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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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再见 爸爸妈妈
1974年的冬天,省军区大院的小礼堂,一帮十七、八岁的年轻人从刚刚结束的欢送上山下乡知识青年的会上出来,会上每个人都得到了一套《毛泽东选集》一至四卷的精装合订本和一个黄挎包。这时家长们从附近的操场里迅速包围了过来,当然地走向自己的孩子,形成了三三两两的小圈圈,连刚刚在欢送会上作了动员报告的军区首长也走到他们中和他们交谈着,这是一群即将要去随县的府君山茶场集体下放的孩子。
省军区首长给潘洪江和王南男交代着:这是一个很好的锻炼机会,你们这些老首长的孩子,一定要比别人表现好,起模范带头作用噢。
潘洪江,十九岁,满脸黝黑,一眼看上去就知道是个爱打抱不平的男孩。
王南男,十八岁,温文尔雅的面庞,不笑的时候总好象是满腹心事。
南男的妈妈给孩子把军装的领子整整好: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不会的事情要请教洪江。
王妈妈又对洪江说:南男从小娇生惯养的,你要多帮助他。
洪江这时象个大人似的保证:阿姨您放心,南男是我的朋友,不会让他吃亏的。
南男操着地道的北京话幽幽地但口气肯定地对妈妈说:不用谁帮我,不会我还不能学会吗,妈您就放心吧。
洪江妈妈非常了解自己的儿子:洪江啊,你会帮助南男我相信,可我真正担心是你那脾气,说不上几句话就要出手和人打架,尽给我惹祸,一去这么远,我就是救火也来不及呀。
这时,知青的带队干部丁振朗过来了,他立正给军区首长敬了个军礼,转身对洪江妈妈说:大姐,洪江交给我你们放心好了,我一定着重注意对他的教育。
丁振朗是省军区的干事,负责这第一批省军区集体下放的知识青年的带队任务。
洪江朝南男使了个眼色,俩人转身要走,王妈妈说:南男,你们去哪里?
南男说:我们看见建勋了,过去看看。
洪江妈妈用手拦着:别去,一会儿就上路了,你们有的是时间说话。
十八岁的齐建勋垂着大大的眼睛,听妈妈和姐姐不停地嘱咐。姐姐牵着他的手,眼里噙着泪花,严厉的妈妈站在一旁对说:不要哭,他是去接受锻炼,都十八岁了,我们十八岁的时候,哪有父母陪伴,哪有汽车接送。
姐姐仍然牵着建勋的手:到了山上,事事处处小心,不要和坏孩子接触,多和大家交流,常常给姐姐写信,我会很快给你回信的。
建勋不愿让别人看见姐姐放心不下自己,使劲抽回自己的手表示说:我都是大人了,姐姐放心好了。
一辆破旧的军用212吉普车从大门口驶来,“吱…”停在操场上,前面下车的男孩是王英辉,后面又下来四个女孩,一色的黄色旧军装,脸上挂着伤感,个头最高的女孩是葛静,她生来一副倔犟不羁的样子,好象和她的名字很不贴切,现在满操场的人都不在她的眼里。张雁因为瘦弱,显得比葛静矮了些,但仔细看差不了多少,最后从车上下来的是黄先亚还有一个女孩就是我。葛静对先亚说:来,我帮你拎东西。黄先亚长的秀秀气气的,小嘴角有些上翘,她指着我和张雁悄悄和葛静商量:她们的东西多,你帮帮她们。张雁听到先亚的话主动上前接过我的背包说:这么多人都不认识,幸好我俩事同学,不然多尴尬呀!
我点点头不想说什么,举目扫了扫整个操场,看见每一个知青都有父母来送,想起离开家临走的时候,我搂着妈妈说:妈妈您可不准哭,你哭我就会哭,多难为情呀!爸爸不忍看着他最心爱的女儿离开他的情景,早早地就到汪司令家“躲”起来。最后一幕是妈妈用手背往外挥着,脸上带着笑容。一阵伤感涌上来锁住眉头,但我没有让泪水掉下来,我分明知道妈妈不能让我看见她的眼泪。
英辉满脸沉重,他拎着自己的背包,默默等着女孩们都下车后,最后回到车上细心地检查有没有忘掉什么。
我们是军区院外元宝山干休所离职老干部的孩子,因为父母已不在职,军区派去接我们的车只能坐得下几个孩子,父母亲们没能把我们送到这里,连欢送会都没赶上参加。此时,元宝山的孩子们象落单的小鸟,孤零零的呆在操场的一角。
一阵刺耳哨声响起,操场上顿时鸦雀无声,带队干部丁振朗宣布:大家准备上车,点名按次序一个一个的上,听指挥找座位。
一声号令,顿时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汽车在喧闹中徐徐开动,两辆大巴交通车,满载着四十多名知青缓缓启程,家长和所有孩子满怀依依惜别的心情,频频招手。
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
妈妈再见!
顿时,车上车下呜咽着再见的声音和着喧天的鞭炮和锣鼓,许多孩子从座位上站起来与亲人道别,车上一阵骚乱。
只有我们从元宝山来的几个孩子没有站起来,大家默默地坐着,甚至没有左顾右盼,刚刚离开的操场,对我们来说,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2.漆黑的夜 陌生的人
大交通车经过武珞路,长江大桥,江汉一桥,武胜路,航空路,……出堤角,在黄土筑成的国道上飞驰起来。
途中除了中间午饭时间,汽车行驶了6、7个小时后,到达随县县城。然后进入通往茶场知青点的乡间土路时便像是浪里行船一样,左摇右晃。这段路程又大约两个小时,天已过黄昏。最后是很窄很颠簸的山路,把我们几个女孩从昏昏厄厄中唤醒过来时,已被迎进了府君山茶场的知青点。
下车时,周围一片黑暗,几盏昏暗的火把在不远的方向往汽车停靠的地方缓缓飘过来,一个黑糊糊的身影向我们冲过来,一把将我的手握住:
欢迎欢迎,来,我来帮你们拿行李。
我下意识地从陌生人手里夺回自己的手,受到惊吓的情绪很不舒服。
这个女人也相继和先亚、张雁、葛静握手并用热情的语气解释:我是公社派来的王小芳,以后叫我小芳好了,我带你们去宿舍。
根据场里的分配,我们四个女孩被安置在五班的宿舍里。
小芳热情地把我们带到宿舍又赶去迎接其他的知青。
宿舍黑乎乎的,小芳走了我们拎着一大堆行李站定不动,等自己的眼睛渐渐适应黑暗,终于看见我们站着的房间相当于客厅不过是个过道,左右各有一间住房,进去指定的住房内有4张木板小床,四脚用砖头垫起来权当床架,这就是我们的宿舍,四人刚好住一屋。
知青们将行李放到宿舍里,按照丁主任的吩咐,到食堂集合开会吃饭。
等我们走到食堂,已经有很多知青早已就座了。丁主任站在讲台的旁边双手握在背后,两脚与肩同宽端正站着,满脸的严肃。
会场昏暗,只有讲台上的煤油灯摇曳闪烁。
下面每班八个人一张条桌,除了我们四人,对面四个女生和我们差不多大年龄,其中一个女生连忙主动站起来安排同桌的女孩们坐下。
因为相互之间都不太熟悉,会场还比较安静,但带队干部却迟迟不宣布开会。
突然一阵低声喧哗,周围悄声议论的声音稍稍提高了分贝:是潘洪江,他可是个有名的坏小子,在军区都挂了号呢,我们要千万不要和他们来往。进来的几个男生,是齐建勋、潘洪江、王南男,我们看见最后走着的竟然是英辉,他们一色的黄军装、大个头,每个人的军帽一样个带法,帽子前面压的低低的,几乎贴到帽檐,两手都揣在裤兜里,目中无人趾高气扬地走了进来,洪江在最前面,大眼睛把整个昏暗的大堂横扫一遍,最后落在剩下的四个一排的位置上,径直走去,其他男孩随后而至,用脚噼里啪啦地将板凳调整好坐下,此时,知青们算全体到齐了。
丁主任在整个等候的过程中一直没有说话也没有笑容,显得十分耐心。
为了赶紧吃饭,开会的时间很短,内容也简单,主要让大家相互认识,并认识了各班的班长,五班的班长就是安排我们就座的武英,她虽然有时会面带笑容,但明显感觉得到过多的严肃。
二班的班长是齐建勋,英辉是副班长。
3.女孩 新家
第二天早晨,天气比较晴,但毕竟是十一月份,海拔500公尺的府君山上,还是觉得有些寒意。女生们经过一晚上的辗转,起床将钉着塑料薄膜的木窗敞开,让并不温暖的阳光照进来。我们挤在窗户上望外看,原来自己住的这一排房屋的前面还有一排同样的房子,只是矮过一道山墙,前面屋顶刚好挡住了更前面的视线。
“吱”的一声,山墙下面一扇窗户开了,原来是男生寝室,还没看清楚对方,女生吓的全部缩回身影,先亚离开了窗户说:好象是昨天宣布的二班长,那他不是和英辉住在同一个寝室。
好了,不管别人了,赶紧收拾收拾东西吧,昨天晚上什么也看不见。先亚号召着大家,葛静、张雁和我立刻响应,到堂屋拿着扫帚准备扫地。怎么打扫,拿着工具女生傻眼了:地是泥巴地,走在上面还是黏黏的,昨晚没有灯光,现在才看清自己睡觉的那张床板原来是用土坯一块一块地架起来的,举头望去,居然看见房顶的檩梁和椽子撑着的黑色的瓦,一根很粗的铁丝前后固定在南北两扇窗户的木框上,房门是上下门框圆楔做轴心开关的两扇门。
不管怎样,经过大家商量齐心协力,女生们终于把房间收拾出来了:四张床,北边一定比南面潮,葛静和先亚睡在北面,我和张雁睡在南边,南北的窗户有不宽的台面,可以放一些杂碎物品,前后窗户根儿下面摆着自己的木箱权当是写字桌,鞋子在各自的床底下摆好,我的一双白色回力鞋显得十分耀眼,那是在上中学身为篮球队员的时候,这双白回力是学校要求自己出钱买的,妈妈是个节省的人,因为买一双回力鞋得十七、八元钱,差一点儿不让我去打球了呢。很多年以后洪江常常提起我穿着这双回力鞋走路的精气神儿。
收拾完房间 女生们走出寝室的大门,看看这栋房子从西到东排着的是四班、农具仓库、五班、六班。
沿着四班往左走过前面一排宿舍,顺着山坡有条人工修筑简陋的小路,大约二十米远,断续有些阶梯,就是一片也经过了人工平整的场地,后来被我们修成了篮球场。
场地东边的房子是食堂也做礼堂和会议厅,南边的房子是场部办公室和场领导宿舍。
再回头看,两排知青宿舍一模一样,青砖黑瓦,窗户用的是原木没有上漆,上面钉着塑料薄膜,不过后来军区给换上了玻璃。
山上的这些建筑和设施全部都是新配备的,人也都是新来的,知青、带队干部和农民代表。
往山下望去,蜿蜒的山路坑坑洼洼,两条拖拉机过往的辙沟很明显,路到了一片刚刚采摘完的棉田就拐弯了。远处连绵不断的大山,望不到山的尽头,让人不禁去想,山的那一边是什么?
和昨天晚上刚到的情景完全不同,视线中的景物清清楚楚,心里觉得敞亮极了。
知青们住在半山腰的大山窝窝,东北方的山上全都是一层层的茶树梯田,高山仰止,因为太近所以要把头抬的很高才能看见山顶,就是我们女孩和男孩们后来劳动生活了几年的府君山茶场。
4.女孩男孩 上山劳动
晚上英辉来看看女孩们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带来了洪江、南男和建勋。
看见四个男孩进门每个人都低了低头才不致碰头的时候,我小声笑了。
南男礼貌的对我点点头,洪江则黑着脸用眼睛到处一扫,建勋看着洪江的动静。他们大大的块头立在屋子中间,把南北两头的光线遮住一下就暗了很多。
幸好有先亚,在家她和英辉是邻居。先亚一招呼,女孩们连忙把场里发的小板凳拿出来给男孩们让座。
大个子们都坐下了,小屋挤得满满登登的。
有新朋友的来访,让我们很兴奋,把不要和洪江之流接触的告诫忘到脑后,男孩女孩们毫无戒备的熟悉起来。
洪江长得浓眉大眼,黝黑的脸上不挂笑,对不喜欢的人端出一幅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很多女知青到后来离开茶场时都没敢和他说过话。
南男呢,懒洋洋的样子十分让人怜爱,实际上他会很细致的关心身边每个人,和他在一起,没有人会觉得被冷落。
建勋看似不爱说话,但是常常丢出几句意想不到的经典词句,让大家惊诧不已。
这天晚上,男孩和男孩说话,女孩和女孩说话,大家心照不宣,每个人的话都是说给每个人听的,我们女孩子离开家时那种被遗忘的孤寂感得到深深的抚慰。
等女孩们都睡去了,我打着电筒偷偷给我爱慕多年的中华哥哥写了一封信,叙述了离开父母离开家的伤感。我将这封发往山西太原某空军部队的书信仔细压在枕头下面,第二天交给场里指定的交通员送去山下邮寄。
场里最初几天没有安排知青正式的劳动,大家有的忙一忙自己的内务,有的宿舍间走走窜窜,有的要求进步的知青则忙于向丁主任汇报思想。
洪江和几个男孩就上来女生宿舍帮我们绑一绑铁丝,钉几个挂东西的钉子。一来二去的,男孩女孩很快熟悉了,几个人从伙房打饭出来径直就来了女生宿舍会晤,后来竟成了习惯,每天只有快吹熄灯号时男生才呼呼啦啦的回自己宿舍。
我们的茶场地处丘陵山区,茶场的老吴场长讲,这里海拔高度大概500米左右,坡向朝阳,空气湿度大,雨量充沛,早晚雾气不断,很适合茶树生长。
终于让我们开始劳动的这一天,知青们扛着锄头,跟着带队干部丁主任和老吴场长到山上挖茅草。
丁主任和吴场长作为一组在茶田做示范,从这一头锄到另一头,一根茅草根都不放过。
梯田一层一层的很整齐,在梯田的脚下是看不到它的高端会延伸到哪里,知青们兴致很高,按照吩咐有秩序的从下往上分散排开到每一层梯田,很快就进入了情况。
茅草的根茎细细长长,一节一节的在地下延伸,竟有好几米长,它会吸收茶树的养分,对梯田有一定的破坏作用。锄茅草根的时候要顺着根节刨开土层,直到挖出根尖儿为止;茅草的地面部分有几节细杆儿,长叶子的边缘有锯齿,不小心还划手呢。
从上层往下层看,被锄过的地里,土的颜色明显深一些,上面散着被挖出来的茅草根,密密麻麻横七竖八搁在原地,说是可以将其晒干不会再生长。
由于茅草根蔓延很快,不易除根,我们来到这里的劳动任务就是每天锄草,每层梯田上两个知青篦头似的锄到头,锄完一层再往上走到大家的最上层,一层都不能漏掉。
茶场的劳动就是这些,知青们像锄草的机器重复这样的劳作,日复一日。
5.家长进山
上山差不多一月后的一天,丁主任让各班班长通知下来,军区为了让知青们安心劳动,为了让家长们放心,近几天将把家长们接到知青点省亲,全体都有,不出工在家整理内务,清理环境,争取给家长留下最好的印象。
男孩们又在我们女生宿舍忙了几个晚上,生怕对我们有什么照顾不周到的地方,家长该不放心啦。
终于等到了这一天,我和女孩们早早来到路口,看见所有的知青都已经陆续找到能看得尽量远的地方,站在那里等啊盼啊。
山下传话来了,家长们到了,那两辆交通车哼哧哈嗤晃晃悠悠的怎么都上不来了,只好停在山底下,又愿意的都可以去山下接自己的家长,不过,因为车坐不下,元宝山干休所的家长没有来。
这消息无疑是个晴天霹雳,女孩们的情绪立刻蔫儿了,我马上转身回宿舍,悄悄流着眼泪。等其他三个女孩也陆续回来,就关上门各自伤感。
就在我们最难过的这天晚上,男孩们没有到女生寝室来。
第二天一整天,女孩们在除了去食堂打饭,没人出门,寝室里的气氛十分沉闷。
天一煞黑,女生寝室的门咣的一声被踢开,洪江、建勋、南男每个人手上抱了一大堆东西,英辉也满脸笑容的随后进来。
巧克力、糖、饼干、苹果......男孩把手上的东西一股脑的在女孩的床上摊了开来。
洪江真诚地说:那啥,我们一点儿都没有动,除了烟和酒,其它的全部都拿上来了,真的,你们问南男,他连酒心巧克力也都没动,全在这儿!
南男淡淡的笑着答应:是啊,反正我也不爱吃。昨天晚上,家长盯着我们,就没办法给你们送上来,快吃吧!
建勋到底是个小官儿,玩笑中有点儿严肃:是是,我们不敢吃。但是我们真的得注意,丁主任和场领导在家长面前给我们告了一小状,今后大家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葛静马上大声叫唤,大有让对面武英听见的嫌疑:我们怎么啦,他们为什么这么对我们,我们家长来不了,还不兴有人关心我们一下吗?
我搂着葛静,做个小声点的手势,让她坐下来平静平静。
看着男孩们送来的一大堆点心和糖果,女孩们感动涕零,这简直全部都是诚意和愉悦。
忘掉没能和家长团聚的烦恼,阳光又绽开在女孩们的脸上。
大概相隔了十来天,元宝山的家长还是来了,给自己的孩子们带来了温馨还有无尽的爱意,当然少不了山上没有的食品。
同样,女孩们也倾其所有,和男孩们共同分享了家长带来的一切。
过了没几天,大家也为葛静过了生日,她最后一个过18岁生日的人,建勋在家长来探亲的时候,请姐姐帮他买了18颗棒棒糖,在葛静生日的时候送给葛静,给大家带来了一个大大的惊喜。
6.过年回家 放鞭炮
时间很快就到了第二年的年初。
带队干部丁振朗接到军区的通知,为了让知青们更好的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决定不派车接知青回家,在茶场过一个革命化的春节。
通知是在晚会上宣布的,知青们象炸了锅似的闹了起来,你一句我一句地质问丁主任。
一年就这一个年呀!
这是我们第一个春节呢!
本来就是农闲的时候,把我们扔在在这里是什么意思嘛!
……
洪江站起来,大家都不说话了,他走到丁主任面前:
是军区决定的吗?是你自作主张吧,你想在这里过年,回去好向领导邀功呀!凭什么,你可以不回去,我们坚决要回家!不就是不来车接吗,没关系,我们自己走回去,现在就可以走!
洪江冷着大眼睛望了望下面,所有知青都看着他,他又回头看着丁主任,又重复一遍:
我们现在就走,连夜!
洪江转身向食堂的门外走去。呼啦啦一阵骚动,很多孩子都跟着走向门外。
丁主任连忙叫建勋去做洪江的工作,建勋对丁主任说:
我可以做工作让他今晚不走,但是有一点我和他的意见一致,我们要回家过年。
正在丁主任犹豫未决时,知青们已当没他这个人一样,呼呼啦啦地离会散人了。
当然是知青赢了,军区首长在这年的腊月二十六派车上山到知青点把孩子们都接回家。
回家过年孩子们都很愉快。
二班的四个男生,五班的四个女生,按照约定的时间,每天集体去一家儿,给家长拜年,然后就骑自行车到处兜风。
今天东家,明天西家,兜完了东湖,逛长江大桥,知音琴台,龟山蛇山,武昌汉口,华工武大,男孩女孩有自行车的骑车,没自行车车的让男孩带着,无拘无束,无忧无虑,每天风尘仆仆的一点儿都不觉得累,回家过年,给孩子们带来的只有高兴、快乐!
这个年好像是我们成长过程中最愉快的年。
轮到去南男家的这天,男孩女孩七手八脚抢着在他们家里随意翻看着,我和大家仔仔细细地看着家里的照片,心里满是好奇,洪江把南男摆在床头的小提琴拎在手上说:给她们来一段。那神情简直就像是炫耀自己的才华,南男的为人从不扭捏,接过小提琴摆好架势就开始啦。我饶有兴致地关注着南男的每一个动作和表情,感谢上帝送一个这样有才气的男孩给我们做朋友,简直是个不可多得的好福气。
真烦,建勋和洪江没有太多的耐心欣赏南男优雅的琴声,嚷嚷着鼓动着赶紧到后院放鞭炮。
男孩们和女孩们高高兴兴的来到后院杨子湖边,葛静帮着点烟,先亚和张雁也帮着拆炮仗,我和她们可不一样,怕的就是鞭炮响,只好躲的远远的,洪江说:来吧,放炮有什么害怕的,你看我们谁都不怕。我摇摇头拒绝走上前去。
不大一会儿大炮小炮的就都准备妥帖了,男孩们抢着就开始玩起来了。“砰”…“叭”…的鞭炮声此起彼伏,我把耳朵捂得紧紧的,看着大家放完一个回来拿一个倒也高兴得不行,因为想把耳朵捂严实,也就剩眼睛好使了,看到南男没了平常的斯文劲儿,和大家一样忘形地咧着嘴笑,我有些诧异,用眼睛追随着他的身影。硝烟中我突然看见,南男的脸上堆起了痛苦,只见他用左手捉住右手手腕,伸开的右手手心一片鲜血。南男!大家大声喊叫着冲上前去,这时鞭炮声已经停下来,男孩女孩们手忙脚乱地把南男围住,不一会儿,南男就被送去了医务室。
等南男回来,手上缠着厚厚地绷带,那绷带的白色显得十分刺眼,让人心痛。他脸色由于紧张有些失血,没有了刚才的得意忘形,也没有了笑容,看的出来他一定很疼。南男此时表现的很坚强,忍着疼痛用讲故事的神情匀速地叙述刚才的感受:当时大家的鞭炮不停的响,时间一长耳朵就麻木了,真的分不清是谁的炮发出的声响,当看见自己的手流血,我才意识到出事儿了。医生给我清洗了创面,还有许多大血泡呢。
他说话的时候,我们不能替他疼,但我们的心都真的很疼,很多年以来,我一直记得他脸上强装镇定的表情和他被炸伤满是鲜血的那只手。
这个年因为南男炸伤了手而蒙上一层阴霾,但几个男孩和女孩的友情更深了。
过完年,只有南男被留在家里养伤,其它人都按时回到茶场。
7.猪油拌饭 煤油
上山之前军区就给我们把劳动生活都安排的井井有条,宿舍和食堂是新盖的,劳动用具是新购置的,还有一些图书和文体用品都很丰富。
可是茶场的伙食却让我们难以接受。虽然公社给我们价拨的都是最好的新米,但却没有相应的菜肴,每天2分钱的咸菜,餐餐如此没有变化。
一天在收工的路上,洪江悄悄对葛静说,晚饭的时候,每个人多打一碗饭端回宿舍。军区和茶场看见我们几个男孩女孩接触过于密切,常常把建勋叫到场部了解情况,甚至警告说如果继续这样就请家长亲自来管管我们。建勋对丁主任说,主任,您可以每天晚上参加我们的活动,直接管管我们不就得了。建勋是我们和主任之间沟通的桥梁,领导的这些关注,说明了他们对我们的小圈子的不满,反正我们浑身长嘴也难以澄清,就这样吧。
对于洪江的交代,我们没有多想,只是照着做了。
天刚刚一黑,男孩们就急匆匆的进门说:葛静,快快快,把门关上。说着,洪江从怀里掏出一个毛巾包裹的小碗,里面装着半碗猪油。
你们打的饭呢?洪江问。
女孩们听话的把饭拿出来,洪江把饭倒在一个最大的饭盆里,把猪油放进去拌匀,然后分到各个碗里对大家说:快尝尝看,什么感觉?
香;太香啦;我们馋死了。大家等不及感受嗅觉,抢过自己的一份几口就把猪油拌饭扒完了。
然后大家一齐看着洪江:没吃够!
不能想象,就是一碗饭,拌了一丁点猪油而已。
在我们后来的人生经历中,品尝过很多的山珍海味,亲临过很多酒席宴会,可是总比不上我们的“猪油拌饭”那样的让人回味,那样意犹未尽;有的时候想再体验一下当时那美妙的感觉,用上好的米饭拌上猪油,在加上些葱花味精什么的,却怎么也吃不出当初在茶场小屋里的那个香味了。
不久洪江偷偷下山买了一口铁锅和煤油炉子。我们在米饭上下功夫,不是鸡蛋炒饭,就是咸菜炒饭,有时煮烫饭......总之每天玩到再晚,洪江绝对不会让我们饿肚子。
本来就想写一下“猪油拌饭”,恰巧洪江来了电话,问问我并带问其它女孩们,我有些哽咽,洪江说你又怎么啦,我说写着写着就接到你的电话,想起以前很多事,洪江转移我的情绪问你写到哪里啦,我告诉他“猪油拌饭”,洪江提醒我:说到“饭”了就别忘了煤油灯。
山上没有接通电,茶场给知青配备的是煤油灯,一个寝室每个月发一斤煤油,一个寝室两盏煤油灯,节约一点还是够用的。
我每天记日记和有时候会给中华哥哥写信,都是在被窝里打着电筒完成的,觉得占用大家的配置是可耻的。
自从用了煤油炉,配给的煤油就显得不够用了。只好牺牲一盏灯,男孩们也把自己的配给拿上来凑到一起用,可即使把灯捻拧的再小,也架不住天天晚上长时间的熬夜。
洪江着急了,一定要想办法。
场里仓库管理员张章认真负责且老实怕事,每天吃了晚饭,他就会在仓库老老实实的守在两个大油桶旁边,恐怕有哪个班的知青煤油用完了随时会来领取。
按照洪江的计划,在一个看见仓库凑了5、6个人领煤油的傍晚,女孩们一起拎着盛煤油的空瓶子,挤在领油的人群中。等我们刚把手中的瓶子加满煤油,洪江他们就进来啦。
看见洪江一行来势汹汹的进来,大家往里靠了靠,明显是想给来人让出宽敞的地方,张章顿时手脚一阵慌乱,问:该谁了?刚才打的是哪个班的?...
问谁呢?是问我吗?我刚刚进来的啊,我可还没打呢?洪江大喊着将手中的空油瓶举的高高的晃悠。
哦。张章连眼皮儿都不敢抬一抬,拿过后面人的油瓶,接着从大油桶的小口里用小提瓢往外提油。洪江朝我使劲挥手,我拽着女孩们轻手轻脚溜出仓库,走出仓库我们一阵哈哈大笑,蹦蹦跳跳的往宿舍狂奔。
洪江他们回来后高兴地告诉我们,张章刚刚提出一瓢油,还没等倒进漏斗,发现有人溜走,他生怕撒了一滴,慢慢放下油瓢,再慌慌张张追出仓库,已经没有人影啦。男孩女孩又高兴的哈哈大笑起来。
每当我们遇到这样捉弄别人的事情时,从不避讳是不是会被人听到或看到,尽情的释放自己高兴的心情,引起其他知青的忿忿不平,带队干部也冷眼看着流露出无可奈何。
还有很多获取煤油的办法呢,反正场里让保管员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像我们这样的人群是少数。
我们把多占的煤油塞在床底下的最角落里,不多,最多的时候两瓶总是留在最需要的时候才拿出来,葛静还会时常地正告洪江,不多了啊,用完了我们可再不去干丢人现眼事儿了啊!
后来,军区和公社为我们接通了电灯,煤油灯结束了照明的历史使命,场里也不再给知青发放煤油,大家需要就去山下自行购买,洪江在电话里告诉我,那时候煤油几分钱一斤。
8.南男生日 简爱
过完年回到山上大约20天左右,山下带回来消息,让我们几个晚上到公社,给了个具体时间,说南男有电话要打过来。
南男说手伤差不多好了,三天后他爸爸到下面军分区视察工作,顺便送他回茶场,他要赶回来和大家一起过他的生日。大家轮流抢过电话和南男讲话,等待又要到来的快乐。
南男生日这天,给我们大家带来了啤酒和酒心巧克力。洪江说,看看我说吧一定会有巧克力的。
我们大家也每人给南男准备了礼物,大致就是罐头饼干之类的。我不记得我有没有给南男送礼物,有一年南男从美国回来,说起这件事,洪江提醒我,说你送的是一幅画。一幅画?我想起来了,中学时用铅笔勾勒的一对游虾,可能因为没什么可送的,就用它做了礼物吧,洪江还说,是你从日记本里抽出来的,南男一直保存着,我们都记得,南男说画得很好,真的。
每个夜晚不重样的话题,无非就是背后议论那些要求进步知青的风凉话,还有藐视带队干部丁主任的大话,不过总能给我们一些满足---打发了很多无聊的晚上。直到一天不知是谁提议,我们轮流讲故事吧,每个人都必须讲。我说我不会讲我睡觉,除非把我安排在听故事之列,大家纷纷响应表示同意我的意见。别去睡觉,南男对我说话了,不然我来给大家讲个故事吧!男孩女孩齐声叫好。
19世纪早期的英国,一个小女孩,在犹如人间地狱的孤儿院受尽欺凌却顽强地生存下来,被托付给冷酷无情的舅妈照管。舅舅在临终前他嘱咐妻子亲切关照小女孩,要像对待她自己孩子一样对待小女孩简爱......
这是南男给我们讲的第一个故事《简爱》。
一发不可收拾,从此没有人替换南男,只要有机会女孩就会逼着南男讲故事,每天讲到很晚,直到建勋提醒大家注意时间,南男才会说,如果还想听,就明天吧!然后用淡淡的笑容结束每天的故事。
应该说南男的故事讲的都非常精彩,是不是因为那时候知识匮乏,能在故事中探求到很多新鲜的事物。大家到现在都无从得知,南男和我们是同龄人,懂得的知识修养比我们多出很多倍:简爱、罗切斯特尔、赖因哈特、伊丽莎白、艾丝美拉达、卡西莫多这些名字绕口的主人公,从南男嘴里不紧不慢、不高不低的缓缓飘出,显得那么的美妙生动。不然在那些晚上,仿佛周围的一切都黯淡了,只有南男声情并茂的精彩故事清晰地显现在记忆里;不然怎么会在每天故事结束的时候,大家很久都不出声音,谁也不肯先说散去。
后来我买到了《简爱》这本书,在扉页注写的是听故事的日期。
不知道女孩男孩们是否都记住的南男讲过的故事内容,那些被故事深深吸引的情形却是每一次见面时都提起最多的一个话题。
南男,谢谢你!谢谢你的故事陪伴我们度过的每一个寂寥夜晚。
9.马坪火车站 围鹅
南男回来不久,我妈妈来电话了,最近爸爸身体非常不好,已经替我跟茶场领导请好了假。希望我尽早回家看看。
自己请假的压根儿就别指望有谁来车接了。
吃了晚饭,洪江和几个男孩手里都拿着棍棍棒棒的都来了。和洪江在一起,什么都不用操心,无论什么事情洪江都能解决。洪江已经打听好了,离茶场最近的火车站是东北方向的马坪车站,距茶场三十几里路。顺着后山的小路走最近。他们耐心的等我准备好,不到6点就出发啦。
因为要回家的心情很迫切,我急急忙忙的朝前赶,洪江上前拦住说,我和英辉在前面,女生在中间,南男和建勋断后,路上不要疯闹,大家要注意安全。
顺着出工上山的路上去,这条路平时我们拖着锄头一步一摇晃一步一停留的得十几二十分钟才能到位,今天不是上工的日子,居然轻轻松松的就到达了最高处,洪江说大家要不要歇一下,葛静总是最关注洪江的动向,她接茬说:不用歇,又不是上工,一点也没感觉累呢!
翻过两个山头,就是缓缓向下的水田,在窄窄的田埂上走着,没了在山上的约束,也忘了是为了送别赶路,只有男孩女孩的说说笑笑声和脚下刷刷的行路声,还有洪江回头不停的嘱咐:有坑啊、有个坎儿啊、有水啊、小心泥巴......
大家搀着扶着地看见一个小水塘,听见呼呼啦啦的声响,洪江马上压低嗓音说:快别吵,听听是什么动静?一时间大家都站住不动了,气氛紧张起来,我立刻捉住南男的衣袖,南男连忙小声说没事没事。
洪江对大家说,都别怕,我去看看。洪江向声音的方向走去,大家不离不弃的紧紧跟着。
没有用手电筒,定睛下来就看清了发出声响的原因:一只大白鹅,在水的中间孤孤单单的飘着。一定是哪个农家没有归窝的掉队单鹅,在水塘里过夜呢。
大家松了一口气,交流着刚才的虚惊。葛静笑着鼓动洪江,抓回去吃了,荒郊野外谁会知道?大家都表示同意,洪江站着有一会儿很动心,毅然说:走,先去车站回来再说。
快到马坪车站,我们站在府河的这边傻眼了,对岸就在那不远的视线里,怎么过去呢?男孩女孩对水是不陌生的,长江该是算够宽够大了吧,想跨过长江,可以坐江上轮渡,坐公共汽车或者骑自行车过长江大桥,都能稳稳当当到达江的对面。可面前的这条小河,把我们难住了。
建勋说话了让我们意想不到:我找到一个人家,一定是摆渡船夫的家。
男孩女孩在一片漆黑的视野里看到一间破草棚。当我们走近时,一条狗的叫声从棚子的方向传来,我看见一向斯文镇定的南男怎的定在原地不动了,洪江笑了起来对南男说:不怕,它不敢过来。南男从小就怕狗,到洪江家去玩就战战兢兢的站在院子里叫着洪江的名字,生怕洪江家的狗听见会窜出来呢!
建勋和英辉走到棚子跟前敲门喊着老乡,只听一个女人高声的问是哪个,建勋说明来意,请老乡帮我们渡过河去,男人夹着咳嗽的说话声从棚子里传出来,他的大意是告诉门外的人船桨在什么地方并嘱咐一定要把船还回来拴在原处。
按照船夫示意找到船桨,大家七手八脚把船弄过河去啦。
到了马坪车站大约刚刚转点,洪江他们给我买的票是2点左右的过路车。
马坪车站不大,更是夜晚的缘故,没有多少等车的人,只有寥寥几个挑着大包小包的农民,坐在自己的扁担和行李上打瞌睡。
这时候的天气到了晚上还是很凉的,男孩女孩围坐在一起,先亚和张雁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军用水壶,大家你一口我一口的轮着喝,然后胡乱聊着天,洪江不停的嘱咐说困了坚持坚持,天儿凉千万不要打瞌睡。
上车没一会儿,火车就开了。在洪江为我找到的座位上坐好,和站台上的朋友挥手告别,我想,不是这帮朋友我根本没有可能坐在这里。
回家都是短暂的,没几天我就有回到了山上。
之后我们中间只要有人要回家或者要接站,都要重复这段行程。
回茶场的路上他们还惦记那只落单的肥鹅,有的人在塘的一边儿扔石头把鹅惊醒,然后把它慢慢往下了埋伏的方向赶,这鹅在水中间游,就是不肯靠岸...不多写了,有点血腥,反正最后把它硬从水的中间围赶到塘边,捕捉到手,整个活动没人敢有太大动静,因为天已经有些发白,才发现离这个塘不远的地方就是一个村庄呢。回去后,连夜宰杀干净,用煤油炉慢慢炖烧,大概一个星期才吃完呢。
这个情节是后来听说的。
10.洗衣裳 牡丹园
离开家离开父母,我们有很多东西要学。
南男对洪江说,有谁下山帮我带一块肥皂。
洪江惊讶的问南男,不是有肥皂吗,没看见你洗什么,用哪儿去了?
洪江想知道南男是怎么回事。南男把一件衬衣泡了泡,打上肥皂再泡,等搓的时候没有什么泡沫,就打上肥皂再泡......直到一块肥皂用完为止。
洪江有好气又好笑,抢过来三把两下就给他洗完了,引得南男好一阵不高兴,不论怎样,自己已经长大了,什么事情都要从不会学起的呢。
刚来茶场时只有一个自来水龙头,在食堂的北面外墙上,我是个不爱凑热闹的人,看见有人用水管我就不上前去,时间长了就只能常常自己用水桶拎水用啦。过来过去的,看着水龙头的周围用水的知青,就像观赏一道风景。男孩洗衣服动作很大,基本是在大盆里大翻大揉,呼呼啦啦弄得满地是水;女孩呢则是三三两两结伴而至,柔柔的说着悄悄话,时而用胳膊捂着嘴咯咯的笑着。总之,水龙头静静的立在这里注视着每个知青的生活过往。
先亚是个干净细致的女孩,每天只要有空她就忙于洗洗涮涮,水龙头哗哗的往大盆里流着水,先亚软软的被冻得红红的小手,随着搓衣服的动作一张一弛,真的美极了。有时候我欣赏着先亚洗衣服不禁想,将来哪个男孩把她娶回家做媳妇儿,一定是上辈子修来的福份。
先亚帮每个男孩都洗过衣服呢,后来先亚自愿包揽了英辉全部衣物的洗涮,几年之后她嫁给了英辉。男孩们都羡慕英辉好眼力、好运气。
一定是茶场通告军区,我们的小圈子问题竟然被引起注意了,可是又说不出什么问题,领导们商量了一个办法,说是上面的决定,把“头头”洪江和我们分开,把他派去公社的牡丹园。
牡丹园位于茶场东南方向7、8里路的大山的深处,看守牡丹园的是曾经被打成右派的魏老汉,公社认为在深山种花相当于被流放呢。
刚来时,魏老汉特别不爱说话,每日里闷着头弄花剪草。洪江来到牡丹园竟很快和魏老汉熟悉起来,不懂的问题虚心向老汉请教,自己也常常把知青点上的一些事情给魏老汉讲讲。
我们在山上劳动,念着洪江在山的深处种花,趁知青们收工的时候,看着他们脚步飞快跑下山去,很短的时间就回宿舍了。说好结伴去洪江的花园去做客,收工了男孩女孩迟迟不走,在山上磨蹭,等完全没人了,我们就朝牡丹花园的方向跑去,认为离茶场很远了就喊着洪江的名字,他居然说听见啦。到了牡丹园大家很兴奋,牡丹花在哪里?什么时候才能开花?不是牡丹园吗,怎么这么多的话呢?洪江显得一本正经,谁提问题他都认真回答,俨然一个老花农的模样,那天在洪江那儿吃的是魏老汉做的是炖豆腐,不知是换了个口味还是换了个吃饭的地方,大家都说吃得很香。
下午接着回去劳动,女生班长问吃中午饭怎么没见我们,我们饭是吃了,只是没有与班长照面。
中午没有回场吃饭,下午收工我们就不敢乱跑了,谁也不提洪江的牡丹园了。可是吃完饭的时候,葛静望着茫茫黑野说,你们信不信,没准儿洪江夜里会回来。大家嗤之以鼻。
由远而今沉重的脚步声使大家振奋,“洪江真的回来了”,葛静第一个冲出宿舍的门,大家都涌出大门,果不其然,是洪江回来了。
虽然洪江必须要在半夜很晚赶回牡丹园,但是他坚持每天回来和男孩女孩一起,我们觉得很温馨,没有洪江就如同没有家长。
洪江回来的时候常常带回来一些牡丹园里种的菜和瓜果,还有魏老头家里自己腌制的各种咸菜。
晚上的故事会照样活动,故事和往常一样晚的时间结束,然后洪江会匆匆走上几里山路赶回牡丹园。
过了不知多少年,洪江才告诉我们,那时天天在回牡丹园的路上,山路两边扑扑啦啦突然腾起的野鸡和猫头鹰“咕咕”的叫声,还有刮风下雨时的雷鸣电闪,他也会吓得心惊肉跳,问他为什么不让大家一起送送他,他憨然笑笑说,都过去啦!
11.交通员 初恋的伤
中华哥哥是爸爸战友的儿子,我去茶场之前,和他已经有过一段时间的信件来往了,书信的内容很平常,我主动向他汇报汇报自己的劳动和学习的情况,他也常常回信讲讲他的一些类似入党提干这样的进步情况,每次都要教训教训我要主动要求进步争取领导信任。
我和中华来来往往的信件,都是由交通员和着知青们的家信一起处理,因为交通员是二班的知青,所以来信都是由洪江他们带上来交到我的手上。
几个月下来,中华寄来的信越来越少,内容也越来越简单,但是我的热情依然没有一点改变。
小时候中华和哥哥常常躲着我,夜晚提着枪打着电筒出去打斑鸠,只要我知道了,就会执拗的跟在后面,他总是弯下高大的身子温和的告诉我,小女孩晚上不能随便出门,我会撅着嘴不出声的看着他,最终让他无可奈何的向哥哥表示妥协。我很喜欢我的哥哥,可是对中华,会更有不一样的感情。
终于有一天,中华在来信中和我说,他已经没有时间在给我来信了,让我自己要好好学习好好进步,好好做个好孩子。
这封信对中华来说和往常没有不同,但是对我却如同晴天霹雳,多年执着的爱慕被打击的“体无完肤”,少女的心被残酷的撕裂。
这一天我没有去食堂。晚上,我也没和大家在一起,好像也没有影响男孩女孩依旧聚在一起聊天听故事。
那个年代,没有人会同情“早恋”,我悲伤的心情无人倾诉,一个人无助的坐在离宿舍不远的小坡上伤心流泪。
夜幕下不知过去了多长时间,突然听见洪江的咳嗽声,他就在附近悄悄的转悠。又听见南男从窗户往外小声叫着:洪江你回来!洪江回去没一会又来了,反反复复的几次后,我默默把眼泪擦干起身回宿舍了。
这时已经很晚了,没人问我什么,男孩们站起身,道别过后回去自己的宿舍了。
......
时间过去很久了,这件事我也忘记的差不多了。后来知道的情况却让我哭笑不得而又非常感动。
因为中华来信的地址是山西空军部队的番号,男孩们因为好奇,每次都恶作剧的偷偷拆看来信,当看到这最后一封“分手”信,男孩们为之一震,又不得不把信交给我,看到我一天没有吃饭,也没有和大家说一句话,他们心里担心着急却又不能讲明实情,没有办法直接帮助我,就在我的周围默默送上纯真的关心和护佑。
被告知实情的时候,我潸然泪下,不是为了中华,是为了我这些兄弟姐妹。
12.白毛女 浏阳河
秋天的时候,为了迎接国庆节和下放一周年,军区和茶场领导商量,准备搞一个巡回演出,发扬拥军爱民的光荣传统,由各个班出节目,然后精选出一台节目去各个生产队演出。
我们班长武英,性格不苟言笑,一脸的严肃,很多女孩和她保持相当的距离,她的时间除了劳动就是看书学习,当然这方面没有细胞,没办法她只好到我们寝室来求救。
我们上山快一年了,都没怎么和同班对门的其它四个女生来往过,当然也不会答应武英的调动。到了快演出了,武英哭丧着脸,说自己在场里交代不过去了。张雁心软,过去告诉武英,说我在学校时是宣传队的,但是不让武英透露出去是她说的。
其实我也看不过去武英的无可奈何,算是替她解围接受了任务。之后武英和我关系慢慢的走近了,茶场的知青只有我和她的关系保持到现在。
在场里那次演出的节目大致是:一班批林批孔的“三句半”;二班小提琴独奏“万泉河水”;三班的小合唱“我是一个兵”;四班的口琴独奏“唱支山歌给党听”;五班的独舞“北风吹”;六班的女生独唱“浏阳河”。
演出的结果,选择了几个保留节目、十几个知青就成立了“茶场毛泽东思想宣传队”,其中有我和我的“北风吹”。
14岁时,我参加学校芭蕾舞《白毛女》和《红色娘子军》的演出,“足尖站立”是最艰苦最需要毅力的功夫,我为了“美”认真练功学习,老师说平常看不出我的舞蹈品相,没想到上台后的举手投足,居然表现的很美很挺拔,虽然只是小角色,每天和大姐姐们在一起练功跳舞,暗暗学到了很多,熟悉剧中每一段旋律和舞蹈,现在的记忆里还依稀可见。
宣传队员们给我冠以“导演”的头衔,每个节目都由我编排审核。南男的小提琴独奏之外,还参与其他乐手的伴奏;把四班很烂的口琴“唱支山歌给党听”改成独舞,让四班班长表演,这无疑是“赶鸭子上架”,这老兄人长的还行是个党员,当然的见困难就上,虽然手脚还很不协调,但经我一番调教,最后出台的时候还挺轰动;六班的“浏阳河”变独唱为二重唱,南男唱男声;保留一班批林批孔的“三句半”,但是人员换成了现有的队员,再来几段小合唱;加了一个小歌舞“洗衣歌”,这是我在小学的时候和隔壁大姐姐学来的,解放军老班长由身材不大的交通员担任,我老是批评他的弓箭步做的不对,后腿应该伸直了才是正确姿势,他很委屈的告诉说:“导演”,不是腿没伸直,是裤子不直,大家为这事笑了一辈子;我的“北风吹”也在其中。
女生们还忙着自制一些漂亮的服装服饰,记得“洗衣歌”里藏族姑娘的彩裙,我们就是在洗脸巾上贴上各种颜色的彩色纸条,感觉自己真的就是藏族姑娘呢。
通过大家的努力,非常精彩的节目终于和大家见面了,得到军区和茶场领导的称赞和好评,使我们受到很大的鼓励,决定马上安排各个生产队接待我们去演出。
我们这只在偏远山区少见的宣传队,走遍了三山五岭的各个生产队演出,每到一处,看到老乡们在早已搭好的舞台下坐的满满的,我们翻山越岭手拿肩扛的许多道具和演出物品、徒步行军的辛苦就撂倒脑后,不顾上喝水休息,演员们各就各位,换上服装就开始演出。
二重唱的南男和另一个女生兼作报幕员:各位领导同志们,老师们(农民是我们接受再教育的老师),茶场毛泽东思想宣传队演出现在开始...锣鼓响起来的时候,老乡们的情绪都调动起来,全场顿时报以热烈的掌声...
乡亲们的掌声给我们很大的感染,我们节目也表演的精彩极了:小提琴独奏使我忆起“万泉河水”这段旋律的舞蹈,“万泉河水清又清,我编斗笠送红军”;交通员“洗衣歌”里解放军老班长演的活灵活现;四班长的“唱支山歌给党听”舒展洒脱;二重唱的“浏阳河”男女声配合的天衣无缝,南男富有感染力的嗓音轻松和缓,陪衬着女高音仿佛是行云流水、高天流云,给我们留下最美好的印象;我的“北风吹”圆了我做主角的梦想,过去我只是在训练场外和着为姐姐们伴奏的曲子左顾右盼的舞着,在这个舞台上,我不用顾忌和其他舞者的协调一致,不用担心出差错,尽情用我奔放的舞姿体验着主角飞扬的心情...
由于我们宣传队的演出赢得老乡们的喜爱,公社也组织的宣传队,把我和另一个男生Y抽调到公社帮助他们排节目,每天清早下山,下午收工时回场,大概有半个月时间。
13.结局
我怎么都没有想到,我和Y帮助公社宣传队排练的半个月,竟是我和朋友们分手的时间。
每天在太阳快要下山的时候,我和Y在吃晚饭时间赶回场里。饭后,洪江他们照样来我们女生宿舍作客,我也照样很高兴盼望他们的到来,可是明显的感到异样,好像都不太理我了,尤其是洪江,目光压根儿就不朝着我这边转一下。
有意的,洪江的心思全在脸上,想装都装不出来,我就不能说话,只要出声就会听见洪江嘲讽的回应,其他人也都看洪江的态度说话行事,我很怅然,我是个简单的女孩,不会和人兜圈子,自然也无法得知原因,连我的同学张雁都不说什么。
这么温馨的群体,我感到十分的不舍,只要回场就赶紧和女孩男孩们沟通感情,可得到的反射还是冷漠,这段时间我使出了浑身解数都没有效果。
与生俱来的清高埋藏在我秉性的最深处,在与朋友作过多次挽回的努力无果后,我放弃了,于是我独来独往,度过了我这一年最漫长的一段日子。
这期间,男孩女孩也不来往了,只有英辉不得已来一下。
不久妈妈在单位提前办理退休手续,我就顶职回城了,带着满腹的委屈和疑惑我离开了茶场,离开了曾经的朋友们。
回城后,茶场派建勋把我的档案送到我们工厂的人事科。
建勋来见我对我说,那件事情的原因是为了Y,说自从我搞个什么宣传队,就没时间顾及我们的小集体,后来居然还每天和Y去公社排节目,洪江和Y打了一架,在场里闹得沸沸扬扬,就是大家说的所谓的“男女知青的恩恩怨怨,发展到争风吃醋的决斗事件”。
我无心情向建勋诉说我的委屈,恩恩怨怨也好,争风吃醋也好,和我有关系吗?但是我真的很委屈,为什么没有人能站在我的位置上想想我。
建勋说不要介意洪江和大家,大家不愿意看见我们小集体有人和外人走的太近。
我想,一定没有人比我更热爱我们的小集体,我以十分的热情维护着我们的小集体,到头来不过是小集体受伤害最深的牺牲品。
一年之后大家都陆续离开了曾经付出了艰苦劳动的府君山茶场,离开了我们曾经青春年少时建立深厚友谊的地方,走上各自的工作岗位。
离开府君山的6年之后,洪江和南男从部队回家探亲,俩人骑着自行车,一大早兴致勃勃登上“好汉坡”,来到我们元宝山大院儿。我家住在进大门的第一家,可是他们二人直到中午才好难为情的走进我家,见到他们我高兴极了,不就是相熟的客人嘛。
洪江黑着脸不说话,南男说我们给你赔礼道歉来了,我们早就到了,到元宝山大院门口又回去了,走不多远又转回来,回头了几次,在大院儿门口的马路旁边坐了差不多俩小时,想啊想啊,总是要过这一关的吧,你想怎么骂我们就怎么骂吧,我们就站在这儿呢,一会儿大家都要来的,反正终于又见到你了!
我的眼泪掉了下来。
这时候,我已经怀孕快要生孩子啦。我对男孩们说,我原谅你们,因为你们曾经给了我太多的欢乐,那些不如意都不算什么啦。
男孩们走了,爱人问我,见到他们你为什么流泪?我摇摇头,觉得话说起来太长太长了。
我们现在的情况:
南男95年的夏天去了美国,他的父母都不在了,几个哥哥在外地工作生活,他每隔2-3年回来一次这个已经没有亲人的城市,他说我们就是他的亲人。每在南男回来的这一个星期里,我们每个人都请假不上班,天天腻在一起聊着那些别人不爱听的老话,直到南男离开的那一刻。
除了南男,我们都生活在同一座城市,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情。洪江会记得每个人的生日,督促大家选择在某个人的生日聚聚,喝喝酒小醉一下,讲讲从前的故事逗逗乐儿,给南男打打电话,问问情况,汇报各自的近况。
还得说说:每次聚会,家属们都很好奇,你们的关系这么好,为什么不互相寻找幸福?我们中间,就是英辉和先亚结成夫妻,其余都分别找到好女人和好男人结婚,家庭孩子都幸福。
还有,我们聚会吃饭的时候,会分成两桌坐,家属们会主动坐到另外一桌,听凭我们说着、闹着、笑着、哭着。我们都在心里说:谢谢你们!!
(叶梓完成于2008年8月8日)
此篇谨代表女孩们献给我们的男孩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