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话》风波与台客文化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9 04:08:50
古灵精怪的女生偶像团体S.H.E.的第10张专辑《PLAY》最近在台湾大卖,没想到却意外沾惹政治议题,让台湾许多独派、本土社团与媒体气得牙痒。
问题就出在主打歌《中国话》上。
《中国话》遭“质疑”
S.H.E.的新专辑围绕“音乐就是要好玩”的信念,发挥“玩乐”精神,其主打歌《中国话》首创混合中国传统绕口令与西洋RAP的新品种曲风,如“好聪明的中国人,好优美的中国话”、“全世界都在学中国话,孔夫子的话,越来越国际化,全世界都在讲中国话,我们说的话让世界都认真听”、“各种颜色的皮肤,各种颜色的头发,嘴里念的说的开始流行中国话”……MV于4月中旬一亮相,很快就吸引了观众注意;但更令人印象深刻的是由大陆新锐创作人郑楠谱曲填词,并由作词人施人诚画龙点睛,描述全世界兴起学中国话热潮的歌词。
首个在大众传媒将这首《中国话》与政治连结的应属4月30日《联合报》民意论坛的一则读者来稿。文章从听新歌谈到中国崛起、台湾近几年陷入政治口水空转虚耗以及“台版文革”等。两天后,一向标榜台湾本土意识的《自由时报》大篇幅刊出标题为《S.H.E唱中国话,被谯捧老中LP》(“捧LP”为台语,“拍马屁”的粗俗说法)的报道,并从各讨论版摘录网友批评性的留言:“这首歌摆明就是要给中国人听的……真的是丧权辱国……”;“孔夫子说的话,真的是现在的中国话吗?以语言学而言,孔夫子当年说的应该不是现行的北京话,而是山东方言或秦代的河洛话,怎么会是现行的中国话呢?”也有网友说,在许多国家通行的“华语”绝不等于“中国话”,语言和国家不能画上等号,就像新加坡人绝不会说他们讲的华语是“中国话”,台湾的艺人为何要这么做?
网友发言还算客气。《自由时报》记者访问几位台湾绿色艺人对S.H.E.的批评则相当露骨。“猪头皮”朱约信说:“生长在台湾的S.H.E,若因唱这首歌,而以身为中国人为荣,我只能抱以十二万分的同情,若真如此,他们的父母、长辈都应该要负责。”闪灵乐团主唱Freddy批评:“就算要进军中国市场,也用不着去奴化自己、吹捧对方,拍马屁拍到这种程度。”综艺版的新闻还罕见地找了独派学者加入围剿。
第二天《自由时报》刊登《中国话》作词之一施人诚的专访,问到为什么用“中国话”当歌名。施人诚说,作曲者郑楠原本就使用“中国话”为曲名,填词过程中,又为迁就字、音押韵,所以选择“中国话”为歌名,而非普通话、华语或中文。对于《自由时报》记者质疑“我们现在对话的语言,难道是中国话?”施人诚答得很干脆:“对,我们从小不就是这样被教导的吗?就我个人而言,中国话与普通话、中文、华语并没有不同。”
这个答案讲出很多台湾人的共同感觉,因为普通话在台湾称为“国语”,其他的是方言,除了想太多的独派人士,应该没有人会误解。不过答案显然不合该报的口味,专访稿后特别附加一则评论,修理施人诚。
深绿媒体连续做了3天新闻猛轰《中国话》,逼得华研唱片搬出“不支持、不配合、不认同”三不政策,声明不欢迎《自由时报》采访。其后《PLAY》专辑发表会时,现场布置成婚礼会场,S.H.E穿着婚纱亮相,刻意避开与“中国”有关的印象,并言明记者会不回答政治问题。
政治插手综艺
台客文化已有先例
其实有中国味的歌曲已非S.H.E第一次尝试,从陶、王力宏、周杰伦等天王级创作歌手,以至新一代作风kuso的吴克群,近几年以中国风为创作元素而走红的流行歌曲不在少数。在台湾,试图用政治与意识形态主导综艺与文化,也绝非《中国话》风波一例,前年就爆发过台独团体批判“台客”的风波。
何谓“台客”或“土台客”?这个常常挂在当今台湾年轻人口中的词汇,其实有段曲折的过去。一般认为,“台客”一词是出自国民党迁台后,1960年代前后外省帮派的黑话,指的是台湾本地的帮派分子,不过也泛指闽南人,并且有轻蔑的含义。
随着时代演进,以及国民党的国语化运动彻底落实,一般民间已经很少再用台客这个称呼;反而多泛指当时台湾才刚刚开放海外旅游,结果在海外恶行恶状、行动粗鄙的人,之后更泛称在台湾没有水平的人。
1989年创立的台湾乐团浊水溪公社,是台湾在1980、1990年代知名的地下乐团,在小众文化中常能引领风潮。就是浊水溪公社提出了标榜台客的说法,但他们所谓的台客仍是“台湾的庞客(朋克)”。浊水溪公社从批判的角度,提出对台湾当时的政治、社会及上流阶级的批判,也就是一种颠覆主流精致文化,强调强烈自主意识的次文化,此后,“台客”在青年中慢慢成型。
历经多年的酝酿,“很台”这种形容词,随着台湾青少年标新立异的“台味”打扮风潮,慢慢地散布开来。这股另类的台客风打扮,混杂了复古、模仿、扭曲,把台湾古老的帮派分子打扮、落后日本5年以上的流行风格以及想象美国嘻哈文化拼凑于一炉,刻意走俗气的路线,以有别于精致的名牌文化风。
所以在“很台”的衡量标准上,“很台”的男孩子总是穿着又老气、又俗气的花衬衫、白衬衫,脚穿日式夹脚、蓝色拖鞋,或是俗到不行的白布鞋、帆布鞋又不穿袜子;时髦点的就穿露出彩色内裤的垮裤,搭配不知是真是假的银质骷髅戒、十字架,还要染着看起来很廉价的金发,口操台湾国语腔调。
“台妹”(很台的女孩)则大致要像槟榔西施看齐,穿着超紧身T-shirt、露肚脐小可爱、五颜六色加蕾丝边的超短裙,以及日本已退烧10年的厚底高跟鞋,搭配夸张而五颜六色的化妆与指甲油。
走在台北街头,这种个人化的奇特风格不但早已见怪不怪,简言之,这就是“假”香港古惑仔、“假”日本风、“假”嘻哈风、“假”台湾复古造型的大拼盘式重新混装。也是年轻人刻意炒作“俗”的话题,想要标新立异,在日益崇拜名牌的台湾社会中企图引人注目。尤其SOS姐妹等主持人与艺人,还不时拿“很台”在朋友间相互调笑。徐熙娣甚至在《康熙来了》节目中公然说“5566”合唱团“很台”,引发一阵小小风波;但所谓的“很台”,渐渐变成了一种新流行术语,特指一种俗到自我感觉良好、理所当然的行为。
尤其在2005年,当红主持人蔡康永的节目提出了“台客文化”的讨论,终于把“很台”的流行语,提升到台客文化的论述层面。节目中的新生代认为,台客文化象征一种俗而有力的特质,是相对于贵族、高级、上流的新意涵,也就是没有了这种源自格调与品味的认识。所以台湾许多人“勇敢秀自己”、“只要我喜欢有什么不可以”,就算俗也俗到没有自我感觉良好,并成为一种自我特色,这就是一种“台客(台湾人)文化”。泛指没有气质、很“俗”、很“耸”的作风。
这股新的定义,靠着综艺节目广为流传,因为它去规范、反权威、反格调的特质,使得台客文化形成所谓我行我素的反叛性质,并脱离任何历史、政治、价值的约束,只重当下与自我感觉。是以在台湾,即便是丑人多作怪、粗鄙无礼,因此也形成个人特色。所以台湾才有什么“上流美”、“如花”、“台姐”、“柯赐海”的闹剧,也成为全民大闷锅的模仿对象,也因此台客风潮一时风起云涌。
2005年8月,一些被认为新台客、台味很重的代表性当红歌星,如5566、罗志祥、伍佰、MC HOTDOG、张震岳等人,筹办了一场极为成功的台客摇滚演唱会,深获各界好评。一时之间,台客文化成为台湾民间的显学。这些新生代的实力艺人,更赋予台客另一层全新的正面意义。2006年4月,台中再度举行台客摇滚嘉年华活动时,还加上了台湾民间常见的钢管舞、电子花车等情色演出,彻底颠覆传统价值与定义。
歌手伍佰则喊出,“够呛,才会大声!敢秀,就是台!”的口号,成为这一波流行文化的先驱。《中国时报》人间副刊当时也连续两天制作“台客美学先锋派”,访问伍佰,倡言“创造、寻找跟港仔、纽约客一样有本色、有个性、有自我的文化”,“将它变成一种新的文化复兴运动”。伍佰更指出,在他眼中,蔡康永就是台客,小S就是台妹。结果在一波波的流行音乐文化推波助澜下,原本可能被贬低为俗气重的台客打扮,终于找到自己在流行文化中的位置,也被青少年视为凸显个人形象之举,宛如一副以台客为荣的姿态。
台客大行其道
触碰台独团体敏感神经
台客原本的贬意,在这股台客风潮中被扫荡得丝毫无存,尤其这群被归类为台客的新台湾人,对于自己“很蹩脚”的风格不但不以为异,还深以为傲。因此让许多在政治上打着本土独派招牌,向来以台客之称诉求台湾人被外省打压、污名化的社团受不了。2006年,这类社团连袂召开记者会,批评媒体滥用“台客”是“俗化台湾”,充满歧视与自我矮化,如果媒体持续对“台客”进行污名化运用,不排除要发动抗议,要求媒体道歉。
当今扁政府的新闻局长谢志伟当时就曾指出,所谓“台客”、“土台客”,根本就是在台湾出生的外省第二代彼此之间,用来称呼那些在心目中满口台湾国语或穿着很土的台湾人所用的词语。
本土社团北社也说,“台客”是隐含着中国文化霸权对台湾弱势文化的欺凌,意指着中国掌控着台湾客,带有阶级的、文化的歧视,透过语言显示中国的支配和台湾的被支配,中国的定义和台湾的被定义,所以应该把“台客”从台湾文明中拔除,不能放任媒体大肆滥用、炒作这种污名化名词。更批评艺人没弄清台客的内涵,就大喊自己是台客,根本是肤浅自虐。甚至任何在“台客”概念下的新意义或形象都只是在“中国主”的框架内的仆奴。
尤其当时台湾还发生南部选出的台湾小姐刘子因为穿着打扮与台湾国语问题,被许多媒体指称“台湾小姐果然很台”、“台湾小姐的台湾国语需要矫正”等风波,也引发本土社团不满。例如台湾南社就说,台湾小姐所代表的当然是台湾的气质与文化,就是朴实单纯,哪能贬低为“土”或是“俗”?也有其他团体批评,所谓“台湾小姐果然很台”等说法,极尽嘲讽能事,对“台”进行污名化传播,是歧视、侮辱的字眼,让台语在这样的价值观里完全被歧视和污名化。
更有人批评,这一波主打“台客文化”的都是亲中、反扁人士,不是本土、台独社会举办,根本是“台味摇滚人”被中国客、生意人利用、剥削。
但是这种政治打压的手法,实在没办法影响综艺界的时尚风潮。摇滚歌手伍佰就说,既然住在台湾,叫台客是很自然的事,就像香港人被喊港仔一样,有些不愿意面对台客称呼的人,基本上是心态有问题。他更呛声,以后看到他就叫他台客。
更有不少自称为台客的年轻人批评,台客已经是一种文化角度的生活形态,没有人有权去定义或诠释,应该让台客文化自由发展。反台客的说法根本以一种精英、阶级的姿态,贬低台湾大众文化,以显现自己的高格调、高品位,这批人才是真正俗气的人。也有人说,过去“纽约客”(Newyorker)原来是外地人对纽约人的不礼貌称呼,但纽约客用自信将涵义翻转过来,现在还不是成了正面的说法?同时这些宣称台客是充满歧视意味的说法,平常还不是用外劳、菲佣、大陆妹这些名词去称呼别人,难道就不是在歧视他人?
过程中,中广为响应台客摇滚演唱会,还举办“台客大票选”活动。结果当红主持人吴宗宪获得第一,“推动”台客一语复辟的小S名列第二,名歌手周杰伦第三。此间许多媒体都认为,显然台客一词已经去污名化,成了流行代名词。周杰伦也说,台客的定义已经颠覆了,就像日本也吹起了台流一样,如果台客能成为台流的指标又有何不可?
事实证明,台客文化流行依旧,批评这些艺人贬低台湾的策略只能在本土社团、媒体中自我陶醉,对这些艺人当红与否根本没有影响。在台湾青少年的流行文化中,台客风已经拥有了新的定位与价值,也不是任何政治批判或族群的帽子,所能扭转的,或许这也正是一种“台客”风的反抗精神。
只是一年多时间过去了,台客文化耀眼依旧,《中国话》的风波又被拿出来热炒,一两天的新闻热潮后,歌手唱片却越卖越好。让人不禁怀疑,台湾为何老是在这种意识形态圈里打转?又何时才能真正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