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云野鹤: 梦/做人与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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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云野鹤    发表于2010年03月18日 02:44 阅读(10) 评论(0) 分类: 个人日记 举报

       梦

 

00年三月十一日凌晨,我正沉浸在睡眠中,突然看见南南站在我床前,穿着深色长裤和白色T恤衫。我一见他回来,高兴地从床上起来,一把抱着他,让我吃惊的是他身上怎么那么冰凉,于是问道:“现在才是初春,怎么只穿这点衣服回来?”他望着我没说话,我赶紧把我的棉短大衣拿来给他披上,可就在这一刹那,南南不见了,……我惊醒了,竟是梦!

我说不出这是让我伤心痛苦还是让我惊喜兴奋的梦。自1986年他去美国留学攻读博士并在美国成家立业之后,已经有24年没有回过家了,我们好想他啊!春节前夕,他能回来,我怎么不惊喜高兴呢?可我梦中所见又分明是12年前与他遗体告别时的他:穿着一样,抚摸他双臂也是冰凉,闭着双眼,对泣不成声的爸妈和弟弟没有一句话……。我不禁伤心地哭了,泪如泉涌,夺眶而出,沿着脸颊浸湿了枕巾。 儿啊,你是来看望爸妈的吗?或者是,你身处异国他乡,独居墓园,过于寂寞了,来叫爸去与你作伴的吗?是的,爸没有忘记,就在你的葬礼上,爸望着你的灵柩缓缓入土时曾对你说过:爸会来陪你的!我们父子俩还有好多话没说呢。

泪水还在流,心意已悠悠,思想之门一旦打开,岂能控制得住,多少往事历历涌上心头。

他的童年是在万恶的“文革”中度过的,灾难使他早熟,养成他沉默寡言的性格。他入托的幼儿园与我们住的屋子仅一街之隔,窗户相对,他站在窗口可以隐约望见父母的的身影。幼儿园老师告诉我们,他不怎么跟别的孩子玩,没事时总是站在窗口专注地望着家。有一次,我问他为什么这样做,他说:只要看见爸妈,我就不怕了。他这一说,我们就明白了。在那个恐怖的年代,他目睹过许多被批斗的人,还不到三岁,他跟妈妈住在炼钢厂里,妈白天上班就把他放在厂托儿所。下午四时下班,再接他回家。有一天,他妈下班了,可工作组通知她到厂院草地上去接受批判。她只好先到托儿所安排好儿子,告诉他妈有事,要等一会才能来接他。又给他的奶瓶里倒些温开水,拿了张小凳子让他坐在托儿所小院里等。其实,他坐的地方离批斗他妈的现场相距并不远,隐隐约约也能看得见。厂保卫科和军代表给年仅二十六岁的她妈定了二条“莫须有”的“罪名”:一,“反动技术权威”(其实她只是个大学刚毕业的炼钢车间的技术员);二,“里通外国的特务分子”(家里有点海外关系,却完全没有往来)。于是批斗她时就在她脖子上挂了块钢板,并写了上述“罪名”。“罪名”既大,批斗之狠就可想而知了。批斗完了,他妈去幼儿园接他,只见他嘴里仍含着奶瓶,静静地坐在那里,眼神里流露着异样的惊恐。他妈虽腰痛得厉害,仍一把将他抱起来往家走。他伸出小手摸摸妈的脖颈,问道:“妈,他们为什么要给你挂钢板啊?还痛吗?”他妈含着泪只说了一句“不痛”。

回家后,她妈决定把他送到我所在的单位农场,不忍心再让幼小的儿子看见她挨批斗的惨状。她想,我那里毕竟是知识分子成堆的单位,“批斗”的场面想必要“文明”些吧。

南南到了我那里,我正与“牛鬼蛇神”们一起搞基建,盖房子哩。同时也在搞什么“清队”、“一打三反”,总之批斗不停,气势很高,后来还接连发生了两起有人跳河自杀身功亡之事。这一切,南南都看在眼里听在耳里,他幼小的心里怎么想的,我不知道。只感觉到他很乖,无论是我在劳动或是休息,他总是寸步不离地跟着我。一天,我做了“检查”后,思想不通,深感万分委曲,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再次萌生了自杀的念头。一个星期天的上午,我独自一人走到河边,仰躺在一片金灿灿的油菜花地里,眼泪潸然,反复想着我可一走了之,留下年迈的父母和妻儿怎么办……。就在这时,我听到了南南的哭叫声,他不停地喊着“爸爸”,声音由远而近,向河边菜地走来。我痛苦极了,从菜地里走出来一把将他搂在怀里,紧贴着他的小脸。我们父子俩的泪水竟流在一处了。这是我终身难忘的痛苦时刻!南南话不多,只哭着埋怨我为什么不带他一起出来。我除了一句“是爸不好”以外,还能对他说什么呢?他才五岁多啊。

“斗批改”暂告一段落,我被调回单位工作了。南南也该上学了。我们把他送到附近的小学读书。没想到他学习很好,几乎不用我们操心。那时,我们有几位外单位的知心朋友,都是“逍遥派”,没事时常在一起小聚,聊天。南南也跟我们去,他总是跟朋友家的孩子一起玩。我们聊天时,也会谈到“国事”,不免发些议论和牢骚,甚至诅咒“文革”。每当此时,南南都会站在门口,两眼盯着我直摇手,我知道他不让我们讲这些当时还被认为是“反革命的言论”。他真的懂事了,过早地成熟了……。

我躺在床上,拿掉已被泪水浸湿的枕巾,仍在浮想联翩。在那苦难的年代,童年的儿子是怎样一步一步走过来的呢? 不用说,我们是在阶级斗争的恐怖中煎熬着挣扎着活下来的,可孩子们呢?我说不出他心里是怎么想的,只是时常看见他惊恐的眼神,随时都紧跟着我们,甚至还帮我们做他力所不及的事。记得有一天我们上街游行,欢呼最高领袖的最新指示发表。中午回到家,南南高兴地说:“爸,我已把饭菜做好了。”我还没进厨房便闻到一股糊焦味儿,打开饭锅一看,上面的米还是生的,下面却已烧得焦糊焦糊。再掀开汤锅,里面是一卷还没有打开的海带,怎么能吃?此时,我和他妈只有心疼心酸,他妈将他抱过来,亲亲他, 说:“乖,有本事煮饭做菜了,妈再加工一下,今天就吃儿子的饭菜了。”他很高兴,似乎在说:我也能帮爸妈做点事了!…… 

窗外的汽车声打断了我的思绪,我起床后一反以往,先到挂在花丛中的南南的遗像前点了一支香。——这是我们逢年过节和他的生辰祭日都要做的一件事。心里默念着:“南南,你终于回家来看望爸爸妈妈了!”老伴出来了,见我坐在沙发上悲痛流泪的样子,忙问:“你怎么啦?”我哽咽着把梦中的情景告诉她。老伴知道我有严重的心脏病,已经抢救过三次,医生再三关照不能过于激动,于是马上安慰我说:“明天就是除夕夜了,他回来是好事啊,快别难过了。”说完,她便给珊儿(南南的弟弟,也定居美国,与其兄同在一市居住)打电话,把这事告诉了他,要他去南南的墓地送一束鲜花。如果方便,也把南南的两个儿子一齐带去。

我终于慢慢平静下来了。

中午吃饭时,我突然又想起这个梦,痴坐无语心欲碎,老泪如泉伤情绝。老伴急了,像哄孩子似地劝道:“再这样伤心,你又要发病了,这个年还过不过呀?儿子难得回家来看望你,你病倒了,他能心安吗?岂不是白回家一趟?别难过了,明晚吃年夜饭,我们给南南留个席位,点几样他最爱吃的菜。”我听了老伴的劝慰,又平静下来。

除夕夜,在我与老伴之间留一空席,放上碗筷,老伴把南南爱吃的菜一一拈在他的碗里,以寄托我们的怀念深情。

 

 

(注:南南是我们的长子,1980年,年仅15岁的他,以优异成绩考入北京航空学院,毕业后又攻读硕士,之后赴美留学,取得博士学位。在美国一所大学从事教学与科研工作,成绩卓著,声望颇高,曾获得优秀教师称号与多项科研成就奖。他辅导多名硕士生和博士生,共同从事智能合金材料的开创性研究与应用。1996年8月15日,在美国一校园惨案中为其学生枪杀,与另两位教授一同罹难。享年32岁。在隆重的追悼会上,他被誉为“最年轻的世界级的科学家”、“一颗正在冉冉升起的科学新星”。在学校校园内立有永久性纪念碑。他与其妻生有两男:长子杰西今年读大学;次子乔治,身高体壮,酷爱球类运动,技艺精湛,明星有望。有此二子,足可笑慰其父英灵。)

 

做人与愿望

闲云野鹤    发表于2009年07月25日 17:15 阅读(14) 评论(0) 分类: 个人日记 举报 我是个爱国的老知识分子,毕生从事图书编辑工作,退休时为某出版社总编辑。我一生经历坎坷,也正因如此,晚年才能保持清醒头脑,独立人格,自由精神。“文革”后,我发誓要用自己的眼睛看世界,用自己的头脑思考问题,用自己的嘴巴说自己的心里话;能说则说,不能说或不让说便沉默无语,但决不违心地说假话。做人要正直,不迷信,不盲从,也不随波逐流。爱上网,看各方面的文章,想活得明白,死得明白。五柳村、炎黄春秋、阳光卫视……,是我最爱看的网站,乌有之乡之类也时有浏览,不比较怎知是非丑恶;偶而发点议论,仅此而已,此外便是无力无奈与盼望等待。若问我想什么,两句拟古诗文便可概括,《示儿孙诗》:“中华实现宪政日,家祭毋忘告乃翁。”注:我两子均于二十多前留学美国,已为美籍华人,有四个孙儿。长子为大学教授,次子为软件高级工程师。这是我与妻子此生最感欣慰之事,因为他们不会再有我与妻子的坎坷与痛苦。但我们仍要求儿孙们不要忘记是炎黄子孙,在可能之时尽力报效祖国,以代了却父母之报国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