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萨仁波切的《金刚经》开示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9 01:22:06
《金刚经》开示(一)
宗萨钦哲仁波切
我非常高兴能够稍微讨论一下这部深奥的经典。许多人牺牲了周末,你们大概有很多比一大早跑到这里来,更好的事情可做,但是,你们付出了这样的牺牲。我相信,如果以正确的发心这么做,一定可以累积很多的功德。
有些人来这里,也许只是好奇;有些人来这里,也许是因为朋友的强迫或影响。这样也很好,这会给我一些压力,我想这大概是我必须还的业债吧。
也许有些人来这里,是认为可以得到许多问题的答案;也许你认为,这部深奥的经典,能带来大家都在寻找的通向快乐的钥匙。不过,我得提醒你,期望不要太高。
也许有些人来这里,只是想得到加持,主要不是我的加持,而是佛陀亲口提过好多次,来自这部经本身的加持。人们相信,如果和佛法有缘,《金刚经》能带来极大的加持。
也许有些人想,这是一个宗教的开示,期待听到许多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什么该做,什么该避免等实用的教授。宗教总是与道德规范联系在一起,我们对佛教也有这样的期望,渴望得到“应该如何做”的指导,是人类的天性。
我注意到,《金刚经》在中国的大乘佛教徒中非常受欢迎,这很好。最近,我在读老子的《道德经》,我觉得它与《金刚经》相类似。不过,尽管中国人喜爱读《道德经》,却似乎喜欢流连在儒家的思想里。
我们向往得到简单的指南,就像许多宗教和哲学体系所提供的指导。我们渴望被告知,如果这样做或那样做,例如拥有正确的见地和行为,就可以得到某种成就作为奖赏,比如可以生在天堂,这是我们想听的。
也许,佛教应该有些简单可遵循的规矩。比如说,佛教徒一生“必须”去朝拜一次菩提迦耶,或者佛教徒不能吃鸡肉。印度教不许吃牛肉,伊斯兰教不许吃猪肉,那么,佛教徒就不许吃鸡吧。另外,佛教徒每天要做三次祈祷,早上,中午和晚上各一次。只要如此,就是佛教。
如果这就是佛教,地球上会有比目前多一百倍的佛教徒。但是,幸或不幸,佛教不是那么简单,它非常多样化,有极丰富的多样性,它深邃、广大,无穷无尽。
须菩提,那位叙述或开始了此经的人,曾问到:“在未来的末法时代,人们真的会接受这样的教授吗?”佛答道:“你怎么可以问这样的问题?”记得吗?
有许多理由可以说须菩提是对的,他的疑问是非常有价值的。当他问:“他们能接受吗?”那是个很好又相当有价值的问题。为什么有价值呢?因为,这部经中的话语,超越了平常的概念。不过,不要认为因为这部经非常神圣,所以超越了我们的概念。
月称菩萨曾说,一个人至少要证到菩萨初地,才能够诠释佛经。因此,请不要期望我去逐字逐句地解释这部经。不过,我会试着摘录无著菩萨和莲花戒菩萨注论中的一些解释。
为什么《金刚经》的内容如此难以接受?简单来说,是因为这部经在讲,整个佛法基本上就像是一种安慰剂,不过,它是有效的,我们毫不怀疑安慰剂是有作用的。即便如此,听到说佛法是一种安慰剂,是不是挺可怕的?
你不怕吗?我就怕。基本上,修道就是个骗局,我们所深爱的修道是假的。宗教可能指着其它宗教说:“那个宗教是假的。可是,除了佛教,没有别的修道宣称自己是假的,这是个很重要的声明。
举例来讲,当佛陀说:“那些以相见我的人,拥有错误的见地。”像我们这样的普通读者,马上就下意识地想,那佛一定是有其它的相,而不是描绘、雕刻或用木头、石头做出来的相。
不过,即便我们所热爱的修道是一场骗局,即便它是安慰剂,它却是必要的安慰剂,必要的骗局。为什么?因为我们有各种各样的执著、束缚和串习,必须被斩断。
藏语中的Dorje Churpa,或梵文中的Vajracchedika,有很多不同的翻译。中文倾向于把它翻成“金刚能断”(“能断骗局之金刚”)。很多藏文译师把它翻译成“能断金刚的智慧”。因为我用的是藏文译本,所以我要讨论的是能切断金刚的智慧。
说到“切断”,这就意味着有个“问题”:一个需要被切断的壳或形相。我们的“问题”是我们所有的串习,习性是问题,有些像蛋壳一样的脆弱,轻轻一敲就可以解决了;有些则非常非常顽固,就像因陀罗的标志——金刚。“金刚石”(注:此处指英文翻译的Diamond,即金刚石)可能并不是正确的翻译。金刚是一种物质,是天神因陀罗使用的武器,据说它可以摧毁一切,但却没有任何东西能毁坏这个金刚武器。就如同因陀罗的金刚一样,我们的一些习性和执著是如此的顽固,似乎无法被摧毁。这部经教授的智慧,甚至能够切断这种金刚。
有些染污容易被切断,有些则很难,这主要取决于你对这种执著有多习惯。在一开始,还完全是新手的时候,要戒烟、戒酒很容易。可是,如果一直抽烟或喝酒,一阵子以后,你就离不开它们了,不只是身体上和精神上,甚至是理智上都离不开它们。如果你突然停止喝酒和抽烟,和那些抽烟喝酒的朋友们混在一起,就会觉得很别扭,没办法真正地跟他们交流了。
所以,即使你意识到喝酒抽烟很明显会让你的身体和精神都受损,还是停不下来。你抽烟的习惯,喝酒的习惯,变得很顽固,不过还没有金刚强。假如你最终采用了某种方法,去看精神科医生或心理医师,或者进行某种治疗,强迫自己停止抽烟喝酒,然后会发生什么呢?你会为能够达到不抽烟和不喝酒的境界而骄傲。
在《金刚经》中,这种因戒了烟、戒了酒而产生的骄傲,就像是金刚,它是最顽固的习性。只要你落在戒了烟的状态里,这就意味着,你还被曾经抽过烟纠缠着。这部经一开始就讲到,你不仅不应当抽烟,它还讲到,你应该超越不抽烟。
这就是为什么须菩提问佛陀:“末法时代的普通人能接受这种教法吗?”这是个非常有价值的问题,一个非常可以理解的疑问。通常,大多数人宁可听到:“不要抽烟,那是个坏习惯,不利于你的健康。” 如果再听到一些额外的讯息,比如:“超越能够戒烟的骄傲”,会让我们困惑。许多人会回过头来猜度,这是不是意味着我们应该再抽烟呢?
再举个例子,所有地狱道的痛苦,所有那些烧烙和割截的可怕描述,大多数人愿意听,如果我们行为不好,就会落入地狱,所以我们最好行为良好。甚至佛教徒用这种方法,把地狱景象描画在寺庙外面等等。
不过,要理解大乘佛教说:“你的嗔恨与地狱没有差别,没有外在的地狱。”就更难了。而更难理解的是,没有与生俱来的嗔恨,因此,以慈悲的修行之道,去净化这种非本具的嗔恨,与使用安慰剂没有分别。
再举个例子,许多人都喜欢听,佛安住在像西方极乐世界一样的地方。我们愿意这样想,如果我们向佛祈祷,佛就会雨降加持,赐予所需,保护我们免于磨难等等。这很容易接受,因为,当事情很顺利,我们心情也不错时,我们可以向佛祈祷,这其实与抱怨没什么两样,能有个人在需要时可以向他求助,不顺的时候可以埋怨,也是蛮好的。
可是,更难理解的是,你的心就是佛,这就挺吓人的,因为这样一来所有的责任就是自己的了。不过,更让人害怕的是,了解心根本就不存在。这使得理解如下的话很困难:“只要有三十二相,八十随好,只要有佛的颜色和形状,它们就都是骗人的,都是虚假的,没有这些才是真的。”
在大乘佛教中,最重要的特质是般若——根本的智慧。其它的特质比如布施、持戒、道德,都次于智慧,这不是我编造的,寂天菩萨在他的《入菩萨行论》的第九品中说:“所有广大无尽的菩萨行,如布施等,都是为了智慧而说的。”
什么是智慧呢?这很难解释,《金刚经》会诠释它。以下是我的解释:智慧是我们心最正常的状态,请把这句话划下来:它最正常的状态。
什么是正常状态?定义正常状态是很难的。通常,我们看着这朵花,然后想“这是朵花”,这被视作是正常的概念。如果有人走过来,开始吃这朵花,我们马上就会想,这人应该进医院了,我们会认为那不正常。同样的,我们会认为有心理疾病,吸毒,或者酗酒是不正常的。我们不就是这样定义“正常状态”的吗?
用同样的逻辑,如果从圣人的角度来看我们的话,我们都不正常,为什么呢?因为我们有心理疾病,我们有贪欲、嗔恨、嫉妒、傲慢等等,所以透过我们的病态而得到的所有认知都是不正常的。如果你仔细想想,这种说法是对的。
举例来说,你想想看,有人认为Louis Vuitton那么贵的提包是物有所值,难道这不是不可思议的吗?为什么它在中国,尤其是在日本,那么受追捧?我们不知道为什么。如果好好想一想,这样的追随潮流是有点不正常。
我们每天都在做许多类似这样的事,成千上万的人为了某个原因在增肥,而成千上万的另一些人为了某些原因在减肥,这非常不正常。可是,没几个人有深刻又逻辑的理由,解释为什么他们应该增肥或减肥。
一个类似的例子是假日旅行,我们几乎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去旅游。现在大家去的目的地都没什么特色或特别,没有多少不同,Banana Republic, Gap, Starbucks Coffee, Body Shop,到处都一样。基本上,就像是到了你自己城市的另一个角落,除了因为是假日,夫妻有更多时间吵架。
同样的,商店里的时装看起来也都一样,也许是我不够敏感,不过,我真的看不出Kenzo和Yamamoto之间有什么明显的区别。前几天我坐在一家咖啡店里,人们背对着我走向一个扶梯,所以我只看到他们的背影,不看他们的脸,这些人看上去简直就是一样的。
所以我们在地球上做的一些事情,从一位真正圣者的角度来看,实际上很不正常。比如,假设我能在地球上活八十年,这要求已经很高了,野心很大,不过就算我真的活八十年,这意味着我的生命已经过去一半了,在剩下的四十年里,我需要多少条牛仔裤?我想二十条就够了,需要大概八十件T恤衫。如果这么估算的话,我的生活可以过得很经济的。
不过,我们可不是这样购物的,不是吗?有的人买东西就好像我们有十万只脚,或者十万辈子可活。我们当然可以责怪广告公司,不过,是你的心不正常,当然,这种不正常对生意是很好的,如果人人都真的心理健康了,生意就做不下去,因为,谁还买东西呢?
我要介绍给你们的是究竟的正常的心,有三种不同的方法,可以培养这种智慧,经由听闻教法,你可以培养一定的智慧。比如,你听到这些教授而且觉得:“对,有道理。”这就是一种小的例证式的智慧。
不过,如果你思考所听到的和读到的,然后产生了更大的信心,那就更好。但是,经由听闻读诵而产生的智慧,和经由思考而得到的智能,是透过推理逻辑产生的,就像是听从了医生的建议,然后思考它一样。
真正的智慧只能来自禅修。禅修时,我们做什么?我们试着逐渐放开,抛弃所有的参考点,例如见地、道、果,和目标,所有这些参考点,都需要被消除。只要有参考点,我们就会一直比较,而与参考点做比较,常常就是不安全感的来源。
顺便提一下,我可不是说把心放空,因为这本身就是一种参考点,我的意思是,不要被参考点抓住或困住。
让我们从这部经的名字开始——《金刚经》,这里我把它译成“能断金刚的智慧”,它也被称作《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这三百偈颂的经文非常简短,目的是为了让追随者可以读诵、书写和保存它。
这部经从阿难陀的宣告开始:“如是我闻一时”,这句“如是我闻”是个很重要的宣告,一方面,这说明阿难陀是个见证者;同时,透过声称“如是我闻”也在表明阿难陀的解释或说明不是出自他自己的证量,他只是在复述佛陀讲过的话。还有,经由说明是他听闻的,他也没有宣称他已经理解了。
你们必须记住这是一部大乘经典,不过讲述者却是声闻。阿难陀不是大乘弟子,他是声闻。很奇怪,我们大乘弟子看不起声闻乘,叫他们小乘,没有他们,我们所有的经典都不可能存在,例如《心经》是由另一位声闻舍利子叙述的。
“如是我闻一时”就更精确了,这表示它不是个模糊的场合,而是于特定的时间,在特定的地点,这里所指的具体地点就是祇树给孤独园,在这个园的中间有一片树林,叫祇树,祇树林,这个祇树给孤独园在舍卫国。人们相信佛陀在舍卫国停留的时间最长。不仅是阿难陀,而且还有一千二百五十名大比丘也在场,不只是声闻乘的比丘,还有许多大菩萨。
一天早晨,佛陀从居住地起身,着衣持钵,入舍卫大城,乞食结束后,开始吃饭,中午把一天中的最后一餐吃完后,他收起衣钵,洗了脚。这些都是象征性的教授,以便烘托出这个深奥教法的氛围。然后,他非常专注地笔直端坐在天神铺好的坐垫上。那时,许多大比丘聚拢来恭敬顶礼,绕佛三圈,坐在佛的周围。然后,在一个特定的时刻,尊者须菩提也来了,坐在某个地方。随后,须菩提起身,把他的法衣搭至左肩,右膝着地,双手合掌,对佛说。
这就是场景,在经典中,常常能找到关于场景的描述。这也许很印度化,不过,这些场景的具体细节却非常深奥,同时提供历史背景给我们。
请记住,这是个很重要的教授,其中一些抽象的论述,等同于目前那些物理学家在会议室里讨论的似乎是原创的发现,只不过,这些问题在二千五百年前就被探讨过了。
假如你认真想一想,这真的很稀有:二千五百多年前,在印度的某处树下,佛陀和他的弟子们讨论着最深奥的话题。他们没有讨论如何去统治国家,如何以例如“如果不这样和那样做,就会下地狱”的话恐吓民众,他们讨论的是深奥又先进的话题。
可以理解地,须菩提跪下后首先赞美佛陀:“多么稀有啊佛陀,多么稀有啊,佛特别地护念诸菩萨。”他说了两次“稀有”,这是他所作的重要评价。这里需要解释一下,也许正是因此,中国的高僧大德们也极为强调读诵《金刚经》。
建立佛的继承人是很重要的,如果你读诵、思考,和修持《金刚经》,你就成为佛的传人。伟大的是,每个人都可以平等地成为佛的传人,没有人是主要的继承人。成为佛陀的传人,不只意味着成为佛的孩子,而是能继承佛的圆满。
我们要认识到,非常不可思议的,我们本身就具有成为佛的传人的品质。我们就是佛,我们拥有佛性的潜能,这个事实是很奇妙的。同时,如来特别护念那些培育佛性潜能的菩萨,也是同样稀有的。
须菩提问佛:“菩萨怎么才能圆满深奥的道?菩萨如何才能证得本性?”佛说:“善哉”,赞许须菩提的问题,然后建议须菩提专心听。接着,佛说,他将要解释,菩萨应当如何建立,如何安住在这深奥的道上,如何发菩提心。
佛最开始跟须菩提讲的话,是关于菩萨的发心,菩萨应当如何发心呢?菩萨一定要有度化一切众生的决心。所有卵生的,比如鸟;所有胎生的,比如人;所有湿生的,比如蝴蝶;所有化生的,如天神;所有像我们一样有形色的,以及无色的,比如某些天神或鬼;所有那些像我们一样有思想,但是没有粗重五蕴的,比如一些高级又特别的神;甚至那些无想,更高级的天神。菩萨要引领所有众生证入究竟涅槃,而得度化。
当然,所有地狱道、饿鬼道和畜生道的众生都要度化入涅槃。不过,这个陈述是说,即使是最高的无想天的天神,也包括在这里,这样的天道常常被误认为就是涅槃。事实上,有些宗教可能就只是以这个境界为目标。可是所有这些境界,无一例外的,都必须被度化,这就是菩萨应当如何发心。
接下来是这段话的关键,佛说,当所有无量无数无边众生被度化后,菩萨一定不要认为有任何众生得到了度化,这是真正的关键。记得我提到过的安慰剂吗?希望所有众生快乐,希望所有众生证悟,激励着我们的修行。可是,在下面的这段话中,佛说,菩萨必须了解,实际上没有任何一个众生得到了度化,这表明,相对菩提心实际上就是一种安慰剂。
不要误会,当佛说,菩萨不要认为有任何一个众生被度化了,他不是在说菩萨不应当满足于救度众生的行为,应该继续去度化更多的众生;他是在说,如果菩萨看到有一个真实存在的“我”,一个真实存在的“人”,一个真实存在的“众生”,那么这位菩萨的见地是错误的。任何认为有“寿者”(寿命长度)存在的菩萨,不是真正的菩萨。可是,我们的心是这样想的。
我们中有些人认为自己是菩萨,认为真实存在的众生,承受着真实存在的痛苦,需要我们的帮助。不过,如果一名菩萨执著或固化于认定“众生”是一个实体,那么这位菩萨只不过是在积聚痛苦的因。
事实上,“我”不存在,“人”不存在,“众生”不存在,没有什么是“寿者”。什么是“我”?“我”只不过是贴在由诸蕴组合而成的几个实体上的标签。举例来说,一张“桌子”有桌子腿和桌面,还有其它一些部分组成,它们合在一起,就符合了我们“桌子”的概念。“人”是这样,“众生”也是这样。
除了仅仅作为标签外,“寿者”并不存在。我们生命中的前一刻,此生中的前一刻,已经逝去。例如,我们刚才的休息,它已经过去,永远地过去了,它再也不是个实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今天下午会发生什么?我们只能想象,我们只能假设会发生什么,可是如何确定呢,它还没实现呢。
当我们谈论到“寿者”,我们是在谈长寿。我们相信长寿,不是吗?这不就是为什么我们会相信诸如维它命和人参吗?可是,真相是我们只是在想象,就如同我们想象今天下午的计划一样。这就是为什么当菩萨度化众生时,一定要知道没有“人”或者“众生”被度化了。
再说一下,当菩萨了悟到,没有真实存在的众生被度化,这就是究竟菩提心。这不是否定,如果它是否定的话,那就意味着有众生可被否定。菩萨也不抛弃众生,如果是抛弃的话,那就意味着有众生可被抛弃。
这就是为什么佛在《金刚经》中说,菩萨要有度化所有众生的发心,不只是鸟类、人类,而是所有众生,包括那些无想的天神。但是,菩萨一定要了悟,没有任何一个真实存在的众生被度化,这就是究竟菩提心。
同样的,举例来说,当一名菩萨布施一枚硬币给一个乞丐,这个布施的行为必须是基于如下的了悟:就是没有真实存在的对象可作布施。即便如此,菩萨还是要布施这枚硬币,佛从没说过我们不应该这么做,这相当的深奥。
出离心也是这样,出离的标准概念是,了知执著是无用的,没有本性的,所以我们应该摆脱掉它们。例如,在孩提时代,我们觉得沙堡和玩具很好玩,可是,到了十几岁的时候,就觉得它们没意思了,因为我们知道那些不是真的,孩子气的玩具被溜冰轮鞋、滑板、松松垮垮的牛仔裤所取代。成年后,我们意识到滑板完全没有用,也无意义,所以,我们就戴劳力士手表,买昂贵的汽车,镶金牙等等。不过,到了八十岁左右,我们发现这些也没有用,到那时候,可能像桌布和筷子这类的东西能让我们开心。
知道自己基本上厌倦了旧的玩具,是一种我们具有的很重要的出离。不过,不仅仅是这种出离,我们谈的是没有什么可以出离的出离,这是最伟大的出离。所以,当我们粉碎沙堡的时候,我们并没有摧毁真正的城堡。
同理,当布施时,其实并没有可以施予的真正乞丐。不知怎么地,我们陷入了认为金钱及所有物是很重要的观念。但是,只是人类的心决定了金钱和所有物是必需的,比如,现在我们的心认为石油是必需品,因为我们要开车,要坐飞机,所以石油很重要。可是,也许在五十年内,我们会决定水更重要,也许我们会因为水而争斗。你看,加诸于石油、钱币、金子、钻石,或者房地产的价值,只不过是由我们染污的心加诸其上的,在实相里,石油与水超越了这种价值。
这就是为什么,修布施的菩萨一定不能住相,不能住于声、味等等,甚至不能住于布施的相。为什么?因为如果菩萨,修布施时渴望或依赖于相,那么这位菩萨就在量度,如果这位菩萨在量度,就表明有个参考点,好像菩萨在期待终点线,好像有一个终点线似的,而这意味着痛苦,意味着竞争与焦虑的痛苦。
佛问须菩提:“你认为,东方的虚空能够被量度吗?”须菩提说:“不能。”佛接着问须菩提:“南、西、北方的虚空,能够被量度吗?”须菩提说都“不能。”佛接下来说:“须菩提,如果一位菩萨,不住于度量或任何相或者终点线,那么,这样的布施就是我们所说的无量布施,这种布施的结果是无量的,无法量度。”
这可不是文字游戏,这又是一个非常重要有关量度的教授。通常,在宗教的思维中,我们总是在衡量,比如,如果我们布施给穷人,下一世就会富有,有这类的界线,有这类的量度。并且,还有其它的量度,布施一枚硬币不如布施一百枚硬币那么慷慨;相较于菩萨施舍自己的血肉肢体,布施钱币就什么都不值了。总是有各样的量度,就像在用磅秤称重量。
只要我们还在称重,还在度量,我们就总会觉得自己是有限的。经典里从来也没有写过,只有当我们把自己的头砍下来一百万次之后,才能圆满布施行,没这样的东西。然而,听闻当释迦牟尼佛还是菩萨时,曾布施自己的肢体给老虎这样的故事,对我们这些普通人来说,是一种启发,我们会说:“多么了不起的布施啊,多么慷慨啊。”
当释迦牟尼佛还是菩萨时,有一次他乞食只得到五粒米,在返回的路上,遇到了迦叶佛,他把这宝贵的五粒米抛向迦叶佛,作为供养。通常,如果米是这么的珍贵,我们可能会用纸把米包好,确定放到接受人的手里,而且被恰当的使用,可是,他只是把米抛向了空中,因为得遇迦叶佛,给了他如此深刻的启发,将米抛出去,是他能作的最好的供养。由此功德,据信他成为了转轮圣王,伟大的宇宙之王。
我们在谈论的是最上乘的布施,要注意到一件重要的事,佛不是在否定布施的行为,你不能想:“好吧,既然没有什么可以布施的,那就不用去布施了。” 如果你已经了悟到“没有什么可以布施的”,你怎么会想“那就不用去布施了”呢?所以,佛做了结语,告诉须菩提,菩萨要把心安住在这个教授上。
接下来,佛问须菩提:“可能以身相见到如来吗?”身相包括顶髻和金色的佛身等等这些。须菩提说:“不能,不能以身相见到如来。” 这次,实际上是须菩提在给我们教授。那么这些相是什么呢?须菩提说,它们实际上代表无相。
当然,在我们的寻常心里,我们喜欢把佛想成是跟你我一样的佛教徒,佛是我们的英雄,大明星。当我合掌向佛祈祷时,我禁不住会这样:我的习性立刻造作出一个特别的身相,从我的角度看,是所谓漂亮的身相。
比如,三十二相好中的一种就是,据信佛身的高度和宽度是一样的,这点很难想象,如果我们真这么看,这就是一个箱子,一个很胖的人。有很多这样奇怪的事。佛的耳垂碰到肩膀,这难以想象。佛的手指间有网,即使我们诗意地说,佛的手指间有会发光的网,那也没用。佛的手像鸭蹼一样。佛的指甲像铜。如果佛要,他的舌头能罩住自己的整张脸。有许多这样的东西,超越过我们。
不过,也许我不该说“超越过我们”,这些相好是不可思议的象征性教授。我们的心有一种复杂性,佛陀做为我们的参考点,是所谓的理想的榜样,他与我们不是完全不相关,而是有一些共同之处。同时,他是我们的理想,所以,他理应比我们好,否则,他就只是个普通人,那我们为什么要跟随他呢?所以,他不得不比我们好一点点,或至少比我们好一半,这就是复杂之处。
我们到底想要什么?自己不知道。有时候,我们希望他跟我们差不多,那样我们能跟他聊聊,可以跟他沟通。可是,如果他跟我们太相似了,那我们就不能被他启发。如果他完全超越了我们,那他又不能成为我们的参考点了,如此,我们到底在追随谁?
许多宗教相信,神是不可见的,神没有相。在佛教中,我们有无相之相,这很重要。因为,如果想成为理想主义者,至少你要有某种桥梁,这就是为什么如来说到身相,他指的是无相。佛接着说:“否则,只要有一个可被识别的相,不管是什么特征,都是虚假的。”这是金刚乘可以非常有帮助的地方。
有些声闻乘和纯粹的大乘佛教徒可能不明白,为什么金刚乘的佛有六只手臂、六条腿等等。金刚乘是这样辩解的:佛不受相的约束,所以,佛不受只有两条腿、两只手的约束。这并不是在说,真实的佛陀有六只手臂和六条腿,只要相对上,佛可以被视作有两只手臂和两条腿,就也可以被看作有六张脸、六只手臂等等,我们需要超越这样的相。当我们的了悟超越了最短和最长,那么我们就在谈无相。当我们能够见到相的无相本质,我们就能见到如来。
此时,须菩提问佛:“在未来的末法时期,寻常的众生能够理解和对这个教法有信心吗?”佛说:“不要这么说,如来灭度后很多年,还会有众生欣赏这些深奥的教授,还会有众生,听闻了这些章句,就生起信心。须菩提,你要知道,这样的人不只是在一位佛前,而是在很多很多佛前,种了善根。须菩提,将来任何人,听闻到这些教授,哪怕是一剎那生起了清净的信心,如来悉知此人。”
所以,任何人,哪怕只有一剎那,对这种无相,不可量度等等,生起信心,甚或只是在一剎那起了疑问,觉得也许这些是真的,这个人就将要成为佛的继承人。为什么?因为这样的人,不会被限制在称重量和量度“我”、“人”、“众生”或“寿者”之中。
这样的众生,即使只有一剎那的信心,就不会被法或非法,戒律,道德,对和错的概念所困。只要我们还困在法或非法,做对的事或错的事,我们就困在“我”、“人”、“众生”或“寿者”当中。
《金刚经》是最高等级的经典——不需要解释的经典。与《阿弥陀经》不同,比如,不管你到哪儿,莲花盛开,你将从花之中再生,还有其它的这类的经典。
佛问了须菩提两个非常重要的问题。他首先问:“如来证得了什么吗?”也就是说如来证悟了吗?如来证得了所有的解脱功德吗?接下来佛陀问:“如来有没有说什么法?”须菩提回答说,以他的理解,如来没有达到或证得什么,如来也没有教过什么。
记得吗,这是部不需要解释的经典,再也找不到比这更高的了,这是最上乘的经典。在这里,自始至终都在教授大乘佛教的精华——空性。就如同《心经》中的“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但在这部经中,空性是从没有众生可作为慈悲与布施对象的角度来诠释的。
佛没有任何身相,这很难观想或思维。当我们读到这里,也许理智上,觉得它有点道理;不过,一旦情绪控制了我们的生命,这些就完全没有意义了。比如,如果现在地震,或是有致命的疾病,我们就会想向某人祈祷或依靠某人,我们会想要向某些“某人”作供养。
佛教徒通常是向佛菩萨作供养,我们喜欢相信他们收到了我们的供养。当我们供养桃子到佛桌上时,我们就在假想,假设或表示,佛有嘴,不是吗?我们假想或假设,佛有鼻子,可以闻到我们供奉的香。然而,佛没有身相,当然佛不只是没有平常的鼻子或嘴,佛也没有超越平常的任何身相。佛陀,如他亲口所说,是无相的。
假设我们生命中出现了某些内在或外在的灾难,我们怎么办?我们不是断见者,也不是存在主义者,会说:“ 好吧,这就是人生,我什么也做不了。”作为佛教徒,我们不能这么说,因为我们相信缘起,每个现象都是依照因、缘和果来运作的,我们相信如此。每件事就好比是煮蛋,只要有了煮蛋所需的适当条件,蛋就会被煮熟。
作为非断见者,也就是有些常见的人,我们总得做点什么。不过,我们不只是不得不做,身为菩萨,我们被鼓励去做,不仅仅阻止自己的灾难,还要去阻止其它所有众生的灾难。
你已经听到佛自己说,佛没有身相,如来没有证得任何真实存在的解脱功德,如来没有说任何独立存在的法。
对于发脾气等小的个人灾难,我们知道如何透过止观禅定等来控制自己的怒气。可是,我们没有力量对地震做任何事,所以,本能地,我们向佛祈祷,把我们从这样的自然灾难中解救出来。
那么,这是怎么运作的呢?我们想要祈祷,因为我们没有别的办法来消除灾祸,我们想要依靠比我们强大的对象,可是这个全能者根本没有身体或精神的存在,这位全能者既不是证悟的也不是非证悟的,因为这个对象根本就不存在。这是佛自己说的,我们可被卡住了。
不过,我们真的被卡住了吗?依据《金刚经》,绝对没有。以闻、思,尤其是修持无相佛的智慧,佛即是空,空即是佛,离于极端,这就是切断或净化所有染污串习最强有力的方法,这些习气是造成我们外、内、密所有灾难的根源,这就是它运作的方法。
假设有一场地震,我们可以念诵、思维并修持《金刚经》。或者,如果我们不是聪明的佛教徒,我们可以想佛真的就在那儿,像须弥山一样大,地震来临时,佛抓住台湾,让它免于震动。不过,这不是最聪明的想法。实际上,如果我们这么做的话,须菩提会不太高兴,或者,只有一点点高兴。最好的办法是,闻、思,特别是去修行无相的佛,这种方法真的可以消除所有的染污。
通常,如果我们被问到,一位哲学论著的老师,比如孔子,有没有教导什么,我们会回答说:“是的。”如果我们被问到:“他教了什么?”我们会说:“他教了这个、这个、这个,还有这个。”这显示出我们有某种见地,某种行为规范,对吗?当佛陀问:“如来有没有说法?”须菩提回答:“没有。”换句话说,他是在说佛没有见地,这相当重要,大乘佛教实际上是一种没有哲学的哲学。
见地是一种决定,是个结论,这意味着有个人在总结,在决定,有个人有某种见地,有个主体。只要有见地,只要有结论,就有参考点。佛最特别的特点就是他没有见地,或者,我们可以说他拥有没有见地的见地。然而,没有任何特别的见地,不意味着我们可以为所欲为,不是这个意思。
此外,说我们想为所欲为很容易,但是,真的为所欲为,就很难了,因为我们受限于许多的禁忌与执著。我怀疑,这个房间里有任何一个人,真有胆量为所欲为,因为我们有执著。
有许多法教似乎是道德规范:不杀生,不偷盗,不妄语。佛教不否认这样的教授。事实上,菩萨必须遵循这些规矩:菩萨不应杀生,不应偷盗。然而,同样的,如果可以利益众生,菩萨就应该杀生;如果可以利益众生,菩萨就应该说谎。这种灵活的方式,比死板的规律,如“不杀生,不偷盗”要稍微好一点。菩萨必须每天给佛供一个桃子,佛没有嘴去吃,但是,佛也不是无嘴的。可是,为什么我们听说,一定要供养三宝?为什么我们一直有这些相对的教法?
如果我们想经验到噩梦的结束,我们就需要先有一个噩梦,对吗?假设我们正在做噩梦,几头大象占据了我们小小的工作室,因为确信这些大象真的出现了,所以我们很害怕。有两类人在做这样的噩梦,有两类做恶梦的人,其中一类人,在噩梦中有人过来说:“这看起来是你的梦,否则的话,这些大象怎么能塞得进你的工作室呢?”这类人就醒悟了,这类人不需要用激烈的方法来赶走大象,他意识到,从最开始大象就没有存在过,又怎么能被赶跑呢?
如果有人过来说:“这只是你的梦。”第二类人不能接受,不能听到这只是一场梦,而且,如果他们持续被告知这只是个梦,这类人可能会恼火。对持这种心态的人,最好是同意他们,这不是个梦,最好是说:“咱们来把它们赶出去,弄出点噪音,点上火来赶它们走。”
我们大部分的人是第二类的做梦者,这就是为什么供养桃子很重要,供香也很重要,这种方法有效,真的有作用。我可以谈论《金刚经》,就好像已经理解了它,但是如果有个突发的灾难,如果现在地震了,我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向一个有身相的佛祈祷。地震过后,如果我不太紧张,那么也许我可以认为佛没有身相,而这样想,会累积很多的功德。
我再来多解释一下无相。大乘佛教中,空性为根,无相为道,无愿为果。大乘佛教是没有目的地的旅程。沿着修道,我们一直在剥除层层外皮,期待找到内在的果实,然而,如果我们坚持一定要有某种满足的话,唯一的满足就是剥掉一层层的外皮,可是,很快这种满足就成为失望,因为我们发现,自己原来以为是果实的内层,实际上是另一层皮。
失望很重要,它可以是成就的一种表征。终于,我们了解到,在一层层皮之内,并没有果实,至少我们从强烈的期望中解脱出来了,理解这一点很重要。在佛教中,我们确实有果的概念,但与其它宗教不同,比如,在天堂没有成群的处女等着我们。我们所谓的“天堂”,是消除烦恼染污后的结果。
简单地说,一般的佛教徒,特别是大乘佛教徒,不是在试图得到或建造什么,我们不需要,因为我们已经拥有了。我们是在试着消除,大乘的道是消除的道,我们消除而不建造。例如,在梵文中,“佛”这个词意味着“觉醒”,觉醒是消除了睡眠后的结果,消除了睡眠就是觉醒,而不是先要停止睡觉,然后,才开始去觉醒。
同样的,我们清洗窗户是为了清除灰尘,我们可以认为,透过清洗玻璃,我们建造了一个干净的窗户。但是关于成佛,我们不是在谈论一个干净的窗户;当然,我们也不是在说一个脏的窗户。成佛,是窗户在脏的状态之前,因而也是在清洁状态出现前的一种状态。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听到,佛没有身相等等这些。
现在,佛问须菩提:“如果有人用可以充满三千大千世界的七宝,布施给他人,这样可以得到很多的福报和功德吗?”须菩提回答:“是的,这将积聚很大的福德,甚至如来都无法量度这样的布施。”随后佛说:“然而,如果有人接受和修持这个法教,为他人解释哪怕是一个偈颂,所得福德将更广大。过去,现在,未来一切诸佛证悟的觉性,都来自空性的见地,由于此经教导这样的见地,所以,供养这个法教给他人,是最有福德的布施。”
从这一偈颂,我们了解到,有一种善行会留下残余,另一种则没有残留。有残留的善行是缘起的,是无常的,是一种和合的现象。用可以充满三千大千世界的七宝来布施,可能是一种非常了不起的布施,但是,它仍然是一种和合的现象,所以,它还是有限的,受制于无常,所以会被耗尽,它将停止存在。闻思的善行是有残留的,然而,修持空性和安住在空性上不会有残留,所以,不会被耗尽,有更大的功德力量。
佛不是在否定或者不鼓励会有残留的善行功德,他只是指出会产生或不产生残留的行为之间的不同。事实上,会有残留的善行,比如供养珠宝,还是很必要的,这会使我们向没有残留的善行开放,这就是如何起作用的。
例如,如果我们花了点钱买这束花来作供养,这就是一种形式的牺牲,一种形式的去除执著。假设我们很吝啬,不舍得花一分钱来买花作供养,可是,我们还是设法花了几分钱,买了这花,每一次,我们修习这样的去除执著,它就打开了我们这个容器,使得我们可以更好地理解空性,也就是不留残余的善行。我们将能更好地理解到,在实质上,没有什么可执著的,就如同从来没有噩梦里的大象可去害怕一样。
一般来说,声闻乘把道分成了四类。大乘佛教中,从初地到十地。不过,在佛法共通的教授里,提到须陀洹(入流)、斯陀含(一往来)、阿那含(不来)和阿罗汉(破敌)。佛问:“须菩提,须陀洹能这样想:‘我证得了入流的果位了’吗?”须菩提说:“不能,因为须陀洹听起来是一个人入流了,但实际上,没有流可以入。”
为什么没有流?因为没有色的流,没有声的流,没有香、味、触、法的流。《心经》中说:“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色不异空,空不异色。”同样的,须陀洹达到这种境界时了悟到,色、触、声等等都不独立存在,既然没有这些流,哪儿有流去入呢?因此没有所谓“入流”这件事。当菩萨了解到没有流可以入,这本身就是入流。
我们许多人认为,当菩萨证得某地的时候,会有个特别的典礼,好像荣耀的爵士身份,或者被授予勋章。很多人觉得,从一个地到下一个地就像是晋升,人心喜欢按等级架构来想。可是,实际上,当你了解到,所有的法都不存在,因此也没有流可入,这就是入流。
然后佛问须菩提:“斯陀含能这样想:‘我证得了一往来的果位了’吗?”须菩提再次说:“不能,因为斯陀含意味着,你只达到了涅槃一次,然后又回到轮回。但是,没有涅槃可去,也没有轮回可回,因此,也就没有去或者回,也没有谁去或者谁回来。证得如此的菩萨,叫一往来。”
这是个标准的回答,却有着深奥的道理。记得我们说过的,清洁窗户玻璃吗?每个人都喜欢清洁窗户,可是没有人认真想想在肮脏和干净状态之前的玻璃,那是窗户的一个重要特性,肮脏和清洁之前的玻璃原始状态,就是这里的要点——轮回之前和涅槃之前。
等我们谈轮回和涅槃的时候,我们早已经移开了一步了。如果仔细想想,我们会发现,在我们的心中,大多数时候,涅槃不是真正的涅槃,只不过是更精密的轮回,这让它更糟糕了。
接下来佛问须菩提:“你认为达到了阿那含最高境界的的菩萨会想:‘我证得了不来的果位了’吗?”须菩提回答说:“不会,不来,是因为没有世界可回来,当一名菩萨了解到没有世界可回,也没有回来者,这实际上就是不来的境界。”
佛问须菩提:“阿罗汉能这样想:‘我证得了阿罗汉道了’吗?”阿罗汉道等同于证悟,等同于成佛。须菩提说:“不能,因为没有分别的或独立存在的所谓阿罗汉道。”
为什么没有呢?因为如果阿罗汉认为“我证得了阿罗汉道”,那么这位阿罗汉仍然有“我”、“人”、“众生”和“寿者”这样的概念作为参考点。可是,“阿罗汉”意味着“破敌”,在这里,“敌人”就是“烦恼情绪”。如果一位阿罗汉还有“人”的概念,比如“我”或“寿者”,这些概念就会是烦恼直接的因。可是,阿罗汉“我”的概念已经被摧毁了,所以,阿罗汉就不会认为“我证得了阿罗汉道”。
现在,佛来挑战须菩提说:“很久以前,当释迦牟尼佛如来在燃灯佛那里修行的时候,他证得了什么吗?”须菩提说:“很久以前,如来在燃灯佛那里修行的时候,什么也没有证得。”
关于这点有很多不同的解释方法。一种解释是说:没有独立存在或外在的佛的功德需要去证得,或从你的老师那里吸收到这些。另一种解释是说:你已经具备了试图要证得的所有佛的功德,三十二相八十随好,每一样你都已经具备了,不需要去证得任何东西,所以,在老师那里修行,并没有什么可以得到的。
这点在金刚乘体现的很好,上师不能把佛的功德注射给你,当我们雇用老师来拆解我们的时候,这位老师打碎我们的大象,不过,这很痛苦,因为我们都有点是受虐狂,而且,我们喜欢我们的大象。别忘了,我们的修道是消除烦恼染污的道。
下一个问题,净土的追随者们会非常感兴趣。当菩萨在道上,会发许多愿和祈祷,比如:“当我成佛后,让我能证得如此这般的美丽佛土,让众生可以转生到那里,修证成佛。”
所以,佛问须菩提:“当菩萨祈祷时,这名菩萨建立起了庄严美丽的佛土吗?”须菩提说:“没有。”当我们说到佛土时,这立刻就意味着有中央及边界,还有方向,如果有边界,那就有围墙,如果有围墙,这就表示我们在谈论房地产了,这会带出许多问题。
当菩萨建造佛土时,他们怎么做呢?他们建造一个没有方向、没有边界、没有中心的佛土,每一个地方都是佛土,没有终点,佛土中没有哪个部分是真佛土,而其它地方不是真佛土。
这点和金刚乘坛城的概念配合的很好,坛城常常以圆形作象征,圆没有起点也没有终点。当然,当我们谈到净土或极乐世界,有限的人类的思维就观想宫殿和游泳池,可是想象一下,如果你在被描绘的阿弥陀佛的极乐净土里住上一百年,你不觉得你会很无聊吗?我是以身为人的角度这么说的。
人类不知道自己要什么,今天被我们叫作美丽庄严舒适的,明天就不一定是美丽庄严舒适的了。所以,我们到底想要什么样的净土?其实,任何通过分别心所经验到的对象,包括净土,不都是很有限吗?
所以,联系开始时的陈述,基于所有我们讨论过的,释迦牟尼佛强调,所有的佛和大菩萨,要以不住的态度,发菩提心。不住于相,比如佛的相好,不住于声,比如佛的教授,不住于味道、感觉、意识的对象。菩萨摩诃萨应不住于所有这些,生起菩提心。
佛问须菩提:“如果有人的身体像须弥山一样大,这样的身可以算大吗?”须菩提说:“是的,大得难以置信,因为如来说非身,所以是大身。”
佛又提出另一个挑战:“你说恒河的沙多吗?”须菩提用跟前面一样的推理回答:“多。”
现在,释迦牟尼佛回到相对的修持。他问须菩提:“如果一位佛子或佛女,用像恒河沙一样多的七宝来充满三千大千世界,供养佛菩萨,这样会累积很多的功德吗?会有很大的福德吗?”须菩提回答:“是的,这将累积无尽的福德。”
然后佛说:“如果一位佛女或佛子,接受修持这部经,为他人解释哪怕是一个偈颂,所得的福德,比供养无尽的宝藏要大得多。”
佛更进一步说:“须菩提,不管是那里,只要念诵讨论这部经中的一个偈颂,天、人和阿修罗将恭敬此地犹如圣地。须菩提,无论是谁,只要受持读诵哪怕是这部经的一个偈颂,这个人已经成就了一些稀有难得的事。不管是那里供奉了这部经,佛就在那里。并且,不管是谁保存了这部经,这个人应该被视作佛的传人和杰出的弟子。”
既然我们已经听到所有这些不可思议的利益,同时,为了让这个周末更值得,我想我们可以念这本经的一部分,然后,你们可以在家把剩下的念完。我认为大家一起念会很好。有时候,一两个人不能抬起一座大山,不过,一群人可以做的更好。
今年我们就讲到这儿。如果你每天哪怕只能念《金刚经》里的几个偈颂,那会比念很多你不知道该怎么去念或者如何去观想的心咒,更有价值。如果可能,你应该自己手抄书写这部经,然后送给别人作礼物,那应该会很有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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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4-23 07:02 |只看该作者
《金刚经》开示(二)
伟大的大乘学者月称说过,一个人至少需要证得菩萨初地,才能解释佛经。所以,像我这样的人,是不太可能参透经典的,我只能猜想。
佛的跟随者们写了很多了不起的论注,龙树菩萨写了五部大论,弥勒菩萨写了另外五部大论等等。这些论注是唯一可以模糊地领会佛法的途径。不过,在任何情况下,我都不会假装我能够解释《金刚经》。
我想讲这部经的灵感,来自于我很敬佩中国佛教徒不可思议的读诵经典的传统,而这是我们西藏人缺乏的。我遇到过几位中国人,可以背诵《金刚经》,这真让人讶异,甚至在中国大陆,我也见过几位。
今天我们从须菩提问佛:“我们应该如何称呼这部经?”开始,佛回答道:“这部经应该叫《般若波罗蜜经》,没有任何东西超越过这部经,因为没有超越,所以,也没有超越过超越。”
我来总括一下,《金刚经》是以最赤裸的模式表达空性的经典。在像《楞伽经》和《华严经十地品》这样的经典中,佛只是提示或暗示说:“哦,诸菩萨们,三界唯心”等等,他只给了些线索。而在这部经里,佛直接讲了空性。
例如,在后面的偈颂里,佛问须菩提:“你认为我讲过法吗?如果你认为我讲过法,那么,你就有邪见。没有法可以讲。”所以,如果我们认为佛讲了法,这在究竟上是错误的见地,不可能比这更直接了。对没有多少大乘经论基础的人来说,这听上去就像是疯子的胡言乱语。佛在讲法,同时他又说:“如果你认为我在讲法,那是邪见。”
我想因为如此,所以某位禅宗大师说:“佛来斩佛。”如果你想要空性,这就是了。这是一部专门讲空性的佛经,《心经》也同样是。我先来根据这部经的名字做个概述,也许“金刚石——切断”不是正确的翻译(汉译注:此处指英文中的Diamond不是正确的翻译),应该是“能断金刚”,这可能更正确,因为金刚石不是不可破坏的,事实上,它可以被珠宝匠很容易的切割,而金刚是不可毁坏的,不能被切断。
你要注意,这个“金刚”与金刚乘的金刚不是一回事,当然从究竟上,也许它们指的是同一个东西。这个金刚指的是天神因陀罗的武器,据说,它能摧毁一切,但是,没有什么可以毁掉金刚。
这部经的精华可被总结为“能摧毁金刚的智慧”。“金刚”是自我的象征,自我,可以摧毁很多针对它的威胁,而且,很难打败,很难毁坏,很难消除。在这里,自我等同于金刚,为了消除自我,我们需要《金刚经》中含义的精华。所以,不要以为佛教徒在研制一种非常精密的利器,可以真的摧毁天神因陀罗的武器。
现在,让我更哲学化一些,“金刚”也代表各种各样错误的见地。作为佛教徒,来参加《金刚经》的教授,当然,我们心中会有这样的见地,就是自己在做好事,在累积功德,在增上智慧。我们也怀有敌视自我的见地,一个佛教徒容易和别的佛教徒搭讪,一个较为流行的话题是——自我是多么的可怜,然后,我们就可以得到认可了。
你可能在猜想,《金刚经》一定是一部摧毁邪见的佛经。可是,什么是邪见呢?邪见的定义是很相对的,不是吗?例如,佛教徒认为的邪见,其它宗教对此的看法可能并不相同;而且,他们认为正确的见地,可能与佛教徒认为的正确见地,也根本不一致。甚至在佛教派别之间,一个学派的正确见地可能是另一个学派的邪见。
大多数人通常把邪见想作是不好的东西。如果你不爱你的邻居,那就是邪见;如果你顺从你的长辈,那就是正确的见地。我们有很多所谓正确和错误见地的系统。曾被视为正确和错误的见地,也随着时代更替而变化,那些在过去会使个人、家族,和社会蒙羞的行为,现在则被社会接受了。
不过,《金刚经》不是指切断这类错误的见地。《金刚经》关键的任务是摧毁所有的见地。这就是为什么我们顶礼佛,因为他摒弃了所有正确和错误的见地。
去除邪见比较容易,摆脱正确的见地就比较难。正确的见地被我们称作“传统价值”,我们把这些价值尊为社会的支柱。所谓正确的见地,被视作是社会常识的脊椎,从社会的角度来看,具备常识,就意味着拥有“正确”的见地。
我们不会从《金刚经》里找到这类常识,那是孔老夫子的工作。这里,我们接触到智慧,智慧和常识是绝对不同的。所以,佛教困难是因为,它不是源于常识的,而是根植于智慧。
常识是基于自我的解释和表现,它可以被自我很巧妙地应用;然而,智慧是基于自我的绝对反面。这是理解大乘佛教的关键点。
时下,“瑜伽”有很多含义,不过,在藏语中瑜伽的一个最重要内涵是——“由正常而来之财富”。当你拥有这种因为正常而得来的财富时,你就相当富有,没有挨饿的危险,而且,永远不会认为拥有的还不够,贫穷的心态完全消失了。一位“瑜伽士”就是一位拥有这种由正常而得来之财富的人。
可是,定义“正常”却很难。孔老夫子有一种定义正常的方式。当然,弗洛伊德先生和荣格先生有他们的方式定义正常。每一种宗教都有自己定义正常的方法。
你知道为什么自己不是个正常人吗?不管你喜不喜欢,根据《金刚经》,如果你有常识,你就不是个正常人。一个正常人没有染污,没有被影响,不受条件制约。举例来说,假如你喝多了酒,开始说胡话,直到酒力过去,回到常态,你的朋友们都不会跟你当真,因为你的心被红酒的魔力制约和影响着,所以你被看作是不正常的。
佛教徒们认为烦恼,诸如愤怒、嫉妒和傲慢,比红酒更有毒害性,更有影响力。除了极少的场合,我们几乎是不断地在喝这种酒,而且极大部分时间都是醉醺醺的。早上起床时,我们就已经因为忙碌自己心中的烦恼而醉了。
这些烦恼是从那里来的呢?你应该探究一下这些烦恼从何而来,你会发现,它们来自于见地,不管是正确或错误的见地,所有的烦恼完全来自于见地。
例如,一种流行的审美观认为多大的鼻子最美,多厚的嘴唇最佳。这不是孔夫子的见地,如果由他而来会略好一些。有些时尚杂志的愚蠢编辑,按照弗洛伊德的说法,在年幼时被叫做“蜥蜴唇”留下了创伤。因为这种愚昧,结果现今可以看到很多人弄了那种肿起来的嘴唇。我问你,由正常而来之财富在那里?这些可怜的人,一直处在饥饿状态,他们持续紧张,害怕不管拥有什么都不够。讽刺的是,这种紧张能帮助经济,如果由于这部佛经的帮助,对世界的不安全感消失了,经济就会下滑。当然,嘴唇和鼻子是些简单的例子,不过要点是——我们总是有某种见地。
“世界是从那里来的?”这个问题有上千种答案。“宇宙之外是什么?”和“宇宙有边际吗?”这样的问题,有千百万种解答,每一个答案就是一种“见地”。采取某种特别的见地会导致我们接受那种特别的系统,而采取某种特别的系统会导致堕落、争夺,和贿賂,然后,一切就都不对了。
《金刚经》的目的是去切断每一种见地,不过,这说着容易做着难。当我们说“无见之见”时,听上去蛮让人印象深刻的。这类话听得越多,我们越确信见地是元凶,越信服那是真的。然而,我们对这些见地执着那么深,有些见地可以轻松除去,如同鸟在飞行时掉落羽毛一般;有些见地,可以想办法去除掉,当然不太情愿。不过,大多数的见地,我们就像自己的羽毛一样执着,我们一直把它们保护的很好,而且常常梳理。如果某种见地的来源碰巧是位神圣的大师,那根羽毛就会被视为优越的无可争议。
这就是为什么月称菩萨在《入中论》第六品即将结束时说:“不聪明的人,会做恶行而下地狱。”请在“聪明”下划线。“而那些不聪明的人,会做善事而升天堂。”请再在“聪明”下划线。为什么要在“聪明”下划线?因为,既不做善行,也不做恶行,才是“聪明”:“那些聪明的人,将超越善行与恶行而证得涅槃。”
不过,所有这些只是空谈,我们除了说,还是说。可是,如果天花板砸落在我们头上,我怀疑空性不会是我们的第一个念头,救自己的命将是我们的第一个想法,不是吗?执着于惯有的见地就是罪魁祸首。
须菩提问佛:“我们应该如何称呼这部经?”佛的回答是:“般若波罗蜜。”“般若”意味至高的心,最高的智力。而“波罗蜜”表示,甚至超越它。
让我来模仿一下月称菩萨:“如果你不聪明,你会认为那些无明的人是坏的,那些有智慧的人是好的。但是,只有当你聪明的时候,才可以认识到,一个人超越了无明和智慧才是好的。”还有比这个更高的见地吗?
当然,相对上 ,我们说文殊师利菩萨很有智慧,观音菩萨具足慈悲。可是,从《金刚经》的角度,说文殊师利菩萨很有智慧,是侮辱他;说观音菩萨具足慈悲,也是侮辱他。相对上,我们可以这样说,但是,在究竟上,这是个错误。
这可不是我编造的,经文里就有。假如有人问自己:“这个人在说什么,文殊师利菩萨没有智慧?”我不是说文殊师利菩萨没有智慧;我是在说,根据这部经,任何人说文殊师利菩萨确有智慧,那是错的。这大不相同。这和佛说“如果须菩提认为佛有所说法就是错的”,两者犯同样的错误。这部经非常地直接和赤裸。
如果我问你,佛长得什么样?毫无疑问的,你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一个人看起来像加德满都制造的铜像,一个人不眨眼,甚至不呼吸,一个你像宠物一样,每天早上或晚上喂一碗水、水果和花的人。这真的很有意思。即使多年来,尽管没有一匙米或一个水果有过任何被吃过的痕迹,尽管如果你忘了供养新鲜水果也没人抱怨,可是,你还是在供养?
“佛的长相如何?”是个比较大的问题。佛问须菩提:“你是不是把佛看成会放光、金色的、具足三十二相好?”实际上,在这个问题上,须菩提聪明一点了。他回答说:“不,三十二相等等不是佛的身相。”可是,为什么三十二相不是佛的究竟身相?佛经和论注里不就是这样告诉我们的吗?佛有三十二相、八十随好,所有这些。不过,须菩提对此有个很好的回答,他说:“是的,我们是这么被教导的,不过,那些教授实际上是在告诉我们,佛没有三十二相;换句话说,佛超越了身相。”三十二相事实上是空性的教授。
大多数人认为,三十二相是在描述佛的庄严。不过,你会和一个耳垂垂到肩膀的人结婚吗?你会和手像鸭掌一样,手指间有网,脚踝很细小,舌头可以把整张脸都盖住,身体的高度和宽度是完全一样的人结婚吗?
事实上,这是个很聪明的安排,我们希望知道佛长得什么样,所以,我们就被告知了三十二相。可是,如果我们仔细想想这三十二相,就会知道这些相是不可能的。我们就开始问更多、更多、更多,然后我们会得出:“啊,现在我知道他在说什么了,他是在说佛是超越身相的,这才是佛的庄严。”什么是庄严?庄严不会产生痛苦。但是,以多大的鼻子、多厚的嘴唇为庄严的见地,确实会产生痛苦。
在《心经》中,观音菩萨有点吹嘘地说,般若波罗蜜多咒有多么了不起的力量:“故知般若波罗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无上咒,是无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实不虚。”
这里,佛陀说了类似的话,强调甚至只是读诵《金刚经》,不用管理解、思维和修持,甚或只是持有这部经书,就会累积不可思议的功德,多大的功德呢?
“须菩提,若有善男子、善女人,初日分以恒河沙等身布施,中日分复以恒河沙等身布施,后日分亦以恒河沙等身布施,如是无量百千万亿劫,以身布施。若复有人,闻此经典,信心不逆,其福胜彼。何况书写、受持读诵、为人解说。须菩提,以要言之,是经有不可思议不可称量无边功德。”
昨天说过,现在是末法时期,在喜马拉雅山一带,人们还有习惯请喇嘛打卦占卜,喇嘛也经常以读诵《金刚经》或各种法会来驱除障碍,相信中国人的小区内也是如此。许多人都知道读诵经典,例如《心经》和《金刚经》会给我们如雨般的加持和功德。我们告诉自己:“哦,这些是佛非常有力的话语,来平息我们的痛苦,去除我们的障碍,如此这般,这些话语给我们如雨的加持和功德等等。”这是一种理解的方式,但不是最好的。
让我们来检视一下为什么《心经》或《金刚经》可以平息痛苦、去除障碍。什么是痛苦?什么是障碍?探究障碍和痛苦的原因,我们会发现,我们所持有的二元分别的见地和二元分别的心是因。这些经典是对治二元分别习性的方法。
什么是恶行?大体上说,恶行就是带给我们痛苦的东西。什么是痛苦?在大乘佛教中,苦有很多含义。当然,有明显的痛苦,例如疾病,可是,不确定性也是痛苦。所以,相互依存(缘起)的事实,或相互依存的本质也是痛苦。不管是什么东西,凡是需要依靠其它事物才可以存在的,就叫“依存”,如我们所知,相互依存不是快乐,全世界的人们都为了独立、为民权、为人权而战。我们一直在找寻和渴求某种形式的独立,因而受苦。
有时候我们希望:“哦,如果我能够从我的生活中逃离,去一个非常安静的地方,在海边盖个小房子,自己一个人,独立地、快乐地,永远在那里打瞌睡。”我们都不时地这样希望。但是,这很难安排,因为,逃离到理想的生活,依赖于摆脱掉现在的生活,至少,我们的自由梦非常依赖于得到一个大的垃圾箱。拆掉现在的生活包扎起来,与建立新生活是一样的困难,不是吗?
然后,我们当然想去某个非常安静的地方,可是安静依赖于许多条件,甚至依赖最小的昆虫都得闭嘴!我在几乎所有的中国画中,都看见一个孤独的人影,在山中竹林之下,我想这是许多中国人的梦想。可是,一个瀑布边安详宁静的小茅屋是比五星级旅馆还困难的,因为它首先就依赖于要满足你所有在山中安静闭关的标准,不是吗?
同样的,我们逃到海滩的理想,也要符合我们关于海滩的全部偏好,轻柔的波涛和其他种种。如果我们的希望必须依赖于别的东西才得实现,基本上就意味着,我们无法控制它,而我们痛恨无法控制状况,不是吗?所以,我们要控制周边的环境,而不被环境所控制,这就是我们设立的确切标准。
痛苦从何而来?很清楚的,它来自相互依存(缘起)的不确定性。任何相互依存的,基本上就不确定,因为我们梦想的实现取决于X、Y、Z也必须实现,不确定性就出现了,这种不确定性,就像是相互依存投下的阴影。我们希望理想中的和平与安宁,可是,不确定能拥有它,因为我们的理想依赖于不受我们控制的条件。
在我们的生命中有两件最重要的事,一件已经发生了,另一件还没发生,一个是出生,另一个是死亡。这两件人类生命中重要的事情,我们都无法控制。我们隐约能控制今晚选的餐厅,可是,一旦去了餐厅,就失去了一些控制,我们的选择被限定在菜单提供的范围内,所以,只在一定的限度内,我们可以自由地选一样或两样,这就被我们叫作“自由”。
这种“自由”的定义来自于二元分别的心。像《金刚经》这样的经典,颠覆分别心的精密系统。分别心基本上是迷惑的心,而迷惑的心不只是明显的迷惑,我们想的每一个念头都是迷惑心的一种表现。
我们鄙视而且认为应该抛弃,迷惑心的某些显现。但是,对于迷惑心的许多表现,我们却非常执着。例如,佛教的形式和组织,是一个大的分别迷惑,但是在目前,这个迷惑是必要的。一个理由是,没有佛教,我就没工作了。不过,如同这部经中所说,佛教不是别的,只是个安慰剂,整个道就是个骗局,可是,它是个非常必要的骗局,它是治疗深深根植于我们本身串习系统的药物。
这部经不仅仅从根本上切断迷惑和痛苦的因,它还增长福德。读诵这部经,或者只是在手提袋里或佛堂上有这本经,会增长很多功德。功德(sonam)意即“能力”,意味着我们的真实自己可以自由地表现出它最大的潜力。什么是“能力”呢?就是觉得自在、无障碍、没有被剥夺或缺乏什么。
当我们读诵和思惟这些经典的意义时,它破除整个有关相对“能力”的概念。例如,当我们是孩子时,我们对于自己有能力建造沙堡非常自豪,可是,后来,因为成长超越过这种孩子气的骄傲,代之以具有玩滑板的能力而骄傲,如此种种,贯穿我们的一生,到老年,我们意识到这些我们曾引以为傲的能力,实际上不值得骄傲。
要点是:这种功德、能力或富裕是非常相对的,它依赖于参考点。这就是为什么在权力和金钱的世界里,没有人说:“好了,我现在已经拥有了这么多的权力和金钱,足够了。”没人这么说,因为我们有不同的参考点,这个参考点是因为缺乏功德而产生的二元分别。
这些经典摧毁诸如“权力”和“金钱”这样的参考点。如果我们思维经典的含义,渐渐地,我们会看到世俗生活是无意义的,我们开始要求的越来越少,需要的也越来越少,不过,不是像那些禁欲苦行的修行者,痛苦地否认基本的需求,不是那样。世俗生活就像以草喂老虎,我们对它毫无兴趣,它不让我们颤栗兴奋,因为我们彻底了解世俗生活,如同被强迫看了十遍的电影,我们多多少少知道接下来是什么,也许有一点点偏差,不过差不多一样,所以,它不让我们颤栗,也不会让我们兴奋或感到兴趣,我们并不热切地期待看同一部电影第十一遍。
不过,不要认为这部经典会把我们变成消极的存在主义者。一个消极的存在主义者需要议程和参考架构,需要颤栗,所以他们有所求。这部经典不会让我们消沉或激动,但是,它将使我们转离那些计划和参考点,而这些会令我们消沉或激动。我们一直受到刺激,因为过份的激动,以至于根本没注意到自己的激动。这部经典使我们能够超越经常被刺激。
现在我们到哪儿了?假设我们达到了终极满足的层次,这在现实到底意味着什么?它是否意味着,碰巧有瀑布,竹叶飘落,我们很满足;或者,我们正好住在哈林区(译注:美国纽约市的一个地区),隔壁邻居每天二十四小时,一周七天,都放着很吵的音乐,我们同样很满足,我们并不抱怨说:“哦,他不应该这么做,这不公平!”我们没有那种心态。
“不公平”这个词实在是一个没有多少功德的人的措辞。有些文化,很多代都被不公平地对待,他们热衷于教育其它人,关于他们的遭遇。可是,这么做有什么好处呢?这只能偷走他们可以舒服地随处安坐以及感激拥有的任何东西的能力。
我们应该关注一位真正的道家大师,《道德经》谈到不要改变,只是接受一切。这真是了不起的概念和表述,什么都不要做,不要改变,不要造作,不要量度,随它去。可是,儒家一来,就有了偏好、颤栗、规矩、保全面子、耻辱和丧失能力等等。例如,因为祖先之名,我不能如此做,每年要去扫墓,那可能是十代前祖先的墓,他转生后,可能已经被我们当成鱼放在寿司里吃掉了。某种角度而言,愚昧拯救了我们。想想看,如果这些鲔鱼或鲑鱼能够知道一切,看到你每年去这位十代祖先的墓地磕头,却又吃他的肉,实在没道理。如此了解,就是能力和功德,而思考《金刚经》能带来这种能力,但这很难进入我们的脑海中。
回到开始,佛说:“须菩提,有否众生闻此经所说法而不生惊怖?”他又说:“这令人印象深刻。”对此,我做一个很糟的总结:这就叫做“安忍度”(或译为“忍”)。有一次,当文殊师利菩萨讨论到这样的一个话题时,五百名阿罗汉被吓死了,他们再也接受不了了。既然我们没死,这一定意味着,要不就是我们理解的很好,要不就是我们根本没懂,这表明我们属于菩萨的种姓,我们也许不能够彻悟这部经里讲的一个字,可是,我们仍然喜欢它们,不是吗?这很令人惊讶,去年我为《心经》做了一首舞曲,许多街上的小孩,虽然不是佛教徒,却很喜欢“无眼耳鼻……”等词句,这就是我们说的习性,好的串习。
这个什么都“不做”的教导,我甚至从藏传佛教大师那里也听到过很多次。有时,我能一瞥它的意义,而当我真的能瞥见它的意义时,我是如此地沮丧,因为要如何说服别人,什么都“不做”,实际上是一种相当奇妙的事,它很难以表达和修持。不过,感谢佛陀的慈悲,有几千种的方法和活动,让我们可以修习这种“不做”。
也许,最接近这个什么都“不做”的概念就是禅修,也就是佛教禅修。现今,“禅修”这个词被当作是一个笼统的词语,包括了很多种类的技术。常常,人们甚至把“禅修”跟纯粹做白日梦连在一起,不过,依据佛陀,那不是禅修。
如果你真想知道如何什么都“不做”,你必须要愿意付出一些牺牲,你应该要跟随一位老师。在我有限的知识里,我真的相信,还有很多伟大的老师,不仅知道如何去做这个“不做”,而事实上,他们在修持这个“不做”。
不要认为这样的老师必须要是位学者,真相是,学者往往是最糟糕的。他们其实不知道如何什么都“不做”;他们只是知道如何谈论“不做”。不过,对于这个教示,因为它的难度,一个人确实需要个人辅导。
不过,有些事情我们能做,买本《金刚经》放在手提袋里带着,最好供在佛台上,每天上香,然后说:“总有一天我要了解你,在一切状况下应用你。”这样就已经很好了。伟大的宁玛派大师龙钦巴曾说,行菩提心是很难修持的。像我们这样的初学者,应该强调愿菩提心。
即便你不理解这部经里的任何一个字,如果你对它有好感,这也已经很好,这已经表示你有一个很好的倾向,一个好习惯,一种业的联系。也许,很久以前,你是只小蝴蝶,偶然落进了一个和尚正在用来努力书写《金刚经》的墨里。所以,如果我们已经有些渴望,弥勒菩萨说,我们应该一遍一遍又一遍地听闻这些教授,这将鼓励我们继续前行。
坏习惯也以类似的模式在运作,我们可以发展一种负面的倾向,一个坏习惯。例如,有些人没来由地充满了仇恨。对有些人来说,杀死另一个人就好像捻死一只蚊子那么容易,有些人有这种习性。
让我再谈谈功德,这部经中读到,如果我们认为佛陀有所说法,是为邪见;同样的,如果见佛三十二相,也不正确。这真令人沮丧,谁来听我们的祈祷呢?如果佛没有身相,那么他就没有耳朵,那佛怎么听我们祈祷呢?如果不是供养给佛,我们每天供的鲜花和香谁得到了呢?祈祷和作供养错了吗?我们应该停下来吗?所有这一切都只是骗局吗?佛告诉须菩提,佛不是“众生”,所以,说佛有慈悲就是邪见,这样说会侮辱佛。那么,我们所深爱的佛陀,甚至没有任何慈悲吗?那他怎么可能帮助我们?我们为什么要祈祷?我们为什么要听佛的话,因为他说自己不存在?这是怎么起作用的呢?
我要借用弥勒菩萨《究竟一乘宝性论》中一个动人的例子:一天,有个人在一块美丽的青金石板上见到了天神因陀罗的投影,看到这个美好的映像,它显现出奇妙的力量和威仪,令人印象深刻。所以,这个人到处去问,到处去说,他想成为因陀罗那样,但同时,他看到的仅仅是因陀罗的映像,甚至不是真的因陀罗。长者们告诉他:“如果你想象因陀罗那样,你必须要抛洒鲜花,焚香,戒除殺生、说谎、欺骗和一切恶行。」他们教导他所有的仪轨,这个人按照他们教他的那么做,他戒除了抽烟、喝酒、殺生,而且努力地帮助他人等等。有一天,他变成和因陀罗一模一样了。
这是个很好的例子,因为,首先,启发这个人的因陀罗根本就不是个真的人,它只是个倒影。一个倒影不会想:“噢,哦,他来了,我最好表现得好一点,我应该接受他的花。”投影没有心。可是,即便如此,一个纯粹的投影,使得这个人改变了他的行为。抛弃不良行为的方法是,一遍一遍又一遍地擦拭那块青金石板,让投影越来越清晰。我们很多人的青金石板不是那么干净,而且,常常即使有投影,也不是因陀罗的投影。这就是佛如何化现的,那个人看到因陀罗在青金石板上的映像很美丽,并且受到了启发,这就是我们所说的佛行事业。
让我们多谈一谈“不做”,把事情弄复杂些。佛说过一句著名有关“心”的话,被人到处引用,学者们分析这句话,因为这句话写了好多书。非常粗略的翻译,这句话的第一个字是:“心”,第一个字引出了佛初转法轮的所有教授。这也是现今佛教徒与科学家感兴趣的事,需要进一步讨论的是对“心”的定义,突破此点之后就没问题了。佛说过的话,没有随意说的,也没有只是为了方便而说的。例如,特别是科学家,不过,即使我们这些唯物主义者,也说:“我的心知道它。”可是,与此同时,我们和许多科学家又把“心”视作仅仅是假设,只不过是在大脑功能或遗传功能等等上的一个标签。
在古印度的这个时期,有些让人敬畏的事出现在印度思想中,商羯罗、马哈维亚、佛陀,是其中一些伟大的思想家。两千五百年前,有哲学家真的怀疑“心”是否存在!不过,佛做了被称作“狮子吼”的宣告,这个狮子吼以“心”这个字开始,表示“心”是真实的。所以,如果我们问谁在做“不做”?答案是:心在做“不做”。
这句话的第二部分是“无心”,他否定了自己第一个字的陈述。把这个戏剧化一下,想像,正当人们开始用有心存在这个事实,来包裹自己的心时,佛说没有心。佛二转法轮的所有教授来自这句话的第二部分。现在,如果我们问,谁在做“不做”?根据这句话的第二部分,答案是:没有心在做“不做”,而且,没有什么叫“不做”。
这句名言的第三也是最后一个部分是“心是明”。你看,他又推翻了自己的前一个表述。整句话是:“心,无心,心是明。”“明”是佛性的另一个名字。台湾人喜爱佛性,所以,我们就叫它佛性吧。现在,如果我们问,谁在做“不做”?根据这句话的第三部分,答案是:“明”在做这个“不做”。
为什么佛要说“心,无心,心是明”?为什么佛要在一句简单的话里说三件事?为什么不只说一件事?这是因为他意在破除三种邪见。首先,他要破除恶的念头、态度和行为,所以,佛说,有心,取决于我们的行为表现,心会入地狱或天堂或饿鬼道。第二,他要破除心是真实存在的见地。第三,佛要破除所有的见地,所以,他不仅是破除心的存在,而且,也破除心的不存在。
我们之中有些人会怀疑,能否把正在讨论的这些用于实修之中。大多数人根本不知道这部经在说什么,有些人理解一点点,仅仅一两个字,而理解的这一点点,我们也把它看作是纯粹的理想主义,也许它在逻辑上有道理,不过,用处也只是在于读诵和思考,就这么多了。我们看不出,如何把这部经运用到我们的日常生活中去。有些人相信,读诵经文和把这部经供在佛堂上,会加持我们,不过,我们理解中的“加持”依赖于某种超自然的、无法表达的、存在于外在的加持,这使它基本上成为一种很细微的有神论的方法。
我们如何能什么都“不做”?这是个很值得一问的问题。从开始,甚至“不做”本身已经是一种做。我们现在能做的最接近的事就是禅定,不过,当我说“禅定”,那不是在指观想和放光、收光。这类的方法是存在的,而且这些好的和深奥的方法,只是训练我们心的其他方式。
当我们说到“禅定”,大多数人就想象,保持安静,不说话,坐直,闭上眼睛,盘起腿,所有这些。可是,这些理解只是禅定的外相,不是吗?对我们之中的许多人来说,禅定还意味着获得对心的控制。这并不完全正确,不过,我理解可能有些人会这样猜想禅定。当我们教禅定时,没有选择地,只好说:“不要受干扰,专注。”所以,可以理解地,这可能会让人觉得它与控制自心有关。
不过,这种禅定方式,不能真正说成是控制自心。实际上,如果控制心就是禅定,那么严格来说,我们一直在禅修,因为我们的心始终受到某些外在对象的控制,被赞美、批评、权力、金钱,凡此种种所控制。
举例说,我们在悠闲地阅读八卦专栏,我们试着以八卦控制心,为了寻找娱乐,我们都这么做。对有些人来说,娱乐是去看电影;对有些人,娱乐是坐在佛龛前,闭上眼睛念咒。不过,依据佛陀,八卦、电影或念咒都不能直接令我们经验到“不做”,要去经验它,我们得试些别的。
不幸的是,我不得不说,禅定确实与坐直有关,可是,坐直与实际成佛无关。如果坐直在达到证悟中扮演着重要角色的话,为什么不干脆把我们的脊柱焊起来?那样,无需专注,我们的身体都会保持笔直。然而,我不得不说:“只要坐直,不要观想,不用念咒,什么别的也没有。”另外,我还得说:“不要做白日梦。”
我们经常做白日梦,当我们这么做时,心被白日梦占据了,心在忙。我们还没有发现一种从白日梦里得到好处的办法,实在有点可悲。不过实际上,如果我们真的找到一种从中赚钱的方法,那可能会削弱白日梦的资源。不做白日梦意味着,不忆念过去,不想象未来,完全安住在当下。
再次,像“安住在当下”这样的词非常有欺骗性,导致误解。一旦我们的老师说“安住在当下”,每个人就像用钓鱼竿上装了鱼饵的钩一样,去寻找当下,等了一天直到当下来上钩,我们就是这样等待当下。与此同时,当然,当下就发生在我们眼前,可是,我们还是在等它。寻找当下不只是一件可笑的事,还是一件蠢事,不是吗?还有什么比这更蠢的呢?你不要去找它,它就在那儿,无处不在,谁会错过它呢?
有些人比这还笨,有些人是如此之笨,真的找到一个“当下”,还在给上师的浪漫报告里吹嘘它。如果我们真正客观地面对它,这样的发现有什么可夸耀的呢?这又不是我们突然发现了一个新的稀有物种。
大多数时候,禅修者找到的所谓“当下”,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当下,它只是禅修者们描画出的不真实的当下。找到真正的当下,就像遇到已经发展出某种质量的自己,毫不令人讶意。对于真正找到当下的人,没什么好报告的。如果我说从我坐的这里可以看到很多头,这会令你惊讶吗?有什么可报告的呢?这就是为什么佛在《金刚经》中说:“当燃灯佛授记,我将证得菩提的诸种功德时,他实际意味着,无菩提功德可证。”例如,如果老师说,这个房间里有个人有金色的脑袋,我们的心就描画出一个人,长着金色的脑袋,然后在这间房子里到处找金色脑袋,不过,这里当然没有人长了金色的头,因为没有,我们就报告给老师,没有找到金色的脑袋,但是这没什么可炫耀的。反之,如果我们真的找到一个金色的头,那就更糟糕了,因为你找到了纯粹主观上想寻找的东西。
安住当下,基本上就是无论我们心里想的是什么,安住在那上面,只是与它在一起。如果此时此刻,在这个讨论《金刚经》的神圣场合,你们有人碰巧想要强暴一头大象,你不应该想:“哦,我是个佛教徒,我怎么能想到强暴,更不用说强暴大象了!”我们会这样想!当然,这些想法的功劳大多又要归功于孔老夫子及佛教大师们,我们被彻底洗脑了。如果我们认为,不应该想到强暴大象,或者,我们觉得强暴一只苍蝇可能感觉好些,因为它小一点,这些想法都是我们从社会常规,比如量度等等当中,学到的复杂性。
我们理当安住在心中生起的任何念头上,丝毫不带判断地看着它,这是我们应该做的。现在,有比恶梦中的大象还糟的——好的念头更加糟糕。比如在这个神圣的时刻,突然,我们想要拯救整个世界,然后,我们就自夸说:“时至今日,我所有的佛教修持总算都有了回报。啊,这是诸佛和上师们的加持,我终于有了些真正的慈悲心!”我们的心上窜下跳,试图去完好无损地保住这个念头,否则,它可能就溜掉了,我们珍藏它,想把它锁到某个安全的地方去。不过,再一次,这不是禅修。现在,亲爱的朋友,让我们坐直一分钟左右,看着我们的念头,包括大象?
我们可能会问:“这会让我们成佛吗?”答案是:“是的,它会。”不过不要只是听我说,所有过去的诸佛、学者和圣人,一而再再而三地说,是的,这可以把我们从所有的迷惑中解脱出来。《心经》和《金刚经》都说,没有可以禅修的,无得、不增不减。可是,我们很难相信它。为什么这么难?因为它太简单了。
在我们的心里,唯一能成佛的方法是念十万遍咒语,或者修建一座寺庙或一所医院。不过,如果一个人每天只是修习这个简单的禅定,即使我们不想要慈悲,当我们的心离于判断的时候,慈悲就来了,这就是慈悲;即使我们不想要智慧,当我们的心离于判断的时候,智慧就来了。完全住于当下,我们什么也没有做,没有在改变,没有在大象和苍蝇之间做选择。
顺便说一下,如果我们正跟大象搞在一起,欲望还没彻底满足之前,来了一只苍蝇,那么,我们这样的禅修者可能想:“哦,不,我得先跟大象结束。”这不好,不用这么想,还有很多大象。而且,如果忽视它,这只大象也不会伤心的。所以,如果你的心在巴黎,就在巴黎,不过,你并不需要想完整个巴黎故事。
我用的是无着的释论,他的释论很不容易懂,比本经还难了解,我们无法逐字解释,只能选某些偈颂解释。
佛问须菩提:“菩萨庄严佛土不?”这句话真是太美了,有些这样的话会让我们眼中充满泪水,对于我,这句话非常有力量。首先,我们人类不是那么灵性化的,即便我们是,我们的灵性是与做正确的事相关。这样有一天,我们就可以去某个非常美丽的天堂,那儿的沙发都是特别设计的,没有交通红绿灯,那儿有宫殿和别致的装饰。对我们许多人来说,阿弥陀佛净土就是我们版本的天堂。
佛问须菩提:“我们说庄严佛土是什么意思?”那儿没有庄严,没有装饰,没有珠宝,它不可想象,没有量度或称重量,没有像这样的事——阿弥陀佛的屋顶有六十六公斤黄金,而观音菩萨的屋顶只有六十五公斤黄金。
当我们所有二元分别的描绘,比如六十五公斤黄金对应于六十六公斤黄金,或者一个故事相对于另一个故事的区别全部耗尽时,它们的显现就落在地平在线,如同太阳落于西方一样,这就是净土。
像我们这样的人,如果我们想知道,现在到哪儿去找最好的沙发,我们需要一个参考点,这家商店在哪条街上。或者,如果一个沙发设计者,想要做一个和真的品牌一模一样的仿冒沙发,他也要有个参考点,一个品牌沙发来模仿。不过,净土不依靠参考点。
西方极乐世界与去西方毫无关系,它是指我们所有二元分别的参考点这个太阳,完全的落下去,并且超越了参照,这才是最庄严的佛土。
那么,谁在那儿?阿弥陀佛,也被称作“无量寿佛”。听到“无量寿”,我们不要笨笨地想某个二千或三千岁的人,没有足够的地方放他几千年的生日礼物,别这样想。也不应该想象,阿弥陀佛有一把长长的白胡子,因为老了,所以头上没有一根头发,每天吃我们供的桃子。
“无量光佛”也是一样。不要把观音菩萨想成是,在他的系统里有个永久电池,放着永恒的光,没有电力波动或中断。他的净土没有参考点,这才是菩萨的净土。
我们这些还依赖参考点的人应该训练自己去拥有好的参考点,而不是坏的参考点。佛教认为,好的参考点会引导我们去耗尽所有的参考点,坏的参考点的问题是,很难摆脱它们,因为,我们会爱上这些宝贵的参照。尽管我们目前不得不依赖好的参考点,拥有任何参考点都会产生问题,参考就是问题。
我来给你们讲讲我自己的经历。最近我回了趟锡金,我是在那里长大的,因为我是个很野的孩子,所以我的指导老师非常地严格。我跟自己的父母分离差不多六年,整年没有假期,除了新年那一天,即使是那一天,大半天也在修法。早上三点起床,晚上八点就要去睡觉,没有小孩子的游戏玩耍,什么也没有。当我学习好的时候,老师说:“你应该做得更好,因为,照理说你是文殊师利。”如果我做得不好,他会说:“今天文殊师利上哪儿去了?”
从大概六岁起,我就住在锡金国王的宫殿里,甚至不允许我下楼。不过,我必须说,我真的是个很野的孩子,有两次,我差点把那座王宫烧掉了。这次我回去,我看见自己很久很久以前,当我九、十或十一岁时留下的抓痕,如同囚笼里的犯人,我真的在墙上抓挖过。十三岁时,我的根本上师顶果钦哲仁波切,告诉钦哲活佛府的管事,我不应该再有私人老师了,应该进佛学院。
多谢弗洛伊德,他关于童年经验如何影响我们一生的理论。想一想,到今天,我还是讨厌向任何人回报,或者不得不好好表现给某人看。这就是为什么我总是说,我真的无法看到自己结婚,然后向妻子报告去了那里,不是因为我会做见不得人的事,我甚至没有时间做坏事。但是,我不想回报,我为什么要回报?假如有人,或一群人,上师们,弟子们,或寺院,在期待我回报,我都不喜欢。这是一个参考点可能产生影响的个人实例。
直到最近,过去发生的一切对我来说都不是问题,有时,我还会取笑弗洛伊德。不过,几年前,为了我自己的信息,我去和心理医生交谈,听到了童年可能对我们产生的影响。读过弗洛伊德以后,我意识到,弗洛伊德当然是对的,即使我想不认同他,我还是不得不同意他的某些观点。所以,我在考虑进行心理治疗。不过,如果我一旦在藏族文化里提出这样的事,所有人的眉毛都会抬起来,要面子是很重要的,如果一位仁波切去看心理医生,这会被看成是很丢脸的,他们将非常不信任我。
我们来看结束的偈颂吧。和合的现象应该被理解为,如梦、如幻、如泡或如影,似露或似闪电,这是个美妙的表述。佛在说,我们最大的问题是,我们习惯于收集零件,这些零件本身是和合的,意即它们是短暂和没有意义的等等,由它们组装成现象,然后,我们执着于这个现象。我问你,有什么比执着在一个标签上更愚蠢呢?这是对无明如此美丽的描写。
用“火圈”来做例子,火圈是暂时的现象,由它的短暂的部分组合而成。第一个短暂的部分是一只手,每分钟在老去,某天会化成灰,或成为昆虫的食物;一根棍子是第二个短暂的部分;裹在棍子一端的布是第三个短暂的部分;一些浸在布上的油是第四个短暂的部分,因为油不是无限量的;第五个短暂的部分是点燃火把的火;第六个短暂的部分是手臂以圆周晃动。当所有这些部分聚在一起,“火圈”的现象就出现了。可是,并没有火圈,一些短暂的条件被暂时放在一起,就只不过是如此。举例来说,我们不能用它作订婚戒指,可是,它看上去很美!
释迦牟尼佛说,我们生命中的每一件事都像这个火圈,当不同的短暂部分聚到一起,一个现象就出现了,然后我们就“哇!”我们就是这样骗自己的。佛说完这些后,所有的弟子都起身赞美佛。
《金刚经》就讲这么多了。哪怕只是说出了《金刚经》的名字,我都认为自己非常幸运。你们中有些人,从今以后,再也不会听到这部经,也不会去读它,有些人会永远地把它忘了。不过,这没关系,五百万生以后,当你从另一个人那里又听到这部经的时候,你将经历那种非常奇怪似曾相识的感觉,而那种又碰面了的感觉,也许会让数十亿的众生成佛。你们中有些人,会以盲目的虔诚心读诵,再三读诵这部经,这也不错,这是个非常好的开始。
其实,我想要告诉你们,有三个层次的虔诚心。第一种是白痴的虔诚心,愚笨的虔诚心,有神论的虔诚心,有些迷信畏惧神和地狱的虔诚心,因为这是部灵性的经典,也许你以这种方式对待它,是可以的。然后,就要去超越它而达到另一个层次的虔诚心——理智的虔诚心,不愚蠢的、科学性的虔诚心,基于推理的虔诚心,就好像二加二等于四那样,常识的虔诚心,就像如果你煮一颗蛋,它会被煮熟。理性的虔诚心是一种更高的虔诚心,将使你获益匪浅。接下来,你甚至将超越这种虔诚心——超越理性的虔诚心,超越科学的虔诚心,你了解到你的所谓的理性是如此的有限,和老鼠的智力在同一个层次上,然后,你就会看到无尽的显现。
所以,有非理性的虔诚心、理性的虔诚心和超越理性的虔诚心。当我们拥有超越理性的虔诚心时,《金刚经》对我们来说,就会更有道理。不过,直到那时,即便我们不知道这部经在讲什么,可是,我们还是赞叹它的珍贵,这已经够好了。
对于那些有时间,有意愿,又有能力的人,为什么不用自己的手来抄写《金刚经》呢?即使每天只能写五个字,那是一种积聚功德和智慧非常强而有力的方法,当然不是为了出版,只是为了写而写。如果你没地方存放所抄的经文,可以给我,我来收集它们。
如果你是大乘修行者,读诵这部经肯定是有益处的。如果你想学习这部经,当然最好是跟随某个能够给予你正确讯息的人学习。在大乘佛教中,老师就是老师。然而,在金刚乘中,老师事实上不是老师,不像在大乘中,老师就是老师那样,在金刚乘中,老师实际上是道,因此,金刚上师的角色几乎是不可或缺的,基本上我们必须雇个人来拆解我们。
就这么多了。有人要求,想要排队来接受加持,不过,听了佛的话语已经是很好的加持了,一堆骨肉触摸另一堆骨肉式的加持不会比那更好。另外,我今天也觉得有点懒,肯定是因为天气。
问:功德可以被偷走吗?
答:功德肯定不会被别人偷走,但是,功德可以被毁坏。有所谓回向功德。不过,我们谈的是《金刚经》,所以,我要从它的角度来解释。如果我们知道没有功德,如果我们知道功德只是标签,那么,它就不可能被毁坏,原因是,因为不存在什么可以被毁坏。很奇妙的是,这么多人读这部经,特别让人惊奇的是,甚至没有一个人思考这部经的内容。假如一位普通的老家庭主妇读这部经,通常,她并未抓住这部经的真正意涵,可是,她在读的本来就没有所谓的功德,因而也没有功德可以被毁坏。但是,如果她不精确地知道自己在读什么,是不是没有用呢?不,肯定不是没有用。佛说:“甚至是教授这部经的地方,都成为像佛堂或佛塔那样,可以围绕、供养,积聚广大的功德。”这部经是一切概念的摧毁者,这就是为什么它被称为“金刚”。
问:我的父亲非常执着于这个世间,我如何去劝服我的父亲放下这个世间,以便能生在极乐净土?
答:我们不只对父亲要有耐心,对母亲也要有耐心,不只是此生的父母,还有多生里的所有父母都要有耐心。这是菩萨的任务,去帮助他人理解世俗生活没有意义,不过,我们不能期望事情一个晚上就有变化。“不执着世间”这句话可以有很多不同的意思。在印度和中国文化里,非常欣赏托钵乞食或无家的游方者,甚至今天,沙杜苦行僧仍然在印度各地流浪,而且非常受尊敬。当一个普通人听到“不执着(或译:放下)”这个词,它即刻被理解成放弃你的工作,放弃你的家庭,去山洞。这就是一般人通常不自觉地翻译“出离”的含义,可是,出离不必仅仅是这种方式,这只是一种恰巧比其它形式更流行的方式。阿育王是一位伟大的出离者,尽管他拥有王国以及所有的一切。这取决于我们的动机发心,我们可以是一位政治家、一位投资人、一名科学家,或是一位经济学家,无论我们想做什么,以正确的发心来做,这就是菩萨行,不是吗?
问:我们如何遵守这部经所教的戒律?
答:这是个好问题。透过不落入任何极端,不落入极端是最高的戒律。换句话说,既不做吸烟者,也不做骄傲的不吸烟者;不做说谎者,也不做极其傲慢的不说谎者。即使在世俗理念里,极端的戒律也可以让你的傲慢膨胀。在佛教圈子里经常看到这些状况,以自己守戒为荣的佛教徒,故意表现出屈就他人,其实很高傲,看不起那些没有守这些戒律的人,炫耀自己的戒律,让那些没守戒或守了一点的人难堪,这种佛教徒需要读《金刚经》。
问:在很多经典里,佛讲法以前,有光从他身体的某个部位放射出来,这部经里怎么没有?
答:佛有许多不同的身、语、意、功德、事业的化现。在《幻化经》中非常详细的描写,佛的各种神奇力量的化现。很多宗教都非常强调,他们的神或大师如何曾经让盲人重见光明,或其它可见的明显的能力展现,这些在佛教里不多。当我们赞叹佛的身、语、意、功德、事业的化现时,我们最常赞叹他的语,也就是他所讲过的真理,因为真理是最伟大的奇迹,它的力量能够永远帮助众生。当佛即将在拘尸那罗涅槃时,出家众们请教,佛涅槃后他们该怎么做?佛教导这些僧人去告诉世界一个重要的讯息,释迦牟尼佛曾经说法。佛没有让他们告诉世界,释迦牟尼佛示现过奇迹,这很不一样。
问:好像仁波切的观点是智慧导致慈悲,不过,有时我听到的是慈悲导致智慧。
答:首先,智慧和慈悲是一回事。我相信中文中的“慈悲”这个词一定是非常好的,不过,我不认为英文里的“compassion”是个正确的翻译,藏语把它翻作“博大的心”。当你有智慧,你就有平等,智慧就是平等。当你感觉到所有一切事物的平等性,意味着你没有对自己的执着,这不就是慈悲吗?你的问题很好,从很多方面来看,慈悲比较容易辨认,而如何什么都“不做”的智慧则很难,因为我们没有参考。慈悲,我们可以从爱心仁慈、同情等等开始。这是一部关于智慧的经典,因此听到更多智慧。如果你仔细地读这部经,它有它自己的慈悲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