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海风云与航母僵局

黄海风云与航母僵局

（2010-08-26）

　　韩国“天安舰”沉没事件，经过层层发酵，成为黄海上空密布的乌云。美韩海军编队接连举行联合演习，引发中国强烈反应；毕竟，三艘携带战略核导弹的俄亥俄级潜艇，游弋于中国近海。

　　一艘护卫舰沉没，掀起滔天巨浪，为国际社会当初始料不及。黄海翻滚的风云后面，是大国之间搏弈所引发的震撼。三十年来，中美两国在共存互利的同时，衍生出一箩筐问题：对台军售、藏独、疆独、人民币汇率、人权分歧、两军对峙、朝伊拥核、全球气候，凡此种种，此时似乎宛如洪水，正漫过堤坝，倾泻而出。

亚太政治格局面临重组

　　近年来，中国经济规模急剧扩大。随着整体国力提升，国防建设包括武器装备和部队专业素质，也有了长足的进步。相形之下，美国在金融危机冲击下，元气大伤，至今经济仍处疲弱状态。多年来，美军深陷伊拉克和阿富汗，伤亡惨重，无暇它顾。

　　在此期间，作为世界经济最为活跃的区域，亚太地区经历着重组；中国与日本，韩国，乃至东盟（亚细安）各国的经贸规模迅速扩大，成为主要贸易伙伴。国民党重新掌权后，台海局势明显缓和，继“三通”启动后，双方又签订了“经济合作架构协议”（ECFA）。虽然在政治和军事议题上，未有显著进展，但两岸执政党，都戴着“中国”的帽子。

　　经济基础决定政治格局。中国迅速崛起，亚太地缘政治板块移动，直接牵动华府的中枢神经；设若失掉亚太，美国国势垮了大半。。今年初，面对美国国内外颓势，奥巴马总统在国情咨文中大声疾呼，美国不能沦为二流国家，其中特别提到中国，视之为主要竞争对手。白宫在着力推动国内各项改革的同时，对美国的全球军事战略，也作出重大调整。

　　美国政治学基本思想，包括制衡原则。国内实行三权分立；立法，司法和行政各司其职，互相制衡，避免越权或滥权，保持国家稳定。对外则讲求地区间，特别是现有及潜在发生冲突地区，各国实力尤其军力维持均势。

　　总体来说，华府维持地区均势，避免现有格局剧变，对90年代后，全球经济蓬勃发展，客观上起了重要作用。不过，作为“地球村居委会主任”，白宫外交政策背后，难免交织着国家利益，因此广为诟病，有着以权谋私之嫌，而况，在各家各户之间，要一碗水端到平，本来就很难。

　　华府的对华政策，包括两岸关系，也强调均衡：既承认“一个中国”，与北京建交，签署三个联合公报，又通过“台湾关系法”，维持与台北的实质关系。美国既非常重视中美之间存在的政治和经济利益，又不肯忽视台湾的战略地位和美台经贸往来。华府处理两岸关系的两手，和北京要完成国家统一的目标，短期内或可兼容，长期来说，却根本对立。　中国海空两军，原本相对薄弱，作战半径有限，只作近海防卫。苏联解体，尤其台海局势缓解后，重点南移。北京对南中国海诸岛有着主权宣示，但面对辽阔海域，要实际管辖，难免鞭长莫及。近年来，中国在南中国海加紧扩建军港，增加舰艇，应当说，属于主权国家正常行为，本来不难理解，无可厚非。然而，对周边相关国家来说，却也被看作整军经武，有所图谋。在华府的战略棋盘上，亚太地区的均势，正在失衡，可能导致冲突。

乌云飘向黄海

　　甫于近日公布的“中国军事与安全发展报告”，明白地表露了五角大厦这份担心。在肯定中国军力透明度有所改进的同时，报告宣称，中国军力发展已经进入新的阶段，超越捍卫领土利益的范围。由于对沿海继续部署先进武器，台海军事均势，继续向大陆倾斜。至于中国作为主权大国，为何不能像美国一样，也拥有领土以外的作战能力，报告没有提及。

　　作为世界唯一超强，周边又无劲敌，长期以来，远交近攻已然不适合于美国。然而韩战以后，尤其伊拉克和阿富汗战事，又说明远交远攻的代价，未免太大；“巧实力”（Smart Power）学说开始受到推崇。国务院高层近来不辞辛苦，奔走东北亚和东南亚，似乎就在实践和评估“巧实力”策略。

　　随着地面部队撤出伊拉克，美军需要对全球部署重新定位，优先加强亚太地区薄弱环节，尤其朝鲜半岛和南中国海。仅仅“游说江东”，光说不练，有违政治诚信，思前想后，端出吨位超级，就近停泊的“华盛顿号”航母。只是没想到，这庞然大物今年还未动身，北京就已高调反对。

　　中美关系的症结之一，是两军交流困难重重；不仅先前的互动，大多只限于较低层次，其后的计划，也因对台军售，基本上全面搁置。如今，“华盛顿号”是否进入黄海，俨然成为两军隔洋较劲，测试彼此容忍底线，检验对方心理素质的试金石；窄路相逢，勇者能否得胜。五角大厦两次调整航母航向，相信经过反复权衡：至少在目前，美军无意正面挑战；联合军演，主要针对“天安号”事件。

“不审势即宽严皆误”

　　对于美国外交和军事重点，开始向亚太地区转移，各方有着不同的解读。有人认为美国开始对中国进行新的围堵，如同冷战时期；有人认为这只是美国对地区实力失衡的必要矫正，出于美国战略全局；有人认为目前还只限于防范，国家利益使然。比较确定的是，亚太政治格局重组，还只处于开始阶段，存在外交折冲空间。简单地对号入座，有时反而弄假成真，蹈虚就实，结果两败俱伤。

　　应当看到，美韩和美越几次联合军演，正当美国经济仍然疲弱，国防预算大幅削减。美军撤出伊拉克，却仍然陷在阿富汗，能有多少兵力移师亚太，不无疑问。华府若是真有长缨在手，雄兵百万，倒也不必劳动航母，非得显得浩浩荡荡。五角大厦虽然没有悬挂“能攻心则反侧自消，自古知兵非好战”，对三军需得威而不怒的道理，相信也还明白。

　　经过多年风风雨雨，中美两家难兄难弟，早已搅合在一起，难舍难分，因此衍生出一大堆问题，经年累月，盘根错节，剪不断，理还乱，在在令中南中国海和白宫，即便休闲之遐，脑袋也要隐隐发痛。然而，“不审势即宽严皆误”，战鼓愈是震天，沟通的脚步愈是须得加快。多年来，中美关系屡经劫难，却总能逢凶化吉，想必就是这样熬过来的。作者现在美国夏威夷州政府任高级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