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次郎的夏天

我们看过许多发生在夏天的故事，不知道是因为夏天炎热的阳光折射着人们躁动的心灵，还是因为夏日午后的宁静容易勾起我们绚烂的记忆。“那时候好像永远是夏天，太阳总是有空出来伴随我们，阳光充足太亮，使得眼前一阵阵发黑。”（《阳光灿烂的日子》）“夏天”成了虚构（重构）姜文青春物语的色彩。而路学长的新作《非常夏日》，则是在“光天化日”之下暴露罪恶，展示个体赎罪的故事。北野武似乎也钟情于“夏天”这个阳光充足的季节，阳光下静默无声的大海，引出一段宁静的爱的回忆（《那年夏天宁静的海》）。而在1999年，北野武又拍了一部“夏天的故事”——《菊次郎的夏天》。
“叔叔”，“干什么，小子”。简洁而粗糙的对话，拉近了吊儿郎当的菊次郎和天真无邪的正男的距离，为了找寻母亲，他们在一起度过了一个快乐而独特的夏日。可以说这是一部充满喜剧色彩的影片。北野武装饰的菊次郎依然保持冷漠的面孔，鲜有微笑，而寻找母亲的正男则显得傻乎乎的。菊次郎在严肃而凶恶的外表下，频频做出搞笑的动作，或者指导大家玩幼稚的儿童游戏，让观众不得不在笑声中度过。
“寻母”，是一个古老而凝重的主题，母亲在孩子心中永远是一个美丽的形象，而没有母爱的孩子最大的愿望就是找寻母亲，渴望母亲的怀抱。记得小时侯看过一个日本的动画片叫《龙太郎》，由于怀孕的母亲偷吃了村里的鱼，受到上天惩罚而变为了一条龙。于是，少年龙太郎开始了艰难的寻母之路。那种对母亲的强烈的渴望，那份期盼母爱的心情，都融化在了千里寻母的行为当中。而同龙太郎年龄相仿的正男，和祖母生活在一起，不知什么原因，母亲在正男的生活和记忆里一直是一个缺失的“符号”。当他意识到自己没有母爱时，便自觉地萌发了找寻母亲的愿望，于是，他拿着母亲寄来的信，在邻居菊次郎的陪伴下，踏上了寻母的路程。本来可以非常简单就完成的事情，却因为菊次郎的原因被人为的耽搁了。游手好闲的菊次郎带着年幼的正男没有去找母亲，却把他带到了赌场，结果路费全输光了。他们只好靠搭便车来继续寻母之路，影片的大部分故事也都发生在漫漫的公路上。“寻母”的主题不过是把菊次郎和正男粘合在一起提供了合适的理由，并没有为片子注入太多的感动和煽情，它仿佛是推进故事情节的脆弱的动力，和完善角色情绪变化的唯一的原因。他们经历了波折终于找到了正男母亲的地址，满怀希望的正男远远地看着对面房子走出的漂亮的“妈妈”，而在“妈妈”的身后，则是一个和正男一样可爱的小孩和陌生的男子，显然，幻念里的唯一的“妈妈”被可能的现实打破，这时我们看到正男走过沙滩，无助和失望地看着平静的大海，没有眼泪，只有静静地凝视，大海又一次成了角色寄予感情的归宿，失去了骇浪的海水，失去了性格中的凶恶，只剩下无限的温柔和静默的宽广。清清的蓝色，和微微泛起的光亮，如同母亲温顺的目光，和幸福的乳房。善解人意的菊次郎为正男找来了“风铃天使”，给初次品味苦涩的正男又一个幸福的希望。可怜的正男并没有找到心灵中的妈妈，夏日的寻母变为了没有结果的“行动”，可是在表面“悲凉”的情绪下，正男在菊次郎的陪伴下度过了一个愉快的夏日之旅，也许找到或找不到母亲，得到或得不到母爱，并不重要，寻母的过程和过程中的充满快乐的“历险”（小闹剧）才是夏日里最美的风景和最大的收获。
北野武选择这样一个弥漫亲情的主题，仿佛是他温情风格继续，不过，本片的喜剧效果似乎打破了北野武在《那年夏天宁静的海》里以“无声的凝视”为特征的静默的美。他没有围绕亲情作戏，而是把“寻母”当作外在的幌子或者说“虚化”了的造作的亲情，如《等待戈多》里永远不会出现的“戈多“一样，母亲的缺失，正好更加张显了“过程”也就是“等待”的魅力和意义。
正男和菊次郎，他们没有亲缘关系，从年龄上说他们的身份，一个是九岁的顽童，一个是童心未泯的叔叔，而从行为上看，他们又像是嬉闹与共好朋友，随着路途的延伸，他们之间的友情（可能含有某种父爱的成分）也不断地加深。这部片子彻底发挥了北野武“搞笑”的特长（从影前，北野武曾是日本有名的相声明星）和演喜剧的天赋。本来面孔静默的他，给人一种严肃和冷漠甚至吓人的感觉，但是他的不分青红皂白的性格，短促的不容分辩的语言，善于表演的形体动作，以及经常出些馊主意和好玩的游戏，让人忍俊不禁。喜剧的造就和他渲染暴力的手法似乎有一些相仿之处，都使用了北野武特有的简洁的蒙太奇技巧，一种省略和跳跃“过程”的剪辑方法。从动作的“开始”直接过度到“结局”，在观众还没有来得及想象结果的时候，出人意料的画面已经呈现在你的面前。比如，在菊次郎第二次装扮盲人拦路搭车，只用了三个镜头，一是菊次郎戴墨镜，拄着木棍在公路中央来回走动，第二是一辆汽车飞驰而过，最后的画面是菊次郎头朝下狼狈地扒在了地上。
如果说这部片子好玩，我觉得首先得意于拍摄的视角是以儿童的眼光和儿童的身份展开的。片子一开始就是一幅略显伤感的天使图，整个故事以正男记述暑假见闻的绘图日记为框架线索，剪辑以完整的小段落为单位，首先出现发生的故事中留下印象最深刻的场景绘图（这是北野武的拿手好戏），一般都是比较幽默的画面，再配上一个小标题。比如：北野武被“地头蛇”打倒在地，标题是“叔叔摔到了”，还有什么“章鱼头”之类的卡通造型。另外，片子中插入好多儿童式的梦境，瑰丽而神秘的如鬼魂似的飘飘然的日本传统人物的形象，以及伴随清脆的风铃从天而降的给人带来祝福的天使。最后一场戏菊次郎和三个仿佛是无缘无故出现的小伙子陪着正男在田野里疯狂的做游戏，花样百出，玩笑迭起，使正男忘记了没有找到真正的妈妈的不快。在欢笑之余，我突然觉得这一切都像是一个巨大的“童话”或者说是“梦境”。陪着正男玩的大人，如上帝的天使下凡，专门来安慰和保护正男的，而菊次郎则更像一个帮助正男度过愉快时光的圣徒，他们在离谱的游戏里返璞归真，回归童心，完全融入了孩子的世界里。童心的欢乐纯朴自然的流露出来，给我们赏心悦目的感受。
夏天的故事，夏天的快乐，这是一个让人们放松的季节，让儿童欢乐的季节。在日本每年的夏天俗称“黄金季节”，是所有的上班族和学生在在一年中最期盼的时刻，因为大家可以放松地旅游和玩耍，本来正男要孤独地度过这个假期了，可是“天使”帮助了他，为他安排了菊次郎和一些好心人，给他送去了快乐和幸福的时光。同时，北野武的《菊次郎的夏天》也给我们乏味的时间增添了些许愉悦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