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二梦

日期：2010-09-26 作者：徐坤 来源：文汇报                      
    ■徐坤
    
    白露时辰遇上两场梦：《盗梦空间》与《红楼梦》。都山呼海啸，狂震人们视野。前一场，科幻梦，两个多个小时就做完；后一场，古装梦，为时二十来天。若不看，酒肆茶楼聚谈时无话说，遭人白眼和鄙视；若看，无非乱纷纷一通热闹，看完即忘，过眼云烟。
    
    先说《盗梦》，是一出“让梦想照进现实”的幻觉游戏。关于梦，现实中的道理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小时候，老人们都告诉被梦魇住的小孩：梦都是反的。梦见掉河里或从高空往下坠落，那是在长个儿；梦见踩大粪（必须是人拉的黄澄澄的粪），就是要发大财，醒来会拣金元宝。
    
    《盗梦》却颠覆以往论断，告诉人：梦是正的。梦有所思，日有所为。梦能左右现实。要是能钻进一个人的潜意识，控制了一个人的梦，植入一个想法，醒来后他就会照梦里的做。简单的说，就是可以在梦里修改人的大脑程序，给人洗脑。
    
    这种控制人类大脑方法，可比电影《追捕》时代给证人横路进二吃药的方法强多了！也比监狱里劳教改造的方法要省事得多。被修改了梦中程序的人醒来后不疯也不傻，不会变成精神病，跟正常人完全一样，洗心革面后乖乖按被修改后的程序办事。用暴力和强权做不到的事情，就征用柯布他们的盗梦团队，一律钻进潜意识的梦里去解决。
    
    但是……且慢！一个想潜入他人无意识里控制别人的人，妄想擅改人家梦的程序，如果技术不过硬，不仅容易把对方搭错神经，造成失效后果，同时也容易不小心让自己也搭错几根神经，陷在梦里出不来。
    
    电影里的柯布，不就赔了夫人又折兵？柯布修改了他妻子的梦，导致妻子醒来后分不清梦与真的区别，最后从现实中跳楼自杀，归入永恒的梦境。柯布自己，在完成任务后，也随着陀螺的旋转，滞留在跟儿女团圆的梦里回不来现实世界。
    
    所以说，出来混，早晚都要还的。这才是电影《盗梦》的真谛。
    
    梦与真，或者“似梦似真”，这个问题不值得纠结，太一般化。有趣的是，电影营造了梦境的三层或四层空间。这个非常有想象力！（如果时间允许，电影让拍四个小时的话，导演会营造七层或八层空间也有可能，流行元素和风景诸如酒店、雪山、海滩等美丽外景都拍到了，而月球和白垩纪还没有拍到。也许那是留作《盗梦2》的外景地）。弗洛依德和荣格也只说到意识和潜意识，平常人做梦，最多是“梦中梦”，二层就很了不起，如果在梦中梦里还要套做梦中梦，那肯定精神错乱，思维一定会崩溃。
    
    所以电影里要通过吃药才能做第三层梦，上一层梦里解决不了的就到下一层去找解决方案。想做的梦层数越多，就越得下猛药，借助药力才能在梦的黑洞里一层一层往下陷落。听起来既迷人又毛骨悚然！
    
    看电影的时候，我总在担心，把梦的层数做得太多，万一自己数不过来是身在第几层，往回返时没走到位怎么办？比方说四层的只回到第二层就卡住了，或者误以为已经到顶就不往上潜了，该怎么办？那么现实中的肉体不就成了睡不醒的植物人或者干脆死翘翘？
    
    电影可能想到了观众的担忧，所以想了个捷径，搞个简单动作：叫做穿越，KICK。只要一撞车，掉河里，巨大的撞击力，把在各个层里做梦的人全都撞醒，一下子全回到现实中来。
    
    哦，明白了。做梦的时候，下去的时候是一层一层下，跟电梯一样，每层都停；醒来的时候，回返的时候，却“嗵”的一声，齐刷刷往回返，电梯直驶、中间不停。
    
    很好玩的。说来说去，像看一个游戏，跟打电脑游戏过关斩将没什么区别。商业大片，越来越精致，场景，特效，制作、动作、表演，都不错。看完出来，脑海一片空白，什么也没留下。里面的小爱情、谋杀、富二代被绑架桥段，拼贴，虚掷，人物都像纸糊的，动作机器人，一句话，不感人。电影基本与人的情感无关。观众的注意力也全放在人物怎么往回穿越、着急于时间到了还不赶快撞车上面。
    
    美国人的科幻梦，这一点，不如咱们自己的古装梦。红楼一梦，朱门豪宅里的女子的身世命运，虽然叫刘姥姥和板儿这些无产阶级人民大众看起来，就是饱食终日无病呻吟，但是，架不住曹雪芹纯文学范儿的感同身受、怜香惜玉、诗词歌赋的有才，把人的悲欢离合，给描写得好啊！清凌凌的世道上，还是有血有肉的人的情感最能打动同类物种的心。
    
    曹雪芹的梦有两层：通篇《石头记》都是记录人生繁华一梦；第二层是太虚幻境梦中梦。在那里让宝玉听了警幻仙曲，并与秦可卿搞了一些动作，醒过神来，回屋里又在袭人身上把梦境落实了，这一段叫“初试云雨情”。
    
    新版《红楼梦》剧组在自己的梦里改写了曹雪芹的梦：比方说，让电视剧里各位女子性格与书中大不一样，原本备演黛玉的去演了王熙凤，总是“哏儿”“哏儿”上气不接下气乱笑个不停；原本演史湘云的演了林黛玉，圆脸憨态就差咬舌子叫“爱哥哥”了；原本大家闺秀的秦可卿有了招猫逗狗的身段和眼神。
    
    导演李少红也在曹雪芹那里植入和新建了自己的梦：一是超过87版的《红楼梦》；二是希望2010版《红楼梦》能成为经典。
    
    当所有这些红楼人马的梦中梦的梦中梦，都被观众的诘难和网友恶评一棍子拍醒，众人被“kick”、无奈穿越到现实中来时，他们才明白：别的梦就先别做了！目前到处灭火、保住收视率最为紧要！演员接受采访大倒苦衷时，她们说出了自己担任角色的身不由己，一不小心暴露了商业操纵的秘密。不是谁适合哪个角色就能演哪个角色，背后是多方政治经济力量的相互掣肘和妥协。
    
    梦中梦，身外身。科幻梦和古装梦，说白了，都是商业梦。商造梦，虽然看着五光十色，却像泡沫，一晃就灭，瞬间缭乱难达永恒。
    
    2010-9-16于北京以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