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时因“大嘴巴”而被曹操杀掉的三位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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祢衡、孔融与杨修,这三位狂人,组成了三国里最著名的三张大嘴。他们的结局惊人相似——都是被领导夺命“封口”,身首异处。 祢衡因挖苦领导而死,杨修死于猜透领导心思,而孔融,这位圣人之后,亦因“跌荡放言”被杀。
所谓“跌荡放言”的主要内容,是对父母之恩的否定:“父之于子,当有何亲?论其本意,实为情欲发耳。子之于母,亦复奚为?譬如寄物缶中,出则离矣”。
这段言论是孔融与祢衡这两个大嘴“漫谈”时,孔融吐露的“异论”。翻译成白话,就是:父亲对于子女有什么恩惠可言吗?论其本意,不过只是情欲的宣泄罢了。母亲对于子女也一样没什么恩惠,母亲就好比是一个盛放器物的瓦罐,子女生下来就好比是器物从瓦罐里倒出来一样。
孔融的领导曹操认为,这番言论“大逆不道,宜极重诛。”显然,在强调“孝治天下”的东汉,此言严重犯忌。但孔融的领导曹操,素来就是轻视“孝廉”之人,怎么突然重视起“孝道”来了,说到底,是厌烦大嘴,借题发挥罢了。
孔融之言“出不出格”单论,但上升到“重诛”之罪,却绝对是扩大化。在很多人眼里,祢衡,孔融,杨修这三个大嘴是“该死”的,理由是他们在官场上口无遮拦,形同找死。然而,大嘴徒呈口舌之利,即便过头,又是多大罪过?何至杀头? 大嘴爱理论,领导爱杀人。导致“反大嘴扩大化”最深刻原因是:“大嘴”的命运都掌握在别人手中。
想当年群雄并起,十八路诸侯讨董卓,那十八路诸侯里,身为北海太守的孔融也赫赫占据一路。与袁绍、曹操不分上下,平起平坐。可是几年之后,孔融却成了曹操的属下,只能在“汉贼”手下混饭吃。
乱世出英雄的时代,是个不分贵贱相对公平竞争时代,孔融虽为圣人之后,但作为一路诸侯,赶上了这样的时代,也要凭实力与地盘说话。在十八路诸侯讨董卓时,曹操与孔融平级,无论孔融怎样放言,曹对孔太守那是相当尊敬。待孔太守沦为曹丞相“打工仔”后,形势就发生了巨变。孔融再与曹操斗嘴,就会引起领导的不耐烦,做刀下之鬼。
三国三个大嘴的结局大同小异,他们几乎被同一个领导所杀。曹操借刘表黄祖之手间接杀死祢衡,然后又明火执仗直接砍了孔融的脑袋。祢衡与孔融死后,曹操帐下的大嘴只剩杨修一人,不知前两位知己之死是否给杨修带来震动,但可惜他还是管不住自己这张嘴。最后因看出领导心事,道出“鸡肋”口令玄机而获死罪。 后人把“曹操与杨修”编成剧目,以图揭开“知识分子”的命运。其实,“知识分子”从这个曲目得到的,何尝不是个逆淘汰信号:自古大嘴无好果,知识分子要“识趣”。
做鹦鹉,还是当乌鸦?
官场大嘴的悲剧根源是,领导希望你做鹦鹉,而你却担当了乌鸦的角色。 乌鸦在异国(譬如日本)尚属吉祥鸟,但在中国却从来不是祥瑞的象征,它们不管飞到哪里,都被人驱赶、厌恶。
官场大嘴犹如乌鸦,众人避之不及,唯恐引火烧身。曹操要杀祢衡时,尚有孔融为之求情;曹操杀孔融时,还留杨修嗟叹。而杨修之死,竟无一人求情,一人叹息。对于周围同僚,大嘴“乌鸦”的所作所为已经叫习惯做鹦鹉的他们人心烦不已——谁都不说的事,咋就显出你?
在许多人眼里,祢衡就是一个会骂街的官场“疯乌鸦”。但你去看看流传千古的《鹦鹉赋》,纵然不能像孔融那样过誉其为“圣”,但总不能说那是平庸之作。
祢衡明知道,在官场里,领导喜欢的是鹦鹉不是乌鸦,读书人求官就要重复鹦鹉的命运,但他还是禁不住为先为鹦鹉鸣不平—— “性辩慧而能言兮,才聪明以识机。惧名实之不副,耻才能之无奇。放臣为之屡叹,弃妻为之歔欷。想昆仑之高岳,思邓林之扶疏。托轻鄙之微命,委陋贱于薄躯。” 《鹦鹉赋》里,有才子的怀才不遇,有寄人篱下的痛苦,更有对金丝笼子里的宠物不能自主的深深嗟叹。文章华美却又不失豪情,可见祢衡不同于他人的才气与傲气。
《鹦鹉赋》出台时,正是祢衡临近人生的最后一段时光。他投奔第三个主人黄祖,虽与黄祖之子黄射甚密,但祢衡还是不能被黄领导真正认可。放眼江湖,让他有自伤飘零之感,恰好黄射邀请祢衡到江心饮酒,有位客人赠送了一只珍贵的鹦鹉,黄射表示要将这只鹦鹉转送给祢衡,但要祢衡写一首咏鹦鹉的文章助兴。祢衡毫不迟疑,即兴创作,连一个字也没有修改,留下了“文无加点”的传世佳作:《鹦鹉赋》。 主人养我为学舌。祢衡不想做那样的巧嘴鹦鹉,而宁可做一个特立独行的大嘴乌鸦,虽然他明知道,等待乌鸦的将是什么命运。
乌鸦的率真不适合官场,但于人而言,未必不是可爱的好品质。面对来自上司的侮辱与损害,敢于据理力争,历代官场有几个这样的率真直性人?击鼓骂曹的故事发生在曹操对祢衡“图欲辱之”之后,上司侮辱你让你难堪,你该不该怒发冲冠是一回事,敢不敢怒发冲冠则是另一回事。祢衡敢做一般下属不敢做的事,即便不便效仿,难道也不便同情吗? 总不能说,嘴尖舌历的祢衡比草菅人命的黄祖更该死。
官场上,看不惯大嘴的人,不止是领导,还有被领导阶级。大嘴口无遮拦,对任何事物评价一针见血不留情面,极易招致同僚咬牙切齿的仇恨。 “人皆以是憎之”的大嘴,不但很难在官场交到朋友,反而招来无数的怨恨,受其辱者,皆欲寻找机会报复他。 个性张扬,锋芒毕露,不知韬晦隐忍,逢迎附和,与世浮沉……这些让同僚不屑的仕途菜鸟秉性,大嘴几乎全具备了。
京城容不下祢衡,“唯才是举”的曹操容不下祢衡,带着失望,祢衡辗转到荆州,他换了三个领导,其结果却是一个比一个令他失望。
祢衡,直到死也没找到值得他献计的领导。《文士传·祢衡》讲,祢衡竟“无人可以依违,无处可以投”,怀中提案(策文)上的字渐渐模糊,“竟无所诣”。因为得不到伯乐的阳光,才子的耕耘,竟颗粒无收,白白荒废。
乌鸦的悲剧同样属于逆淘汰之仕途悲剧。逆淘汰的一个重要前提,是“逆龙鳞”,即冲撞了最高领导。逆龙鳞的结局就是死于领导之手,也就是死于主人之手。如果装聋作哑那就可以勉强生存下去,假若不做乌鸦而做鹦鹉学舌,不但能够生存下去,而且能够青云直上,过锦衣玉食的生活。
官场多禁锢,乌鸦多倒霉。于是乌鸦越来越少,学舌或谁都不说,形成官场的指定“风格”:要么学着说,要么什么都不说。“紧闭口慢开言”已经扩散到每个为官者的细胞,成为做官本能。一眼望不到边的,是没有思维的哑巴,他们的背后,是一条逆淘汰游戏规则作祟——沉默是金,大嘴者死。
官场有没有“书生”容身之地?
把大嘴的外延扩大一些,可知他们属于这一类人群:书生。 自古中国官场,除了北宋早期之所,鲜有书生的容身之地。这首先是因为,封建官场是最不讲尊严的地方,而“书生意气”恰恰是坚守尊严。
什么是“书生意气”?这本是个“褒义词”,指读书人所拥有的一种积极向上的意志与气概。拥有“书生意气”的读书人,虽然他们也追求功名,但并不卑躬屈膝,不以放弃人格与尊严换“前程”。
然而,在封建仕途上,对当官者而言,权力、地位、银子、美女,尽可以要,唯独做人的自尊是每一个当官者和欲当官者不能要和不敢要的。换言之,就是说:大凡当官者,几乎是不讲自尊的。维护自己的自尊和尊重别人的自尊——是他们最难做到的,这也是他们区别于其他物群的最鲜明特征。如果有哪个当官者要讲自尊,维护自尊,那他的官运就注定不会亨通。
何至如此?这其实是封建专制下官场“特色文化”所作用的必然结果,是一个对任何有官欲者来说都难以摆脱的定律,而且是官欲愈大,自尊愈无。
这又是为何?其实道理很简单,专权体制下,媚上是官场安身立命、确保官运亨通的“护身符”。而媚态百出之人,如何谈得上有自尊?敢讲自尊?!
毫无尊严可言的仕途最忌“书生意气”。但是,带有“书生意气”闯仕途的人,他们不肯放弃尊严。从祢衡等人的放言内容来看,大嘴呈的不是口舌之利,而是“书生意气”,他在三任领导面前,除了酣畅淋漓的表现欲,要的无非是尊严而已。
除了尊严,变通也是官场最需要而书生最不屑的。“书生意气”者相信书中所讲的圣人之言,对蝇营狗苟的世俗看不惯想不通。然而,到了官场,不圆滑玲珑,不见机行事的“书生意气”,就成为“政治菜鸟”的不成熟性格。
当仕途上的“书生意气”者对道理较真对不讲道理叫阵的时候,极易被同僚视为“另类”、加以轻视和耻笑。大嘴的嬉笑怒骂,在同僚眼里是傻子加疯子所为。大嘴偏说领导不爱听的话而被杀,对他们的同情者少而又少。
大嘴书生,他们确实天真,不畏惧世事艰险;他们确实无能,改变不了别人,甚至改变不了自己的处境。然而他们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甚至偏向虎山行。历来形容书生的就是“百无一用”四个字,在“百无一用”的尴尬下保持一点读书人的尊严,“意气”一番,引来的是杀头之祸。“你为什么不卑躬屈膝,你为什么不圆滑玲珑,你为什么不见机行事?”同僚们在对“书生”幸灾乐祸之余,恐怕还要得意于自己幸免于难的“高明”。
书生虽然在历代官场几无立锥之地,但“书生意气”的薪火代代相传。在书生陨落于仕途的路上,从来不愁后继无人。
唐代也有位大嘴叫孟浩然,他的嘴不及祢衡尖刻锋利,但还是不能见容于当朝皇帝,尽管那位皇帝披着“盛世圣皇”的外衣。 孟浩然才高八斗,但终生无官缘。原因就在于渗透到血液里的“书生意气”,使他挥斥方遒,口无遮拦。以孟浩然的才气,本应得到当时“圣皇”唐玄宗的垂青,而且机会也出现了。但大嘴的性情,使他丧失了千载难逢的入仕良机。
年届不惑的孟浩然到好友王维的官署做客,恰好唐皇李隆基驾到,这位“孟夫子”于是与皇帝“巧遇”。皇上对他印象还不错,命他献诗,等于直接给了他一个面试机会。结果孟浩然就上了《岁暮归南山》——
北阙休上书,南山归敝庐。
不才明主弃,多病故人疏。
白发催年老,青阳逼岁除。
永怀愁不寐,松月夜窗虚。
这诗写的自然是好,但大嘴有失。“不才明主弃,多病故人疏。”这不明摆着指责皇上的不是吗?李隆基是“圣皇”不是圣人,远远没达到“耳顺”的天境,听了不顺耳的话也大为不悦。尤其对“不才明主弃”一句大为不满,勃然变色——“卿不求仕,朕也不厌卿,为何拿此语诬我?”
于是,孟浩然面试失败。遣返回乡。已经不惑之年,孟浩然还是一个不谙世事的书生,不知道“祸从口出”的厉害,当着皇帝的面没有歌功颂德,而是“大发牢骚”,只会令“圣皇”不耐烦。
领导首先喜欢的是媚不是才,“圣皇”的趣向也概莫能外。面试失败,或许及时地帮这位书生认清了一个事实——自己真不是官场上混的料。文才和做官是两回事,自己不具备做官的气质和智能,连敲门的技术都不会,更遑论其它了。恃才傲物,*不羁,玩世不恭,心无禁忌,口无遮拦,这样的书生能做上官吗?
在“诸子百家”的智库中,道家“二世掌门人”庄子在《人世间》篇章中,把“为官之法”阐述得最为露骨——“形莫好就,心莫若和。就不欲人,和不欲出,否有患。彼且为婴儿,亦与之为婴儿;彼且为无町畦,亦与之为町畦;彼且为无崖,亦与之为无崖;达之,人于无疵。”
这句话的意思是,形体上多亲近他,内心里多顺从他,亲近不要陷进去,顺从不要太明显,要不然你那靠山倒了台,你就要跟着完蛋。他像婴儿那样无知,你也跟他无知;他不守规矩,你也跟着他学不守规矩;他随随便便,你也跟着学他随随便便。达到这些就进入了一个挑不出毛病的境界了。你的官不但能做下去,还能做上去!
庄子的这段“官经”,教给不惜一切代价做官的人恰如“箴言”,但对不弃尊严的书生,则“油盐难进”。在遇到唐玄宗之前,孟浩然一直过着那种隐逸的生活,不是他不是当官,在现实的逼迫下他几次上京求官,但均以失利告终,这一次遇到最高领导人,“书生”本性毕露,导致他的“意气”不由自主发挥。
从此他远离官场,回老家襄阳做起了专业的隐士。 唯有书生之间是相通的,大嘴祢衡的知音是孔融杨修,书生意气的孟浩然与诗仙李白意气相投。从年龄看,孟是李的前辈,遇上这样一位素所仰慕而又意气相投的前辈,难怪一向狂放的李白收起不羁的狂傲,一再表示敬意。在黄鹤楼送孟浩然时表现得依依不舍。于是就诞生了那首著名的诗:“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
我们至今还可以想象那样一段惺惺惜惺惺的情景:黄鹤楼前长江岸,两个书生依依惜别,孟浩然登船走了,李白还依依不舍地看着远帆,怅然若失……
知己不常见,“意气”谁人听?孟浩然最后死在了故乡,死在家人怀里。据说是“食鲜疾动而死”,也就是食物中毒了。“吃死”虽还是与嘴有关,但比起身首异处的祢衡杨修等人,他要庆幸许多,在“大嘴书生”逆淘汰暗流里,这已算是比较“温暖”的死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