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兰的“疯子”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7 00:48:27

梵高美术馆是任何一个到阿姆斯特丹的游人必去的地方。
美术馆位于阿姆斯特丹市西南,是一座浅灰色的四层建筑。从水坝大道或皇宫门外乘坐古老的窄轨电车,十几分钟便到了美术馆大门外。我去的那天特意起了个大早,到的时候门外游人尚寥寥。晌午从美术馆出来时,发现门外的参观者竟然排起了长长的队伍,焦急的等候入场了。梵高在如今的世界是个大名鼎鼎的名字,由此可见一斑。

梵高是伦勃朗之后另一位征服了全世界的荷兰画家。他做职业画家的生涯仅十年,生前只卖出过一幅作品,终生靠他的弟弟的资助过活。晚年移居法国,先是在巴黎学印象派,后来搬到南方普罗旺斯小镇阿尔勒,幻想在那里建立纯粹艺术家构成的乌托邦。另外一位更加纯粹的空想家高更应邀前往同住。自然,两个天才的偏执狂之间的关系很快便恶化了。狂傲善妒的高更从一开始便不断的讽刺、揶揄梵高的作品,在各种场合奚落他。终于在高更的一次恶意的捉弄下,梵高割掉了自己的一个耳朵;于是便有了那幅没有耳朵的自画像。之后,梵高清醒意识到自己已有精神分裂的倾向,主动进入精神病院治疗,一年后用手枪射杀了自己。
在今天全世界最昂贵的十幅绘画作品中,梵高的《加歇先生像》名列第一,价值1亿1千六百万美金,排在第二位的是毕加索的《持烟斗的男孩》。
真正的艺术家,在生前被冷落,死后极尽哀荣,这样的事情在艺术史上是如此的屡见不鲜,以至于人们都有些麻木了。

梵高美术馆内弥漫着纯粹的梵高的味道。一层到四层汇聚了梵高的大部分作品,并根据不同的历史时期被分门别类。其中包括在海牙期间的代表作《吃土豆的人》,法国期间的《向日葵》,以及诸多自画像。遗憾的是梵高作品中我最喜欢的《星夜》不在其中,据说是在纽约,让我多少有些失望。《向日葵》的确名不虚传,醒目黄色的张扬弥散在周围的空气里,让人的眼睛可以隐隐嗅到它散发着的旺盛的活力。
梵高的一生充满了孤独神秘的色彩。他外表丑陋,一个传记作者曾如此描述这位大画家:“大脑袋上满头红色短发,大鼻子,高颧骨,紧蹙的浓眉下一双深陷的绿色小眼睛,紧抿的嘴唇显示出一副凶狠的模样;额头上布满了皱纹,走路时佝偻着背,活像一个小老头”。这个丑陋的荷兰人一生从未走过运,被所有自己爱上的女人拒绝(包括守寡的表妹和一个被他收养的怀孕妓女),几乎所有人都相信梵高是疯子,甚至他自己也这样认为,在我的意识里,他似乎是唯一一个自己主动住进精神病院的人。但今天看来,或许他是那个时代里唯一的清醒者。艺术家分两种,一种是经过勤苦修炼最终成名的,另外一种是天才。梵高绝对属于后者。不幸的是这个世界并不以天才的智力作为衡量一个人清醒与否的标准,于是一个天才就这样被毁掉了。

梵高是西方画家中第一个用色彩和线条表达赤裸裸的人类欲望的人。他当年画过一幅《夜晚的咖啡馆》,陈列在美术馆的二楼,是他所有场景画中视觉效果最猛烈的一个。不大的画板中间填满了明亮醒目的红、黄、绿。线条粗糙得让人窒息,物与物之间的比例以一种放肆的姿态扭曲着。自然这幅画和他所有其他作品一样引来了评论界的恶毒批判。梵高在给他弟弟的信中委屈的抱怨:“我不过是想表达这样一个想法,就是咖啡馆是人类欲望的物化,是一个人类可以毁灭他人,或者毁灭自己的地方。”(译自梵高书信集)这便是梵高的天才,他在左拉自然主义倡导的心入止水的艺术氛围里,生生的创造出了自己的后现代。

美术馆里除熙熙攘攘的人群,数量最多的便是成群结队的小学生了。他们在年轻女老师的带领下一个个瞪大了好奇的眼睛盯着这位伟大先人的作品看,漂亮的女老师喋喋不休的介绍着,说的是荷兰语,我听不懂,但是每个小孩子都认真的听着,有些还在小本上做着笔记,样子十分可爱。荷兰人对艺术的热爱已经渗入社会生活的每一个细节里。不由得让我想起我自己的小学时代,整天坐在拥挤的教室里算着枯燥的数学应用题,开始暗暗的妒忌这些阿姆斯特丹的小学生们。
其实梵高在阿姆斯特丹只生活过一年,并且他的艺术生涯和阿姆斯特丹基本没有联系。但今天看起来,梵高似乎和伦勃朗一同成了阿姆斯特丹的象征。每一座欧洲名城似乎都有一个或者几个可以算作城市象征的人物,比如但丁之于佛罗伦萨,安徒生之于哥本哈根。在阿姆斯特丹,这个殊荣就非伦勃朗和梵高莫数了。梵高的诸多画作被制成明信片,沿街贩卖,销路比郁金香风景还好,最常见的自然是《向日葵》和《星夜》;见得多了,甚至开始感觉它们和劳特累克的《红磨坊》艳丽海报有点相似。

我在丹麦艺术史课的结业论文题目就是《梵高作品和意识中的遁逃意识》,籍此把梵高的生评传略读了个遍,结果是被彻头彻尾的感染。在所有自杀的艺术家里,唯有梵高的死让我感动而非悲哀。在我看来,他的自杀似乎是唯一正确的结局,如果他长命百岁,反而让人无法理解,甚至有些鄙夷。
离开精神病院之后,梵高曾经有过短暂的游历,此时他便已经有了自杀的念头。不过这个念头的产生不是出于任何事物的直接刺激,而是经过一生的深思熟虑的一个审慎的决定。他在给弟弟泰奥的最后一封信里这样写: “我不会忘记我所认识的那些微不足道的法国人,也无力对任何争辩中的任何一方是对是错做更深入的判断。我对这些已经不再在乎。我现在唯一在乎的就是我的画,我要像那些我所仰慕和热爱过的伟大艺术家一样作画。现在我终于可以把我的一切注意力集中在我的画上,但却时刻感觉我们这样的画家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了……”(译自梵高书信集)

我是在这段平淡得有些乏味的文字里最终爱上梵高的,即使他有如此多杰出的作品吸引着我,但唯有他的死,才让他成为一个真正的艺术家,或一个海明威所言的“无法战胜的人”。美术馆里飘扬着的是美国歌手Don Mclean为梵高所写的《文森特》,在这样的氛围里听到这首熟悉的舒缓的音乐,竟然隐隐让人有想落泪的感动。
Now I think I know What you tried to say to me How you suffered for your sanity How you tried to set them free They would not listen they‘re not listening still Perhaps they never will
离开梵高美术馆的时候,早上仍阴郁着的天竟然已经放晴。虽然是10月深秋,但是西欧晌午的太阳仍然暖洋洋的,让人犯懒。沿着银白色的电车铁轨缓缓的散步,突然对妖艳轻佻的阿姆斯特丹油然生出好多尊敬,仿佛是那个狭窄的7欧元门票的美术馆刹那间增添了这座城市的肃穆。一直以来,我是如此的向往17世纪的阿姆斯特丹,宽容、自由、大人物云集。但万万没想到,最终使阿姆斯特丹的历史可感可触的,竟然是这个100年前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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