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益中网上点评全国都市报头版

搜狐要为报纸头版，尤其是中国主流报纸头版建立网上博物馆。这是一个很有创意和搞头的项目。坚持下去，不断完善，搜狐报纸头版博物馆会在传媒业界产生积极影响，为中国报业增加一缕新鲜的空气。
我私下揣摩：搜狐希望通过这个项目，推动新兴媒体、传统媒体、受众三者之间的良性互动，希望温情脉脉一些、和风细雨一些；热闹是要的，但也不能伤了和气。这样一来，作为该栏目特聘的媒体批评专家，我的工作真有点左右为难。我的立场是：哪方面都可以为难，惟独不为难自己；坚持自己的判断和见解，可以不说话，但不说让自己为难的话；良性了归搜狐，不良性了就归我好了，有什么得罪的地方算在我头上好了。搜狐只是提供了一个平台而已。在擂台上受伤的人会把怨气发泄给擂台吗？
其实，对报纸的阅读，甚至所有的阅读都是一场误读，只不过误读的深浅和层次不同而已。在语言表达方面，公民要有游戏精神，要玩得起。出版物发行之后，怎么评判它，公众说了算，完全由不得出版物的出品人——这是所有的出品人必须遵守的游戏规则，作为公共出版物的报纸更不例外。批评，包括媒体批评，重要的不是为了追求真理，而是为了履行人人拥有的权利，这是一种与真理无关的内心感受的表达形式，对错不是问题，正确与否不是问题，自由与否才是问题。为了防止有人以真理的名义作恶，我们必须捍卫每个人在批评公共事务时自由发表意见的权利　　所以不要指望我说出真理，我最多只能说出我想说和让我说得出来的话。我尽管肯定要对所有说出的话负责，但这也不能证明我说的话都是对的和正确的。我希望我的见解有趣、有意思、有说服力。我当然更希望我的见解能得到由衷的认同——不过不认同说老实话也没有关系。你也上去批评就是了。
说起来我还跟评报很有缘分。早在遥远的上个世纪90年代中期，我早上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评阅当天的南方都市报，给每个版面和每条稿件写评语、评等级、算薪酬。那时侯我还没有电脑，我坐在那里，千头万绪，只好紧紧握住评报这根杠杆。我知道这是一件很有力量的事情。
每个人的自由言说其实都是一件很有力量的事情。你可以没有权势，但如果你连自由言说的权利也没有的话，你就死定了。所以捍卫言论自由是全人类理所当然的责任。报纸头版博物馆栏目的设置尽管还远远达不到言论自由的高度，也不可能承载那么崇高的使命——充其量它只是一个评报栏，甚至只是一个贴报栏；但我想它是一个很好的开端，任何事情的开端都是那么微小的。没有人希望报业死水一潭，报纸头版博物馆有望成为一颗制造微澜的石子吗？8月30日北京地区京华时报和北京娱乐信报两家报纸头版主图都是影迷围观成龙的照片，我猜是不约而同，但不约而同并不能意味英雄所见略同。北京娱乐信报用这张照片有点道理，毕竟报名就有娱乐二字。而京华时报似有不妥。综合类日报尽量在非娱乐版面不用或者极其慎用娱乐新闻，除非是超女决选这类非常级别的娱乐新闻——我有这个主张。
新京报头版布局还是大致能够体现原有的骨架。主图是和新闻业界有关的国际新闻，导读还有两条国际新闻，全球视野嘛。头条是中国新闻，和平民相关，并且假假的也忝列“批评报道”类型，有点讨巧。处理比较重的北京区域新闻是几个部门倡议“高速路收费应公示”，尽管事关廉正，但毕竟还是一纸空文，显得本地新闻有些力不从心。
新民晚报的头版，比较有党性，也比较有教育性，堪称“严肃报纸”。
北京青年报的办法，和其它所有综合类日报都不太一样，往好里说是“跟它们不同”（南方体育广告语），反正它很成功。都市快报头版版面太过零碎，大有改进的空间。有的报纸头版编排不得章法，不说也罢。
整体而言今天头版比较过硬的还是广州地区的南方都市报，大家可以细细分析一下。头条“我国明确界定高收入者”，是所有读者都关心的新闻，谁都要看，谁看了都要对号入座，谁都关心自己在人群中的地位。主图是当地“居民小区发现炸弹”的突发新闻，很强。主推新闻还有“兴宁矿难理赔”，当然恰当，但我觉得附带主推另外一篇“兴宁矿难深度调查”就更好。总之，今天的南方都市报头版编排得当，就是说没有什么明显的瑕疵。
就版式而言，今天纽约时报的版面是最好看的，因为我英文不过关，也只能瞄瞄它的版式。大约字母文字排列版面，就是要比汉字排列版面具有优势，否则怎么所有好看的报刊都是字母文字印刷的呢？我总觉得比起学习外国报纸的内容来说，学习它们的形式对于我们来说更加迫切，也更切合实际——外国报纸的内容我们学得了吗？8月31日傅彪去了，人民币来了。傅彪病逝的消息，异乎寻常地盖过了新版人民币发行的消息。这种情况在北京地区，及其它受京派文化影响较大的地区，尤为明显。北京地区5家报纸，新京报、京华时报、北京青年报、北京晨报、北京娱乐信报，都在头版显著位置报道了这个好人的离去，其次是巴蜀地区的报纸，成都商报、华西都市报、成都晚报、重庆晨报。上海和广州的报纸头版反应相对显淡。是不是有点耐人寻味？能不能说明一点问题？
也许只是巧合，没什么特别的意味。总之，这是好人的哀荣啊！但好人不在世，祸害一千年！前几天看到小山兄的MSN名称改成了“好人逝世，坏人去世；好人享年，坏人终年”（大意），尊敬的傅彪先生享年42岁，让我顿时感到长寿是一件耻辱的事情。我母亲在听到有人故去的消息时，通常都长叹一声：“人算得了什么！人死如灯灭哪！”
哎——！又一盏灯灭了，天空越来越暗淡。
讲到讣闻报道，我要表扬一下南方都市报，该报定期出版的讣闻专版，就是一个突破。生离死别是最高形式的剧情冲突，具有无与伦比的新闻价值。记录人们对世界告别时的姿态，为每一个转身而去的背影注目，重组生的价值和死的尊严，在悲哀中握紧可怜余生，然后达观前行。我觉得中国内地需要这样的生命启蒙。我常常想，人不但要学会生，也要学会死，而40岁是分水岭——40岁之前，人得好好去活；40岁之后，人就得学着点死——人头难顶哪！你得对自己的生负责，也得对自己的死负责。人生是一列隆隆开过的火车，也可能是汪洋中一叶失魂落魄的扁舟，壮烈也好，卑微也罢，只要有爱和面对邪恶时的勇气，便了无遗憾。从这个意义上讲，为生命歌哭的南方都市报讣闻版很值得尊敬。
重庆晨报说“一声叹息，傅彪走了”，而成都晚报的大标题是“累了，走了”，哀伤，决绝，就像古琴弦断时的一阵惆怅。9月1日　巴格达人群踩踏惨剧无疑是今天见报的最大新闻。全世 界所有的日报都应该在头版头条报道这条新闻。但是，在搜狐报纸头版博物 馆陈列的中国内地20家日报中，只有新京报、北京娱乐信报、成都晚报3家日报大大方方地处理成头版头条。还有几 家日报照例依没有办法的办法，变通处理成假头条——欲盖弥彰的顺从，无 可奈何的智慧。这也是中国特色吧。
对于这同一场灾难，各家报纸报道的死亡人数却不尽相同，甚至大相 径庭。到底死了多少人？新京报、北京青年报、北京娱乐信报、南方都市报、成都晚报、成都商报、华西都市报、南国早报说841人，大河报等另外几家日报说816人，东方早报说至少1000人，而北京晨报说800人。这也属于正常现象，各家报纸截稿 时间、稿件来源有异，而伤亡数字往往会不断上升。各家报纸报道的数字可 能都不一样，但可能都“正确”，也可能都“不正确”。只能说明，北京晨报截稿的时间可能偏早，而东方早报截稿的时间最晚；或者只能说明各家报纸消 息的来源渠道不尽相同。
问题是该如何处理这类动态的伤亡数字？有一条，不加修饰地报道某 个具体的伤亡数字是很冒险的事情，一定要在数字前、副题或者内文中标明 数字来源的依据，“至截稿时止”、“至少”、“初步估计”、“这一数字 还在上升”，诸如此类。实际上大部分报纸都是这样去做的。京华时报没有在标题中点明死亡人数，我认为还是点 明死亡人数较好。把新闻中最有价值的元素标出来，是制作新闻标题的一个 基本规则。新民晚报的标题是“一个假警报杀死近千人”，“杀 ”字加引号，我认为这个标题不妥当，主要问题是不准确，地点、事件也没 有交代，不是很专业。都市快报的标题“诈弹踩死淹死816人”，不是很通顺 。
制作新闻标题没什么高深的理论，要准确，要突出最有价值的新闻元 素，要吸引人，要一目了然，要把话讲通，当然前提是字数尽量少。这就差 不多了。我当编辑的时候，有一阵子爱好在制作新闻标题时买弄文采，用典 、对偶什么的，觉得这样显水平，现在想来有点惭愧——不专业。　　今天在头版的编排上，东方早报略胜一筹，这家报纸的版面设计是很有水准 的，编辑也很专业。
在搜狐报纸头版博物馆陈列的中国内地20家日报中，只有一家日报只 字没有在头版报道“巴格达人群踩它死1000多人”的新闻，它的头版头条是 “深圳是个有文化的地方”。
这家特立独行的报纸是深圳特区报。9月2日纪念抗日战争胜利60周年，是近期中国新闻出版和广播电视界绝对的热点。搜狐为此推出了“纪念抗战胜利60周年媒体精彩报道封面秀”专版。总体印象是铺天盖地，声势浩大，以至于让人无从看起，无从说起。这就是面对宏大叙事时的阅读疲劳。资料汗牛充栋，历史连篇累牍，大部分报纸只好不着边际，不得要领，力不从心。版数竞赛成了报纸纪念抗日战争胜利60周年的撒手锏。有几个人看，看了多少——天知道。
这个主题的重要性不言自明，宣传的正确性不容置疑，问题是报道的角度和切入口何在？宣传如何产生实效？传播是传播主体和传播对象双方互动的过程。传播主体只管输灌，传播对象不肯接受，宣传难免就会成为半吊子工程。新闻宣传工作的真谛，就在于要明白一个巴掌是拍不响的。连日来，通观搜狐报纸头版博物馆陈列的中国主要报纸头版，总体印象：一是规定动作多，自选动作少，千篇一律、千报一面的情况越来越严重，长此以往无非是拒读者于千里之外，不看了还不行吗？二是绝对坚持了以正面宣传为主的方针，歌舞升平，一派繁荣，异地监督不给搞，本地监督不可能搞，就不知道还有什么好搞的，舆论监督是报纸最起码的责任，不给搞舆论监督了，那还办报纸干吗！
报纸怎么办？这的确是新闻宣传部门的事情。到底看不看？这却是读者个人的权力。一半对一半，是必须扯平的。宣传是可以强迫，而接受是不可以强迫的。长期一味强迫命令式宣传，只能导致逆向阅读的反效果——稍有经验的读者，现在都养成了沿着报纸宣传反过来想问题的习惯。报纸说“反腐取得了重大成果”，读者就知道是说“腐败情况相当严重”。报纸说“人民币不升值”，读者就知道绝对要升值。在我们的报纸上，繁荣就是萧条，热烈就是冷清，满意就是愤怒，稳定就是危险。大部分报纸头版都在敷衍了事，松松垮垮，漫不经心，看不到什么精神气了。只有南方都市报、东方早报、重庆晨报、北京晨报还在努力，苦苦支撑，时不时还让人眼前亮那么一下。新京报明显锐气大减，像个失魂落魄的受伤青年。其余的蓬头垢面，疲惫不堪，惨不忍睹。
尽管南方都市报今天的报纸头版有遗珠之憾，但我还是把它列为今日首选。在这张小报头版上，贴近性、重要性、时效性、信息量、冲击力都兼顾到了，布局合理，安排得当，结构紧凑，花了心思，下了功夫。真是螺蛳壳里做道场。但遗憾的是没有把“收容孙志刚的黄村派出所容升国家一级”的喜讯放在头版。这条新闻无论是新闻本身的价值还是写法，都值得表扬。这就是新闻哪！这个报道上网之后，可想而知，反响异常热烈。有的读者留言：“出租车司机拒栽一次还要取消几年资格呢，乖乖，什么世道！”有的说：“还殊荣不断，还宠幸不断，他把公民搞死了他还受委屈了，这不是趁心要给人添堵吗。”有的说：“该所连续两年都没有打死人了，值得嘉奖！希望再接再厉，继续不要打死人民群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