼线发来的信号:“彼德罗西诺马上下船。”维托站起来告诉他们,自己要失陪几分钟。他出门后,乘上一辆早就等在那里的马车来到出港检票口,正看到那个早已面熟的高个子走了出来——他已经看了几天的照片了。维托迎上去,从怀里拿出照片,仿佛核对一个远道而来的客人一样说:“你是彼德罗西诺先生吗?”“是的,我是彼德罗西诺……”彼德罗西诺以为来人是他的意大利同行,但他的话音未落,维托的枪就响了,脑浆从他的前额迸出来,他晃了两下,然后倒了下去。“你去死吧,因为这是纪律!”维托丢下一句话后又乘上马车回到了菲库扎的寓所,与他们饶有兴致地开怀痛饮。
迫于美国的压力,意大利司法部曾经传讯了维托,但他们拿不出丝毫的证据。菲库扎和另外那几个人都作证说,事发时,维托正与他们一起喝酒。无奈之下,警方不得不把维托放了。此后,维托不但没有为此案坐上一天的牢,反而进入了巴勒莫议会,成为一个炙手可热的政界要员。
一战爆发后,墨索里尼和他的法西斯党发展很快,到20世纪20年代初期,已经拥有100万党员和50万的军队。然而,对于这个走路老是看着天、见了一群母猪都要演说的人,维托却一点儿也看不上眼。他曾对手下说:“如果连这种不入流的家伙也能统治意大利,那我们命里注定要统治全世界。”在决定法西斯上台的那次选举中,西西里没有向全国议会输送一名议员;墨索里尼宣誓就职时,西西里也没有派任何代表前去祝贺。所以,墨索里尼一上台,就想治一治西西里和这个岛上的维托。
1923年秋天,墨索里尼出访西西里,在巴勒莫市政厅一口气说上了6个钟头,但他说完后,却找不到自己的礼帽了,全场的人哈哈大笑。这当然是维托给他安排的“见面礼”,墨索里尼回到罗马后,为此事摔碎了两只名贵的中国花瓶。
墨索里尼当然无法忍受这样的羞辱,他绝不允许任何人威胁到他的政权。所以,在1924年春天,他又再次来到了西西里,但这一次的境遇比上一次更窘迫。他走下飞机后,没有任何他早已习惯的礼炮、鲜花和欢呼的人群,只有几个稀疏的人影。直到墨索里尼一行来到巴勒莫市政大楼前,又矮又胖、外号叫“小木桶”的巴勒莫市长、黑手党人奇乔·库恰,才从650级的台阶上走下来迎接他。随后,库恰陪同墨索里尼游览巴勒莫街区,但是,当车队经过街道时几乎看不到人影,墨索里尼觉得大煞风景,他又提出要去参观一个名叫“希腊村”的城镇,那里是阿尔巴尼亚族人的天下,墨索里尼很想知道黑手党的真正实力到底有多大。没想到,他提出这个要求后,库恰竟然一口答应了,并与他同乘一辆汽车,开往那个偏僻的小镇。
车队到达希腊村后,这里的情景使墨索里尼更加难堪,迎接他的只有成群的猪、羊、马、牛。
“回去吧,真是一群畜生!”墨索里尼再也忍不住了。
“是的阁下,真是一群畜生。”库恰的话底气十足。
“你这个市长管理市民不行,可管理畜生倒满在行的。”
“是的阁下,我很擅长管理畜生。”
回到巴勒莫后,广场上已经聚集了10万市民,墨索里尼打算在巴勒莫市民面前好好训斥一下库恰,可是,他的讲话刚开始几分钟,广场上就发出了震耳的口号:“元首滚回去!”“别在这里耽搁我们挣钱!”5分钟后,10万市民整齐地退出广场,只有20名乞丐走向演讲台,他们向墨索里尼伸出木炭一般的手掌哀求道:“元首行行好吧,给你的子民一口饭吃吧!”
西西里两次受辱,墨索里尼几乎变得歇斯底里了,他在国会上宣布:“我要向西西里的那帮绑匪发起全面的战争!”
1924年5月,墨索里尼重新启用已经隐退的前内阁部长萨雷·莫里,任命他为巴勒莫省省督,并授予他肃清黑手党的一切权力。莫里50岁,长着尖尖的下巴,一身干瘪的将军服,向来以凶狠毒辣著称;他在担任佛罗伦萨市长期间,只用了5个月的时间,就将一个匪患横行的城市治理得井井有条。
莫里在接受任务后,经过几个月的准备,从罗马带来了一支4000人的别动队,驻扎到了巴勒莫,如果再加上巴勒莫原有的6000名警察,他觉得这支队伍已经完全有能力与黑手党对抗了。于是,在上任后的第二天,他就以商讨工作为名约见库恰,随后在自己的官邸拘捕了他。库恰的司机立即把这个消息通告给了维托。不到半个小时,莫里的警察总署门前就聚集了数万名巴勒莫市民,其中包括大量的黑手党人,他们在门前高呼:“我们要市长!”“莫里滚出来!”莫里命令在总署门前架上几十挺机枪,然后把库恰押了上来,他面对数万名巴勒莫市民宣布说,他以元首的名义宣判,将库恰永远流放到圣索罗岛。此时有黑手党人向莫里射击,但没有击中他,警察向黑手党还击,人群骚乱起来,在上千名警察的掩护下,库恰被押上了囚车,然后在两辆装甲车的护送下,缓缓地驶向巴勒莫城外。
第二天,整个意大利都沸腾了,报纸上全是这样的标题:
《库恰市长当众伏法,莫里将军首战告捷》;
《莫里扬威巴勒莫,库恰流放圣索罗》;
《别动队弹无虚发,当场击毙两暴徒》。
然而,莫里本人却没有那么乐观。在这以后的一年里,维托又组织了60多次暗杀行动,其中有37次是直接针对莫里的。为了支持莫里的剿黑计划,墨索里尼说服议会恢复了死刑,而身在前线的莫里则更进一步,他不但授予军警随意杀人的权力,而且重新使用了“卡塞塔”、“牛筋木箱”等刑具。他在法庭上大发雷霆:“什么狗屁法官!什么证据不足!对于黑手党,感觉就是证据。只要有必要,抓起来杀掉就是了!”西西里又成了一个无法无天的岛屿,仿佛又回到了历史上最血腥的时刻。在这一年里,西西里至少有2500人被流放、判刑或枪毙。
1926年冬天,莫里发动了最后一次大规模的军事行动,这就是意大利历史上著名的“甘集战役”。12月中旬的一个夜晚,莫里得到维托正在甘集镇的可靠情报后,立即调动所有的军警将甘集镇包围住,限定维托在6小时内向警方投降。此时,当地所有的居民已被驱赶到一块空地上;有94门大炮瞄准维托居住的地方。在限定时间的最后一分钟,5个被尊称为“唐”的黑手党头目从镇子里走了出来,他们是:维托、厄扎塔、皮托、马库奇和昆塔,惟独缺少他们的第二号人物维齐尼。他们在探照灯的照射下,一步一步地走向莫里,50米,40米,30米,20米,直至15米,莫里做了一个手势,20挺机枪同时开火,几分钟内,5位“唐”就成了一堆用烂布包裹的肉泥。
事实上,在这次行动中,那个被打死的“维托”是由一个20岁的年轻黑手党人假扮的,真正的维托并没有死。莫里的一个手下从死去的“维托”脸上剥下了一层皮,并把这个情况告诉了莫里,莫里没有吱声,带着他的胜利回罗马去了。
1926年平安夜,墨索里尼在罗马国会大厦为莫里在“甘集战役”中所取得的胜利举行了庆功大会,这次会议是历史上给人印象最深的会议之一。 墨索里尼进行了一番演讲之后,热情地邀请他的功臣莫里登台,国会大厅里爆发出热烈的掌声。此时,一个满头华发的议员从座位上站起来大声说:“阁下,我以一头白发作证,你亲爱的莫里将军欺骗了你。”墨索里尼发怔地看着这位议员,只听他继续说道:“我这里有一封信,是维托昨天亲手交给我的,请让我在这里把这封信宣读完毕,你再下令把我枪毙也不迟。”
这位议员是一个老牌的黑手党人,接下来,他宣读了维托写给墨索里尼的信。这个时刻,被载入了史册,成为众多文学和影视作品的经典片段:
“尊敬的墨索里尼元首阁下:
“我是维托,你亲爱的莫里将军向你报告的5位化成肉浆的‘唐’之一;你对我并不陌生。我第一次让人偷了你的帽子,第二次让你在希腊村出了丑。可是,对于你的上台,我一开始并不反感……
“我们与你的法西斯党本来是可以走到一块的,但你对1921年的大选一直耿耿于怀,并派上莫里这样的屠夫来西西里大开杀戒,这才使我们分道扬镳。
“……
“我们似乎已经大伤元气,但‘我们的事业’不会绝迹。圣诞节之夜,我将在巴勒莫广场发表演说,以戳穿一个谎言;如果你相信这样的将军,迟早会得到惩罚的。
“……”
这位议员念完维托的信后,吞下一粒足以毒死一头大象的毒药,然后倒在了讲台上。大厅里一片混乱,议员们怀疑座位底下安放着定时炸弹,纷纷跑出了门外。
圣诞之夜,维托准时来到了巴勒莫广场,并在那里发表了演讲,无数西西里人跪在地上为他祈祷,很多人挤上讲台要与维托拥抱,而在此时,莫里的别动队在装甲车的掩护下开进了广场,维托静静地站在那里,全副武装的莫里上来,给维托带上了手铐,无数记者按下了快门,记录了这一历史时刻。
维托被捕之后,被关在巴勒莫警察总署的地牢里,但在黑手党人的心目中,维托已经是一位像摩西一样的使徒。即使是在监狱中,他仍然能够指挥黑手党在外面的一切活动。在巴勒莫监狱里,他才是名副其实的监狱长。
为了限制维托的活动,莫里给维托换了一个单人房间,并派人送给他一本《圣经》,20天后,他来看望维托。
“你最近研究《圣经》,有什么收获吗?”莫里开门见山地问。
“我无可奉告,因为我不是犹大。”
“你认为你死后是上天堂还是下地狱?”
“我不知道,反正不会和你是同一个地方。”
莫里知趣地走了。在后来的几年中,莫里又把维托转移了好几个监狱,先是马拉美区监狱,然后是都灵监狱。在马拉美区监狱时,维托曾策划了一次越狱行动。他养了3只猫,依靠这3只猫与外界取得了联系。不过,这次行动因为一个下水道的意外泄漏而没有取得成功。在转往都灵监狱的过程中,远在大洋彼岸的美国黑手党已经准备好了营救维托的计划。1927年10月23日,即维托转往都灵的前一天,美国黑手党已经把一架装有20名突击队员的飞机停在了都灵机场,准备把维托劫持到美国,让他在那里安度晚年。他们还把洛杉矶6家电台和报纸的记者请到了都灵,以便制造一个轰动世界的新闻。然而,在10月24日上午8点,当莫里带着他的别动队亲自押解维托时却发现,维托已经死了。法医的鉴定结论是:维托死于心肌梗塞。
维托死后,黑手党的活动基本转入了地下,直到17年后,即第二次世界大战进入尾声的阶段,他们才起死回生;第二号人物唐·维齐尼,也在他66岁时崛起为黑手党的第二代教父,并在此后的11年里统治着他的黑手党世界。
卡洛杰罗·维齐尼,1877年生于西西里岛的维拉巴镇,15岁时,因长得英俊和口才不凡而被选入当地的剧院演戏,在排练一出宗教剧时,他就把与他配戏的姑娘的肚子搞大了。那位姑娘一定要嫁给他,他拒绝了,声称自己是因为受到剧情的感染才干下蠢事的,因而应该得到宽恕。其实,与演戏相比,维齐尼更喜欢与那些游手好闲的“混混”在一起,他觉得,那种刺激要比演戏有趣得多,而且,自己在这方面更有天分。因此,没混上几年,他就加入了黑手党,成为当地一个小有名气的人物。
17岁时,维齐尼喜欢上了当地的一个美人,想娶她为妻,但遭到了她父亲和地方书记官的反对。维齐尼带上了一伙人把那个书记官打瘫在地,从此,再也没有人敢说三道四了,维齐尼如愿以偿,娶到了那个美人。婚后,维齐尼把注意力转到了如何弄钱上面。当时,西西里的粮食加工业集中在海岸地区,农民都要把粮食运到海边加工。维齐尼打起了他们的主意,向这些可怜的农民收取粮价20%的“保护费”。他做了很多黄色的旗子,上面用黑油漆画上一个大大的“C”,他把这些旗子发给那些已经交纳保护费的农民,农民们把它插在马车上,即使在山里遇到土匪也会被放行,而没插旗子的农民不但会丢掉粮食,甚至连性命也可能会搭进去。黑C黄旗,也因此成了维齐尼的标志。
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后,维齐尼混进了军队,但他很快发现,自己无法忍受任何约束,因此,没过多久,他就开小差溜了,不过,短暂的军旅生涯却让他找到一个发财的机会。他与军方征购队勾结,以低价强行收购农民的粮食和牲畜,以次充好卖给军方,从中发了大财。有一次,他卖给军方的80头作战用牲畜中,就有近40头被当作肉畜屠宰了。战后,西西里军事法庭以“坑害国家,贻误战争”罪起诉维齐尼,但不久就因“证据不足”将他释放了。走出法庭后的维齐尼,就以维托为靠山,组建起了“复员军人社”,与政府中的黑手党人一起,大肆侵吞从国库里拨出的军费,强行霸占土地——他以近乎于赠予税金的极低价格,“收购”了那些逃亡贵族留下的几十平方公里土地,而买主却只有他一个人,因为没人敢与他竞购。从此,维齐尼成为一个既富有、又有权势的黑手党人。
1917年,40岁的维齐尼被尊称为“唐”,成为位于维托之后的第二号人物。与维托不同的是,维齐尼显示了他非凡的外交才能。当维托已经与墨索里尼不共戴天的时候,他却在私下里与法西斯保持非同寻常的关系。有资料显示,他私下与墨索里尼共进的晚餐有10次以上,这也是他比维托的高明之处。他的做法曾受到黑手党内部的强烈反对,但维齐尼不但顶住了压力,而且还收留一位被通缉的法西斯党人托斯卡纳,他是墨索里尼狂热的追随者。后来的事实证明,维齐尼的确比维托更有远见,墨索里尼上台后,立刻任命托斯卡纳为外交部副部长,维齐尼也从他那里得到了“回报”。在莫里将军进驻西西里期间,针对莫里的暗杀行动主要都是维齐尼策划的。维齐尼在“甘集战役”中侥幸脱身后,在山区的庄园里过了几年清静的日子,但到了1933年,莫里还是把他抓住了,他第15次走进了巴勒莫监狱,被关在了那间曾经关押过维托的房间里。后来,正是托斯卡纳从中周旋,让他只在里面呆了8个月就被“无罪释放”。
在黑手党人的眼里,关押过维托的地方,就是他们的精神圣地;谁能“有幸”来到这里,谁就会成为他们的精神领袖。从巴勒莫监狱里走出来的维齐尼,事实上已经成为黑手党新的精神领袖了。他回到山区的庄园里韬光养晦,头脑里酝酿着黑手党东山再起的计划。
要不是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也许西西里的黑手党就被完全粉碎了,然而,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正是盟军在西西里的登陆救了他们一把。二战打响后,墨索里尼已经无暇顾及西西里的黑手党,维齐尼正好利用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使黑手党在喘息后得以复生。
1943年5月,盟军在突尼斯打败25万德意军队后,立即横渡地中海,向北攻打意大利。盟军没有选择防御力量薄弱的撒丁岛,而是选择在西西里登陆。这次行动令很多人不解,甚至连意大利陆军元帅巴多里奥也深感疑惑,他认为,这是盟军重大的战略失误。但出人意料的是,盟军登陆后,战斗却打得格外顺利,他们在7天里就占领了这个岛屿。事后,当人们向艾森豪威尔询问登陆为何如此顺利时,艾氏只以一句“总参谋部掌握了战略情报”来搪塞,而事实上,这次登陆之所以如此顺利,维齐尼的暗中相助起了大作用。
在攻打意大利期间,蒙哥马利所有的情报来源,几乎都来自黑手党。他通过美国黑手党头目“幸运者卢西亚诺”,与意大利黑手党保持着紧密的联系(战后,卢恰诺因为他的立功表现而被国际军事法庭从轻起诉)。卢西亚诺在18岁时就获得了“王牌杀手”的称号,他杀死一名警察后,维齐尼救了他的命,并帮助他逃到了美国,而在盟军攻打意大利时,他已经是美国黑手党的头目了。在盟军登陆前夕,美国空军的一架侦察机将一块绣有“L”字母的黄色绸巾投到西西里黑手党的大本营——维拉巴镇。维齐尼得到这块绸巾后,立刻就明白,这是卢西亚诺向自己求救的信号,于是,他立即下达了与盟军一同作战的命令。
在得到黑手党的倾力相助后,盟军自然也没有忘记他们的“西西里朋友”。二战期间,有大量的黑手党要员在盟军军事政府中担任要职。在西西里地区,66个城镇中就有62个是委托他们管理的,而维齐尼本人则在盟军的支持下,当上了维拉巴市的市长。因此,从这个角度上说,在战后意大利的经济恢复期,黑手党的地位之所以能够得到进一步的巩固,与盟军的支持是分不开的。正如意大利史学家在评述1943年后的西西里历史时所说的那样:“在盟军占领时期,维齐尼恢复了在法西斯政权下丧失的全部权力。”
黑手党在战后意大利的建设中发了大财,而这些钱最后都投入到香烟走私和毒品交易中去了。尽管法庭偶尔获胜,但要让他们绝迹几乎是不可能的,因为他们的触角早已伸进了意大利的每一个领域。意大利人把他们称做“章鱼”,就是把他们想像成那种躲在迷雾中、而又无处不在的事物。
晚年的维齐尼又娶了罗马一位贵族的女儿为妻,但这个女人却看不起粗俗的维齐尼,维齐尼为此大伤脑筋。为了讨好她,维齐尼利用黑手党强大的关系网,让儿子成为意大利国王的教子,从此使妻子对他刮目相看,而国王则亲自来到西西里,在巴勒莫的蒙雷莱亚大教堂为他的新教子主持了弥撒仪式。
维齐尼永远都无法让任何敌对势力存在。他在生命的最后几年中,除了陪伴他年轻而美貌的贵族妻子外,一刻也没有闲着。他组织了多次暗杀,在他制定的死亡清单中,最后又添加了两个大人物,他们是:支持天民党的土匪头子朱里亚尼,以及意大利教皇“布朗一世”。1954年7月12日,77岁的维齐尼死在自己的家乡维拉巴,身后留下了30亿里拉的个人财产,以及数不清的房屋、土地和矿山。在他的葬礼上,西西里人在教堂上为他挂出了巨幅黑纱;他的墓碑上刻着:“一个诚实的人,一个讲信用的人,一个有骨气的人,一个可以信赖的人。”
节选自黑手党档案
作者:希莫里克·杜瓦尔  译者:罗尘

你必须学会沉默,学会遵守秘密规定:
没有武器就不能生存;不与任何司法部门合作,违者必死;只有到地狱中才能打破沉默;只把他杀死而别人却不知道他为什么而死,就等于他还活着;死者的血会窃窃私语;你必须学会忍耐,谁夺了你的面包,我就要夺了他的性命;我死了有人埋,我活着就杀你;南瓜南瓜,谁敢说话,死于地下;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为了达到目的可能使用任何手段!
--黑手党《噤声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