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深深处》“不能说出名字的爱”^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8 20:38:41

他用天才自编自导的一生,在最得意的高潮突然失控……

  文豪、才子、艺术家、滥情者 狱中骇世绝笔,“不能说出名字的爱”,感动欧洲的世纪情书 谱成曲谱传唱百年。
  我不得不把你的生活写出来给你,而你非得领悟它不可。
  我人生有两大转折点:一是父亲送我进牛津,一是社会送我进监狱。 碰上你,对我是危险的,而在那个特定时候碰上你,对我则成了致命。命运将我们两个互不相干的生命丝丝缕缕编成了一个血红的图案,你的确真心爱过我。
  千年文学产生了远比王尔德复杂或更有想象力的作者,但没有一个人比他更有魅力。无论是随意交谈还是和朋友相处,无论是在幸福的年月还是身处逆境,王尔德同样富有魅力。他留下的一行行文字至今深深地吸引着我们。
             ——博尔赫斯
  综观这位才子的一生,真身早已衰朽,但其画像,也就是他全部作品超凡拔俗的风格,一世纪后仍顾盼自得,不可磨灭。
              ——余光中
  读他的作品的人不必过分计较他摔下来有多痛。人生那出戏匆匆落幕了,他笔下那份天才倒是应该一代一代“申报”下去。
              ——董桥
  即使你拒绝收我的信,我也会照写不误,这样你就会知道,不管怎样,总是有信在等着你。
                     ——《自深深处》
我不得不把你的生活写出来给你,而你非得领悟它不可。这位自称“除了天才就一无所有的爱尔兰的绿孔雀”,在狱中搓完粗麻绳,王尔德以泪洗面给自己的同性恋密友道格拉斯写这封长信的时候,还恍惚置身于鲜花与掌声、机智的谈吐与百合花的清香中。他曾遍尝人间的鲜果,曾自由或自以为自由地飞翔在精神的天堂,现在他才知道自己的天才同样可以给自己带来精神的地狱。读这样的作品,带给人们的也许并不是对他天才的激赏,而对一位真正天才同情,以及对命运女神喜怒无常本性的更深一层的理解。 。“碰上你,对我是危险的,而在那个特定时候碰上你,对我则成了致命,因为在你生命所处的那个时候,所作所为不过是撒种入土罢了,而我生命所处的,却正是一切都在收成归仓的季节。”

经过长久的、毫无结果的等待之后,我决定还是由我写信给你,为了我也为了你。因为我不想看到自己在漫长的两年囚禁中,除了使我痛心的传闻外,连你的一行书信,甚至一点消息或口信都没收到。
我们之间坎坷不幸、令人痛心疾首的友谊,已经以我的身败名裂而告结束。但是,那段久远的情意却常在记忆中伴随着我,而一想到自己心中那曾经盛着爱的地方,就要永远让憎恨和苦涩、轻蔑和屈辱所占据,我就会感到深深的悲哀。你自己心中,我想,将会感到,当我孤独地卧在铁窗内服刑时,给我写信要胜过未经许可发表我的书信,或者自作主张地为我献诗;虽然这样世人将一点也不知道你的所为,不管你选择怎样充满悲哀或激情、悔恨或冷漠的言辞来回应或者叫屈。
毫无疑问这封信中所写的关于你还有我的生活,关于过去和将来,关于美好变成苦痛以及苦痛或可成为欢乐,个中很有一些东西会深深伤到你的虚荣心的。果真如此的话,那就一遍又一遍地把信重读吧,直到它将你的虚荣心除灭。假如发现信中有什么你觉得是把你冤枉了,记住应该感谢世上竟还有什么错失,可以使人因此受到指责而蒙受冤屈。假如信中有哪怕是一段话使泪花蒙上你的眼睛,那就哭吧,像我们在狱中这样地哭吧。在这儿,白天同黑夜一样,是留给眼泪的。只有这个能救你了。假如你跑到你母亲跟前告状,就像那次告我在给罗比的信中嘲弄你那样,让她来疼你哄你,哄得你又飘飘然得意忘形起来,那你就全完了。假如你为自己找了一个虚假的借口,过不久便会找到一百个,那也就同过去的你毫无二致了。你是不是还像在给罗比的回信中那样,说我“把卑劣的动机归咎”于你?啊!你的生活中可没有动机。你只有欲念而已。动机是理性的目标。说是在你我的友谊开始时你年纪还“很小”?你的毛病不是少不更事,而是对生活懂得太多。 少男岁月如晨曦初露,如鲜花初绽,可那纯洁清澈的光辉,那纯真向往的欢乐,已被你远远抛于脑后了。你脚步飞快的,早已从“浪漫”跑到了“现实”,迷上了这儿的阴沟以及生活在里边的东西。这就是你当初为什么会惹上麻烦,向我求助的;而我,以这个世界的眼光看是不明智的,却出于怜悯和善意出手相助。你一定要把这封信通读,虽然信中的一词一语会让你觉得像外科医生的刀与火,叫细嫩的肌肤灼痛流血。记住,诸神眼里的傻瓜和世人眼里的傻瓜是大不一样的。艺术变革的种种方式或思想演进的种种状态、拉丁诗的华彩或元音化的希腊语那更丰富的抑扬顿挫、意大利托斯卡纳式的雕塑、伊丽莎白时代的歌调,对这些,一个人可以全然不知,但却仍然充满最美妙的智慧。真正的傻瓜,诸神用来取乐或取笑的傻瓜,是那些没有自知之明的人。这样的傻瓜,我曾经当得太久了,你也已经当得太久了。别再当下去了。别害怕。恶大莫过于浮浅。无论什么,领悟了就是。同样记住,不管什么,你要是读着痛苦,那我使它形诸笔墨就更加痛蕾。那些无形的力量待你是非常好的。它们让你目睹生活的种种怪异悲惨的形态,就像在水晶球中看幻影一样。蛇发女怪美杜莎,她那颗能把活人变成顽石的头颅,允许你只要在镜中看就行。你自己在鲜花中了然无事地走了,而我呢,多姿多彩来去自由的美好世界已经被剥夺了。
 一开头我要告诉你我拼命地怪自己。坐在这黑牢里,囚衣蔽体身败名裂,我怪我自己。暗夜里辗转反侧,苦痛中忽睡忽醒,白日里枯坐牢底,忧心惨切,我怪的是自己。怪自己让一段毫无心智的友情,一段其根本目的不在创造和思考美好事物的友情,完完全全左右了自己的生活。从一开始,你我之间的鸿沟就太大了。你在中学就懒散度日,更甚于在大学时期。你并没有意识到,一个艺术家,尤其是像我这样的艺术家,也就是说,作品的质量靠的是加强个性的艺术家,其艺术的发展要求思想的默契,心智的氛围,安详悠静的独处。我的作品完成后你会钦佩赞赏:首演之夜辉煌的成功,随之而来辉煌的宴会,都让你高兴。你感到骄傲,这很自然,自己会是这么一位大艺术家的亲密朋友,但你无法理解艺术作品得以产生的那些必备条件。我不夸大其词,而是绝对实事求是地要你知道,在我们相处的那个时候,我一行东西都没写。无论是在托基、戈灵、伦敦、佛罗伦萨,还是其他地方,只要你在身旁,我就才思枯竭,灵感全无,而除了那么几次以外,我很遗撼地说,你总是呆在我身旁。
比如,就举辫多例子中的一个吧,记得是在1893年9月,我在圣詹姆斯旅馆租了一套房间,这完全是为了能不受干扰地写作,因为我答应过约翰·赫尔写个剧本却完不成合约,他正催着要稿呢。第一个星期你没来找我。我们就你的《莎乐美》译文的艺术价值意见不合,这的确并不奇怪。因此你就退而给我写些愚蠢的信纠缠这件事。那个星期我完成了《理想丈夫》的第一幕,所有的细节都写好了,同最终的演出本一样。可第二个星期你回来了,我简直就无法再动笔了。每天上午十一点半我就来到旅馆,为的是有机会想想写写,省得在自己家里,尽管那个家够安宁平静的,仍不可避负,地会受到打搅。可是这份心思白费了。十二点你就驾着车来了,呆着抽烟聊天直到一点半,到那时我只好带你去皇家咖啡座或伯克莱用午餐。午餐加上甜酒,一顿通常吃到三点半。你到怀特俱乐部歇了一个钟头,等下午茶时分又出现了,一呆就呆到更衣用正餐的时候。你同我用餐,要么在萨瓦伊酒店要么在泰特街。照例我们要等到半夜过后才分手,因为在威利斯菜馆吃过夜宵后这销魂的一天不收也得收了。这就是我在那三个月过的生活,天天如此,除了你出国的四天外。当然我过后不得不到加来去把你接回国。具有我这样心地禀性的人,那情形既荒诞又具悲剧性。
现在肯定你必得意识到这一点吧?你一个人是呆不住的:你的天性是这样迫切执拗地要求别人关心你,花时间陪你;还要看到你缺乏将心智持续地全神贯注的能力:不幸的偶然——说它偶然,因为我希望已不再如此——即你那时还无法养成在探索智性事物方面的“牛津气质”,我的意思是,你这个人从来就不能优雅地玩味各种意念,只会提提暴烈的门户之见——这一切,加上你的各种欲望和兴趣是在生活而不在艺术,两相巧合,对于你本人性灵教养的长进,跟对于我作为艺术家的创作工作,具有周样的破坏性。你现在必得明白这一点吧?把同你的友谊,跟同像约翰·格雷和皮埃尔·路易斯这样还要年轻的人的友谊相比时,我感到羞愧。我真正的生活,更高层次的生活,是同他们和像他们这样的人在一起的时候。
同你的友谊所导致的恶果暂且不说。我只是在考虑那段友谊的内在质量。对于我那是心智上的堕落。你具有一种艺术气质初露时的萌芽迹象。但是我同你相遇,要么太迟要么太早了,我也说不清楚。你不在时我一切都好。那个时候,也就是我一直在说的那年十二月初,我劝得你母亲把你送出英国后,就重新拾起、再度编织我那支离破碎的想象之网,生活也重归自己掌握,不但完成了《锂想丈夫》剩下的三幕,还构思并几乎完成了另外两个完全不同的剧本,《佛罗伦萨悲剧》和《圣妓》。而这时,突然之间,不召自来,不请自到,在我的幸福生死攸关的情形下,你回来了。那两部作品有待完稿,而我却无法再提笔了。创作它们的那份心境永远也无法失而复得了。你本人现在已有一本诗集出版,会承认我说的全是真话。不管你承不承认,这都是你我友谊的核心里一段不堪回首的真事。你同我在一起时便绝对是我艺术的克星,而竟然允许你执拗地隔在我和艺术之间,对此我羞愧难当,咎责难辞。回想起来,你无法知道,你无法理解,你无法体谅。而我一点也无权指望你能做到这些。你的兴趣所在,不外乎餐饭和喜怒。你的欲望所寄,不过是寻欢作乐,不过是平平庸庸或等而下之的消遣享福而已。这些是你禀性的需要,或认为是它一时的需要。我本来应该将你拒之门外,菲特别邀请不得登门。我毫无保留地责怪自己的软弱。除了软弱还是软弱。半小时的与艺术相处,对于我总是胜过争整天地同你厮混。在我生命的任何时期,对我来说任何东西只要与艺术相比,便无足轻重了。但就一个艺术家而言,如果软弱使想象力瘫痪,那软弱就不亚于犯罪。
我还怪自己让你给带到了经济上穷困潦倒、信誉扫地的穷途末路。我还记得1892年10月初的一个上午,同你母亲一道坐在布莱克奈尔秋风渐黄的树林里。那时我对你真正的性格知道得很少,有一次在牛津同你从星期六呆到星期一,而你来过克莱默同我呆了十天打高尔夫球。话题转到了你身上,你母亲开始跟我说起你的性格。她说了你的两大缺点,你虚荣,还有,用她的话说,“对钱财的看法大错特错”。我清楚记得当时我笑了,根本没想到第一点将让我进监狱,第二点将让我破产。我以为虚荣是一种给年轻人佩戴的雅致的花朵;至于说铺张浪费嘛——我以为她指的不过是铺张浪费——在我自己的性格中,在我自己的阶层里,并不见勤俭节约的美德。可是不等交情再长一个月,我便开始明白你母亲指的到底是什么。你孜孜以求的是一种挥霍无度的生活,无休无止的要钱,说是你所有的寻欢作乐都得由我付账,不管我是否同你在一起。过些时候这就使我的经济陷入了严重的困难。你抓住我的生活不放,越抓越紧。总而言之,你的铺张挥霍对我来说是乏味透顶,因为钱说真的无非是花在口腹宴饮,以及诸如此类的行乐上。不时的让餐桌花红酒绿一下,可说是件赏心乐事,但你的无度却败坏了所有的品味和雅趣。你索取而无风度,接受而不道谢。你养成了一种一心态,认为似乎有权让我供养,过着一种你从未习惯过的奢侈生活,而因为这一点,如此的奢侈又让你胃口更大。到后来要是在阿尔及尔的哪家赌场输了钱,第二天早上就干脆拍个电报到伦敦,要我把你输的钱如数存到你银行的户头上,事后便再也不见你提起。
我告诉你,从1892年秋到我入狱那一天,看得见的我就同你以及为你花了不止5000英镑的现金,还不算付的账单呢。这样你对自己所坚持的是什么样的生活,就会明白一二了。你认为我是夸大其词吗?我与你一起在伦敦普普通通的一天的普普通通的花销——午餐、正餐、夜宵、玩乐、马车及其他——大概在12至20英镑之间,每周的花销相应的自然也就在80到130英镑之间。我们在戈灵的三个月,我的花费(当然包括房租)是1340英镑。一步一步的,我不得不同破产案的财产管理人回顾我生活中的每一个细节。太吓人了。“平实的生活,高远的理念”这一理想,当然了,你那时还无法体味,但如此的铺张奢侈却是令你我都丢脸的一件事。我记得平生最愉快的一顿饭是同罗比在索赫的一家咖啡馆吃的,所花的钱按先令算,数目同你我用餐时花的英镑差不多。同罗比的那顿饭使我写出了第一则也是最精彩的对话。意念、标题、处理方式、表达手法,一切全在一顿三法郎半的套餐上敲定。而同你的那些挥霍无度的餐宴之后,什么也没留下,只记得吃得太多、喝得太多了。你的要求我频频迁就,这对你很不好。你现在明白了。我的迁就使你更经常地伸手索要,有时很不择手段,每次都显得粗鄙低下。太多太多次了,宴请你而不觉得有多少欢乐或荣幸。你忘了——我不说礼貌上的道谢,因为表面的礼貌会令亲密的友情显得局倔——我说的不过是好朋友相聚的雅趣、愉快交谈的兴致,那种希腊人称之为的东西;还有一切使生活变得可爱的人性的温馨,像音乐一样伴随人生的温馨,使万物和谐、使艰涩沉寂之处充满乐音的温馨。虽然你也许觉得奇怪,一个像我这样潦倒的人还会去分辨这样丢人和那样丢人的不同,但我还是要老实地承认,这么一掷千金地在你身上花钱,让你挥霍我的钱财,害你也害我;做这等蠢事对我来讲、在我看来,使我的破产带上了那种庸俗的由穷奢极欲而倾家荡产的意味,从而令我倍加愧怍。天生我材,另有他用。
但是我最怪自己的,是让你使我的道德完全堕落。性格10的根基在于意志力,而我的意志力却变得完全臣服于你。听起来不可思议,但却是千真万确。那些接二连三的吵闹折腾,在你几乎是出于肉体的需要,可同时又使你的心灵和肉体扭曲,让你变成一个别人不敢听不敢看的怪物;你从你父亲那儿继承的那种可怕的狂躁,使你写出令人恶心的书信;你对自己的感情完全失去控制,要么郁郁寡欢长久的不言不语,要么如癫痫发作似的突然怒发冲冠。凡此种种性格扭曲、狂躁和情感失控,我在给你的一封信中都已提及——这信你把它随便丢在萨瓦伊或哪家旅馆,而让你父亲的辩护律师得以出示给法鏖——那信中不无悲怆地恳求过你,假如你那时能认识什么是悲怆的心情和言辞的话——我说,这些就是我为什么会对你与日俱增的索求作出致命让步的根源所在。你会把人磨垮的。这是小的胜过大的。这是弱者的暴政压过了强者,在一出剧本的什么地方我说过这是“唯一历久不衰的暴政”。
而这又是无可避免的。生活里,每一种人际关系都要找着某种相处之道。与你的相处之道是,要么全听你的要么全不理你,毫无选择余地。出于对你深挚的如果说是错爱了的感情,出于对你禀性上的缺点深切的怜悯,出于我那有口皆碑的好心肠和凯尔特人的懒散,出于一种艺术气质上对粗鲁的言语行为的反感,出于我当时对任何事物都能逆来顺受的性格特征,出于我不喜欢看到生活因为在我看来是不屑一顾的小事(我眼里真正所看的是另外一些事)而变得苦涩不堪的脾气——出于这种种看似简单的理由,我事事全听你的。自然而然地,你的要求、你对我的操控和逼迫,就越来越蛮横了。你最卑鄙的动机、最下作的欲望、最平庸的喜怒哀乐,在你看来成了法律,别人的生活总要任其摆布,如有必要就得二话不说地作出牺牲。知道大吵大闹一番你就能得逞,那么无所不用其极地动粗撒野,就是很自然的事了,我毫不怀疑你这么做几乎是无意识的。最终你不知道自己急急所向的是什么目标,或者心目中到底有什么目的。在尽情利用了我的天赋、我的意志力、我的钱财之后,贪得无厌的心蒙住了你的眼睛,竟要占据我的整个生活。
 ……

他生于1856年,比萧伯纳大两岁,一个非常爱尔兰的爱尔兰人。静默在人群里很普通,浮肿,笨拙,是两个孩子的父亲。如果他开口,只要他开口,便摇身成了罗马人的皇帝,嗓音健壮如骡马,字句精致如战车,机智好比防御的盔甲。所向披靡,战无不胜。叶芝这样说他,天生的领袖,行动上的巨人,偏偏有永无穷尽的敏感和温柔。领袖有了渴望爱情的心,麻烦就来了。
  他爱上的那个他生于1870年,有一张微微翘起的嘴,目光哀婉,声音如蜜。56年的他写信给70年的他,我知道雅辛托斯,阿波罗疯狂爱过的,是你在希腊的化身。爱尔兰人知道自己是阿波罗和野兽的结合体,太阳神落到凡间做了尘世里的人,过起自己曾经嘲笑的生活。他陷落得很自豪,我只从比我年轻的人身上学到东西,对快感的无度热情是永葆青春的秘方。 
  爱情这么大,还有什么会容不下。他不知道一个人把心剥开给全世界看,有多不明智。他断定生活模仿了艺术,就真把日子过得像艺术一般曲折。越是聪慧的人越脆弱。一张写着鸡奸者的问候卡片就把他毁了。渴望声望,也被声望所毁。因为爱上一个男人,他坐了两年牢,从永恒的荣耀跌进永恒的耻辱。
  牢笼里的灵魂是赤裸的灵魂。心在冰上,语言在火上。恨牢外的那个他,你自己在鲜花中了然无事地走了,而我呢,多姿多彩来去自由的美好世界已经被剥夺。他想起雅辛托斯的种种肤浅,而恶大莫过于肤浅。是他把自己拉入可怕的平庸,让自己无心创作。他爱他,在他身上花了无数的钱,时间,牺牲掉了最最宝贵的艺术。爱情导致了他的失败。他写信,以原谅的姿态,却遏制不住怒火,音阶一般的字句和闻名的机警都没了,在厌恶和爱的疼痛里反复。他断断续续地写,狱外百合花王子的沉默让他心寒。
  你配得上我对你的表示的爱吗?我知道你配不上的。但爱不在市场上交易,也不用小贩的秤来称量。爱的欢乐,一如心智的欢乐,在于感受自身的存活。爱的目的是去爱,不多,也不少。你是我的敌人,从来没有谁有过像这样的敌人。我曾把自己的生命给了你,然而为了满足一己私欲,那人情人性中最低下最可鄙的欲望——仇恨、虚荣还有贪婪——你把它丢弃了。在不到三年时间里,你把我完完全全给毁了。为了我自己的缘故,我别无选择,唯有爱你。
  1897年,信写了5万多字。他拖着破碎的身体与心智出狱,用一颗基督的心,原谅了背叛他的犹大。他们又在一起,租了一栋小别墅,继续写作,继续争吵。1900年,他死于梅毒,在两个世纪的中间,在维多利亚时代终结之前。
  另一位男主角忘了死去情人的忠告,爱是讲策略的,文学是讲策略的:这两样你都不敏感。他做了诗人兼编辑,在失意与谩骂中潦倒地死去。

  我不得不把你的生活写出来给你,而你非得领悟它不可。

  我人生有两大转折点:一是父亲送我进牛津,一是社会送我进监狱。

  碰上你,对我是危险的,而在那个特定时候碰上你,对我则成了致命。

  命运将我们两个互不相干的生命丝丝缕缕编成了一个血红的图案,你的确真心爱过我。

即使你拒绝收我的信,我也会照写不误,这样你就会知道,不管怎样,总是有信在等着你。

奥斯卡•王尔德(Oscar Wilde,1854 -1900),英国著名才子、诗人及戏剧家。行文演论无不智趣横生,卓绝才情颠倒众生后世。代表作有小说《道林·格雷的画像》,剧本《莎乐美》等,散文以骇世之作《自深深处》最为著名。其短暂一生精彩无比却充满波折。1895年因“有伤风化”获罪入狱。狱中断续写就给情人波西的一封动人长信,即其死后五年得以发表的《自深深处》。

  王尔德的审判是英国司法史上最引人注目的案件之一,也是同性恋平权运动史上被引用最多的案件之一。在同性恋不再被视为异端、被普遍接受的20世纪末、21世纪初,他成了同性恋社群的一个文化偶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