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明白的医院的帐单

不明白，医院的帐单
傅一河
清清白白做人，明明白白消费。这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境界，尤其是在医院。
每天上午九时许，贵重药品单子送到我面前，药放在篮子里，我看见了，签字。想起吃馆子，鸡、鱼活蹦蹦送到客人面前看清斤两，然后进厨房，上桌，买两只鸡却吃出一个鸡脑壳、三只鸡脚爪，因为厨房是暗箱。
看第一张药费单子，一笔，一笔，用手机算，用笔来算，尽管内心很明白电脑不会错。最多的一天6000多，最少的400元。上了一万元，心早已疼木了，钱个嘛纸个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内心隐隐有快意，这检查、那化验都搞尽了，格老子还有什么招？
常识或经验以为免费的也要钱。譬如收了住院费，用微波炉热点菜也收费。便盆15元一个，术后仅用一次，出院不带走，去哪儿了？其他病人不会收为己有，医生不会带回家，护士不会拿来自个儿用，那就有一种可能，下一个病人光临，很幸运地用上这个便盆，交费还是15元。老婆发高烧，要酒精降温，立马送来，病人都道护士好。第二天出帐，一点点酒精收了6元。因此，护士提出为老婆剪指甲，婉拒。
患者之间，谈病，谈药，谈医生。说有个医生，家里人生病吃药打针都从医院拿药，病人头上短斤少两，以次充好，以假换真，等等。
俗话说山不转水转，水不转路转，患者转到医院，有权力的交换权力，有关系的交换关系，既无权力又无关系的伸长脖颈挨宰，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怪不得“群体事件”发生时，观者一哄而起，就差“斩木为兵，揭竿为旗，赢粮而景从”。
搞不懂医院的帐单，只能相信医生的职业道德，希望自己有点好运气，医生开什么药，护士用在病人身上就是什么药。老婆单是注射用美洛西林钠／舒巴坦，每天216元；奥硝唑氯化纳注射液，每天96.38元.天天用，用了11天，就遭了3000多元。这么多好药，说是消炎用，为什么要用这么多？用了这么多为什么炎症迟迟不退？不敢再问为什么？即使腹诽，也说不出个子曰；不敢在医院打灯笼，只是感觉到此地非净土，所遇并非个个是天使。也许，把某种职业认定为高尚的观念从一开始就错了？
手术书我签了两次。医生发现老婆“眼睛怎么又黄啦”，我说“防冷涂的蜡”。医生不给我玩幽默，当即取消手术，放在下周一进行。周六、周日不做手术，也不办出院，分明是增加了两天的费用。一年三百六十日，这笔收费大可观。手术刀操在人家手里，他不动刀未必你敢动刀？
胆结石，有的医院喊价“三千元包干”。该检查的不检查，该用好药的不用，精打细算节约成本，得过且过，将将就就。为省几个钱，万一有个长短，花更多的钱也许也救不回来。
即使找熟人也不见得保险。有一个患者，侄女在某医院，切除胆囊时才发现还有胰腺炎，引起手术并发症，死了。死者家属万分为难，告医院吧，侄女在单位上怎么处？打官司更是把侄女置于千夫所指的地步。
护士最辛苦。叫唤护士的铃声催得上火。我当初想给儿子找个护士，头疼脑热，打针吃药，护士妻子细心又温柔。朋友嘲笑我土，护士在医院被病人搞烦了，回到家里还要伺候丈夫，不把她逼变态才怪。
老婆出院一算帐，胆结石算个小手术，居然花掉我大洋：壹万贰仟贰佰捌拾元零叁角伍分（12,280元）。
天！说是慢性胆囊结石转急性炎症发作太厉害，说是常规检查加特殊检查太完善，说是年龄偏大体质差。我一边听着，不时还要做鸡啄米状。
出院时，又来了一个，居然跟母亲住进同一个病房，都是胆结石。
有钱，自己开医院，每天开门就来钱。单是胆结石，这年头就特别多，这样污染那样污染，不结石才怪。
不在医院，就是幸福
傅一河
老婆回家，说的第一句话：“回家好，连味道都好。”
有个患者出院时说，要是瘫痪了真不如死了好。
人很脆弱。上帝造人也有失误，譬如多出一节盲肠，一旦发炎，要你成千上万元，至死人都是可能的。
小小一颗石子，就有胆囊结石，胆管结石，膀胱结石，尿结石，肾结石。摘了胆囊，以为没事；结石生在胆管上，一根藤上可以长出无数瓜葛；如果靠近胰腺，致命。甭以为一次手术可以终身保险。当年知青回城时，豪言壮语，屙尿都不朝这方。这句话面对医院不敢说。人不怕死，因为有比死更恐怖的事；人之怕死，留得生命为亲人，尽责任，尽义务，自然怕死。
患者交流，今后组建家庭，最佳组合是：老公是医生，老婆是教师，丈人是律师——一家人生病不买药、家教不付钱、打官司不交咨询费。
老婆手术做了引流管，术后18小时至72小时内可以拔管，老婆术后五天才拔管，管子凝结，硬生生活拉出来，扯得老婆一声声惨叫，我的心也被扯出血。感谢医生，使我体会到我与老婆的感情几十年还是这样深。
而今不少单位体检，浑身没病的也没几个年轻人。有病，不是癌症就幸运，其他零件换换也承受得起。老婆在医院痛下决心，出院后一定每天坚持吃早饭，每天多喝水，每天锻炼身体一小时。老婆平常忙起来，饱一顿、饿一顿、少一顿。如果是年轻人尚能挺住。而一旦上了点年纪，那真是找死。老婆在医院里心疼花了那么多钱，心疼受了天大的罪，比当初剖腹产还要痛苦，醍醐灌顶，洗心革面，大有一番从此好好做人的感叹。
但愿如此。
我写此文，也是提醒自己：
身体健全，无病无灾，便是百万富翁。譬如，一只手值10万，一条腿值20万，一个肾值30万，就这几件就超过百万元了。我们每个人都得要把这些零件保护好，也就拥有了百万甚至千万财产，就拥有了老婆、儿子、房子，没有房子可以买，没有车子也可以买。如果身体垮了，两眼一闭，什么都没了。
人都没了，找那么多钱、有再多的钱做什么？
人不生病又怎么死？吃得，睡得，走得，每天不生病，等于挣大钱。
不在医院，就是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