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玛雅末日预言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7 21:35:48
:[美]布莱恩·达莫托
预言一
玛雅预言:2012年12月21号,世界毁灭!
玛雅历法显示,地球的生命只有五个太阳纪的时间,也刚好分别代表了人类的五次浩劫:第一个太阳纪——洪水浩劫,世界遭受大洪水所歼灭;第二个太阳纪——风蛇浩劫,世上的建筑物被风蛇吹毁;第三个太阳纪——火雨浩劫,大地面临天降火雨的灾祸;第四个太阳纪——地震浩劫,地球遭到剧烈地震而灭绝;第五个太阳纪——世界末日,太阳会消失,大地剧烈摇晃,灾难四起……当第五个太阳纪来临,地球会彻底毁灭,按照玛雅历法为3113年,换算成公历便是
预言二
中国关于预言中最为著名的奇书之一《推背图》,在第52象里一句“乾坤再造在角亢”:“角亢”是东方青龙七宿,意指龙年(2012年);“乾坤再造”正是指“天地更新”的意思,这预言直指了2012年有难。
预言三
科学预测,在2012年时,地球和太阳的磁极将会同时发生逆转,造成地球危机。当地球和太阳的磁场在转换时,会造成电力失效及候鸟失去辨别方向,人类和所有动物的免疫系统将会明显削弱,也因为地壳变动带来更频繁剧烈的火山、地质构造运动与地震。除了对地面之外,小行星可能也会更容易接近地球,地球的重力亦会发生变化。据称上一次发生这样的事件是在数千万年前恐龙灭亡的年代。
预言四
在星相上,2012年将会出现大十字,土木相冲,日月相冲,这代表着流血和死亡。
预言五
英国麦田圈所示九人行星位置与
预言六
藏僧明言,2010年到2012年间,全世界将变得极端化,并且为末日做准备,2012年全球将爆发核子战争,神并将显身干预。
预言七
《水晶头骨之谜》中提到,1927年在中美洲洪都拉斯玛雅神庙中发现了水晶头颅,预言了
预言八
《圣经密码》一书提到,彗星将在2012年撞击地球,造成世界毁灭。
预言九
随着轴心的运转,地球有所谓的磁场存在,但这磁场却在过去10年间不断地减弱,这种现象叫做“舒门共振”,以此为依据我们可以知道地球磁场的强度。在过去许多世纪以来“舒门共振”的指数都维持在每秒7.8转,但是在过去七、八年来却已经上升至每秒11转,并且还在持续增强中。若以数学上计算起来,到了2012年“舒门共振”的指数会到每秒30转,当指数到每秒13转的时候,地球的轴心便会停止旋转。
玛雅文明简介
玛雅文明诞生于公元前3113年,是古代位于墨西哥东南部、瓜地马拉和犹加敦半岛(Yucatan Peninsula)等中南美洲区域的文明。通常玛雅文明被划分为三个时期,前古典期:公元前1500——300;古典期:300年——900年;后古典期:900年——16世纪。
宗教在玛雅文明中占有很重要的位置,甚至玛雅文明可以是建立在神权政治的体制下,其中许多伟大的成就都建立在宗教活动的繁荣之上,包含天文历法与建筑。同时,玛雅人也是最早发明“0”的概念的民族。
玛雅人的历法是世界上独特的历法,他们的历法体系由三种历法构成,即神历、太阳历和长纪年历:
一、神历(亦称卓尔金历):由20个神明图像和1到13的数位不断组合而成,结果会得到260种的组合图示,示意一年有260天。
二、太阳历:是根据天文测算而来的金星历法,一年分18个月,每个月有20天,另加5天作为禁忌日,全年就是365天。玛雅人精于星象观测,由他们精密计算得知,一年的长度为365.242129天,这与今天科学测定的绝对年长365?242198天的数值,相差不到万分之一。
三、长纪年历:大致上是以20为基数,是为了能单独计算所有天数而建立的。在玛雅语中日数的单位称为金(K’in),而20金称为乌内尔(uinal),18乌内尔为1盾(tun),20盾称为1卡盾(k’atun),20卡盾为1伯克盾 (b’ak’tun)。适合用来推算悠久漫长的历史,建立在非常发达的数学思维之上,玛雅人也运用了这套历法,准确地记下几千万年中的每一个日子。同时这个历法也算出2012年的12月21日,时间会静止,地球会停止转动。
玛雅人创造出了令人称奇的高度文明,但却在900年突然消失,原因为何,现在还没有定论。
零
一睁开眼,我首先看到的是一片蓝绿色,然后出现了一个红点;接着在它的上方,又出现了另一个红点;然后在左边,第三个红点跟着绽放。然后红点越来越多,先是五个,然后九个、十三个,不断地扩展变多。这些红点接触到彼此之后结合形成细流,我这时才意识到,这些红点就是我自己的鲜血,从我的舌头上流了出来滴到了蓝绿色的祭祀供纸上。
成功了!我暗自思忖道。
现在不是2012年,而是644年的3月20日。或以玛雅历法来算的话,则是排行“3”的土响尾蛇与排行“5”的雨蛙,第11乌内尔、第11盾、第11个卡盾与第10伯克盾①。现在是周日,时间约是清晨4点48分。
嗯。我想这就像任何生命形式的转变一样,唯有历经过耗费精神又苦不堪言的强烈对比之后,才能了解个中滋味。就像是哪天你发现——天啊!我被逮捕了!我被刺了一刀!我就快要结婚了!我有小孩了!这大楼真的快要倒塌了!我彷徨在三岔路口正不知何去何从!每次发生这样的事情,你都会赫然发现自己或他人的生命中,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翻天覆地的巨变。我抬起头将目光集中在窄小的梯形狭缝。现在天空已逐渐呈现淡紫色,天空上的星星数量是我见过最多的,星罗棋布地洒满了整个天空,从最亮的星星到四等星都有。当然它们的轨迹已有所移动,但是通过计算,飞马座的第三颗星阿尔吉尼伯(Algenib)刚好落在虎猫一号星的雪茄烟斗上,几乎就跟之前一样,坐落在整个梯形的正中央。它的左边靠近飞马座第五颗星荷玛姆(Homam)不远处有一颗新星,亮度足以列入仙女座第三颗星,看来爆炸距今应有百年左右,否则花拉子米①应该早将它命名了。
真是他妈该死的令人不敢相信!没想到成功了!时间改了,但地点却没变。整个浩瀚的宇宙在1347年间经历了多少变化,而我却在不同时间,但在地球的同一个点上出现。我现在在虎猫城(Ix,玛雅语)里最高的金字塔顶端的圣殿内,这个城市在后来被称作阿尔他维拉帕斯省(Alta Verapaz),位于瓜地马拉的正中央。现在整个圣殿内被火把照得通明,光洁无痕的圆柱上,圣甲虫的雕刻五颜六色,有黑、蓝、洋红。接着,整个城市开始苏醒了。我听到外头群众的声音,或者应该说,透过这颗石头我听得见他们的歌声。关键就在于,对我来说,在空间上我其实并没有做任何移动,我其实是被……
我差点要说我被送回过去,但我不想一开始就搞得很复杂。
因为事实就是,穿越时空是不可能的事,我是说如果要回到过去的话。若你想要到未来去,可以先把自己冰冻起来。但若要回到过去,根据几个众所皆知的原因,可以很明确地说这是绝对且永远不可行的。其中一个原因就是著名的“弑祖悖论”,要是你回到过去杀死你的祖父,则你一开始就不可能存在。另一个原因则是,即便你真的回到过去而什么都没做,你的躯壳内有着年轻时所遗留下来的分子,这些分子不可能在同一时间身处不同的两个空间。第三个原因则是物理问题,大家都知道要回到过去的管道就是通过著名的虫洞。但是将任何物质置入虫洞,就好比将德国麦森出产的花瓶丢进制面机器里一样,我的意思是不管是任何物质经过虫洞之后,都会被压缩成碎片和废墟,出来后什么事也做不了。
但是,但是,但是,一切仍有办法绕道而行。
瓦伦实验室的想法就是,即便无法将任何物质传输回过去,并不代表没有可能性。举例来说,所有可能性当中还包括电磁体。他们发明了一种方法,将暴冲的能量送进人工特制的微型克瓦斯尼柯夫管②中。他们算出所爆发的能量应可同时夹带一些资讯,事实上,能藉此夹带出去的东西可多了。他们送回过去的资讯中,包括撷取出来的终身回忆,基本上就是铸造出个人自我意识的信息。以我的情况来说,就是我的精神意识。
当然,接下来的问题,便是传输的另一端得要有接收器与储存装置。然而我们所感兴趣的那个年代,并没有任何雷达设备、磁盘驱动器、硅片、IF天线或甚至一台真空管收录音机。在那个年代,664年左右,唯一能够接收又储存这些信息的装置只有一个:人脑。
终于过了一阵子,我开始能够转动眼珠了。然后我开始注意到我的右手,也就是握着绳子的那只手是多么的强壮充满肌肉线条,手掌根部长满了粗糙的茧,手指甲又长又尖,上面有T字型的红玉髓装饰,手指头上则布满了红色与黑色的刺青,像是眼镜蛇般的缠绕在指节上;手腕的地方有一块玉做的鳞状手链,一路缠绕至手肘处;手肘的颜色则与我视线所及的前胸和左膝盖一样,都涂上了鲜蓝色的泥土。
我真的进入了别人的身体!我在心底呐喊。
没错的话,此刻我应该正在一位名叫九蜂鸟毒牙的家伙体内。
我们,也就是参与瓦伦计划的团队,其实对他所知甚少。只知道他是虎猫族的族长,也是虎猫城与周边两千多个村落的Ahau,这是玛雅人对帝王、封建君主或军阀的称呼。他是第12个帝王“火森林”与“暴风女”所生的儿子,今天刚好满61岁又48天。而他现在已在这里禁食超过42小时了,日出不久后他就要再度加冕,庆祝他下一个20年的统治生涯。
距离我左膝五尺之处有一盆烧过的余烬,我将芦苇草垫上被血浸染的长方形纸片丢入盆内,过一会儿炭火开始燃烧整个纸片,照亮了圣殿,我这才看清楚另一头墙上的雕饰,先是一句“看顾我们,保护我们”,接着便是老鹰图像的雕刻:
这个雕刻也是我们家族的家徽,更正,这应该是我所要入侵的人脑的主人的家徽。
我将头侧向一边,咽下自己舌头上的血。
你是谁?
你是4400名中的壮士中的其中一个吗?
什么?
我刚才听到的是什么?有个声音传来,操的还是玛雅语,一时间我有点会意不过来他的意思。
你是不是十三个人中的其中一个?还是九人小组的?
那是我在说话吗?这声音不是从外面来的,是——脑子!
你不要靠近我,快离开我的身体。
我的天,我懂了!现在问题有点棘手,原来这家伙的脑波没有被清除,我惨了。
你到底是谁?
我叫杰德?德兰达。我暗自忖道,这感觉像是用心电感应在跟别人说话,只是这个别人不是另一个人,而是存在这副躯壳里的另一个声音、另一个思想系统。
你为什么会附在我身上?
我没有,我们本来是想要把我传输到你身上,只是现在……
天啊,这好难解释。
你为什么要入侵我的身体?
我要来这里学习怎么用牺牲游戏做占卜。我的世界发生很严重的危机,我需要你们的帮忙。
快离开我。
我做不到。
给我出去。
抱歉,我做不到,你听我解释……
给我出去,马上。
我没办法,我……
那你不要出声、不要说话、不要有想法。
于是我闭上嘴巴,真糟糕,情况很棘手。
我的手不听使唤地接过传来的粗绳子,上面有刺,然后用力地在舌头上刮出血痕……为什么我要做这些动作?
我吞下一口血,同时听到外面的吟唱声越来越大。
“Uuk ahau k’alomte’yaxoc……”
“帝王,万主,
祖父、祖母
第0天、第1天……”
糟了!
这下我懂了!
——时间对了,空间也对了,但身体错了!
可恶,汗!真的惨了,汗汗汗汗汗!
我们跪着爬密室,头低着往前面移动,来到一座台阶上面。
我低着头,却没办法控制我的眼球。我好想看看古代虎猫城的模样,却无法如愿。我跟体内的另一个思想像是在抗战一样,彼此都不愿对方窥知心事,却又必须要思考,而一旦思考就会泄露心事。我感受到对方似乎不太对劲,我从他的记忆中知道他叫恰可,是古玛雅蹴球选手。但除了姓名之外,一切不太对劲,我说不上是哪里不对。
忽然,我想到一件事,今天是九蜂鸟毒牙第二次加冕的日子,但我们一直认为加冕过程只是禁食闭关,最后再出来接受民众的爱戴,却没有注意到同时他们可能需要进行其他的仪式。我记得之前读过一篇文章,是人类学家研究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之前的美洲,有一种皇家祭典,在很古老、很古老的时候,甚至在古玛雅帝国建立之前,就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所有帝王不得连任,在位只有一卡盾的时间,即20年,时间到了就得要传给年轻的一代。但渐渐有些帝王为了要能够延续他的政治生涯,开始想出一些规避旧习的方法。他们会从后代子孙里面找来年轻的血脉,透过大型祭典对外宣布从此更换名字,以新的身份继续续任。但在祭典举行的四天前,帝王与他找来的那位皇家子孙必须共处一室,作息也都要一致,才能够进行身份的转换。然后在第二次加冕之时,那位皇家子孙则必须自杀,以确保身份的转移。
我竟然是帝“王的替身”。没错,就是这个词——替身。
这位名恰可的角色,其实是九蜂鸟毒牙的替身,也就是特别遴选出来要牺牲的人。群众会把我和其他陪祭者丢给食人野兽吃掉之后,再将九蜂鸟毒牙从闭关的密室请出来,重新登上宝座。可恶,真是一群蠢蛋,竟然搞错了!这下可好了,现在怎么办?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恰可的思想怪怪的,原来是他潜意识想要自杀的心,让我觉得很奇怪。
不行,我不能自乱阵脚,得赶快想个办法。可恶,我到底要怎么办?我不能就这样白白牺牲啊?快想个办法,快,快,我该怎么办?恰可,帮帮我,我们要一起想个办法。
没有回应。拜托,快回答我!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拜托,恰可,你不可以假装没听到!我们应该是同一阵线的!听我说,别白白牺牲掉自己。这样的机会很少,有个人在你的脑中跟你讲话,而且我们还有活下去的机会,别往下跳,好吗?再给我10天,10天我就会向你证明,活下来是对的。不会有人说话,也不会有人看不起你,可以吗?
还是没有任何回应。
求求你,你一定要听我说,听我说,拜托。我可以帮你,你不用死的,拜托。
一阵沉默。他仍旧没有回应,感觉他似乎是打定主意要牺牲自己了。
听着,如果我告诉你这根本不是宇宙的中心,不是一切,只要你给我时间向你解释,你就不会想死了。我们可以一起离开这里,想办法逃出去……
“第4天、第5天……”
恰可的听力不错,他可以听到来自四面八方的声音。从这些声音我们一起感受到神圣时刻的到来。
“第8天……”
我们现在正往下看,几缕黑烟从最底层的薰香鼎飘了上来。天啊!这个台阶真的会要人命!这就是著名的牺牲台阶,根据麦可的计算,以玛雅人的平均体重来说,像恰可这样的体型如果往下一跳,只要2.9秒就会落地,而且一般情况下,尸体至少会碎裂成两块。没错,大概一分多钟后后就轮到我们要跳了。
不行,我要想办法操控这个躯体。我感觉到左脚好像轻微颤抖了一下,是真的吗?我再试试看……没有,什么动静也没有。
再一次。还是不行。
我还是无法控制这身体。
更糟的是,我的身体弯曲起来,做好准备要跳跃的动作。
可恶,这样我要怎么向玛琳娜交代?她一定以为是我搞砸了,真糟糕。再试试看,还是没办法动。
“Wuklahun tun……”
“第19日……”
最后一次,再不行就惨了。
我的身体不听我控制,做好准备,肌肉紧绷着准备要跳。
“第20日,
这是我们向您乞求的日子,
第一奥斯洛,请带领我们,请保佑我们。”
快点,杰德,赶快想个办法,快啊!整个地球还等着你去拯救,快点想、快点想,不然我们就惨了……
一
等一下,我可能交代得有些潦草。
或许我一下子丢出太多东西了,我想我们得先从简单的问题开始谈起。毕竟这是个浩大的工程,我可以说是身负重任,所以我想我还是不要太轻浮草率,谨慎一点交代前因后果才好。在面对未来这个严肃的课题时,过去任何的蛛丝马迹都不能错过。
我的全名是乔昆?卡洛斯?修尔?密梭克?德兰达,与其他玛雅裔印地安人不同的是,我是在医院里出生的。那间医院位于危地马拉东南方的阿尔他维拉帕斯区,一座名叫圣克里斯多堡维拉帕斯(San Chistobal Verarapaz)的小镇,距离洪都拉斯海峡大约30里;离危地马拉市中心大约九十里;离托萨尔(T’ozal)大约10里,我就是在这里长大的。我的命名日是在1974年的11月2日,那是我出生后的第三天,这天对我们来说远比生日来得重要。以我们的历法来算,则是排行“11”的狼嗥与排行“4”的苍白,第5乌内尔、第1盾、第18个卡盾与第13伯克盾。这天距离玛雅历法中长期积日制历法的创始日已有1858071天。创始日若换算成公历,则是公元前3113年8月11日。我的命名日距离末日约有13928天,也就是2012年的12月21日。我想很多人可能已经听过这个说法,在末日这一天,时间会静止,地球会停止转动。
我的父亲会说西班牙语和盖奇语①,以当地的标准来说可以算得上是一名绅士学者。他服务于危地马拉市的圣地亚哥原住民机构,负责管理当地的基础教育系统。我的母亲会说柯兰语②,这是现今流传的玛雅方言当中最接近古玛雅语的一支。我母亲的娘家在1930年代被赶出恰帕斯州(Chispas),在南方的一个小镇定居,成为该地柯兰语聚落当中的望族。虽然跟当地的小孩比起来,我对自己文化与历史背景较为熟悉,但仍很有限。我只知道历史上我们的建筑十分发达,曾经有很多位帝王,但现在却变得十分贫穷。然而,小时候的我并不知道我们的文化已逐渐在凋零。那时候我以为“阿卡尔”(Akal)和“洪卡乙”(Jon-ka’il)就是我的天,我的一切。阿卡尔指的是“草屋”。天啊!我的童年竟然是在草屋下度过的,感觉好像我是山顶洞人,有时候想想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洪卡乙则是“小镇的广场”!
现在回想起来,当初那样的生活还蛮愚昧的,不过我想,当今美国学童对玛雅的认知大概跟我那时也差不了多少。讲到玛雅的历史,很多人大概会直接联想到南美洲那些颓圮的金字塔,而有少部分的人可能还会告诉你那里曾出现过阿兹特克(Aztecs)、托尔特克(Toltecs)、印加与玛雅等民族。但有更多人是通过梅尔?吉布森的电影才认识玛雅文明的;有些人则可能是因为参观过墨西哥市的提奥提华坎(Teotihuacan)废墟才知道。但基本上在美国很难遇到有人能够直接说出阿兹特克族与托尔特克族的差别,或点出整个墨西哥中部与洪都拉斯这个区域,也就是现在我们称之为中美洲的地方。还有一些没那么有名但成就同样辉煌的民族,像是密克斯特克族(Mixtecs)、萨波特克族(Napotecs)、特拉斯坎族(TarascansM)等;而印加族是在千里之外的东南方,这对当时的玛雅人来说,他们是住在海王星上的生物。
如果真要说明的话,上述的这些文明发展的时间,其实前后时间差了非常多。托尔特克文明的巅峰期是在公元前1100年左右;著名的提奥提华坎在公元前650年到750年间;而所谓玛雅文明的后古典时期则落在600年到850年间。这时阿兹特克文明才开始萌芽,当600年后他们到达顶峰时,玛雅的政经文化已开始陨落。从事中美洲研究的学者有一派人甚至认为玛雅人就像西方历史上的希腊人一样,托尔特克与阿兹特克人则像是罗马人。但就我的观点,玛雅人与希腊人唯一的共同点是:他们都是天才。
不过现在,我们对每个文化与文明都会给予认同,并且要强调他们的特别之处。记得我在念书的时候,有一天学校还派人将大学美术馆的牌子都换过,上头原本写着“19世纪:当族(Dung)、费悌族(Fetish)、梧卡布拉孔卡族(Ookaboola konga)”全部都得改成“19世纪:当文明、费悌文明、梧卡布拉孔卡文明”不过我也怀疑,难道五间茅草屋再加上一名木匠就等于文明吗?在世界上所有的文明发展当中,玛雅文明可以说是一匹黑马。音标系统的发明在人类历史上只出现过三次,分别由中国人、美索不达米亚人与玛雅人的祖先所创。只有两个民族曾经发明过“0”的概念:一个是在现今巴基斯坦附近的民族,另一个就是玛雅人发明的。玛雅人真的很独特,你只要记住这点就够了。
当然很多人都没听过这些事,可能的原因有两个:一个是偏见,另一个则是因为在人类所知的文明当中,恐怕没有一个像玛雅文明这样被连根拔除得如此彻底的。还好现今会讲玛雅方言的还有600万人,一半以上都居住在危地马拉,当中大部分的人对于我们过去的历史文化都有相当程度的了解。尤其是我的母亲,她知道的更多。但对于小时候的我来说,她本来就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人,因此我没特别去注意她异于常人之处;但或许她也没有很特别,除了在1981年的雨季,当我卧病在床的那段日子里,她传授给我的秘密……
二
在我年纪还小时,曾得了现在称之为登革热的病,那在当时还是十分危险的传染病;除此之外我同时得了肺出血,鼻涕中也有血丝,因为我还同时得了血友病。我在暖炉边虚弱地躺了三个多月,被包得密不通风,每天听着狗吠、数着毯子上的缝针度日。我的母亲亲自喂我玉米糊和奶制副食品,一边用西班牙语和柯兰语对我说话,她用低声吟唱的方式说了许多古老的故事给我听。当时其他人都在低地工作,连我最小的姐姐都上工了。有一晚我侧躺着,努力压抑着想要呕吐的冲动。突然发现墙上爬着一只蜗牛,它的身上有橘黑色的线条,十分显眼。
母亲告诉我,蜗牛是我第二个恰奴①,也就是供魔法师使唤的妖精。
每个传统的玛雅人都会有个恰奴,或用玛雅语来表达的话,称之为“卫”②。卫通常都在体外,但精神上与你同在。你饿的时候它也会饿,如果有人杀掉你的卫,你也会跟着死去。有些人跟自己的卫十分亲近,有些人甚至还可以将自己的身体与卫的形体相互交换,进而以卫的形体出现(通常是动物形)。卫有点像是《黑暗元素三部曲》(His Dark Materials)书中所提及的动物妖精,只是卫也算是你身体的一部分。我已经有自己的卫了,玛雅文称之为sa’bin-’och,是一只长得像刺猬的动物。不过根据我母亲的说法,蜗牛之于我也同样重要。通常不会有人把蜗牛当作卫,而且它的法力也不强,但其实有很多魔法师的卫也都十分神秘,而且不太起眼。
这段时间里,我的母亲开始教我玩一种算数游戏,我猜她一开始的用意是要教我数数,我们每天下午都会玩这个游戏。她总是会将铺在地上的灯芯草席掀开,然后从下方的泥土上挖25个小洞,呈现出十字的形状。我们得假装这个十字是在天上,而玩的人本身则是躺在地上仰望天空,头的位置是在太阳目前的方位角,也就是东南边。
母亲通常都会在整个十字上方盖一块薄白布,然后用力压每个凹槽。接着她会在口中咀嚼烟草,再将其汁液涂抹在左边大腿的内侧。我模仿她的动作时,母亲却要我将汁液涂在右边大腿上。然后母亲会拿出她心爱的特百惠密封罐里面的格兰德萨(grandeza),那是一包装有避邪物、小石头等小东西的囊袋。她会倒出一些红色的蔡特(tz’ite)豆子,那其实是珊瑚莓果树的种子,然后拿出囊袋里面一些磨得圆滑的小石子,在白布上排列开来,我总是会抓起一两个晶亮的石头,贴近眼睛欣赏它们发出的光亮。母亲接下来的动作至今我仍不明白目的何在,她会在脸上划一条黑色的线,从左耳一路到左眼下方,经过她的上唇然后斜向右脸颊,停在右颚的棱角上。游戏一开始我们得遵循一定的步骤,各自从那堆红豆子中抓起一小把,沿着白布边缘倒出一些,横跨整个东边与西边的方位,同时向当天的守护者祝祷,请求他们的协助。接着母亲会用手轻击地面五下,嘴边念念有词;
“Hats-kah ik,
Ixpaayeen b’aje’laj”
意思就是:
现在请让我借着
今天朝阳之气
预借明日的太阳之气
现在我往下扎根
我是宇宙的中心
我撕下黑色的种子
与黄色的种子
加上白色的玉米粒
与红色的玉米粒
一边数着蓝绿色的太阳
数着灰褐色的太阳
接着我们轮流将种子以四个为一组放入凹槽里,一边标出当天的日期。然后母亲会拿出一个拇指大小的石英石,以它当作棋子。
如同古老印度游戏帕奇喜①(Parcheesi)一样,棋子在板子上的移动全靠一个随机性发生器。这种游戏不使用骰子,而是以许多单面有黑点的玉米粒代替。我们把玉米粒往上丢,然后数看看有几颗玉米粒是黑面朝上。不过这边和帕奇喜的规则不太一样,游戏玩家可以丢的玉米粒数量与游戏进展到的阶段有关。玉米粒数量的规则有很多种,例如:如果你走到最后一圈时还有三个筹码可以用,则可将其分成两次来丢,一次丢两个玉米粒,另一次只丢一个玉米粒,然后分别以基数和偶数来计算。
这游戏还有其他很复杂的规则,例如:有整套的韵诗要背诵,以玛雅古历法当中的260天为主,每一天都有其相对应的数字与名字。而这些名字又可以与另外360个太阳日的称谓相配对。配对成套之后又可以依其相对位置衍生出相关联的谚语和韵诗。这有点像是中国的易经或是非洲优鲁巴人(Yoruban)的诗经,游戏本身会衍生出一些诗句,可以当作句子来解读。由于配对组合的可能有很多,因此为整套游戏增添了许多不可预料的因素。
我的母亲宣称这一切都是圣塔德雷沙(Santa Teresa)在为我们诠释不同的诗句。当我们遇到歹运时,她则说一切都是圣塔西蒙(Saint Simón)在主导。他蓄着长胡子,坐在游戏十字图样的正中央,有些人称他为马西蒙②。总之,这个游戏可以说是地图、算盘与古代历法的总和。
棋子的移动有各种可能,要看游戏玩家选择如何诠释这些诗句,以及玩家是否相信自己的直觉或灵感。有时候,在左右两边都可以移动的情况下,顺着直觉会是较好的选择;但如果要另外呼唤灵感的涌现的话,也会有一定的规则。母亲教会我静下心来坐着等待tzam lic,直接翻译是“血液闪电”,也就是皮肤下一股战栗流窜全身的悸动,这也可以说成是一种微乎其微的肌肉痉挛。当这样的灵感涌现时,身体接收的部位与问题的答案息息相关。
举例来说,如果是大腿内侧涂有烟草汁液的地方痉挛,则可能表示有位男性亲属将从东北方来探望你;若同样的情况发生在大腿外侧,则可能是女性亲属将至。我实在不想用“预知”这个字眼,但通常母亲总是会有办法得知一些跟农作物有关的事情,像是南瓜园什么时候会有虫害的威胁之类的事。这些“预知”大部分的时候其实是跟天气有很大的关系,母亲通常会用二个红色的棋子当作是太阳,其他则代表云朵或是邻近的山峰。有的时候,她也会把棋子当作是一位亲戚或邻居,然后占卜出他们人生中的大事,像是什么时候会办婚礼。甚至有些时候,遇到亲戚生病,母亲也会用游戏来替他们占卜吉凶。我记得有一次远亲家中的长辈肚子痛,母亲在进行到一半时,忽然终止了游戏,很久之后我才知道,原来她早已经通过游戏知道这位长者可能无法康复了。
不过就如同母亲说过的,这个游戏并不适合用来占卜无关紧要的事情。有一回我曾经为了想要知道父亲当天几点钟会回到家,而要求母亲进行占卜,一开始她并不愿意,因为这是一件实在太繁琐的事情了。最后她拗不过我,才勉强将一颗棋子拿来当做父亲,由我丢玉米粒与母亲对弈。占卜是这样进行的,过程中我要想办法让我的棋子不被母亲的追到,如果我最后在东北方的格位被追上了,那表示父当天晚上会晚归,因为他得从东北方的城镇赶回家;如果最后我的棋子走到了南边的格位,那表示他还在学校;如果最后是在中间的十字路口上,则表示他快要回家了。结果那天棋子走到正中央,父亲果真在几分钟后就走进了家门。
这一切对我来说并不像算命或星象学,或者是任何另类的活动,它反而比较像是个游戏,为了之后叙述方便,它的正式名称叫做“祭祀游戏”。不过我没有把这个游戏的原理介绍清楚,祭祀游戏只是帮助玩家唤出潜意识里早就知道的东西。我的叔叔曾说过,古代原始人的眼力比老鹰还要锐利,可以穿透云层看到天顶,还可以穿过山峰看到山洞里还未出世的婴儿以及已过世的祖先。如果有人生病了,则可以穿透他的皮肤看到身体器官哪里出了问题。
那时候的人类可以看到过去与未来的所有事情,但后来我们的眼睛开始被遮蔽,变得只看得到这世界的一小部分,也就是表面的事物。我听了之后不断努力练习,到了我第12个命名日的时候,也就是我八岁半那天,母亲引导我成为了一名h’men。
这个字通常翻译成“守日者”、“时间守护者”、“太阳守护者”或“时间计算员”。从字面上来说,柯兰语的意思应该是“太阳加总员”或“太阳加总计算员”,但最简单的说法就是“太阳计算员”。太阳计算员是村庄里的祭司,功能像是天主教里的另类神父。如果村庄里有人生病,我们就会告诉他是不是有去世的亲戚在烦他,是不是买些贡品就可以解决;还有要买哪一种香料挂在门口来避邪。什么时候适合烧玉米田?今天适不适合搭车去首都办事情?今天进行命名典礼吉利吗?由于受到天主教的影响颇深,因此我们也会提供一些东正教的圣餐礼仪服务。
说得难听点,我们有点像是村庄里的神算。会被称为太阳计算员,是因为我们主要的工作在于维持传统历法的天数计算,我们得根据节令来准备相对应的贡品,如果要用比较拙劣的方式来诠释,这一切,包括祭祀游戏本身,都可以说是卜卦算命的一种。
在柯兰族文化当中,双数是不好的。在我成为太阳计算员的两年后,厄运来了。
当时,危地马拉还有殖民主义的侵略。从19世纪末到20世纪初这段期间,生活在危地马拉的原住民族几乎都已尘埃落定,到了1950年代初期大家生活也都已经十分安适。但是在1954年的夏天,CIA策动了一场暴动,推翻了当时选上的总统,扶持了卡洛斯?卡斯提利欧?阿玛斯为傀儡独裁统治者。他上任之后除了遵照美国人的指令行事之外,私底下更立刻开始大规模的种族屠杀,杀害了许多玛雅族人。联合国曾经统计过,在1958至1985年间,约有20万名玛雅人遭到杀害或因此下落不明,这起事件让危地马拉成了西半球人权评等最低的国家。对我们族人来说,那段期间是继西班牙人16世纪入侵以来最恐怖的黑暗期。
在美国很多人都以为CIA就是一个聘雇帅哥美女、相当有效率的神秘情报单位;但在拉丁美洲,它其实就是一个比较有组织背景、财力雄厚且资源丰富的毒品大盘商而已。他们在七八十年代大量的在危地马拉偏远地区架设空军基地,美其名曰是要帮助我们这些弱势族群把农产品运到外地去销售,但其实说穿了这只是让他们得以肆意的渗透到每个角落的方法。我父亲有一位父叔辈的亲戚叫做修尔,他在焚烧公有地的玉米作物时,不小心靠近了一处空军基地。七八月份左右修尔便接着失踪,我父亲跟当地一些居民开始搜寻他的下落;第二天他们就在尤加利树上发现修尔的鞋子,大家逐渐感到大事不妙。
我父亲于是向当地一位名为萨克的反抗军首领求救,萨克猜修尔应该已经被他们给杀掉了。同时我父亲也请当地一些邮差和无所事事的游民在香烟纸上写下飞经农地的班机号码,结果发现许多飞机都是注册在得州与佛罗里达州一家航空租赁公司的飞机,后来也查出这家公司根本是个幌子,其实飞机是从哥斯达黎加一位名叫约翰?哈尔的人那里派出来的。哈尔是一名美国人,专门从事洗钱这类的活动,再从中获取的暴利分给魁儡政府的政要,几乎每个人都分到了一杯羹。当萨克掌握到这情资之后,想利用这份名单举发傀儡政府的贪腐,但这个想法实在是太天真了。
在1982年的圣诞节,我除了肺炎的侵袭之外,身体还大量失血,我父母亲把我送到圣克里斯多堡(San Cristóbal)的医院,由一位名叫艾莲娜的修女负责照顾我。进到医院的第四天,艾莲娜便告诉我政府军队包围了小镇的广场,对居民所组成的自卫队进行审问。之后我才知道,原来那天有个市集,全村的人刚好都聚集在广场周围活动。根据我的好朋友荷西?西洛克的描述,他从不远处目击了整个事件发生的经过,他说当时几乎没有人准备逃跑,只有两个人被射杀,其他的人,包括我父母亲和六位朋友都被赶上卡车,载往卡本的军事基地。当天晚上政府军队就将整个活动中心烧掉,当时还有11位居民在里面活动。这也是我哥哥们失踪前最后被人目击所到之处,没有人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政府军队花了两天的时间将镇上的居民驱离,用卡车载走重新安置。过了许多年后,我才辗转得知我的姐姐成功地逃到了墨西哥的难民收容所。
当今危地马拉政府的清单里,有440座村庄在当时被摧毁,托萨尔也是其一。官方的数字显示那里总共有38名玛雅人被杀害,26人失踪。我猜想,我的父母亲应该有遭受到极为残忍的凌虐,被施以淹水的酷刑,之后尸体再被丢置在木桶里面。有一位目击者宣称,我父亲在逼供的过程中,被他们用杀虫剂浸湿的布套住头颅,因而窒息死亡。我的母亲则和其他妇女一样,被迫喝下汽油自杀,尸体被丢弃在阿尔塔维拉帕斯(Alta Verapaz)八个著名的堑沟墓地。不管这极刑是否真的有发生,但这些死因也都已不可考了。可以确定的是,截至目前为止,玛雅文献与调查中心还没有比对出任何跟我相近的DNA。
过了好些年我才开始怀疑,当初我父母亲是否刻意把我送走,远离一切风暴。有可能这是我母亲的用意,她常常会利用游戏占卜秘密警察的活动,或许她早就预见这场腥风血雨的到来。
一星期过后,修女接获命令将我和其他四名小孩送到危地马拉首都的孤儿院。这当中包括了荷西,他的绰号叫“免谈”,从那时起他就成了我认识最久的老朋友。我对那间天主教孤儿院不太有印象,因为我在被送达的当天就逃离了。我后来辗转到了一间叫做阿宇达的儿童医院,它是由耶稣基督后期圣徒教会所主持的医院,有些人称此教派为摩门教。人们盛传他们会将病童送到美国去,对我来说,那里是充满薯条和冰淇淋的天堂。当时来开门的是一位十分高大的女人,她犹豫了一下之后便破例开门让我进去。我只见过她几次,所以没能记住她的名字,但后来每当我看到金黄色头发的时候,都会不自主地想起她。后来我转到了城外的学校去就读,那同样也是一所摩门教派下的机构。
我花了很久的时间才了解我父母亲发生了什么事,直到现在还是有很多疑点和不清楚的地方。对我来说,我并没有在特定的时间点获知他们去世的消息,但总有一股恐惧与悲伤一直跟随着我,形影不离。
每个周六是所谓的家庭日,顾名思义这就是专门开放给亲朋好友来探望这些学子的时间。每到这一天的早晨,我都会去高年级班上借阅数学课本,然后坐在教室的一头静静地看书,让整个绿色的墙和绿色的地板挡住周遭的亲情。从来没有人来探望过我,班上的小团体总是拿这件事来取笑我,从那时开始,我就已学会对这一切漠不在乎。到现在我还是不太能面对周六,事实上每到周末我就会变得异常焦虑,会不停望向窗外或不断上网检查是否有电子邮件。
我在这所小学待了两年,然后就被列入“美洲原住民安置计划”清单中,这是由难民安置协会所赞助的计划,在我第16个命名日过后,也就是我十一岁的时候,教会补贴了欧德卡兹夫妇一些经费,让他们飞来接我去他们位在犹他州的家。
补充说明一下,摩门教派对于美洲原住民贡献良多,他们帮祖尼人(Zuni)向美国政府争取安置计划,成为印第安人史上最大的资助活动。他们也在拉丁美洲设有许多的慈善机构,但很难想像这一切的善行竟是跟白人种族主义有关,摩门教会相信一些美洲原住民族,尤其是肤色较白的那几支,其实是一位犹太主教的后裔,而这位主教在摩门教派的经文中是一位很重要的人物。不过管他什么原因,总之那几年他们把我和其他人都照顾得很好。那时我简直不敢相信欧德卡兹夫妇那么富有,他们水龙头转开就有自来水,但可惜的是他们并没有吃不完的棉花糖。对我来说,那就像是我们被美国打败后,我被抓到一栋奢华的监狱里当俘虏。我花了好久的时间才体悟到其实以美国的标准来看,他们只能算是中下阶级。他们的英语不算很正统,厨房里面会贴着像这样的标语:“耶稣基督爱的食谱”,里面写着“一小滴的了解”与“一汤匙的纪律”,而在外头的人会认为他们是所谓的知识分子。因此,我可是花了好大一番工夫才能成为现在你看到的“雅痞哲学家”模样。
不管如何,欧氏夫妇人很好,应该说他们试图要当好人,但因为大部分的心力都花在做好事上面,所以并没有太多时间分给每一位收养的小孩。而我的继兄们都很恶劣,除了看电视打电动之外,他们的休闲活动就是凌虐小动物,但当然我们的养父母视他们为上帝迷途的小羔羊。
无须多说,我当然没有受洗,更没有接受教义的洗脑而认为每个人生下来都是耶稣基督的后期圣徒。其实当初这个计划有明确规定他们要等几年后再开始对我们进行洗脑,但等不到那时候,我就已经逐渐发现摩门教与其他人的不同,例如:他们会祭拜祖先,跪拜时五体投地,穿着共济会发的长版内裤。当然欧氏夫妇也曾带我去天主教堂,那里的仪式和所祭拜的圣者跟我在危地马拉接触得很不一样,所以我请他们不要再麻烦了。他们对这事也很开明,没给我压力。事实上,直到现在我每隔一段时间还是会跟他们通电话,虽然有时候会受不了他们的博爱,但每当我问起那些残暴兄长的近况时,总会听到他们又有人生小孩或是添双胞胎的消息,简单来说,在那个救义和养儿防老观念充斥的地方,他们的繁殖速度简直跟虾子没两样。
为了摆脱当圣人的生活,我开始积极投入课外活动。我先是加入了丙洋棋和大富翁社团,然后又被逼着去拉大提琴,这可以说是整个交响乐团中最丢脸的乐器。我拉得不是很好,大部分时间都躲在图书馆里,用脑中的图像记忆偷偷记住字典的内页。我的英文是看霍华德?菲利普?洛夫克拉夫特①学来的,到现在很多人都说我讲话有科幻小说的调调。我还加入了程式设计社、电脑游戏社,以及策略游戏社。你可能会认为加入这些社团一定要常跟人打交道,但事实上我根本没有。大部分的时候我因为血友病所以不用上体育课,校方让我们几个身体有残疾的人在软垫上做伸展运动或举重。我唯一比较擅长的运动项目是射击,因为收养我的家庭很迷枪支,因此我也跟着他们练靶。
我也加入了数学社,虽然我觉得他们把数学当作是社团很蠢,干脆也开个自慰社好了。有一天数学社的教练丢给我们一堆点集拓扑学②的题目做练习,结果他很惊讶地发现我竟然全部都会,紧接着他找来其他老师为我进行一些测验,结果发现我原来是个历法天才,能够精确的算出每个日期,而不是像有些人得用背的。这其实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技能,每一万人当中就有人被赋予这项天分,就像有些人就是有办法舔到自己的生殖器那样。说个题外话,大约同时期开始,我也对热带钓鱼社产生兴趣,自己利用旧的特百惠密封罐和水管架设了我人生第一座鱼池。
当时我一边幻想着将来长大能成为一名西洋棋选手,并且在公车上戴着安全帽,自以为是音速小子。在研究青少年脑部受损与数字天分的一篇论文当中,我曾几度被引用来当作例子,我还想过与其当大提琴手,不如由我来制作大提琴。然后我又通过一些期货买卖,发了我人生的第一笔横财。
一些新研发出来的治疗方式让我的血友病情得到控制,但同时医院也监定出我患有“受创后压力调适障碍引起之情绪发展”以及“偶发性鲜明记忆”等症候群。虽说上述疾病发作时会呈现亚斯伯格症候群③的病征,但是我的情况与典型的自闭症不太一样,举例来说,我喜欢学习新的语言且我能够接受到新的地方去探险。盐湖城一位医生跟我说,我的情况并不能以“受创后压力调适障碍引起之情绪发展症候群”来概称我曾经或未来会有的症状,我想他的意思应该是说,我不太可能用这个病理名词申请到补助或奖学金。
1988年的9月,一位从杨百翰大学来的研究生跑来我的国中做研究,从此改变了我的人生。她放了一些美国西部印第安人大地穴以及玉米田祭拜舞蹈的影片,就在我快要睡着的时候她开始播放玛雅金字塔的带子。我整个人坐了起来并举手问了几个问题。她问我家乡在哪里,我据实以告。两天后校方就让我和几位红皮肤的学生前往盐湖城去参加一个研讨会,主题是美洲原住民就业计划。地点是在一个高中的体育馆举行,里面有人在示范敲击打火石,也有人在做脸部图腾彩绘。当一名老师把我介绍给一位名为珠恩?塞克顿的教授时,我跟她说我的家乡,接着她就用十分流利的家乡话跟我对话,我觉得她真是太强了。然后她又问我会不会玩el juego del mundo,我说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她回答道:“也有人称它为祭祀游戏。”我一说我会,她就拿出一个薄荷木做的盒子,里面有许多奇形怪状的红色种子。刚开始我因为浓浓的乡愁与往事浮现而没办法专心,后来我好不容易才终于镇定下开始与她对弈。我们玩了几回,然后她告诉我说,她有一位数学领域的教授要是知道我会玩这游戏,一定会很希望我能教他母亲传授给我的玩法。我脑筋开始运转,“当然没问题,不过我下课后的时间都排满了。”我想尽办法要摆脱体育课。
几乎令人不敢置信,一周后一辆车身上写着“考古研究与摩门教派研究基金会”的绿色箱型车在午休前来学校接我,然后开往北边的山区进入杨百翰大学。珠恩带我穿过一栋建筑物,把我介绍给塔罗?摩拉教授,他看起来像个充满智慧的长辈,有点像是电影《功夫小子》里面那位日本空手道师父,不过其实他才40岁而已。他的办公室很乏善可陈,只有一面墙上有陈列书籍和一系列的棋艺杂志,另外一边则放着机率和祭祀理论方面的书而已。他说,过去他从中南美洲搜集过各种祭祀游戏的玩法,然而我的玩法却是之前研究对象曾提过,却没人会玩的一支,与一般的玩法大相径庭。首先,在大部分的地区要问卜的人只要说“请帮我问这些种子……”即可,然后太阳计算者就会独立完成后继步骤。但是我母亲的版本却是让问卜者参与其中,与太阳计算者相互对弈;再来就是我母亲画的图形是十字,而其他玩法则只在一个平面上将种子排成一排;第三个差异点是最让人惊讶的,我竟是由一位女性来教我玩祭祀游戏。
最后一点是非常少见的,因为在玛雅宗教史上,几乎98%的太阳计算员都是男性。塔罗说虽然他不是人类学家,但是他猜我的母亲应该是柯兰族秘密女性组织的后裔,在殖民帝国入侵后不久就消失的一个支系。
那次会面之后,一直到学期末,塔罗每周都与我碰两次面,直到他回纽哈芬市为止,后来我也才发现原来他是一个研究“印度古老游戏专案”的学者。他和他门下的研究生发展出一套理论,他们相信所有现代的纸板游戏都源自于同一个古老的根源,一个宇宙通用的游戏。他们一开始的时候是从中亚开始搜集各种族流传下来的游戏方法,很快地他们就发现到美洲才是源头。
当时有很多人类学家都对这个论调嗤之以鼻;以为又是什么二流学者想藉由薄弱的历史关联来出名。但塔罗是一名货真价实的数学家,所以他对这些批评丝毫不以为意,他一心只想要好好做研究。他也是少数能够同时横跨多领域的人才,对灾难理论、复杂物理系统、重组游戏理论等都有涉猎。重组游戏理论俗称RGT,理论核心源自于西洋棋与围棋,也就是依棋子位置的不同而衍生出不同的效益,经济学家从二次大战以来也都应用到这套传统游戏理论,但其实说穿了它的内容主要就是博弈。但一直到1990年代开始,才有人回溯到更古老的游戏理论RGT。
塔罗提出的概念是重组新版的祭祀游戏,利用人性化的界面来获取可以应用在经济、战略甚至天气预报方面的模型。他在遇到我之前已经成功地完成了一些实验,实验团队也已经完成好几套祭祀游戏的重组模型,都十分贴近最古老的游戏版本,但是他希望在正式发表之前可以做些细部的调整。所以在我上大学前到开始念大一,我们俩花了好几百个小时的时间来研究祭祀游戏。但真正让我们伤脑筋的问题在于,就算我们将纸板设计得十分贴近古老的玩法,我们仍然无法确认古时候他们究竟用了几颗种子或石头来进行占卜,于是塔罗决定从另一方面下手,他引进了脑波扫描器。
我手边还有从危地马拉带过来的五颗小石头,事实上这也是唯一我带在身边的东西,因为种子都已经风干化成粉了,我后来都用糖果来代替。我到美国之后,只有操作过几次祭祀游戏,但不知道为什么,当我在大学实验室里重新拾起旧日的回忆时,我的技巧忽然间进步了许多。一开始他们会找人在另外一个房间做一些动作,然后我在这一头利用游戏预测他们的行动,我的占卜进行得十分顺利。接着,我们发现如果实验对象发生比较严重的事情,像是丢了钱、受伤或是真实发生的事件的话,会让占卜准确率更高。几个月后我们开始针对当时的新闻进行占卜,像是艾滋病毒的传染,或是第一场石油战争等现实生活中发生的事,不过占卜这些事情所要设定的控制变因很难复制,因此我们不断修正理论,虽然一直有改善却进步有限。
虽然塔罗说我在魔法方面拥有的天分,得以让我操作得越来越顺手,但其实我并没有玩得很深入。简单说,我不够专注。我当时听到这些话的反应是,拜托,我是青少年,你要我怎么专注?总而言之,当五年后我在耶鲁大学重新与塔罗碰面时,他已经放弃当年的测试方法,回到最初的做法:想办法研究出游戏原始的设计和规则。就在我快毕业的时候,已经发展到一次玩两颗棋子,且纸板的设计也提升了许多。但即便如此,游戏的层次已经提高了,但塔罗却觉得这并不是最原始的版型。新的方法让整个游戏规则变得更为简单,但是设计上还是比我母亲的版本来得复杂。
不过我跟塔罗后来为了一件极为无聊的事情分道扬镳了。我一直以为我的学费是由某个基金会和他在耶鲁的研究室所赞助,但后来我发现他的资金来源是考古研究与摩门教派研究基金会,就是当年他在杨百翰时替他们卖命的一堆怪人。我很早就知道其实这个组织是摩门教的小型智库,目的是证明美洲的印第安人都是约瑟夫族人的后裔。当时我对玛雅族的历史根源有很强烈的意识形态,忍不住对他发飙。现在想想我还真是忘恩负义,这世界本来就不可能样样都十全十美。总之塔罗向我解释其实考古研究与摩门教派研究基金会也不是真正的资金来源,幕后另有其人,基金会也是他们赞助的对象之一。塔罗说他不能告诉我金主的真实身份,我听了更为火大,干脆走人。一切不过就是为了钱,我当时这样想,就是一群唯利是图的财经研究生,企图用脑袋征服这个世界。
不过在塔罗离开犹他州之前,他曾介绍我认识得州大学的一个团体,他们的研究方向与我的情绪管理问题有关,塔罗确定他们不会把我放在对照组后,便替我申请他们的课程。当我准备离开纽哈芬市时,我总算有了真正的情绪,也开始了解人类到底是怎么样的生物。例如我终于学会什么叫做脸部表情,原来人类还会企图隐藏自己的情感,做出假动作。真是怪透了!原来外面有那么多伪善又虚假的人,谁都不愿意坦诚相对。从那时开始,我也因此对自己的外表感到在意,更正,应该是说我终于意识到还有外表这个东西存在。我不但瘦了30磅,也开始读“宅男如何泡妞”这一类的书,我总共做了102520下仰卧起坐,搬到洛杉矶的格兰大道上居住,当然,也泡到了几个妞。我决定要成为一名鸟类学家。然后我开始利用祭祀游戏来帮助我做对的投资,很快地,我就赚进不少钞票。那时候我的动机很简单,因为在当时血友病的预防用药一年就要花上30万美金,如果不服用的话则得天天提心吊胆,担心自己身体忽然出现伤口会血流不止。
后来,我又放弃当鸟类学家的梦想,因为关于鸟的知识人类已经会得差不多了,实在没有什么发展的空间。然后我决定把西洋棋练得更为精湛,把国际棋联的国际等级分练到2380。但是在1997年5月11日那天,当西洋棋大师卡斯帕罗夫被超级电脑深蓝击败之后,我就毅然决然放弃我的西洋棋手梦。棋手又怎样,最后还不是被电脑打败了?因此我决定要到韩国去定居,然后在当地成为出名的围棋手。我为此学了点韩文,然后又因为韩文的关系,也学了中文。后来这个梦还是破灭了,因为在亚洲专业围棋手只能靠奖金生活。接着我决定研究海洋生物,又从洛杉矶搬到了迈阿密;但不久后我就又放弃了,因为实在受不了天天检验送来的样品。我也做过大提琴,但后来没有继续生产大提琴是因为无法忍受每天得闻橡胶、亮光漆的臭味。最后我放弃化学家这条路,因为这个领域里的一切都太工业化了,什么都要钱。
最后,我决定跳脱科学领域成为一名小说家,因此搬到了布鲁克林区,替一些电脑游戏杂志撰写专栏。杂志的编辑跟说我笔锋一定要犀利且怪诞,为此我开始到酒吧泡妞、喝纯麦威士忌。不过这样的雅痞生活并没有持续太久,我又开始在网络上做期货交易。不当小说家的原因是因为我发现小说所要涵盖的范围不能太广,而且还要对某些议题感兴趣,例如:情绪、动机、自我表达、男女情感、家庭、爱、遗憾、爱与遗憾、性别、种族、救赎、女人、男人、女人与男人、身份、作家、布鲁克林区、住在布鲁克林区的作家、希望作者能住在布鲁克林区的读者、个人主义、他人主义、个人与他人主义、学术圈、后殖民时期、成长背景、1970年代、1980年代、1990年代、于上述年代在郊区的成长背景、人群、需要群居的人群、角色、角色扮演、C色的内心世界、化命、死亡、社会、人类集体意识等议题,当然,我对这些完全没兴趣。谁要去探讨什么角色的内心世界?我连自己的内心世界都不感兴趣了。
我决定改行成为专业的博弈手,于是我搬到了内华达州的雷诺市。在当时每个牌桌上都会有大鱼等着上钩几乎是会算数的人都可以捞上一笔,我因此赚不少钱,还在犹他州、亚利桑那州与佛罗里达州印第安保护区公有赌场帮他们做研究,发明了一些用来骗白人钱的游戏。但后来我没有继续在扑克领域深造,因为这时我在网络上的用期货买卖赚的钱已足够我过生活了,甚至比现实世界的赌桌赚得还多,而且还不用跟人打交道。我偶尔还是会写杂志专栏,不过这纯粹是为了自己愉快。我后来又继续赚了不少钱。
赚钱,没错,我想我应该提一下这部分。
大约在2001年的时候,我赚的已足够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只要我不要突然发疯乱投资的话。我开始寻找失踪多年的老朋友“免谈”,他仍在反抗军第31队,他们在1996年停火协议签署后便开始地下化,为此我回到危地马拉住了四年,在他朋友的反抗军单位工作,私底下则偷偷调查当年我父母亲发生的事情,同时我也到处寻找太阳计算员一同讨论祭祀游戏的规则。塔罗的团队是对的,最古老的游戏的确更为复杂却更完整,但流传至今已变成零散的集体回忆。很多老一辈的太阳计算员也是使用我母亲的版本,几乎都靠直觉来反应,但也都简化了许多。有点像是得了阿兹海默症的病患如果怀念规则复杂的桥牌,偶尔会玩个简单的大老二过过瘾。
后来我也没有研究更复杂的祭祀游戏玩法,反倒是因为偷偷在追查父母亲的事情而让我惹上了麻烦,直到2011年国家警察局还持有我的逮捕令。葛西亚特罗斯当时已升作将军,“免谈”和我开始巨细无遗地研究他的个人资料,我们研究他的习性、他每间房子的平面图、他通常都去哪些斗鸡场、什么时候去、他的贴身保镖住哪边,蛛丝马迹全都不放过。但我想我大概还是露了破绽,有一晚免谈来找我,跟我说秘密警察盯上我了。“免谈”的卫是一匹狼,所以他总可以在夜里安静无声地来去。他说我没什么选择,最好在清晨之前打包走人,或是干脆消失。我因此被迫离开那里,辗转搬到印第安城,这是佛罗里达州大西洋海岸线20里外的一处玛雅移民群居地,附近就是欧基求碧湖(Okeechobee)。
佛州开始有人谣传我很会操作牺牲游戏,我只好替几位上门的客人占卜,借机狠捞一笔。但我想我应该没有社区型太阳计算员的命,因为其实就传统来说,村庄里的太阳计算员应该要嗜酒如命,而我根本滴酒不沾。基本上对我来说,乙醇这东西就是劣质的毒品,不管你加了多少配料进去都一样。另外一个原因是,其实只要乐于倾听、乐于维系整村的古老传统、乐于将发生在当地的大小事融会贯通,就能成为出色的太阳计算员。但这样有什么好处?
我对当心理医生一点兴趣都没有。其实大部分的太阳计算员都很会装,表面上冷静的占卜,私底下却到处打听消息、暗中布桩,利用巧妙的手法蒙骗大众。
我既没办法奉行一些鬼宗教仪式,也无法像电视里的救主那样带领族人渡过难关,要我每天看大家这样迫切地想算命占卜实在很痛苦。我不止一次听到有人说我对太阳计算员这个话题很敏感,很像深怕被误会是诈骗集团,那是因为曾有个调查显示,在所有行业中,“算命师”被人所景仰尊重的排名是倒数第二,只赢过“电话行销员”。
而且,我想应该会有人质疑:“如果他真的有自己说得那么厉害的话,那应该很有钱才对啊?”
好吧,答案很简单,没错,我就是很有钱!
三
我恨死我的自传了!
我想应该没有人喜欢写自传吧,自传可以说是这世界上最令人厌恶又无聊的文体了,比用英文写日本俳句还要无聊。自传基本上都长得差不多,总是给人感觉“好的,因为我历经了这些事情,所以我希望让你们大家都知道,虽说其中99.9%的过程每一个也都同样经历过。”所以我的自传听听就算,因为真正的重点不是我,祭祀游戏才是重点。
废话不多说,我直接跳到游戏的部分。
2011年12月23日日经(Nikkei)这家公司涨了1.2%,当天就让我个人财产净值狠狠冲破5000万美元大关。我当时住在印第安城西边,离欧基求碧湖不到三分钟的距离。这里其实不能算是间房子,而是破产法拍的热带渔场,被我改装成45万立方尺大小的实验室加渔场三合一住宅。整个空间唯一的光源来自中央一个440加仑大型水族箱发出的蓝光,里面养了我的裸鳃类动物。
看到这消息时,我整个人躺在地上,盯着天花板上的大荧幕。酷毙了!我望着荧幕说道。这几年这样漂泊,到处混吃混喝,终于让我找到可以拿祭祀游戏来致富的秘诀了。祭祀游戏没办法在赌场预测结果,因为它需要时间来操作,根本来不及跟上开盘的时间。之前用它来预测乐透也不太有用,因为乐透实在太随机了。祭祀游戏如果要准确就必须跟已知的事实有关,基本上它可以帮助玩家观察到一些被忽略的现象。这跟预知未来不太一样,不过聊胜于无,总比大部分的人都在瞎子摸象好。拿祭祀游戏来下注赌棒球或是赛马是可行了,但是等我把每个栅栏里和跑道上的马都摸清楚后,早也就过了下注时间了。我得找个结果比较慢出来的机制才行,于是我开始研究股票,但后来却发现这也是很随机的市场。直到我几乎快要放弃了,我下手买了第一笔玉米期货。
期货的好处就是生产周期缓慢,而且真正进场玩的对手不多。我开始研究几个独立投资人的历史,然后把他们当成缺席的玩家陪我玩祭祀游戏。通常我会设定二十种天气变化当作变因,然后遇到几个需要进一步厘清的细节时再玩得更深入。利用这优势,我很快就发了一笔横财,六个月前我银行的账户里出现了我人生第一笔50万美金,那时我就知道自己发了,很快就能跻身有私人飞机的富豪名单。说到这里,我看还是换点现金出来用好了。当市场价格喊到22300的时候卖出3350股12月的期货。我在电脑上输入完毕,然后按下交易键。我算了算账户里出现了几个零,好爽。然后我又躺回地上。
真是太爽了,我真是宇宙无敌世界之王啊!终于,这下换我吃人而不是被吃了。这感觉就像本来在我后脑的眼睛终于跑到前面跟另一个眼睛会合,成了一双有视觉的眼睛。我现在是猎人,不是猎物。太爽了,很快杰德就要变亿万富翁了!
嗯,那些接下来要干麻呢?能力越强,责任也越重,我应该要做点好事才对。
我拨了通电话给在那不勒斯汽车公司工作的陶德。他很准时上班,马上就接起了我的电话。
“我想好了,我要买‘酷达’(Cuda)。”我说道。它是一辆1970出厂的红色古董硬壳敞篷车,完全手工打造,内装配备相当新颖的宝贝。我已经很久想要买它了,总共要花掉我29万美金。陶德说他九点就把车和文件准备好送过来,因为他怕我改变主意。
啊,这就是人生啊!我所谓的做好事就是这个,如果我不购买这辆车的话,就会有些纨绔子弟买来炫耀。在我门外已经有1973年出厂的路跑者古董车(’73 Road Runner),另外在车厂还有一辆梭子鱼跑车①。我的品味比较古怪,买这些古董车远比新车好玩多了。那接下来呢?不然来买个景观豪宅好了。买个中等大小的私人岛屿、一条吐司、饮料、两万加仑的水缸、五千加仑的水族箱、几本色情杂志、还有一块古冰河的哥伦比亚矿石,还可以帮助那里的当地人,他们很缺钱。没问题,一切全交给我。
不过这样的爽快也没有持续多久。两个小时后我又躺回地板上,继续抬头看着荧幕,一边替我的客户占卜。这位是多年来跟着我的老客户芙萝院长,她想知道是不是应该在今年退休。
“Ppodré Caminar Después de la Operación?”我听到耳机里传来她的声音,她问我,在占卜后就可以知道结果吗?
“Déme un Moment。”我要她等一下,但其实有点烦。她安排今天早上要动手术,但不知什么原因,祭祀游戏通常在下午比较准。
手抄本。
这几个字忽然出现在我线上交易的另一个窗口,在Google搜寻的第一列。我点开来看了一下。通常这几个字只会出现在类似中美洲考古学会或是一些八卦网站。但这次却出现在时代杂志上:
一本古老的书……
忽然,我感觉到皮肤下有股电流经过全身,灵感来了。
一本与现代时事有关的古老预言书,
在德国被解开!
“纽伦堡(Nurnberg)手抄本”是一本由古玛雅文撰写的书,长达80页,1850年代起就在德国国家博物馆陈列,虽然吸引了许多民众好奇的目光但学者们始终不得其门而入。终于,它被破解了。
新闻中的照片上也出现了玛雅手抄本的其中半页,上头有精制的手绘图腾,是古典时期的图样,是900年前期左右的风格。
不会吧。
“你还在吗?”院长的声音响起。
“院长,”我说道,“我忽然想到今天还有事,可以改天帮您占卜吗?”
她说当然可以。于是我们结束了通话。
我想办法将手抄本的图像变大,自从倚天雷射滑鼠科技再度创新之后,现在我靠着一只手指头就能指挥它。
嗯,这图腾感觉起来比较像是后古典期的作品。不过它看起来也不太像假的就是了。通常仿冒品不是做得很粗糙,就是仿得很逼真。而且过去这个手抄本的仿冒品很多,这五十年来一堆人蹦出来宣称自己已经破解了其中的奥秘,讲了一堆怪力乱神的东西。这有可能是后古典时期的人仿古典期的文字——
啥?
上面记载的日期有点怪。我又仔细看了一下,上面写着
从第三世界被带回欧洲之后,用无花果树皮制成的手抄本,有几页在经年累月的催化下已经融成一块砖头般坚硬的固体。由于古玛雅文明习惯使用的胶状物质来自不明兽皮,所以至今研究员仍无法成功将其解开。唯一的办法就是利用史达姆(STAM)技术,这是一项扫描技术,可以透视黏住的那几页上面的墨水痕迹。
“这是我们这个领域自2000年发现坎昆(Cancuen)宫殿之后最大的盛事。”中央佛罗里达大学中美洲研究中心解码专案的负责人麦可?伟纳说道。“在西班牙入侵之后,玛雅文化被保存下来的少之又少。”他说的就是西班牙人1500年开始入侵美洲的殖民潮。
预计明年会在人种志科学期刊上发表的手抄本内容,是现存的四本玛雅手抄本的其中一本,当年侥幸躲过天主教廷当年的焚书行动。
伟纳和他的研究团队三缄其口,不愿透漏手抄本的内容。然而,根据研究玛雅文化人士表示,手抄本里头记载着一个十字型的游戏,用来预测未来,可以推知未来会发生的灾难,其中有许多起事件在手抄本完成的几世纪后已都陆续成真。
玛雅人在200年左右占据整个中美洲,于900年时忽然垮台。他们在数学、天文、建筑与科工程学上面相当发达,其中最为人所称道的就是从洪都拉斯一直到墨西哥半岛上所建造的金字塔,是现今十分热门的旅游去处。
不过最令人感到好奇的是他们神秘的精神生活,包括血淋淋的宗教仪式和人体献祭,以及十分复杂庞大的历法系统,甚至可藉此窥知天体星象,进一步预知未来。其中有一个日期是研究玛雅文化的学者所熟悉的,在最近几年也为一般大众所悉知的关键之日:2012年的
第四个帝王是玛雅文叫“Kan Ahau, Ox K’ank’in”或第四个君主、第三个黄,大家知道的“13.0.0.0.0世界末日”的老话又出现了。
这里我应该要先说明一下,自从我中学以来,每当听到有人提起这个日期就会很感冒。总是会有人来问我世界末日的事情,然后我就必须重新解释其实这根本就是被误解了。2012年的12月21日的确是蛮重要的一天,但并不表示它就是世界的末日。大家会把这个日期看得那么重,主要是因为这世界有太多白痴了。就如同千禧年时,并没有像基督教徒期盼的那样,不仅救世主没有降临,这世界也没发生什么灾难,反倒是突如其来的9?11事件把大家都吓坏了,因此这群人便又开始寻找下一个恐怖的预言。只要末日的日期将至,大家就会疯狂地涌人教堂寻求慰藉,这已经是用到快烂掉的阴谋了。
如果你刚好有1/8的美洲原住民血统,就注定这一生中就会不断有人来跟你询问心灵方面的问题,把你当成神仙一样问卜。你也可以试着回想一下,通常电影里面如果出现印第安人角色的话,大概有20%的几率他们会把他塑造成通灵、双手有疗愈神力或是有第三只眼的超灵力人物。
2012这个日期可以说是个人误解,每个人都有他们自己的一套说辞,其中的共通之处就是——每个说法都是错的!说法很多,像是玛雅人预知到那天会有彗星撞地球,玛雅人因此弃城逃到了金星,这是他们回到地球的通关密语,玛雅人预测到时候会出现地震、火山爆发、瘟疫、冰河时期、海平面下降,或是上述五个灾难同时一起来:这一天黄色的太阳会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蓝色的白矮星:时间会回到过去;长毛象和野犀牛会突然出现在I-95公路上狂奔;之前沉默的群岛会突然出现在加拉巴哥断层上;史卡利强森会生出一只白色的公牛;那斯达克指数会冲破一二千点;猪会飞行;乞丐会升天……
不过说真的,我还是必须承认
这天是玛雅长纪年历中所期盼到来的一天。这部历法异常的精确,几乎与现代公元历法十分相近;当一年后来到这一天时,现今玛雅历法所遵循的周期就会进入最后阶段。
不过伟纳对于末日的说法却表示无奈:“我们原本打算一年后,也就是那关键的21日之后再公布内容的。”他说道:“有时候大家会想太多,而且我们还得要完成整个研究计划。”不过他仍提到:“由于大家对于彗星的说法十分关切,我们也在此公开与伊希切尔(Ixchel)彗星相关的资料。”
玛雅人是否真的能够将其历法与彗星的周期合而为一?新南威尔斯的史瓦伯恩大学也发现这一枚彗星是以玛雅女神为其命名,伊希切尔是玛雅闻名中的怀孕与生育女神;同时他们很快发现伊希切尔彗星绕行太阳的周期约为5125年,这表示它上一次被目击是在公元前3011年的时候,这也是玛雅长纪年历起始的那一年。玛雅人应该是早期人类文明当中,唯一能精确算出该彗星何时会再造访地球的族群。相信世界末日的朋友们要注意了,经估计后该名彗星只会经过地球,在离地球约五万里处飞啸而过,并不会出现彗星撞地球的场景。
对居住在中美洲的230万玛雅后裔来说,21日还有另一层涵义——这天也是英国与危地马拉争夺英属贝里兹(Belize)的最后谈判日。在2010年的和平协议谈判破裂后,已成为一百年来第四次的失败,危地马拉到目前为止仍宣称英属贝里兹为其第23省。
如果一年后的谈判协定因此搁置,对玛雅人来说,表示下一个受苦受难的轮回又再度启动,但对整个中美洲的区域和平来说,却可能进入新的纪元。
美国介入和平谈判的努力,也因为墨西哥政府的控诉而变得更加复杂。墨西哥政府表示美国在其境内放置的加速器爆炸后,导致危地马拉与贝里兹境外的原住民人权团体在进行抗争时,约有三万人死亡。这里的区域和平若迟迟无法落实,则还会导致更严重的后果。许多观察人员表示,国际奥运委员会可能视情况将原本预定在贝里兹举行的夏季赛事取消。
纽伦堡手抄本中到底有什么线索?除了有玛雅文字中常见的星象纪录之外,这本书中不但提及现代这场加速器爆炸的时间,还精确计算了伊希切尔彗星重返地球的日期。玛雅人对于未来的一切占卜都是利用动物的活动联想而出的,有兔子、蜈蚣……
哇!
我的左大腿突然出现痉挛。感觉不太对,尤其是蜈蚣这两个字。
我不太确定那是怎样的感觉,越是想要捕捉那股灵感越是难以专心,我等一下再处理好了。
……蜈蚣、蓝鹿、绿色的豹等,可以想像要解开这些动物的行为所代表的意涵,其解读的过程必定十分冗长而艰涩。
除了手抄本之外,占卜本身对于人类是否还有什么启示?专门研究玛雅预知模型的专家兼物理学家塔罗?摩拉兴奋地强调占卜的潜在意义,他68岁,一天花18个小时专门“训练电脑做自我训练”,他在伟纳的协助下研究玛雅古老游戏。
“从古老人类的智慧到现代科学之路,我们还有好多可以学习的地方。”摩拉说道:“就像我们现在正利用围棋来教电脑进行思考一样,我们也可以利用其他游戏来训练电脑。”
不赖嘛,塔罗宝贝,你还真混得不错啊。
当进一步询问摩拉,游戏本身是否与末日预言有关时?他开玩笑地说:“没有关联。但如果这个宇宙真的因此而消失了,至少我们可以确定玛雅人真的蛮聪明的。”
世界末日的预言对玛雅人来说真的不太值得开心,但对世界上其他人来说又是如何呢?如果预言成真,我们该怎么办?
很多人的答案几乎都是:既然是玛雅人预知的,看他们怎么办就跟着照做吧。来自各地成千上万的观光客正准备要利用这个机会到玛雅著名景点去玩,在当地等待彗星经过,请求古老的神明再赐给人类另一个五千年的文明发展。不过既然我们都没办法活这么久,至少要对玛雅人的精神生活与丰富的知识,献上我们的最高敬意,毕竟他们通古知今,触角远达我们这一世纪,不但预知了他们的未来,相对也替我们大家的未来找到新的路。
白痴!一群笨蛋。
不,等等,我才是那笨蛋!
原来在我离开塔罗时,应该说是我们断绝往来的这十年间,他竟然挖到宝了。感觉就像是股票套牢了三十年后,我竟然在要大涨的前夕把它卖掉了一样。
不过我实在等不及你们明年再出版了,我现在就想看到手抄本里面的祭祀游戏,这一刻就要。
我搜寻了塔罗的网页,他目前在佛罗里达中央大学,实验室的一切经费由来是佛大的交换计划。我再深入一点调查发现,整个交换计划其实是由瓦伦投资公司的同步交易部门出钱赞助的。我对这间公司的名称有印象,因为在盐湖城这样的大型公司并不多,而且几年前我在财经杂志上曾读过这家公司有个另类产品,总之大概是这样。
我输入了塔罗之前电子信箱的旧密码,没想到竟然通过了。我就这凭着他之前的密码开启了他的信箱。
我实在想不出什么藉口,只好很诚实地跟他说我看到报道了,想知道什么时候可以跟他碰个面,譬如,今天傍晚。
“寄出”我对电脑下达指令,电子信件发出“咚”一声传送在茫茫网海里。太棒了,我把荧幕切回水族箱监控状态。荧幕上显示有一个水族箱现在缺钙,但我实在没心情管了。他或许根本不会回信,我思忖道。不,他应该会。现代科技的好处就是你可以好几十年不跟某人联络,然后用短短几秒钟的时间重新跟他牵上线,这样固然好,不过相对来说也就得想出更多理由才不会太尴尬。
嗯,第四个帝王是吧,12/12,这几个数字又开始热门了。
一切只要等到22日就知道,预言会成真?还是马上就会被人们所淡忘?
四
在开往奥兰多的路上我顺便绕道去看了一下塔罗的新雇主——瓦伦公司。原来他们的总经理是林赛?瓦伦,也就是盐湖城最有名的开发商和慈善家,2002年冬季奥运的体育馆就是他出资盖建的,我以前还曾去过以他为名的纪念医院呢。我想他应该是从摩门教时代就开始在赞助塔罗的研究了。“瓦伦家族企业”可以说是美国当今成长最迅速的企业集团,四年前他们濒临破产,不过从资料上看不出来最后他们是怎么逃过这一劫的。说不一定他们就是靠祭祀游戏才会在商场上屡屡建功。
瓦伦在各个领域上都有投资,从极为神秘的玄学到世俗一般的技术都有。他们生产运动用品、纪念品,也发展激励士气的人力资源管理系统与工具,还有“空间信念软件”的开发与互动性娱乐软件等,几乎是针对这个世纪的消费者所能想到的产品他们都生产。最近他们在推的是一套名为“滑滑乐”的低阻力方便鞋,完全没有轮子,却可以在柏油路上悠游自在的滑动。他们也投注资源在航空航天科学领域上,2008年的时候他们还曾以自制的“桌面虫洞”而上了头条。目前他们最具前瞻性的产品就是所谓的“意识转换协定”,被推举为超越人类基因组计划的大型研究,不过大概还要十年后才能上市。
我看了他们的年报,似乎是靠娱乐建筑事业来赚钱的,像是名人堂、eXtreme ParX连锁体系等单位为他们赚进大把钞票,他们的网页上写着一句标语——瓦伦集团是创意产业(IC)的领导者。显然他们的策略就是利用角色扮演来吸金。例如他们找人模拟南北战争年代的场景,也盖了好几座文艺复兴时期的建筑物;然后跟着时代潮流,他们又以星际迷航的故事为背景去建造整个模拟乐园,才不到十年就把奥兰多北方50里外一处空地盖满了这样的模拟城镇,少说也占了95%的面积。这里的人都要跟十八世纪一样的打扮,常要参加庆典,模拟当时的生活。还有一个地方叫做蓝色珊瑚礁,位于巴拿马群岛的某个小岛上,另外在加州也有模拟古代日本人生活的主题村:在拉丁美洲与中东都有他们的建筑群。
有一个专门反对瓦伦集团的网站声称:这个公司的目的就是要开发一些精致国家,里面得用他们的货币、遵循他们的宪法,整个核心思想就是要把人们切割成不同族群,放在不同的猪圈里豢养,通过政治与各种层面的渗透,让人逐渐被洗脑。总之,这间公司烂透了!
塔罗跟我约在进门第三间的办公室内,他看起来没怎么变,不过我记得他以前的样子比较像是《功夫小子》里面的大师,现在看起来则有点像是写《孙子兵法》的那位孙子。他虽然是日本血统,但其实没有很日本人的样子,他还穿着那件东京大学研究室发的蓝色外套。
“看到你真好。”他边说边握了我的手,对他来说,这个动作的亲密程度就像在舔我的脸一样。
“看到你真好。”我说。他的表现就像是我们过去没有芥蒂,真的很高兴看到我那样。不过他是直肠子的人,如果他说很好,就是真的很好。当然我可以靠上去给他一个拥抱,不过后来我还是选择握手就好。我们两个都不是很热情的那种人,我在这个部分不太像拉丁美洲人,基本上没有什么情感表达。
“谢谢你让我来找你。”我低声说道,“发生这些事情后才来找你,我觉得怪怪的。”“不,没关系,没关系。”他一派轻松地说。塔罗完全没有怪腔,虽然有一点英国腔,但完全没有那种日本腔,不过他回答的方式还是会让人觉得有亚洲文化的影子。“我知道有时候就是会事与愿违。”听到这些话,虽然我当下很感动,像是在冰淇淋上面淋上微温的焦糖一样舒服,但是我还是很讨厌这种感觉,师生关系可以说是这个世界最奇怪的关系了。总之我觉得他一定知道我会来找他。
“我带你去看那个东西好了。”他说。
“太棒了。”我回他,心里呐喊着:快啊,赶快带我去看!
我们又经过两道门,接着搭乘一部需要密码才能启动的电梯。这里够冷的。我们下到了地下室,塔罗的房间在走道的尽头,这下我终于见识到这家公司研发部门的保密防谍工夫。而且每个房间上面写的门牌都让我啧啧称奇,什么“即时回报室”还有“低摩擦力材料”,看起来就很复杂。塔罗把手按在一个扫描器上,旁边的门忽然滑开了。
这个房间大小约足有11.5平方米,18尺高,全部漆成停尸间才有的白色,约有几十万盏特殊去影效果的荧光灯。整个房间最明显的东西就是桌上的电脑,大得像是爷爷的古钟那样惊人,看得出价格不菲。另外有四名看不出性别的研究生正围着角落的工作桌,一边自言自语地录着音。
“我们把大部分的硅片换成了锗,”塔罗解释道,“不过还是有300瓦的热耗损,所以我们现在都得在低温环境下工作,冷却系统跟医疗级血液渗透那套一样。”
他带我走进去看,我感觉自己就像是第一次参观黄石公园的观光客一样,忍不住凑到展览品面前。靠近一看我才发现其实这部电脑不是立方体,而是用许多黑色薄片主机板拼凑起来的东西,四周都是机器运转产生的热气。
“不赖嘛。”我说道,哇靠,这里真的很冷。大概有零下几度吧。我需要一件毛毯,不然就是打几针。
“这当然只是主机而已,”塔罗说道,“驱动槽在其他房间,然后储存装置在……我其实不知道在哪里,大部分在韩国。”
“这东西可以跑多快?”我问道。
“目前可以操到六乘以每秒一千兆次的浮点运算①。”
“哇!”听起来真昂贵。
“像现在它就以超前实际现状十分钟的方式运算256个模拟世界。每个模拟世界又同时存在着500万个祭祀游戏的衍生枝干,每个游戏都是用三个棋子下去玩的。”
“你总共操作几个模拟交易?”我问塔罗。
“每天大概是两万个吧,”他回答,“我也不太确定实际是多少。”
“哇!”这就是塔罗的优点,一般人应该会马上否认,甚至回答我“你是从哪里听到我们在操作模拟交易的?”但是他就是如此坦诚的一个人。
“你想不想跟它对弈玩玩看啊?”
“我很乐意。”我说。
“你玩过三个棋子的祭祀游戏吗?”
我点点头说“有”。这意思就是说这个游戏里会有三个棋子,一个代表现在发生的事情,而其他两颗棋子要设法追到它,且每颗棋子都各有功能。不过真正的重点是,这跟一个棋子的玩法比起来难度并不是乘以3倍,而是3的3次方倍,也就是27倍。我曾玩过两颗棋子的祭祀游戏,也试着要玩三颗棋子,我想我应该可以上阵吧,对方只是一台机器。拜托,电脑怎么可能跟人脑比?
塔罗找来一张椅子,然后要我坐在一台旧式的NEC3D荧幕前面,他自己则在触控板上开始输入资料。
“你知道其实人脑可以处理的运算平均值大概是每秒钟两兆次吗?”他一边打字一边说道。
“要达到这样的平均值还得练呢。”我说。
“然后运算完还会出现六至八百万个处理程序。”我点了点头,假装这些我都算得出来。“这些处理程序还要乘以2,因为大脑还会自动备份以防万一,这样表示1秒钟要处理20兆个讯息。所以即使只是要思考一般的问题,这台超级电脑要装得下也就已经有点勉强了。”
我沉默着没有说话。
“不过我不认为这台电脑能够超越真人,”塔罗说道,“就算我们把它改造得更厉害,更接近人脑,智商也跟人脑一样,它还是没有人类的灵感和第六感。”
因为祭祀游戏比较像围棋而不像西洋棋,所以就这方面来说,人脑还是胜过电脑,智商在中低程度的人随便都能打败电脑围棋游戏。而祭祀游戏则与现实世界有太多联结,随便玩几下也比围棋来得复杂。
“如此一来,人要更知道自己的价值才行,”我说道,“至少,不要随便就签了卖身契——”
“他们当然知道这点,所以后来这里才会变得比较企业化经营”,塔罗一边回答,一边带我走向那面荧幕墙。
相对来说这台电脑还是辅助角色,可以协助玩家更为精进,就像是进阶西洋棋一样。”他所说的进阶西洋棋,就是一个人与两台电脑对弈的练习。我点了点头表示知道。
塔罗坐了下来,我也跟着这么做。
“我们现在有五位学生参与祭祀游戏的操作,”他继续说,“其中有两位是在玛雅部落学会的,其他人则是来到实验室后才学的。其中一位表现还不错,不过他之前并不是太阳计算者。”我想说他下一句应该会说:当然,他还是没有你厉害,你才是最棒的。但是他没有。接着他给我看了一些图表和数据,一边解释读数特别高的象限,算出来就是所谓“全球性活动与事件”发生的区段,这些数据证实,祭祀游戏在预言灾难发生时候人类当时的反应最为精准。
“这当然还蛮实用的,”塔罗说道:“而且藉此也能赚进不少钱。”不过这点并不是幕后出资者所要的。举例来说,祭祀游戏可以成功地预测市场上投资者的反应,却无法精确地预测市场的走向。或许会有人认为这两者应该密切相关,因为以投资来说,群众的心理因素影响很大。然而,其实在投资环境中,还有很多非人为的因素在影响着整个市场的走向,要能够预测走向,就必须要能够解读人类的反应与心理状态,而恰巧这样无形的东西,是最难靠着一些程式就教会电脑去分析的领域。
听起来塔罗遇到的难题跟我差不多嘛。假设他们通过祭祀游戏去计算交易,而所得到的利润是一般公司的0.02%的话,也已经很吓人了。瓦伦集团已开始向世界前几名迈进,而且就我之前的描述,你或许也会认为这集团本来就很有钱,不过别忘了它们的管理花费也很惊人,像这样规模的公司通常都会虚报收入少报开销。如果真是财务问题的话,就解释了为什么他们不公开祭祀游戏这个专案,一定有什么特别的原因,让他们到现在还不愿意公开花了这么多财力和心血才得到的研究成果。现在大家都把游戏类研究报告视为宝,也会争相挖走一些高手。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他们不想帮其他人管理财产,只顾着把自己顾好就好;或可能是林赛?瓦伦和其他董事会的成员想在消息公布之前,先偷偷买进公司股票;或是如果太高调的话,政府万一发现他们研发的东西里面有适合国防的武器,可能会整个接收过去,他们可能也会猜想,万一瓦伦有人能够将祭祀游戏运用自如会怎样?最后他们会不会开始操控全世界?
或许我应该把我对祭祀游戏所知的一切贴到网络上,干脆今天下午就这么做吧!其实我之前就想过要这么做了,所以手边有一些当时记录下来的手稿,这样一来大家都有机会可以操控祭祀游戏。不过迟迟没有让我行动的原因有很多,其中一个是——其实我自己也还没有精通整个游戏。要彻底的学会玩法,又能操作自如真的很难。还有另一个原因,是因为我私自希望在它公开之前,我还可以多利用它一下。嗯……其实本来没有必要提的,不过既然讲到这,我还是说一下这几年我储蓄的目的好了:我存钱目的是要赞助攻击葛拉西托勒斯的行动。这个任务要进行其实很难,因为如果随便找一个人来执行,其实也很有可能指出幕后主使者。还有最后一点,就是其实我也不确定公开祭祀游戏之后,是不是真的会对这世界有帮助。
不过我不解的是,如果瓦伦集团决定对这件事要低调处理,那为什么还让塔罗上了时代杂志?
“你想不想看我们目前在用的游戏纸板?”塔罗问道。
“当然。”我说。
“其实我不该给你看的,因为这是机密。但是这是我们过去一同努力得来的心血,而且我知道你这个人信得过。”
我向他道谢。可恶,我真是太没用了,竟然听到这样的话就鼻头微酸。
哇塞!我忍不住赞叹,简单又高雅。
可恶,我之前为什么没有想过可以这样设计?
“哈!”我说道,“这是从纽芬堡宫(Nymphenberg)①手抄本上面得到的灵感?”
塔罗喜孜孜地说没错。
接着我花了半小时的时间熟悉这个新纸板的操作,最后我才说:“我想我已经准备好开始玩了。”
“好的,”塔罗说道,“第一个问题。”
我还是保有原来传统,一边念着母亲教我的口诀。
塔罗前几个问题还蛮简单的,接着开始进入比较复杂的问题。忽然间我觉得整场游戏比我想像得还要难控制。我的棋子像是迷失在丛林里一样老是走不出来,这台电脑应该是我遇过最强的玩家了,而且它速度很快。第一场结束后,我表现得差强人意,但因为对手是电脑所以应该勉强过得去。
“我们那一位很厉害的研究生正要过来,你要不要跟他玩一场看看?”
在我跟电脑对弈了两个小时之后,塔罗忽然这样问我。
我说当然好。不过我有点紧张,我一直不是很喜欢比赛的感觉。
“隔离室在楼下。”塔罗说道。
我很好奇为什么要去隔离室。
在稍做休息之后,塔罗便带我回到地下室,这次我们进入更深一层的密室。
“这感觉好像是在做测试喔。”我说。
“你也知道我很喜欢测试。”塔罗回道。
“那如果我表现得很好的话,可以让我看手抄本吗?”
“这就得要打电话给玛琳娜?派克看她的意思了,”塔罗说道,“她是我的大老板。”
“汤尼已经玩一个多月了,”塔罗向我解释,“所以我想他应该能够赢过你。”我点了点头。“但我也知道在有比赛的压力下,你通常都表现得比较好。”
“没错。”他说的真没错,我做事情的确需要一点动机。
接着传来的一阵敲门声,两个人走了进来。其中一位是戴着眼镜的东南亚女生,塔罗介绍她叫艾希丽?希尔,而另一位看起来有玛雅血统的男生叫做汤尼?席克。我们用英文彼此打招呼,接着席克用家乡话跟我说,他知道我来自阿尔他维拉帕斯,他的头发理得很短,但看起来又不像是军人的样子。他刚踢完足球赶过来,全身都是男人的汗臭味,我几乎得用嘴巴呼吸才行。
“外面那台绿色的车是你的吗?”他用英语问道。
“是的。”我回答。
“还不赖。”
“谢了,不过还没有跑多少里程。”
“我哥哥也有一台类似的中古车,不过他是自己拼凑的,长得像个科学怪人。”
席克打开一道门,进入他的密室。接着他们把我带到四扇门后的另一间房间内。整间房间空荡荡的,只有天花板上有盏灯、一台旧式液晶荧幕、一张不太舒服的椅子、一台装了电池的录影机、一台脑电图记录器,以及一片触控式游戏面板。
该死!我暗忖道,他们是来真的,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才会需要我出马。应该是这样吧。
艾希丽把脑电图电极贴在我头上,一边说道:“好了,那就让你自己在这里罗。”
席克和我要同时针对同一些资料进行预测,由塔罗透过录影机的影像来主导整个测验的进行。两间房间没有任何通讯设备,所以我们并不是真的在对弈,而是在比谁的速度快,我们把塔罗当作一般来算命的客户,与假想的玩家对弈。
我拿出了一点烟草,涂抹在大腿上。
“两位都准备好了吗?”塔罗的声音传来,为了不让声音泄露情绪,他们还给他装了变音器。我说好了,席克一定也这么说,于是,游戏开始了。我一定可以轻而易举赢过这家伙的,别紧张。
荧幕上缓缓出现的一些画面。
五
画面好像是来自一个广场上面的监视录影机,环境看起来应该是伊斯兰区或是回教国家的样子。那里已经入夜了,但到处都是军队搜索用的蓝色采照灯,一群穿着肮脏白色长袍的人挤在荧幕的下方,他们的脖子上流着血,像是黑色的彩绘一样。荧幕中间有一道篱笆,另一边站着十到十五位重装镇暴警察。
他们脸上的表情很不自然,像是要压抑内心的不安。警察的后面有一栋建筑物,或是大使馆,因为上面还有维多利亚雕饰和木框,门上刻了字,但从画面中实在看不清楚。
可恶,早知道我就要做些功课再来的。只要对回教世界稍微有研究就会容易许多,光是看群众的发型和穿着就可以猜出这是哪个国家。好了,不管,我要静下来思考。荧幕上已经没有阳光,所以如果假设这些画面是正在同步发生的事情,那就不会是在中东,因为以时差来算那里应该还有日照。我想这可能是在北印某处……我赌应该是在孟加拉附近的地方。好,群众的头上流着血,今天应该不是伊斯兰节日吧,那我想这应该是个抗议行动。
这应该也不是在主要都市,而是某个城镇的市中心,所以不会有大使馆。这些愤怒的回教群众似乎是……我实在看不出来他们在做什么,他们应该是想要挤进这栋建筑物,可能是要自卫吧。
不过这是我猜想的,实在是看不太出来这群人要干吗。
接着荧幕被切换掉了。
“好的,”塔罗的声音传来,“请两位回答以下三个问题,第一,这些群众会不会爬上篱笆攻击警察?第二,如果会攻击的话,什么时候会发生?第三,如果有任何攻击行动的话,他们会成功占领那栋建筑物吗?你们有30分钟的时间进行预测,若没有其他问题的话,请开始。”
我将种子撒在面板上,种子弹得有点高,不过无所谓,这么做只是为了要让种子出现随机的落点。因为这个攻击事件本身也具有随机性。
基本上,祭祀游戏的游戏规则终极目标——就是要追捕棋子。如果是玩一个棋子的玩法,则表示玩家只有一个棋子可以移动,而对方却有好几个可以移动。这对一些人来说可能会觉得很奇怪,但其实一直到21世纪,还有很多类似的纸板游戏被传承下来。其中一个很有名的就是野兔与猎犬(Hare and Hound)或称山羊与野狼(Goat and Wolves),总之这是很不对称的游戏。其中一位玩家只有一颗棋子,但是它不但很快,还有很多强大的功能。另一位玩家虽然有很多棋子可以移动,设定上却是比较慢或没有特殊功能。如果你是一个棋子的那一方,那表示你是猎物,也就是被追捕的目标,你得想办法不让这些猎人追到。在野兔与猎犬的游戏当中,只要野兔成功到另一边去就算过关;而以祭祀游戏来说,猎物一开始在起始日上面——也就是板子的正中央,只要逃到四个角落的空格中就算过关。
听起来好像很简单,其实很难。因为你的移动并不是操控在自己手里,而是完全由一个随机发生器来控制前进的速度和方向,因此就算猎人很笨拙也不一定可以掌握。另外祭祀游戏进行后,猎物每经过一个地方,就会留下纪录,每次丢完骰子猎物移动到一个新地点,玩家就要用石头做记号。久而久之,这些石头就会形成一个轨迹,这也表示我们在随机当中出现了一个可以追寻的逻辑或是历史纪录。每次猎物到了新的地点,就代表一个新的日期。整个纸板的设计其实是可以对照到日期上面去的,就像万年历上面都会有四排位置,每排有七个空格一样,所以只要移动到新的地方就会有相对应的日期可以查询。玩家在游戏进行一阵子之后,就可以开始沿着日期去推敲逻辑,甚至用它来计算出下一步可能会出现的位子,如此你便能早一步预知未来了。
任何厉害的玩家都有特别着迷的游戏,但以祭祀游戏来说,实在是很难去解释它吸引我的地方在哪。这就好比小时候我们第一次玩跳棋或是围棋,一旦开始玩出心得后就会深深陷入无法自拔。然而如果遇到比我们强的高手,发现自己技不如人后又会异常沮丧,但这样的心情却会促使自己努力勤练功,甚至到废寝忘食的地步。祭祀游戏就是有这样的魅力,而且更不同的是它又与现实生活如此息息相关。虽然一些古老的游戏流传至今已经变成小朋友的益智游戏,但还是有很多连大人都喜欢,像是源自古印度游戏的大富翁,至今仍是市面上卖得最好的纸板游戏。总之,纸板游戏就是这么好玩,很难戒掉这个瘾头。
塔罗的声音再度传来:“时间到。”
我看了整个版面,发现我的棋子还差两格就到西北角的空格中了。看起来不是很好,不过这是就短期的估测。
感觉上整个时间点好像在追一道截止的日期,不过我还没看出其中的逻辑时间就到了。可恶!
“抗议群众在两个半小时左右后会冲破篱笆,”我说,“他们会想办法抢攻那栋建筑物,但是他们不会成功。他们会死掉,很多人,大概五十个人左右吧,不是被杀就是重伤。”
塔罗说他记下来了。我在艾希丽进门之前就把头套拔掉,然后走出去到会议厅去。
整个墙面上都是刚才那些抗议群众的画面,我才知道原来地点是发生在加尔各答附近的小镇,那栋建筑物是阿萨姆来复枪部队(Assam Rifles)的大本营,也就是东北反暴动组织的基地。这些回教徒试图翻过围墙抢救他们被关在里面的领导人,幕后操作者应该是一些印度反抗分子。
席克与塔罗走了进来,他们坐下来之后,气氛顿时变得很奇怪。
“结果你的结论是什么?”席克问我。
我先解释我的推论后,他接着说他预测这些人在半小时之后就会攻进建筑物内,然后他们会成功完成任务。我点了点头,试图表现出专业的友善态度。塔罗则说电脑和防暴小组的观察员都认为群众应该过一会就会解散了。
我们两人听了都点了点头。这时候艾希丽走了进来,手上端着热巧克力和一些茶包。我们坐在荧幕前等待事情的进一步发展,就像在等待大选结果开票一样紧张。
二十分钟过后,有一个人爬上了篱笆。警察对着空气鸣枪,两秒钟过后,篱笆前面挤满了人,大家都想要爬上去,有人掉了下来,但是看不出是被子弹打到还是那个人手滑。之后画面不太清楚,因为整个篱笆上面都是人,接着5分钟过后,在建筑物二楼出现了阿拉伯文的旗帜,看得出是民众自己画的图样。
他们攻进去了。天啊,我搞砸了!席克完全猜对了。我真是糟糕,我简直没办法直视塔罗的眼睛。我站起来准备走出去,但是其他人都没有动。
“我们再看一下吧,”席克说,“还没结束。”
我跟他们说我需要一点新鲜空气,接着把荧幕与我的手机连线,然后往外走了出去。
我一到外面简直快热疯了。天啊,里面够冷,大家是怎样,都是从芬兰来的,所以不怕冷?可是席克明明就是热带地区出生的,他竟然没事。
可恶,席克你这混蛋!
我忍不住继续偷瞄荧幕。
整个天空很灰也很模糊,画面好像停止了,我再细看,发现画面上出现了粉红色的微粒。有人在呻吟,新闻主播说他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继续看下去,发现建筑物不见了。这时主播发出声音,解释现场发生了爆炸,所以建筑物被夷为平地。他没有说明是谁放的爆炸物,也没有说原因,但就算我是个门外汉,也看得出这起爆炸案很严重。
结果原来我是把时间点搞错了,但那又如何,席克完全预知错误。我成功了!耶!太棒了!我真是太厉害了!杰德,冷静下来,这是爆炸惨案耶!
我最讨厌这样了,很多时候我必须跟自己的个性相违背。我也希望自己要难过一点低调一点,这样才是好人该有的行为,虽然我目前还做不到,但我想只要意识到这一点,就算是个好人了吧。
六
大约两个小时后,确切来说是下午4点32分29秒,我来到了瓦伦娱乐事业位于南奥兰多市的办公室。
刚刚那场压倒性的胜利让我有机会与玛琳娜?派克面试,她是塔罗的上司,也是互动部门的主管。我在路上Google了她的资料,发现其实她才刚到瓦伦没多久。玛琳娜之前是迪斯尼游戏世界的创意总监,直到两年前才被瓦伦挖角过来负责Neo-Teo的研发。这是我最喜欢的射击游戏之一,其实一般玩围棋或扑克牌的人根本不会把电玩当作是游戏,而且严格说起来电玩根本不能称作是拟真游戏,但我还是会玩其中几种,好让我可以有发泄的机会。
Neo-Teo可以说是玛雅神话的傻瓜版,玩家得矛过伪普克玛雅(Pseudo-Puuc)式宫殿,一边搜寻宝藏加分,一边用长茅击退豺狼虎豹之类的恶魔化身。虽然游戏本身有很多对玛雅文化的谬误和夸张手法,但不知道为什么我还蛮喜欢玩这个游戏的,感觉很亲切。而且说真的,派克小姐还挺厉害的,连盆栽的花纹她都注意到,全是取自玛雅古典时期的画风。资料上还说,不久前玛琳娜也参与了电影版的设计,因此还得了奥斯卡金像奖。这一切不禁让我怀疑她为什么会负责塔罗的计划?因为她根本就不是科学家。这其中的关联到底是什么?我唯一能想到的就是,现在一切都跟娱乐行业有关,所以她也被牵扯进来了。
我来到一扇门的前面,摇下车窗对着里头的警卫表明身份,他们盘问我的方式让我觉得这位派克小姐应该来头不小。警卫给我一张访客证,我依照他的指示把车停好。我这才发现整座建筑群其实很有格调,是一栋科技建筑,前面有块种满大树的绿地,延伸出去有一座小湖,湖面上是三栋建筑物的倒影。主建筑物有六层楼高,是整座建筑群中最高的。我走进玻璃门,空气中有一股很浓的药水味。大厅里有一位面带微笑的小姐跟我问好,不过她把我的名字念错了。她带着我经过一个看起来像是休闲中心的地方,里头有咖啡吧台和一个用来烤比萨的嵌壁式炉灶。
“往这边走。”她说这句话时,语气中有一种煽动的意味,像是在跟我说,“很好玩喔,你等一下就知道了。”
“好,谢谢。”我回她,突然觉得上班好像还不错,可以跟美眉调情,然后痛快地淋浴。开玩笑的,我没事也会淋浴。
“摩拉教授跟我说你是玛雅人?”她看着我问道。
“是的,玛雅柯兰族后裔。”
“我觉得这好酷喔。”她说,她还蛮高的,金色的卷发,跟绵羊一样可爱。
“是吗?”
“对啊,从南美洲来呢。”
“是中美洲。”
“什么?”
“我们不是南美洲来的,我们来自中美洲,在巴拿马北边。”
“喔,真是有趣。”她笑道。我们从楼梯爬上二楼,这时候小绵羊开口说道:“两周前我参加了哈拉克门(Halach M’en)的入会仪式。”
“不错啊,但他们是干吗的?”
“他们说玛雅人的心灵发展是很先进的。”
“是吗?”
“我们到了。”她带我走到等候区,里头有张黑色的沙发。之后那里的总机小姐就接手带我们俩穿越一些透明的办公室,经过充满咖啡机、食物与巧克力条的点心区;接着我们脚下出现了地毯,然后总机小姐把头探进一扇半掩的门查看,才带我走了进去。
玛琳娜?派克正两脚交叉坐在桌子上,盯着腿上的绿色荧幕,手指则对着荧幕旁边的空气指来指去。这是最流行的荧幕,它可以感应使用者的手指移动。她比照片中看起来还要娇小,大概小我一个头。她的脸看起来比个化妆的时候还要来得扁平,很韩国脸。不过我认为这样看起来比较好看。她穿了一件灰色连身洋装,充满未来感的时尚高级运动打扮。她对我比了比,示意要我等一下。我借机环顾四周,我看到墙壁上有个镶嵌式鱼缸,里面养了一只孟山都荧光金鱼。我试图不对它们翻白眼,因为这种鱼根本脆弱到毫无抵抗力,只要轻轻拍打几下鱼缸,他们就会得败血症。在玛琳娜的办公桌旁边地板上有个上等木材雕刻出来的围棋板,两边还有复古桑树雕刻的碗,用来装粉红色稀有石头做成的棋子,我估计这套围棋少说也要好几十万美金。
“嗨,等我一下。”她对我说,声音很小,但听起来却像是男DJ的声音。然后我们陷入沉默。“所以要我讲巴别语或梵文才懂是不是?到底问题是什么?”过了一会儿,我才知道原来她耳朵连接到通讯设备。我没有坐下来,走到书柜附近到处看看。柜子上有一座铜铸的时钟,大约是1950年代的作品,时钟是由五个齿轮组成的,其中四个齿轮显示玛雅历法,第五个齿轮则是一般的西洋历法。上面还有一个倒数计时器,从公元前3011年开始倒数,一直到2012年的12月21日止。书柜上还有一些奖杯,有的是围棋比赛的奖项,有的则是登山的荣誉奖状,还有一些是3D游戏评论杂志让玩家票选的奖项。其中有一座是互动媒体与科学期刊的银色奖杯,而奥斯卡的小金人则被摆在最不起眼的位置,感觉是它的主人刻意想要低调。书柜旁边的墙上还有一张小朋友的画作,里面是一个握着遥控器的圣诞老公公,帮他架雪橇的是一群电动驯鹿。
“好的,”玛琳娜对着电话那头说“拜拜”。然后她转头过来看着我说:“嗨。”
她没有站起来,虽说我不太喜欢初次见面要握手那一套,但如果对方是她倒还不错。我也回了“嗨”,然后陷入沉默。
“塔罗说你是他学生里面最优秀的。”派克小姐如此说道。
“承蒙他看得起。”
“我赌你也玩围棋,对吧?”
我点了点头,可能刚才她看到我在偷瞄围棋板吧。不过很奇怪,似乎看过我的人都会猜说我应该会围棋。
“你玩到哪一级?”她问道。
“嗯,大概是六级吧,只是业余的。”
“太神了,”她说道,“我才五级,我们改天应该来下一盘看看。”
“好啊。”我说。五级其实就很强了,尤其以娱乐产业的人来说,这么困难的游戏能够玩得来就很不简单了。围棋在亚洲就像武术一样,所以每晋级一次就可以得到一条腰带,六级就是跆拳道黑带上六级的意思。总之,我想如果能有机会跟她对弈应该会是一场很有看头的围棋比赛。
“请坐。”她说道。
我坐了下来,这张椅子看起来很硬,没想到坐下去之后它竟然自动配合我的身型调整,感觉很舒服。
“我其实是你的游戏迷,”我说,“我玩过你设计的游戏。”
“喔,是吗?谢谢。你现在玩到哪边?”
“第32关。”
“不赖嘛。”
“谢谢。”虽然说她就是设计者,但是亲口承认我玩过电脑游戏还是蛮丢脸的。
“不过老实说,”玛琳娜开口道,“虽然是我设计的产品,但其实我对古代玛雅所知甚少。”别闹了,小姐。“你一定可以从游戏中发现很多问题。”她这样说,根本是在逼着我说出看法。
“嗯……”
“没关系啦,反正游戏只是凭空幻想罢了。我知道从历史的角度来看它很不精确。”
“是的。”我回道。
“你从小就会讲玛雅语?”玛琳娜问我。
“是的,其实我会讲的是柯兰语,是玛雅语系的一支。”
“塔罗说你是在阿尔他维拉帕斯城出生的?”
“是的。”
“你小时候听说过附近有什么废墟吗?”
“不好意思,你是说卡哈本河(Río Cahabón)吗?”
“没错,麦可说那是一条河的弯道。”
“托萨河的下游地段?”
“好像是。”
“那一带有很多废墟,”我说,“当地人都知道那里的山丘不是天然形成的。我叔叔们都说那是在淹水之前的一群驼子盖的。”
“什么驼子?”
“就是一些神话里面的人物,像是小矮人或是驼着身体的怪物。”
“喔,嗯。”
“为什么你会这样问?你对那里熟悉吗?”
“我只在地图上看过,麦可正在申请进入这些古代墓穴的许可,希望可以在他们盖大坝之前先进去。”
“嗯,那……”
“你知道吗,我这样问或许有点奇怪,不过你看起来不太像拉丁美洲人。”她笑了一下,似乎是怕我把她当作是种族主义者。不过其实她说的没错,我真的长得不像拉丁美洲裔。玛雅人应该会比较矮,但因为我的成长背景,在犹他州有吃不完的钙片,而且因为我没有乳糖不服症,所以也喝了很多牛奶,它可以说是当时唯一能暍的饮料了。因此我有5尺9寸那么高,比我原生家庭的每个人还要高大。我现在大概是225磅,所以看起来脸比较尖。纯种玛雅人的脸很宽,从侧面看就像是一只老鹰,正面看则是猫头鹰。我的某任女友沙维娜曾说我留长发的时候很像丑版的基诺?李维斯。我本来要跟玛琳娜说这段往事,不过想想还是算了,神秘一点比较好。
因为我什么都没说,反而让她有点担心:“提到这个都市会让你很感冒吗?”
“喔,不……”
“我很担心游戏里面的玛雅人好像有点……”
“太野蛮了?”
“没错。”
“嗯……”我回道,“至少你没把他们设计得过分可爱。”
“没有。”
“我相信祖先们过去生活应该很困苦。”
“是啊,没错!他们会挖心脏什么的。”
“其实玛雅人没有这个习俗,”我说道,“至少我查到的资料是这样。”
“真的吗?”
“应该是传到后期有了变化了,我想大约14世纪左右,因为古典时期并没有这样的暴行。挖心脏比较像墨西哥文化。”
“喔,抱歉。不过当时他们应该还是有很多残忍的行为吧。”
“我也不知道,”我诚实回答,“有可能是在西班牙侵略时期才出现的吧。古代玛雅人的确有献上活祭的传统,但是他们究竟有没有把祭品吃掉就不可考了。”
“喔,抱歉。”
“总之,这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这本来就是个人吃人的世界。”
“这倒是没错。”
“你知道吗?其实十九世纪时,也有国家流行用人肉来治疗疾病。”
“就像传说吃到木乃伊碎骨可以治病一样?”
“没错。当时人们认为人血可以治愈癫痫。”
“真夸张。”
“是啊。”
“所以我想你说得没错,吃人肉根本不算什么。我也吃自己的胎盘。”
我愣在那,不知道该说什么。
“抱歉,很恶心吗?”
“我只是……”
“喔,对了,”她打断我的话,“塔罗说你是星象专家?”
“真的?他这么说?”
“没错。”
“那他跟你说过我还会用嘴巴咬飞盘吗?”
“真的吗?拜托,表演给我看。”
“好啊,你随便选一个日期。”
“哪一年?”
“随便你。”
“好,那2594年2月29日。”
“那一年没有闰年。”
“喔,那同年2月28日呢?”
“那天是星期五。”我回答她。
“你在唬我吧。”
“是真的。”
“真的吗?”
“是真的,还有当天日出时间是早上6点50分,东方,日落则是在下午6点24分。”
“哈,最好是真的啦!”
“我还没讲完,在那一天金星会在早上8点57分出现,不过肉眼是看不见的。金星会在晚上9点56分没入地平线:然后海王星则是早上4点34分就看不到了。”
“屁啦。”
“你可以上网去查。”
“算了。”她说道,脸上挂着微笑:“实在是太神了。”我想她所谓太神了就是很厉害的意思。“所以有多少人有这样的特异功能?”
“我不知道。其他人可能会别的……”
“呵呵。”她笑了。我快受不了了,到底什么时候才给我看手抄本?
“所以你真的会讲十二种语言?”她问道。
“喔,没有,没有。”我回答“我只会说三种语言,除非你把玛雅方言都算进去。我几乎会讲所有玛雅方言。”
“所以你会说英语、西班牙语和玛雅语?”
“没错。其他语言我也听得懂,可以阅读;要上街买番茄可能也没问题。”
“像是哪些语言?”
“像是德语、法语、希腊文……”
“所以我想问你对世界末日有什么看法?你觉得到时候会发生什么事?”
“嗯,这……”
我犹豫了一下。没错,我是对世界末日有点担心,但是我也没有什么证据来证明会发生什么事。或许我应该要把事情说得很恐怖,然后表明我能够协助她和整个团队来破解手抄本的秘密才对。但我感觉这位派克小姐和我之前交手过的女生不同,她很难缠,也很难攻入心房。
“嗯……”我说道:“我没有什么想法,为什么你要这么问?是因为你们发现了什么吗?”
“有些人还蛮担心的,塔罗说目前只有玛雅历法算出世界末日那一天。我想知道你的看法是什么?”
“我觉得那一天是很重要的一天。如果是在古时候的话,玛雅人一定会大肆庆祝一番。然后大家会聚在一起讨论要如何应对。可能会创造新的历法也不一定。”
“所以不会出现恐怖的巨人这一类的东西?”
“我不这么认为。”
“喔。”她听起来有点失望的样子。“所以玛雅人真的会祭拜时间之神?”
“用祭拜这个词有点太强烈了,应该是说其他文化文明都没有把时间看得那么重要,没有那么着迷。”
“不过玛雅人创制的复杂历法系统不就是一种崇拜?每天都有不一样的名字和不一样的神明。”
“其实如果有机会的话,你教小朋友用玛雅数字数数,可能会发现比阿拉伯数字简单。有点像是骨牌,是由线条和原点组成的。”
“喔,好吧!不过塔罗上次跟我解释玛雅历法时,我实在听不懂。”
“你柜子上的时钟还不赖。”我说道。
“那是我设计的Neo-Teo得奖之后,公司送我的礼物。”
“真好。”
“不过我还看不太懂,虽然别人跟我说这时钟在走。”
“其实不会很难啦。”
“你是说玛雅历法?”
“没错。可能有些要背诵的东西比较难,但是基本概念很简单的。这样说好了,不要把它想成时钟,就把它当作是里程计就比较好懂了。就是车子里面会有的里程表,不过是旧式的那种,不是电子化的里程表。”
“好。”
“先想像里程计是安装在齿轮上的,每一个齿轮转动的时候都会往左边转30度,也就是1/12。因为在玛雅历法中大部分都是以20进位,所以你就想像这个齿轮上面有20个轮齿。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是18进位,一个是13进位的齿轮,其中13进位的这个齿轮上面每个刻度都还有名字。名字搭配数字,这就是玛雅历法对那一天的称呼。所以每隔20乘以13天,就会遇到同样的名字配上数字。举个简单的例子,如果今天是‘0’的话,那260天之后我们又会回到‘0’了。所以对玛雅人来说,如果所有齿轮在同一天刚好都轮一轮的话,那一天就会非比寻常,就像是……”
“就像是里程表要破百万的时候,数字要跳过去的那一刹那间,车上的乘客都会很兴奋一样。”
“没错!关于齿轮,我们还有特别的称呼,第一个齿轮转一轮叫做1盾,然后下一个齿轮再转一轮则叫做1卡盾,20个卡盾就会形成伯卡盾,然后18个伯卡盾……”
“我懂了。”
“这是一般天数的算法,另外针对金星和其他天体我们也有其他的算法。还有,每天都会有相对应的保护神与破坏神,有点像是天主教的圣人一样。”
“所以真的很复杂。”
“其实现在我们也还有类似的算法,像是奥运跟总统选举都是每四年一次,立法委员每三年一次,然后一些公司行号的业绩目标是每五年规划一次,甚至有些流行也会每十年再翻红一次。”
“好,这样我懂了。”
“总之,你只要会算太阳历法就够了。总共是360天,是由13跟20进位组成的。每265年就会出现一次伯卡盾。然后玛雅人会根据历法来移动位置。”
“什么意思?”
“玛雅人的首都是流动的,他们会根据星象决定该时期的适合的首都应该在哪里。所谓首都就是各郡各邦城城主聚会讨论事情的地方,通常都是跟一些政策或是庆典的进行有关的事情。每隔二十年会轮一次,在接近尾声的时候,就会把这个首都焚烧毁坏,神殿也会遭到破坏,居住在这个地方的皇亲贵族也会跟着迁徙到下一个首都。然后旧首都就变成所有人的禁忌,不准任何人再踏入,因为下一个20年的首都已经在别的地方了。”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玛雅人遗留下来的都市都颓圮了的原因?”
“嗯,是啊。这也是其中一个原因。”
“好,我听说你也会利用祭祀游戏买股票。”
“是期货。”
“所以你是用手算吗?”她的意思是我没有用电脑当辅助。
“我还有塔罗之前设计的软体,不过主要还是人工算。”
“那你就有一袋石头罗?”
“是的。”
“你带着吗?”
“有。”
但她没有要看的意思。
“不过我不是星象学家也不是算命师,其实它不算是超自然的东西。”我心里想,不然我给你看石头,你给我看手抄本如何?
“不过你还是通过游戏预测了一些事情,对吧?”
“你用预知这个词,感觉我很像是个算命师。”
“嗯。”她顿了顿。我心想,不要太诚实,一定要让她觉得我很特别,这样她才会愿意把手抄本拿给我看。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古玛雅人没有预知能力?”
“也不是,我的意思是,玛雅人当时也不觉得这是一种预知能力。其实比较像是他们喜欢知道每一天的特性,把每一天拟人化,好像时间是有情绪的一样,就像农历也会说今天适合栽种、不适合嫁娶之类的。而玛雅人只是更为深入,还研究出该天会不会生病,该年会不会旱灾。然后运用已知的当天特性去做事,例如假设今天是大凶,还去跟别人吵架的话可能事情就会变得更严重;但如果是某个神明的生辰,那就会整天都喜气洋洋的。大概是这样的意思。”
“我懂了。”
“不过重点是,祭祀游戏本身并不会给你任何预知能力,其实它只是让你变得更会臆测而已。”
“什么意思?”
“简单说,它会让你的脑筋动得比较快,让你可以藉由其他辅助事物推论出一些脉络。当然,也能让你更集中注意力。”
“你是说像下围棋的时候,可以先预知对方的步数?”
“就是这样的意思。”
“就算只是这样,能够有这样的能力对投资来说也很有帮助了。”
“我想是吧。”
“听说你因此赚进不少钱,是吧?”
“我可以知道是谁告诉你的吗?”
“公司。”她说道,忽然声音小了许多。
“喔。”
“别担心。”
“喔。”
“总之,我要问你的是,通过祭祀游戏,你知道一年后会发生什么事情吗?”
“你是说四个帝王那一天?”
“对,就是
“没有,看不出来会发生什么事。”
“那就好。”我感觉这场对话好像接近尾声了。不行,得想个办法让她跟我聊手抄本的事情。
“我有个问题。”我说道。
“请说。”
“为什么是娱乐部门在资助塔罗的研究计划?因为这并不应该归纳在娱乐产业,对吧?”
“所有事情都跟娱乐产业沾得上边。”她说道。
“也是。”赶快给我看手抄本,你这顽劣的女人。我要看那本书,我要看!我要看!
“总之,”玛琳娜继续说道,“这对公司来说做账比较方便,因为我这边本来就有一些玛雅历史的研究案子在进行。”
“原来如此。”我说道。
然后我们又陷入了沉默。
“所以你看得懂玛雅文,对吧?”
“我看得懂,不过玛雅文不是以句子呈现。通常都只有一两个字,所以可以有很多解释。”
“所以我想你应该很想看手抄本对吧?”
“当然,我非常想看。”
“不过问题是因为这本书还没有公开,所以我不能给你看。”
“喔。”
“不过如果你之后还有跟塔罗合作的话,可能会有机会看到。但是他下一季的实验可能要很久之后了。”
“喔,是喔。”
好吧,我就知道。他们一定是想要把手抄本搞得像死海手卷一样神秘,这样才会值钱。但换个方向想,内容有可能也只是跟金星有关的预言,或是一堆废话而已。
“你想看关于世界末日那一页吗?”玛琳娜问道,“如果只是一页的话,我想应该没什么关系。”
“当然想。”太棒了,喔我的老天爷,这实在是太棒了,耶,老天保佑,总算不虚此行。
“好。”她把手伸到后面,拿出一个荧幕,对着上面输入了几字。我把椅子移到她身边,真爽。
“我需要签什么保密合同吗?”
“不然你可以留个抵押品。”
“我就是了。”
她把荧幕面向我放在桌上。这是新科技的显示器,解析度相当高,看起来就是原物呈现的样子。由于这个手抄本被埋在地底下好几个世纪,完全没有接触到太阳,因此上面的染料颜色都还在,是一幅很精致的图。
七
祭祀游戏在整张图的中间,两边各有一个人物。坐在左边的是一位穿著豹纹衣服的帝王,他正双手交叉盯着祭祀游戏纸板。整个荧幕周圆也都是麦可?伟纳写的笔记,根据他的研究,这位帝王应该是一位叫做九毒牙蜂鸟的帝王,于644年至666年期间主宰现今阿尔踏维拉帕兹城附近的邦城。伟纳称它为Ixnich’i-Sotz,当地人则因为废墟而称之为虎猫城。在图画右方还有另外一位女士,在她的上方有一排纵沟纹,她是可娃女士。
这位女士右半边的脸和右手臂都涂成黑色的,而且仔细一看,她的右手好像有7根手指头。她的服装则是提奥提华坎(Teoihuacan)的传统服饰,这是当时墨西哥高地的首都。在这个人物背后还有一只鸟(Muwan Bird)以及一只双头蛇。他们的下方则有一只半鳄鱼半蟾蜍的怪兽(Cauac Monster)。在整张图面的上方记载着这一天的日期,是659年7月28日星期四。图画下方有一行字,上面写着中美洲日历的起始日,下半页则是十个图腾。
这一定就是占卜出来的结果,也就是一些重要日期的记载。上面还有天文活动的笔记以及未来可能会发生的事情。有些数字很清楚,有的特别画出图来,有些则是用直线和圆点表示。
我研究了上面的动词,感觉好像这手抄本是个纪录,因为我看到用在球类运动的“得分”这个字。古玛雅人有一种祭祀时玩的球类运动,类似手球、排球和足球的综合体,指示所用的球是篮球大小的橡胶球,主要是靠臀部来传递。总之,这一页实在太奇特了,也证明这本手抄本真的很宝贵。
“你有什么看法?”
“我想这的确是古典时期的手抄本,不过从图像来看的话,又感觉是后古典时期,大约是1100年至1300间完成的。”
“没错,麦可也是这样说。”
“那他有没有提到这位可娃女士是玛雅的哪里人?”
“我不知道,他没有说。”
“所以你觉得这张图是什么意思?”
“我想上面的日期很明显,倒是其中有一个动词我不太确定它的意思。我想应该是特殊用语,有时间的话我可以逐一查字典比对。”
“你只要触碰荧幕就会出现麦可?伟纳的翻译。”玛琳娜说。
我按了一下,我碰到的那个字随即出现英文翻译。看起来伟纳大概已经翻译出九成的文字了。
我有点惊讶,因为我一直把这家伙当作是笨蛋,显然他还有一点脑袋。
不过就算有了翻译,还是有很多无法解释的疑点,而且这又是以古老玛雅文书写的东西,有很多揣测的空间。
举例来说,第一行字b’olon tan的意思是“第9个目标”。意思是说在这一页之前还有8个目标吗?这也表示对方是用九个棋子进行祭祀游戏的,这种玩法的难度是260的9次方,跟单颗棋子的玩法比起来,难上1,411,670,956,537,760,000,000,000倍。总之对方在玩的时候,每次有棋子被追捕到就会留下一个日期,在玛雅历法上留下一个印记。在这些日期下方标示了该天发生的事情。其中有很多都是魔典,从下半面开始逐渐出现一些历史事件。像是第三牙齿、第五秃鹰10,14,3,9,12这一天,根据伟纳的笔记,是1109年8月30日。在这一天,位于甘贝切(Campeche)的恰姆波顿(Champoton)被墨西哥人所占领。但我们觉得伟纳似乎翻译太过详细了,因为这也有可能是其他地方。不过我往下看才知道,原来伟纳是利用星象对比地理数据,算出该地的纬度,我点了一下荧幕,比对了伟纳的星象图,发现还真有那么一点道理。每一个字串的后部是地点的标志,还有当年太阳落在天顶的日期,也就是一年当中太阳出现在正上方的时候,接着逐渐往北方移动。
“你知道这纬度是怎么算出来的吗?”我问道。
“不知道。”
“我从来没有想过玛雅文字的记载中,会出现如此精细的纬度资料。我知道这是算得出来的,可是这种算法可以说是史无前例。”
“喔。”
“我可以看看其他几页吗?”
“这样啊,我想想看……不要跟别人说喔。”她低头写了几个字,然后我的荧幕就可以往前后翻页。下一页没有出现任何图像,但是记录着下一个重要日期,也就是1498年在玛雅潘(Mayapan)发生的重大瘟疫。文字上记载着“虎猫城的人会被红宝石吃掉”。伟纳特别注记,这一年从海地岛传来了天花。接着,下一个日期是1524年的
我忽然觉得毛骨悚然。我心想,这有可能是假的,只是场骗局!唯一的问题是,这手抄本看起来挺逼真的,不太像是赝品。里面的图腾和雕饰有很多我不熟悉的排列方式,像是出自当地居民的手法。或许它真的是货真价实的真货!
接着是1697年的
四百名童子
以及他们所说的话
从来没有这么多人
却其实根本没有人
他们祈求着他
能够帮助他们的肉体脱离
所有欢乐的日子
所有痛苦的日子
只有一天会胜利
往痛苦的深渊寻找
你将找不到
他无所不在
只是你抓不到他
也看不到他的脸
这是没有名字的1天
从2到12
转了一轮
第一豹猫是唯一
嗯。
看不懂在写什么。
我跳回倒数第二个日期,是2011年的
最后一轮的第9卡盾
第19天
第1天
第9海蛇与第9黄色
有些人往北移动
进入了城市
是充满阳光的朝圣之地
当巫师喷出了火
一切就在第零天的时候结束
所有人都得承担这一切
伟纳针对几个图像特别写了翻译:
最左边的人物有只手撑住下巴,这是零的意思,但也可能表示完成或是开始。这意思是说,这个人的下巴即将要被撕裂,对我的祖先来说是很平常的处罚。左边数过来第二张图是一只伸往棍棒的手,而且没有真正抓住它,这是“结束”的意思。然后朝圣者的图还蛮明显的,倒是第四张图的右半边很怪,一个我从来没有看过的奇怪正方形。
当然也有可能这位可娃女士在占卜的时候,也不太清楚怎么解释她的灵感所以才画了这样一个图形,刚才在塔罗的实验室我也发生类似的情况,只是些微感到有些不对劲,但是却又很难说明白,也很难具体抓住那种奇怪的感觉。
我对照一下星象图,好像画得很精确,只是光从纬度看不出在哪里。伟纳的笔记说明可能在墨西哥或是蒙特罗。
等一下。
我的天,不会吧,该不会是我想的那样——
“你在看28日那一页吗?”
“对。”
“你有什么看法?”
“看起来有点奇怪。”我不想跟她说,其实我之前也发现这一天好像怪怪的,因为这样听起来实在太危言耸听——
“那天真的会发生不好的事情吗?你觉得伟纳写的有没有错?”
“首先我想第一个图应该是指一个地方,不只是城市,感觉不是一个城市而是一个人群聚集的地方。”
“哪个地方啊?”
“你看这里写的。”我把荧幕转过去,玛琳娜靠了过来,我们两人的额头几乎碰在一起。
“右边这张图打了叉,然后四边各有小金字塔。”
“这表示什么?”
“伟纳没有特别解释这个,但这张图跟其他的图像不太一样,它其实是祭祀游戏纸板的缩小图。你应该知道塔罗的研究内容对吧?”
“我不是很清楚。”
“我说明一下,其实祭祀游戏总共有五个方向。”
“不是四个吗?”
“东南西北加上中间。”
“喔。”
“还有这些方向各有其对应的颜色。塔罗跟你提过斋浦尔(Jaipur)这个城市的设计吗?”
“哪里?”
“印度的斋浦尔城。”
“没有。”
“是这样的,其实塔罗这些研究的主要目的是在寻找古老纸板游戏的共通精髓,并找出所有纸板游戏的源头。你知道吗?其实西洋棋和围棋都是利用四边形对称的原理来设计的,而且一开始都是由四位玩家组队竞赛,甚至麻将或桥牌也都是这样。”
“之前我听他说过,但这些跟印度古老纸板游戏有关?”
“没错,”我继续说,“它可以说是至今人类还在玩的纸板游戏当中,最接近古时候的版本,过去它曾是婆罗门阶级才能玩的高级游戏,现存的版本就有一百多种。其实印度古老纸板的设计就跟唐卡一样,是曼陀罗的一种,有治疗的功效。”
“我突然觉得自己很愚蠢,明明是设计游戏的人,却对这些历史文化毫无所知。”
“这些本来就是比较神秘的讯息。总之,我发现所谓的曼陀罗,并不是单单被设计来当作壁饰而已,在东南亚许多凉亭都是依照曼陀罗的样子下去建造的,平面图就跟印度纸板游戏一样,就像许多教堂从上面鸟瞰会呈现十字型一样。所以斋浦尔城的设计本身就可以说是一块大型的游戏纸板。”
“这样我懂了。”
“所以同样的美洲原住民也有类似的游戏和城市设计,也就是说其实纸板上的每个方位,也可以与城市的设计相互对应。然后每个方位又有其相对应的守护神,根据不同日期和不同时辰,所要祭拜的对象与供品也有所不同。”
“喔。”
“纸板的西北与西南方代表地球表面与其地底下的世界,东北与东南则是天空与星后。中央则是第五个方位。”
“为什么不干脆设定六个,例如上方、下方?”
“因为这也和时间有相关联。东方代表着未来,西方是过去。西北方是女性的象征,比较虚幻缥缈;而东南方则是男性的表征,从这个方位可以通到中央,那里是当下的象征。”
“我有点搞混了,这跟那些图腾有什么关系?”
“我猜第三个图腾是某个类似玛雅市中心的地图,上面有显明的台阶,连到一个类似神殿的地方。”
“继续说。”
“这个地方被分成四个色系,加上中间就是五个。三天之后,这里会发生一件大事。还有住在这里的人认为这里是世界的中心,至少他们觉得这地方很重要就是了。”
“所以是某个古玛雅都市吗?”
“不,我不这么认为。我觉得应该是某个现代都市,至今仍十分活跃的都市,绝对不是什么废墟或是古代神殿。从图腾还可以看出这个都市应该是未来三十年内的重要都市,总之,它应该是现在正处于巅峰的某个大都会集散地吧。”
“你是说华盛顿特区吗?听起来有点恐怖。”
“不,我不觉得是华盛顿特区。”
“为什么?”
“我觉得华盛顿特区和一般都市没两样,我们要找的是一个吸引人的地方。可能不是政府的首脑也不是行政区,比较像是人们心之所向,甚至那里根本没有居民,大家只是去朝圣,有可能是庆典举行的地方,或是嘉年华。还有华盛顿特区没有特别的代表颜色,地理位置也太偏北方了,跟图腾的隐喻不符。
“所以你觉得是哪个都市?”
“这颜色也可能代表着不同的年龄层,所以我想应该是一个可以吸引各式各样的人前往的地方。对他们来说,一生之中如果有机会亲自踏上这个地方,就是完成了一桩心愿。”
“别卖关子了,到底是哪里?”
“迪斯尼世界。”
八
“什么?”玛琳娜发出惊呼。
“我是认真的。”我说道。
忽然间我们陷入了沉默。
“该死!”
玛琳娜的表请很严肃,我不知道她有什么打算。
“所以迪斯尼会发生什么事?”
“我也不清楚,图腾没有交代很详细。”
“你试着说说看。”
“像这一句‘当巫师喷出了火,一切就在第0天的时候结束,所有人都得承担这一切。’我觉得有可能火是某种攻击的方式,可是我也不太确定。”
“可是这样我们也没办法警告其他人,我们甚至连有可能是什么样的危险都不知道。”
“不然我可以用祭祀游戏占卜看看……”
“奸主意。同时我们应该也要多听听其他人的意见。”
“或许应该要找塔罗讨论一下,看他有什么想法。”
“好,这交给你,我来跟上头联络,看看有什么办法。”
这时已经快要下午六点了,塔罗刚要下班,接到电话后,他要我们去他的实验室讨论。不过派克小姐已经戴起耳机开始联络一些人,甚至看都没看我一眼就继续讲电话,忽然她转过身来:“等一下,你先看一下这个再走。”
她把荧幕转向我的方向,上面是一张迪斯尼接下来的行程安排,有歌舞秀、游行、表演、趣味竞赛等,一整天行程满档,超恐怖。
“你觉得会发生什么事?”玛琳娜问道。
我摇了摇头,不知道该下什么结论。
“假设你是对的话,我想我们还是应该要警告有关单位。还好林赛在警方那边有些人脉,我来打电话给他。”
这时我在心中暗自提醒自己,待会要找时间把这些东西,还有我多年研究祭祀游戏的心得都放到网络上去,不然万一我发生了什么事情就死不瞑目了。
玛琳娜遮着话筒对我说:“林赛先生要跟我通话了。”笨蛋也知道这是逐客令,我很识趣走出门外,刚才带我进来的秘书早已在一边等候,准备带着我去找塔罗。
我和塔罗讨论了一个多小时之后,仍没有结论。
他说他不确定迪斯尼是不是就是手抄本预言的地方,不过他相信当时应该是用九颗棋子下去占卜的。“虽说感觉起来不可思议。”塔罗补充道。我完全同意他的说法,以一颗棋子的玩法来说,整盘游戏玩完大概有10的24次方的移动可能性,九颗的话就是就是九的九次方倍,看来整个宇宙间的电子也不过这个数字。
大约八点钟左右,我再度坐到电脑前面,试图用祭祀游戏看出一些端倪。我在大腿上抹了烟草,开始玩起三颗棋子的祭祀游戏。不久后塔罗的另一位研究生走了进来,他也开始跟电脑对弈。然后席克也来了,塔罗也跟他说二十八日的事情,他选择独自一人到其他房间去找答案。最后其他两位研究生也加入祭祀游戏的行列,我们开始运用一切知识与灵感,去解开28日的浩劫。
玛琳娜一直到十点多才打电话过来,她说已经联系上相关单位了。警方虽然不确定会发生什么事情,但他们承诺会将园区的安全级数提到红色警戒。玛琳娜说伟纳也听到了我的图腾解释版本,但相当不以为然。为了不让警方觉得我们在危言耸听,玛琳娜并没有提到手抄本的事情,只跟对方说这是塔罗电脑研究出来的危机侦测,至少这样说还有点科学研究做依据。
我继续埋头跟电脑对弈,提醒自己要专心。要通过游戏得到解答首先要提出对的问题,有时候问题太过复杂也会影响答案。我一边看着新闻一边猜测棋子的下一步。
我跟自己的卫对话,希望它能帮我找到答案。四个小时后,我决定休息一下。然后我又继续玩了五个小时,还是没有结果。在这期间,其他研究生偶尔会抬起头来分享一下他们的新发现,但大致上都大同小异。通过祭祀游戏,他们同时也发现28日当天在园区内会有事情发生,但讯息有点笼统,而且回头想,如果不是手抄本的话,我们可能连发生地点是在迪斯尼都联想不到。我在思绪变得有点迟钝后躺在一间空房的地上睡了一下,接着在圣诞节前夕的中午开车回家。
我稍稍整理一下鱼缸之后,又用塔罗给我的软件玩了一阵子祭祀游戏。还是没有结果。每次我玩到28日就会停滞,感觉上应该没有世界末日那么严重,但究竟那股不安的感觉是什么呢?我也说不上来。我问了塔罗,实验室那台超级电脑也没有新发现,这时候还是人脑比较好用,电脑就算可以在短时间内完成所有运算,如果没有人脑的逻辑,它还是无法解决问题。速度毕竟不是一切。
27号晚间还是没有任何进展,我只好再从伟纳的翻译那边下手。我一直在想巫师这个字,它可能是名词也可能是动词,如果是动词的话则可能是施法这样的意思。我仍旧百思不解这几句话的涵义,看来只能静观其变了。
28日是晴天,如果不是警方将警界拉到最高的话,就会是个适合出游的好天气。媒体都在报道警方的大动作,但却没有人很深入调查。似乎一定要死上几个人大众才会开始关心一些议题。我看了一下新闻,目前迪斯尼最严重的事情不过是几个人有食物中毒的现象,被送往医院急救,目前正在恢复观察中。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事。
这时我已经28个小时没有合眼了。我的生理时钟本来就延迟好几个小时,习惯晚睡晚起,但现在我再也撑不住了,到地板上倒头就睡。
我不知道睡了多久,忽然被刺耳的电话声吵醒。
“杰德,是我,快接电话。”
我在迷迷糊糊中接起电话,发现是玛琳娜。
“太好了,你还活着。”电话那头传来她的声音。
“我刚刚睡着了……不过,今天迪斯尼是发生几起食物中毒事件,但没什么大不了的。”
“是有发生一些问题,不过应该不是新闻说的那样。”
听到这里我整个人坐了起来,抬头看看荧幕上的时间,凌晨两点55分。老天,已经这么晚了。
“发生了什么事?”
“我之前的同事跟我说其实不是食物中毒,而且大概有80个人左右。”
“喔,那……”有人死亡吗?还是生病?到底是怎么了?
“我们正在441号公路上面,等一下去找你。”
“什么?”她离我大概45英里左右。
“因为现在是吹东南风,万一是毒气的话,所以我想应该要往你那边走才对……”
毒气,天啊,这就是巫师施的法吗?
没等我回话,玛琳娜又说:“你可以走到九八号公路的交叉口吗?我们在那边会合。”
“好,不过我需要时间准备。”
“40分钟后见。”说完她不等我回话就把电话挂了。
天啊,这该不是她找借口想来我家找我吧?虽说中毒事件蛮严重的,但每天都有人被杀、被强暴,这也不是什么大事。难道另有隐情?
我算了一下,她的卫是猎豹,我想她应该是那种行动快速又有点神经质的女人吧。不一定一切都是她太大惊小怪,总之,我还是赶快在她来之前洗个澡好了。
我随手点开新闻,发现有起跟迪斯尼有关的消息:“园区活动公告终止”。
我的天!
九
故事序曲大概是从昨天下午3点左右开始,当时迪斯尼园区内开始出现不适的人潮,有些人开始呕吐,还出现红斑与晕眩等症状。感觉上不太像是玛琳娜说的那样,而且也没有瓦斯或是毒气等字样出现。我查了一些讨论区,大家反应都很平淡,有人说游客太惊慌了,还有人抱怨为什么在急诊室要等两个小时医生才出现,总之都跟毒气无关。我想玛琳娜的说法可能太过夸张了。
我快速打点一下,喂了鱼后再把家中的电脑线路连上手机。这时候玛琳娜打了电话过来:“我们没办法下交流道,你可以走到路边等我吗?”
“什么?”
“你把卫星打开,我直接确定你的位置。”
我乖乖照做,不一会儿便有一辆黑色跑车停在我旁边,我上车后随口说了声“嗨”。
“嗨,杰德,这是麦克斯,”玛琳娜说道,“麦克斯,这是我跟你提过的杰德。”
“嗨。”后座传来了小孩的声音。
我转过身,看到玛琳娜的缩小男性版,只不过头发染成金褐色的。他额头上戴着超大的太阳眼镜,身上的T恤是狮子王正在吃掉小鹿斑比的画面。我猜他大概九岁左右。他看了看我,我忽然惊觉自己还没跟他打招呼,于是连忙补充:“很高兴认识你。”
玛琳娜指了指仪表板上的电子显示器,上面说前方道路阻塞。
“你可以稍微往回走,之后有条岔路可以拐另一条公路。”
玛琳娜闻言马上在高速公路上来个急转弯,车子马上响起警报声,然后前方荧幕显示:“危险路段,非法驾驶”。接着整台车红色别示灯不停闪烁,还发出刺耳的警报声。“可恶!妈的!”玛琳娜大叫。
“我来弄。”麦克斯说道,从后座拿起控制键盘输入几个字,终于车子安静了下来。
“谢谢,”玛琳娜转头望着我,“你还好吧?”
“还好,但是我还是看不出发生了什么事。”
“这我们等一下再讲。”玛琳娜说道,显然是不想在孩子面前提起这件事。
我跟麦克斯于是聊起Neo-Teo这个游戏,他是个高手,废话,这游戏是他老妈设计的。聊到一半时,玛琳娜忽然开口问我:“你一定觉得我反应过度了。”
“不会,其实……
“身为一个母亲,我比想像中还容易紧张。大概是身体里面的母性激素作祟吧!”
“我觉得你这么做很对。”我安慰着她,但连自己都觉得太狗腿了。
玛琳娜用声控开启了当地CNN的报道。“这起事件发生到现在,已传出有人员死亡,但详细情形还有待确认。目前园区挤满了救护车与医疗人员,因此记者无法进入现场为您带来最新的报道……”
“看来不是很乐观。你觉得呢?”玛琳娜说道。
“我不知道,感觉上没有我想像中的严重。”
“好吧,这可能只是虚惊一场,很抱歉半夜把你叫出来。”
“喔,没关系,我很喜欢开车兜风的,当个乘客也不错。”
接下来,我就闭上嘴巴开始连上我的电脑,我想应该会有当地人可以提供一些资讯。果然不久后我就连上了一个“即时回报”的网站,里面很多人在讨论迪斯尼的事件其实被压下来了,真正的死伤比报道出来的还要惨重,因为奥兰多区的两家医院的急诊室已经都被塞爆了。
玛琳娜把耳机放下,跟我说园区内最新的情况:“他们说问题好像是从橘郡传出来的。总之,我们继续往南走是对的。”
玛琳娜转到91号公路上,这时候天空突然出现一架长得很奇怪的飞机,以低于两千英尺的方式贴地飞行。麦克斯马上发问:“这是什么飞机?”
“我不知道。”玛琳娜回答道。
“这是格鲁门航空公司出产的AEW鹰眼机(Grumman AEW Hawkeye)。”我说道:“这是一种空气侦测的飞机。”
“太神了。”
“你看一下这个。”玛琳娜低声说道,一边在她的驾驶板上输入一些资料。“这东西过去两个小时都在监控着梦幻国度。”我侧身过去看,发现那是卫星侦测到的画面。
“很不赖啊。”我说道。
“我赌你一定以为我在替政府做事。”
“没有啦,但这还蛮酷的。我们可以调整远近吗?”
“不行,但是它每几分钟就会自动拉近一次。”
“超酷的!”
“等等,我有个问题,为什么今天就发生这些事?这不是应该在28日发生的吗?可是从昨天开始就有人不舒服了,对吧?”
玛琳娜没有回话,接着又陆续拨了几通电话出去给一些媒体、警方,以及园区内的人。她还打了电话给麦克斯的学校、瓦伦位于奥兰多的办公室以及至少五个朋友,警告他们要趁早往南边撤出。
我看了一下手机的即时讯息页面,发现这个简讯:“建议正在路上的民众往南方移动,否则请留在家里关好门窗。”
我的天,真的不太乐观。
同时玛琳娜也倒抽了一口气,原来驾驶板上的卫星侦测显示出迪斯尼世界的近距离画面。我把鼠标移到园区的正中央点一下,然后我看到了,就在灰姑娘城堡的后方,出现了一条长长的阶梯,位于和大门口相连的美国主要大街末端,就在俗称的表演广场上的景象。
我的老天!这些古人真的无所不知,全被他们料到了!我的天,他们老早就知道,他们真的全说中了!
十
镜头再更靠近,荧幕上出现了许多人体。大大小小的人体横倒在街上与石阶上。有的人在呻吟,有的在抽搐,场面相当狼狈。即便脸部表情不甚清楚,但光看满地的人与伤患就可以知道情况一定很危急,医护人员都到哪去了?警察呢?怎么会放任民众这样自生自灭?看着他们躺在地上的形状与姿势,我猜他们应该是从园区各地往中间靠过来的,本来还想向外求救,但走到这里已经没力气了。
“情况真的很糟。”玛琳娜说。
“我不觉得是食物中毒,应该是像VX神经毒气之类的东西。”
“那是什么?”
“一种毒气。它可以在……”
“等一下,先不要多说,他现在只是假装听不到,其实他都在偷听。”
我愣了一下,才发现她是在说麦克斯。
“要是这些人没能即时被送到医院的话,有可能会……”
“可以闭嘴吗?”玛琳娜再度打断我。她虽然面向前方,但我可以看得出来她正在紧咬牙关:“别再说了。”
“抱歉。”杰德你这笨蛋,大笨蛋!
过一下玛琳娜恢复呼吸,才缓声说道:“你有没有想过,有没有可能是因为我们去跟警方说了那些话,公布了28日要提高警戒级数,让原本打算当天才行动的人,提早到今天就出手。”
“我很抱歉,我只是想说……”
“我是认真的,不要再讲了。”
我闭上了嘴巴,可恶,现在她一定很讨厌我。
我们来到了迈阿密河上,这时候交通忽然变得繁忙,好像是大家都出来逃难似的。有几次我们都差点被想要超迷的车给撞到,麦克斯兴奋地一直叫,他觉得我们在玩碰碰车。
我又查了一下电脑,发现有人回报这起事件可能是一种放射性元素。我连上这个消息的链接,发现他是专门研究毒气反应的怪咖,根据他的说法,从民众出现的反应判断,源头应该是“钋”这种放射性元素。
“应该是钋这个东西作祟。”
“什么?”玛琳娜呆了一下。
我耐心跟她解释完后,她严肃地点点头然后传了简讯给林赛?瓦伦,让他可以通过警界的人脉把消息传出去。
玛琳娜一边传简讯一边开车,好几次我都觉得自己会命丧黄泉。要是经历放射性元素我都安然无事,最后反而死于平凡无奇的高速公路车祸,这不是很讽刺吗?
接着交通突然慢了下来,开始出现塞车的情况。
在等待的时候玛琳娜再度开启CNN,报道上面说迪斯尼园区周围的车子都被拦截下来进行路检,橘郡则出现了几场无名火,让人联想到这一切是不是恐怖分子的攻击事件。画面上出现一些尸体与民众痛苦呻吟的模样,看起来十分惊心动魄。
我们等了很久,终于得以进入迈阿密的港口。玛琳娜把车开到港口附近的仓库不久后,水面上就出现了约二十尺高的Gator Hide快艇,我愣了一下,才发现玛琳娜已经在跟带头的人表明身份。上了快艇后我忍不住问玛琳娜这些人是谁,“他们是公司紧急营救小组的人,是林赛派他们来的,他想要见你。”她说。
十一
“久仰大名,”我伸出手,并对着眼前的老人说道,“我之前在您所开设的医院里住了一段时间。”
“喔?你是说盐湖城的医院吗?”林赛?瓦伦问道。我点了点头。“听到你这样说真是令人高兴,这是我跟内人的心血……希望你现在身体已经康复。”
“是的,托您的福。”真是够了,杰德,你也太巴结了吧。
“为什么会有蛋糕?”玛琳娜插嘴说,一边指着桌上的蛋糕。
“今天是我的生日,”林赛说道,“我已经满52岁了。”
我与玛琳娜都跟他说了声恭喜。然后他接着问:“那玛雅通,你能告诉我我的玛雅星座是什么吗?”
您是第2黑豹、第2成长出生的,”我回复,“这一天是帝王的命格。”
“那你对我有什么建议?”
“今天是第3金星、第16成长之日,很适合开始新的计划或规划已久的旅程。”我又答。
“那或许我们真的应该要在今天开始新的计划。我看过赖瑞的报告,关于玛雅的部分写得蛮清楚的,但我有个疑问。”
玛琳娜忍不住插嘴:“什么疑问?”
“为什么占卜的人独独挑选了这些日期?有些重要的日期却反而没有占卜出来?像是9.11或是卡崔纳飓风侵袭。”
其实这个问题我跟塔罗已经讨论过很多次了,但林赛以一个门外汉的身份能够问出这样的问题,表示他的脑子里也装了一点料。
“这是因为手抄本不是写给我们看的,”我说,“当初作者会想要写下这些占卜,应该是基于某个家族的要求,他们希望知道后代子孙的发展情况。由于9.11和卡崔纳飓风对美洲玛雅后代的影响不大,因此没有出现在占卜中。”
“如果你的假设成立,那为什么大家还要这么担心最后一个预言的发生?所谓的世界末日,也可能只是世界上最后一代玛雅后代灭亡。”这家伙真的不容小觑,思路很清晰。
“玛雅世界末日的传说主要是来自其他文献,不单只有手抄本。而且我自己最近用祭祀游戏占卜的时候,也隐约觉得这个日期不太对劲,好像会发生什么事情。不过……”
“不过你也不是很确定?”
“没错。”
“所以我们可能都过度解释了这份手抄本的意义,有可能那天根本什么事情也没有。”
“您这样说也没错。不过在玩祭祀游戏的过程中,占卜者自己会很清楚知道那天到底会不会有事,而从我目前的感觉来说的话,末日预言那天的确会有一件大事发生。”
可恶,这家伙太聪明了,而且很霸道,不停打断我的话,似乎在炫耀他的思维跑在我前面。
我坐在一间宽敞的办公室里,四周都是黑色液晶荧幕,正对办公桌的那一面不断地出现画面,有新闻、节目、数学公式、报告等,这里是林赛?瓦伦的大本营,除了玛琳娜、我和林赛之外,房间内还坐着其他三个老年人,他们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听着我跟林赛的对谈内容。
“那你告诉我,玩祭祀游戏的感觉是怎么样?”
“刚开始坐定的时候,会觉得自己是在世界的中心发号施令,然后要放旗子之前得要静下心来感受所谓‘血液中的闪电’,就是那种被电到的灵感,生理上自然就会出现反应。”
“哪个部位?”
“可能是任何一个部位,从皮肤深处传来,像是从骨子里发出来的信号一样。接收到这个信号之后,身体会开始放松,手和脑会同步在纸板上移动,那感觉就像是在蓝天悠游,也像是在旅行,前方有好多条路可以选择……
可是一旦占卜的结论出来之后,所有的选择都会消失,眼前只剩下一条唯一的道路。”
“嗯,好,”林赛说道,“你们达到最高境界,是九级对吧?”
“是的。”
“我一点也不想知道细节,我要问你的是,就算你达到九级、解出了手抄本的秘密,但却发现命运早有安排,一切都无法改变,到时候你怎么办?”
干,这个问题也很难,早知道我在踏进这扇门之前就应该先跟玛琳娜打听好的,现在糗了,他的问题真的有点难以招架。
“这样的话,我们是不是干脆就不用如此大费周章了?干吗要刻意去改变这一切?”林赛又补了一句。
“嗯,不是这样的,”我说,“我不这么认为,关键在于,若要避免事件的发生,得先知道会发生什么事。这样说好了,玛雅人并不觉得这是占卜,他们也不以先知自居,这些事件对他们来说只是预先提出的评估报告而已,这不是什么超灵能力。”
“继续说下去。”
“而且古玛雅人的逻辑跟现代人不同,他们也不觉得人类要追求幸福快乐的日子,相反的,他们认为人类的历史就是一部逐渐凋零的古书。为了要延缓这样的凋零,延缓世界的腐败,在古玛雅,连打仗都是有所规范与作用的。战争是具有神圣意义的,是用来阻止世界的凋零,一年可以打几次仗、要损失多少人力与物力都是预先算好的。他们会在特定的时候祭祖,在特定的时候焚烧森林或是献上活祭,这一切,都是为了要扭转历史的洪流,试图改变原本命定会发生的事情。”
“怎么都是用不好的事情来扭转历史?照你这样说的话,除了烧杀掳掠或是战争之外,应该也要有其他事情才对。”
“祭祀游戏当初的起源就是针对负面事件,把注意力放在这一事件上才能发现问题所在。”
“这也是为什么我们利用这套软件来做交易,通常都是出现金融危机之后比较准确。这是题外话,回到我刚才的问题,所以你刚才是说手抄本里面记载的事件都是负面的,而且都会发生。”
“理论上是的,”我继续说,“但并不是所有通过祭祀游戏推敲出来的事件都会发生,因为人们懂得利用预先知道的缓冲时间去做应变,以预防规避它的发生。”
“了解。”
“只要祭祀游戏所预测到的事件够详细、够清楚,那我想应该没有‘无法扭转’的事件。这其实也是因果循环关系的延伸,对古玛雅人来说,人类的历史就是一个轮回①,到了一定时间就会发生类似的事件,每件事件的发生或多或少都会影响接下来的事情,但整个周期并不会有太大的改变,就像是蜘蛛网一样,横向纵向都有可以互相对应的位置。”
“所以自古以来发生的历史事件,都是有迹可循的?它们最原始的成因都一样?”
“对,不只在性质上类似,如果把历史拉长来看的话,这些人祸……打个比喻,如果有两个国家正在长期抗战,而在这多年互战的过程中,每隔一阵子就会出现一场战役,其大小规模与内容可能会变,但久了之后,战役发生的时间点却可以预测,但如果将这些战役串联起来,就会构成了所谓的多年抗战。这也是为什么牺牲游戏推测自然的天灾比较不准确,它的重点还是放在人身上。”
“嗯。”
“所以其实手抄本里面并没有精确的提到迪斯尼,甚至在那个时候迪斯尼长什么样子他们都没看过。他们所能推敲得知的,就是在特定的时间、特定的地点会有特定的事情产生,所以手抄本里面才会记载说
“这表示你的祖先们很聪明,他们能够推测出我们所无法得知的事情,对吧?”
“可以这样说。”
“那我的问题来了,既然玛雅人这么厉害,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为什么当初没能称霸全世界?”
“那是因为光是靠未卜先知还不够,还要有其他能力才能称霸全世界。也有可能当初他们的确是世界之王,但后来却没能传递下来。”
“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祭祀游戏是很特殊的技能,在古代只能靠特定家族密传,后来已经失传了。”
“嗯。”
“还有以历史来看的话,并不是所有的技术都能够得以流传下来。以澳洲的塔斯马尼亚岛来说,大约一万年前他们就有制陶、制作独木舟与渔网的技术,但是到他们第一次有机会与外国接触的时候,这些东西都已经失传了,他们甚至忘了怎么生火。”
“就像现在冰淇淋苏打已经失传了,我在也喝不到小时候那种口味了。”林赛说道。
“而且,”我继续补充,“可能古玛雅人和我们现代人的思考逻辑不同,他们可能从来没想过要征服全世界,那对他们来说根本不是重点。”
我说完后,大家便陷入了沉默,林赛沉思了一下才终于开口:“杰德,关于手抄本与古玛雅帝国,我们有项计划,要派人回到过去。”
回到过去?我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这家伙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不过我又想到这里是瓦伦企业,他们几乎无所不能,于是我逼自己不要冲动地打断他的话,这样只会显得自己很无脑,于是我假装平静地点了点头。
“我们会利用一种技术复制脑波,然后传送到过去,去解开古玛雅手抄本之谜。之前我们一直在培训席克,从手抄本问世的那一天起就开始了。他很聪明,但是他的表现没有你来得好。我想问你的是,你愿意接下这个任务,回到过去替自己也替人类解开世界末日之谜吗?你愿意回到过去,与你的祖先们在一起,去了解他们的智慧,再带现代回来以阻止世界末日的发生吗?”
这下我不只瞪大眼睛,嘴巴也忍不住微微张开。回到过去?不管他们是用什么鬼方法,我要是回去还能全身而退吗?等等,他刚才不是说送我回去,而是复制我的脑波回去,我的人本身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林赛显然不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这么重大的事件,他只让我思考三分钟就说:“你也知道,我们时间宝贵,除了要安排你做特训,还要带整组人员到古玛雅旧址那边去,加上世界末日就在眼前,我很抱歉我们没办法给你很多时间考虑。如果你不愿意,我们就会维持原来计划,派席克回去。”
什么?席克那个笨蛋,他要怎么阻止世界末日,把人类的未来维系在这个笨蛋身上,还不如由我亲自出马!等等,我出马?这样好吗?杰德你的人生已经没有所求了,你有车、有房子,如果安分一点的话,一辈子吃穿都不成问题,干吗要淌这个浑水?虽然我也总觉得生活中好像少了点什么。干!这家伙果然是老狐狸,他一定知道我觉得席克很鸟,与其派那种鸟人回到过去,还不如由我亲自出马。
见我不说话,林赛又继续说:“当然,你如果加入我们,就是瓦伦企业的员工了,除了有优渥的薪水可以拿,事成之后还有一大笔奖金犒赏你,之后我们的投资你也都能分一杯羹。不过我想你回到过去解开手抄本的秘密之后,我们这一点小钱你是看不上眼的。何况等你祭祀游戏练到九级的时候,几乎可以说是呼风唤雨了。”
干,这家伙真的很厉害,知道我最在意的不是钱,而是血液里那种想要赢的心情。我的人生需要挑战,我根本不想管人类的死活,对我来说可以提升自己到九级比什么鬼世界末日来得重要,老实说,我真的心动了。但是杰德你可千万不要冲动啊,先问清楚他们要用什么方法回到过去比较重要,没必要为了人类牺牲自己的性命。
但话说回来,如果世界末日真的到来,我也不用玩了。天啊,这真是棘手问题啊!我望着前方的荧幕,发现其中一个竟然秀出祭祀游戏的纸板,这些液晶荧幕应该是瓦伦的最新科技,可以把观望者心中所想的影像投射出来,它号称不用遥控器即可转台,不需要指令即能自动调整声音大小,甚至还能感应到主人的心思,也是利用心智同步系统下去设计的人工智慧工具。瓦伦真的不是盖的。或许能在他们底下做事也不是一件坏事。有钱可以拿,又能增长知识,还有玛琳娜这种美女……最重要的是,还可以回到过去,回到祖先的怀抱!我又忍不住想起叔叔跟我说过的故事,玛雅人的祖先都是千里眼与顺风耳,可以看得很远,看到山的另一头,可以听得很清楚,听到几里外的小鸟振翅……
“我想,你的心已经替你回答了。”林赛突然说道。
我抬起头才发现整面电视墙的荧幕上,都是古玛雅的废墟,还有一只老鹰在天空飞翔。
可恶,我被阴了!
“那么,杰德,你愿意加入我们吗?”
我看了看玛琳娜,她眼中的渴求传递着无声的赞美与邀请。但比她的眼神还要令我感受深刻的,是我发自内心的渴望:我渴望知道更多、了解更广,渴望追寻我的族人、我的根。
我深吸了一口气,开口说道:“是的,我愿意。”
林赛露出了微笑,一直沉默的三个人也仿佛松了一口气。
我望向玛琳娜,她对我眨了眨眼,在胸前举起拇指,然后走了过来给我一个忘情的拥抱。
好吧,就算我拯救不了世界,捞个美女投怀送抱也是不错。
十二
在墨西哥的甘贝切我走进一家叫做Calle 59的杂货店里,这是隶属尤加敦州(Yucatan)里的一个城市,我随手抓了四串六包装的洋芋片、五包棉花糖、五根蜡烛与一包555香烟,店家帮我用老旧的牛皮纸袋装好,感觉很复古。接着,我走到对街的一个小教堂里,它应该是1694年建造的,门上的油漆因为重新粉刷了好几次而显得很厚厚一层。我还没走到前排座位就闻到一股蜡烛燃烧的味道,我顺势用手在胸前画了个十字,好吧,耶稣,上帝之子,请保佑我,这是我的鸟,请吸吧!可恶,小时候的常做的恶作剧又浮现了。
玛努达神父正在布道,但是他实在贴麦克风太近了,以至于每当他的音调提升就会发出爆音。他没有看到我,倒是我看到坐在角落的修女们。她们本来人数颇多,但因为墨守成规的苦行生活,因此随着时代变迁而逐渐被淘汰,现在只剩下两个熟悉的面孔。教堂里面还有两位穿着工作服的妇女和四只鸽子,我只看了一眼便直接朝向教堂南边尽头的位置,最后打开一扇小门走了进去。我先穿过另一个厅堂来到了教堂附属的修道院,现在已经荒废无人居住了。然后我依照这几天所熟记的路线,沿着弯曲的阶梯来到二楼,阴暗的走道两旁各排列着五扇门。
在第四间房门口,古克靠在门边,一边盯着手上的手提电脑。我朝他挥了挥手,他严肃地点了点头,面无表情。这家伙还真是会炒热气氛啊。走廊上还有两台30寸的荧幕、两箱看起来像是喇叭的东西、两根长条状的铁棒、雷达接受器与一些我看不出来是什么但应该很贵重的高科技设备。我绕过古克走进房间里面,感觉像是走进了廉价蒸气室一样闷热。室内有一盏灯、一台脑波记录器,墙上还有一个便宜的十字架。这小房间竟然可以挤进这么多人,塔罗与艾希丽二号,为了跟之前的艾希丽作区别,这位坐在地上架设工作站的姑娘就暂时称作二号。玛琳娜与黎?苏尔特博士在窗边讲话,而负责摄影的希奇则在检测门边的麦克风。我把手中的零食跟大家分享,却没有人想吃。不过我还没开始吃博士就说我们要赶快开始,不然就没时间了。
好吧,没得吃了。
在真正要回到古玛雅之前,我们需要先用一些较简单的事情来测试,也当作是预演,因为到时候实际的任务一定比这难上几百倍!所以,这就是我们今天在这里的原因。
当然我们也不一定要在这里执行任务,只是这边可以让我更有感觉,更能与周遭景物做联结罢了。
“你不介意我在场观看吧?”玛琳娜问道。
在我说了不会之后,黎博士就把那鬼东西戴到我的头上。
“结果神父怎么说?”我问玛琳娜。
“他真的很烦,我们已经说要付现金跟他买下整座修道院了,他却说不收钱。”
“钱太世俗了。”
“最后我们还去找他老板,用盖学校来交换。”
“你们去跟上帝谈判?”
“不,不是啦,是主教,”玛琳娜说道,“拜托,如果是上帝的话,搞不好一半的钱就可以收买了。”
黎博士把东西固定好后,我忽然有点晕眩。我的头应该有千斤重吧。
“蛮好看的嘛。”忽然伟纳的声音传了过来,我没有看到他的人但感受到他在我背上拍了拍。靠,太多人了,好热!麦可问了一下大家的进度,塔罗说他们准备好了,黎博士说她还要十分钟,感觉上大家都很上手了。
“好的,那我们简单说明一下。”麦可面对录影机,开始摆出镜头前那种做作的模样:“我们要回到1686年11月25日的早上9点左右,那天修女索达德死了。她之前在这间房间待了一个月之久都没出门,24日这天她还有一点意识,因为她的遗嘱上面的签名日期是24日;遗嘱里有提到三样东西,还说她在27日会领最后一次圣餐,除此之外没有别的补充了。我想如果我们回到25日的早上应该就可以了解整件事情的发展始末。”
“我要摸一下你的头盖骨。”黎博士说道。我想起上一次有人摸我的头盖骨,应该是我很小的时候,她要我坐在她的腿上,然后她用手指甲在我头上刮出一道血痕,接着再用白色的灰烬涂抹伤口。黎?苏尔特问她可不可以进入打针的程序,我说好之后就后悔了。她拿出了两根针筒,我不自觉的往后缩,这是身为血友病人的自然反应,虽然她在之前已经给我服用过凝血药物了。
“那我们就从四十克的Adderall开始。”
她揉了揉我大腿内侧之后就把针扎进去。好痛。接着是3.8c.c.的ProHance显影药剂。这是一种类似磁粉的东西,可以让脑中的任何微型活动都清楚的显示在荧幕上,比安吉丽娜?朱莉嘴唇上的纹路还要明显。
“好了,你可以躺下来了。”他们在我身后放个枕头,我穿着借来的短裤和Neo-Teo的T恤,整个人非常紧张。博士问我会不会想上厕所,我说不会,如果要去我会跟她说。其实我心里在想,要是老子真的要上厕所一定会叫你帮我拿尿壶。
“我现在要黏上电极针了。”然后紧接而来是一阵刺痛。接着黎博士与艾希丽二号把我的头塞进一个像浴帽的东西里,它其实是用一种电极侦测不到的织品纤维做成的。接着她们再拿出一台可携式脑部电磁纪录器,因为形状的关系它有个绰号叫做马桶。我跟塔罗讨论过,其实这里的器材感觉都不是很新颖,大概是1970年代就有的东西,她们只是花工夫组合起来而已。这些女人把马桶放到枕头上,我自己把头靠在开关处,然后这台马桶就这样固定在我的额头上方。艾希丽二号推了一台荧幕到我面前,问道:“这样你看得到吗?”我回道:“还要再近一点。”她又推近一些并往下压了一点。我大脑里的灰白质映在荧幕上,清楚得像是机场安全检查的行李一样。
“塔罗,你那边好了吗?”玛琳娜问道。
“我们已经发出信号了。”他回道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黎?苏尔特问我,之前她给了我几颗醒脑的药,让我能清楚的思考但又不会过度兴奋。我跟她说我很好。
“好,那我们要开始了。”她说。
我把双手拇指举了起来,比了个手势。
“你不会有问题的,”玛琳娜说道,“我跟他们赌,如果你成功就要送你我的内衣。”
“太好了!”我心里想,这暗示也太明显了吧。过去几天以来我跟玛琳娜的相处十分暧昧,感觉我们好像变得很亲密,但有时候她又会变得很冷漠,好像我们是两条平行线一样,根本没有交集。对我来说,每天我都在揣测我们两个的关系。有时她还蛮冷的;有时却会出现像这样的性暗示。
“好的,我们给他一点隐私吧。”玛琳娜说道。
塔罗与其他的人鱼贯走出房间,剩下我、玛琳娜与黎博士。但其他人其实会在走廊上通过荧幕监看里面的情形,一边做些有的没的评论。
其实我很清楚知道,就算整个传输过程没有成功,也不代表什么。因为有可能是老修女已经病得太重,而无法做出任何动作。但不管如何,根据瓦伦团队的建议,只要能成功传输,对我而言心理层面的意义大于它的实质意义。
“好,你可以告诉我们你昨天做了什么吗?”玛琳娜问道。我照实回答。
“哈萨克斯坦的首都是什么?”她继续问。
“阿斯塔纳(Astana)。”荧幕上忽然出现闪光,是我的头脑在运转的意思。
“现在是几点?”
“1点18分。”
“今天是几号?”
2012年3月15日,也是第七拐杖,第六黑蛋。至于在中国农历则是……”
“可以了。今天发生了什么新闻?”
“FBI逮捕了玛雅创造神神教(Hijos de Kulkulkan)的信众,大概是想要找人为毒气的事情付出代价吧。”他们是住在得州奥斯汀的一些玛雅后裔,之前有人承认迪斯尼的毒气事件就是他们下的手。但根据我老朋友“免谈”的说法,根本跟这群人没关系。
“还有什么新闻?”玛琳娜问道。
“之前毒气的受害者已经离开了隔离中心,搬到华盛顿特区的郊外。根据估计在禁区还有大约五百磅的钋元素还没有释放,而美国本土的隔离衣数量不够,因此禁区可能会无限期关闭。政府也在今天试图将Youtube网站关闭,因为上面有太多血腥恐怖的尸体运送画面。”
“好,19的平方根是多少?”
“喔,4.359。”
“我觉得你算数学的模样很性感。”
“什么?喔,谢谢。”又来了,她又在挑逗我了。还是她是故意的?故意让我有点不好意思,借机看看灰白质反射有没有改变。
“接下来我要给你一串名词,请你到位之后写下来。”
“鞋子。橡皮擦。金鱼。头颅。气球。推车。”
“好,我记下来了。”我在脑中复诵一次。
“接下来我们要在荧幕上给你看一些影像。”荧幕上出现了一群跟在鹅妈妈后面的鹅宝宝。“你穿什么颜色的袜子?”
我差点答不出来,不过最后猜对了。
“好,那我们来复习一遍你要写下什么。”
我们又练了一次,大概就是我回到过去之后要写下什么、写在什么上面还有要放在哪里。
“好,那现在跟我说那只受虐狗的故事。”
可恶,竟敢问我这问题,他们怎么会知道?难道是我在接受脑波测试时不小心脱口而出的梦话?
“不好意思,我没想到……”
“我知道,这是故意设计的,请你还是照实回答。”
我沉默了一下之后开始跟她娓娓道来,我那些没良心的兄弟们如何欺负那只可怜的流浪狗。然后有一天晚上我趁大家不注意,偷偷跑到狗笼边想要把他放出来,但是我却失败了,那时我才八岁,铁笼子我根本打不开。后来每天我听到他们在欺负流浪狗的声音,我都很难过,一直到现在我偶尔在梦中还是会被那凄厉的哀号声给吓醒。
“好,可以了,我们接下来要做别的测验。请闭上眼睛。”
忽然间,我看到绿色的光。
“我看到绿光。”
“很好。”
接着我听到雨声,还闻到薰香的味道。我把我五官感受到的都说出来。接着还有古典音乐、肉桂香、塑胶燃烧的味道,然后不知为什么,我生命中出现过的人开始浮现在我脑海中。我看到母亲的脸庞,还有以前那间破旧屋子的门槛。想到这些往事,忽然我开始惧怕,对着不知名的神祇开始祈祷,不要送我回到过去!我害怕回到过去的不是我,而且我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十三
我想我还是解释一下好了。
大家都知道《星际迷航记》里面的寇克舰长常被传输到其他星球去,首先他们会复制他的身体粒子,然后将这些粒子分解,再用光波传输到目的地后才利用当地资源将粒子重组。但问题来了,为什么要先分解舰长的粒子?为什么不干脆跳过这个步骤直接在目的地重组?这样的话寇克就可以有个分身,一个在目的地活动,另一个留在星舰上。事实上,如果已经有复制的技术了,谁还管你用什么鬼方法传输这些粒子?如果可以复制的话,为什么不干脆复制一堆寇克舰长,然后每艘联邦星舰上都留一个寇克指挥?不过,事实就是没有这样的技术。
但其实可尔时空计划(Kerr Space Project)就是利用这样的原理来进行的。当我头上戴着传输机器躺在床上时,身体并没有被分解,也没有陷入昏迷,他们除替我拍照之外并没有对我做任何事,连麻醉针都没打。虽然我体内有他们用来控制我精神和情绪的药,但我在整个复制的过程中,不但思绪非常清楚,身体一点疼痛也没有。
更正确的说,那个被留下来的“我”其实没有感到太大的差别,真正倒霉的是那个被复制然后送回过去的杰德?德兰塔。他就像被送到别的星球去打仗的寇克舰长一样辛苦,真是悲惨的人生啊!不过很抱歉,杰德二号,你没有选择,我们必须这么做。
当然在过渡时期,杰德二号不过是一连串的数据资料和符号,它还没有任何的意识和自觉,只是用特殊电脑通信协定编写的一串密码。等到他们把这串密码数据化后,会出现一个上万亿位的数字,但不管如何,目前它不过就是个整数罢了。
接下来的6个小时,脑电波扫描器会将我大脑活动捕捉下来,在进行问与答的期间,我的脑部发出的万亿个电子或化学反应都会被记录下来。神经元会在特定的时候让脑波电磁冲高,而化学反应则会释放出让温度暴冲的热能和红外线。这些微量活动都会通过来源分析软件,以三角定位鉴定出它在我脑部的位置,接着电脑会自动标示其区域、能量多寡、时间等资讯,然后再开辟一个数学空间,将脑电波扫描到的生化资讯与数据通过巨集整合成一个庞大的资料库。最后,资料库里所有的讯息都会重新转换成传输光束。光束载着的数据就是我的思想、我过去所有的回忆、我的逻辑思考习惯、我的理性分析、我的自相矛盾与一切相关的资料,就是这些资料塑造成了一个“我”。
大约有两亿亿的数据资料代表了我这个人,我的自我、本我与超我。他们在将这大量的数据传输到2.4G的讯号传输器上,利用平行光纤缆线把东西上传到屋顶的发送器,透过斯巴达特殊卫星(Sparta)连接到美国五角大厦,再送到墨西哥市附近的一处中继站,接着再用一般卫星把资料传输到超高速超导超大型加速器①,这个新型加速器的发送范围直径为14065公里,已逼近瑞士法国边境。这些数据最后暂存在超导超大型加速器巨型资料库中,它总共能装下6亿亿位元。
这样还不太够!
因为六个小时后从我脑中所复制出来的数据大概会超过四百乘以一千的五次方位元。因此我们很快就会遇到数据储存上的问题。事实上,在这星球上应该没有任何电脑记忆体能够储存这么多数据,总共需要两兆五千万G的硬盘才行。主要是这些数据是数位而非类比的讯息,唯一能够装得下这么多资讯的装置就是人脑。而我们想要用的那颗脑袋在好几千年前就化成灰了,因此我们必须在它还能运转的时候就把资料传输过去。
在过去一百年来,尤其是到上个世纪末时,人家开始热烈讨论穿越时空的可能性。可能是因为人类开始发现过去一些在科幻小说中所描述的情结都成真了,像是个人电脑的发明、去太空旅游的梦想成真、令人赞叹的虚拟世界、隐形按钮的设计、人体冷藏法的实现、虚拟性自慰器的发明,还有全世界的书、音乐和影片都能浓缩放进你口袋里了,当然这也包含最近很热门的夜光型拉布拉多贵宾狗。在这些原本觉得不可思议的梦想实现后,人类也开始认为要突破时空的限制必定也是指日可待。难怪会有那么多人想发这笔科技财,就像中古世纪人类对于炼金术的向往一样,只不过当时的台词是:“没问题,给我一千枚铜币,我就帮你在圣诞节前炼成纯金的金币。”现在改成:“再付一兆,我们就在贵公司上市前把埃及艳后送到。”
但很不幸的是,要操控时空并没有那么容易。应该说,回到过去很难,但是要去未来还算简单,目前的人体冷藏技术就可以做到了。但如果是要回到过去,首先得面临以下两个问题。
第一个,就是所谓的“祖父矛盾说”。人类一度企图以平行宇宙论来避开这个问题,也就是说你可以回到过去杀掉你的祖父,却不会影响你的未来,因为等你回到你的那个时空后,故事的发展变成有两个轨道可循,这岂不是皆大欢喜?但这个理论还是有漏洞的。举例来说,如果有那么多时空可以选择,干吗不选比较好的平行宇宙?像是回到一个你记得在2004年买Google股票的时空,或是找一个牛奶巧克力一公斤只有一卡路里的时空。因为问题不在这里,整个问题在于通过现今最先进的技术和仪器,仍然法证实有无限宇宙的存在,就算真的有,也还不知道怎么跟这些宇宙接轨。
这一刻通过黑洞传输回过去的能量,最终回到了这一刻的过去,而不是回到可供你选择的无限个过去。就算我们所处的宇宙并不是唯一的宇宙,但究竟有多少个宇宙也还是个谜。当然这也不表示我们这个宇宙很特殊或很了不起,讨论到这个部分的时候,玛琳娜的说法是:“这就好比《泰坦尼克号》只做了一集,但却也不是那么了不起一样。”当时所有人,包括我在内,都不懂她这比喻是什么意思。倒是塔罗对此发表了意见,他说化学系的学生流传着这样一句话:“多元宇宙论,说得简单,要做不易。”也就是说,当有人方程式算不出来的时候,就可以推给这套理论,在另一个宇宙的自己早就会算了。最后因为大家都算不出来,所以渐渐宇宙多元论也开始走下坡了。
第二个问题是,任何东西只要通过黑洞送回去,都会被辗成碎片。更准确来说,问题并不在于寻找或是制造黑洞,因为其实在黑洞内的所有能量都会回到过去。虽然现在我们不太知道黑洞里面长什么样,也不确定时光倒流与黑洞内部的分子是否有关,但可以确定的是黑洞有倒流的趋势,这也是为什么黑洞最后会自己消失。所以重点在于就算我们找到适合的黑洞把东西丢进去,然后马上在过去发现东西从另一端被丢出来,但基本上这东西到时可能早被辗得碎不成形,几乎等同于能量。简单来说,就是如果你从黑洞这一头丢进一本百科全书,而在黑洞另一端,在过去的时空里可能会出现一些热能和光,整本书已化为乌有。
但是,但是,但是,其实可以将“乌有”送回过去喔——也就是完全没有质量的东西,能量。
我的意识和回忆在超高速、超导、超大型加速器的电脑被压缩成强力的光波,再转成信号之后,传输时间也相对减少很多,之前要花好几个小时来传输的资讯,现在只要40秒的时间就可以送到另一端。我们利用伽玛枪将整段光波摄到可尔太空区道上,也就是在加速器顶端一个环形圆纹曲面,这道光在加速器的口径内绕行60万次后进入切线管中,连接到一个特制的仪器所创造出来的柯氏虫洞当中。
大型强子对撞器①的那群怪咖声称他们成功创造出黑洞距今已有4年之久了,虫洞的制造过程跟黑洞差不多,但是虫洞单纯多了。黑洞有事相面②,会让一切变得更为复杂,而虫洞却没有这问题。虫洞有两个开口,黑洞却只有一个开口。而且为了要让黑洞不自行消失,得动用好几个太阳的热能才够。
虫洞的维护则相对简单许多。不过就算只是普通的虫洞也需要很高的技术和电力才能维持。举例来说,最基本的史瓦西黑洞③程式如下:ds2=-(1-rs/r)dt2+(1-rs/r)-1°dr2+r2 dΩ2如果你仔细研究就会在这个黑洞的咽喉口有很强烈的引力作用,如果没有与其相抗衡的反作用力,它很快就会崩垮。这其实只是黑洞的系统结构问题。如果拿柯氏虫洞的变化型来看,则从它的程式ds2=Ω2(ξ)[-dτ2+dξ2+K2(ξ)(dθ2+sin2θdφ)]可知,其实它非常稳定且处于静态,不需要藉由外力就能平衡能量的不足,且它的球面十分对称。我们所需要的虫洞其实不用很大,只要足够光束通过就可以了。珈玛射线会直接进入虫洞的咽喉处,然后以微小的角度展开,让我的脑波可以游移。
但由于量子会波动,为了要让虫洞维持开启状态,恐怕超高速超导超大型加速器不出几秒就会挂掉。对此实验室提出十分有创见的对应之道:根本不需要勉强让虫洞保持开启,只要直接在同一个空间不同时间点继续创造虫洞即可。更精确的说,就是所谓的寇奇超平面21的曲线上。意思就是这些载着我意识与思想的光束在进入一个虫洞后,会从另一端出来,接着再进入下一个虫洞,周而复始不断地在新的虫洞里行进,然后这些使用过的虫洞就会在时间轴上依序排列,当然,通通都是在过去的时空里。
事实上,整个计划最复杂的地方是在于发射角度的拿捏。根据艾希丽二号的说法,花在计算角度的时间远比整个计划其他部分加起来还要多。
如果你静止不动,以宇宙空间来计算,一分钟后你已从原本的位置移到八万五千英里外的地方。所以瑞士的团队除了要锁定我们原本的位置之外,还得要计算出过去的位置在哪里。当下的位置很简单,我们直接利用全球卫星定位把坐标传给他们就好了,问题是要回到过去,他们得计算出170,551,508百零八分钟之前,我们现在所处的这个房间位于何处,然后将大部分的原子传输到对的地方去。
为了要让角度够精确,他们得要精密到10的32次方才行。但无论是用古老的月蚀算法或是任何现代的天文公式,664年的相对位置还是太广了。而且太阳也会移动,跟地球一样也会膨胀或是萎缩,所以在这之前整个团队不断的尝试,在失败中记取教训。一开始他们只能把光束射到五分钟前的位置,慢慢地,他们也开始尝试在古老的建筑物或是老旧的城镇测试。这真的是一项大工程,因为地球内部也不断的发生变化,地心的结构使得地球无时无刻都在震动,这些细微的地震都有可能影响坐标的位置;另外公转的轨道也会因为经过的彗星或是陨石群而偏移,事实上整个银河都是这样。然而,两年前,瑞士团队终于成功地研究出地球过去的位置,远远延伸出外太空,出了太阳系也出了银河,来到靠近宇宙中心的地方。
还好虫洞的另一端并不是在外太空而是在地球,光束从虫洞一端进入外太空后再回到地球这一端,只要设定好时间差即可。其实早在1988年就由美国太空总署展开一系列类似的研究计划,90年代之后瓦伦公司也开始朝时空移动的方门着手,特别着重在发射角度的研拟上。瓦伦公司位于加州的艾密斯研究中心(Ames Research Center)目前已十分有经验,可以精确的计算出地球上任何一处两个世纪以前的位置,并以精确的角度发射信号。
如果一切都照计划进行的话,则这趟测试的原理就像是艾希丽号那天在简报给伯勒听时,画在白板上的图一样:
如同可尔时空计划,意识传输协定刚开始并不是为了要回到过去而设立的。在1980年代它还是个雏形,在伊利诺伊大学香槟校区逐渐萌芽。当初是为了要成功的移植大脑才设想出意识的传输模式。2002年瓦伦集团成功地在印度与巴西以人体实验完成了脑部的移植。两年前瓦伦对外发布他们将进行最后一次人体实验,当初是把席克的脑波成功地置入一位61岁洪都拉斯人的大脑,这位老家伙罹患了癌症。根据研究小组的回报,这样的复制并没有让席克损失任何记忆或是该有的能力与行动力,甚至是性格特征。
我觉得他们一定还私下进行其他不愿意公开的实验。但我怎么样都找不到资料,感觉是有人刻意封锁消息。
其实我们正在做的事情对人体是有害的。在替我传送脑波之前,他们得先传输一些光束去干扰索达德修女的脑部活动,让她的灰白质处于低活动量的状态,才能够接收外来的脑波。这些所谓的“清洁剂”可以有效干扰与纯知识性的记忆,例如语言的表达或是下楼梯怎么走。然而修女的不连贯情结记忆却还存在,简单说这有点像是在照相,或是提供类似人体投影的服务。人体投影是将一堆2D的纪录投射转化成3D的影像,每个影像本身都是完整的图形,如果你在播放时把3D影像中间切开,并不会影响其完整性。
转化过程中需要人类的肉眼去判读,我的意识与思想资料库只是个样板,可以用来参考并重写复制另一个系统。
这样的好处是我的意识与思想不会被干扰,任何操作的人员都只能在唯读状态下监看影像,有点像是照相机的功能,它记录了每个当下,但本身却无法判读脸部表情是否在微笑。
当然,这样的伽玛波所费不赀,这也是为什么精密手术用的伽玛光束刀这么贵。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的“目标物”必须长时间曝露在强力幅射能下,虽不至于马上死亡,却会导致脑残或失去记忆,产生医学上称为阶段前记忆缺失的疾病。
根据过去几次实验下来的结果,研究团队发现其实人类的脑部在被置入脑波过后,会自然的产生一种功能去排除同时段产生的记忆,或是想办法合理化或融入原有记忆。这有点像是在睡梦中听到闹钟声时,我们会自动把它转化成梦里面的声音或是自然发生的情节。因此我的脑波传送给修女之后,她的脑部会试图去合理化整个记忆与认知,在结束整个测验之后对修女来说就好像走进戏院看了一出人生剧场,走出戏院时似乎把剧场角色和自己的人生重叠了。
不过事实上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她根本不会发现我入侵过。她应该只是病恹恹地躺在床上祷告,然后接下来的记忆变得一片空白。她的脸可能因为脑波的入侵而逐渐泛红,但是呼吸消化等都会继续正常运作。她会逐渐忘了自己是谁、身在何方,也会忘记如何说话。不过就像重量训练之后肌肉会自行重组,很快地修女就会有新的自我意识,并将我的意识与思想结合为一。
但其实我不会跟她有所交集。1686那一年修女过世前曾先处理一些事情,这是历史没有公开的秘密。两天后她才寿终正寝。他们会维持她临终前时的模样,甚至不会为她清洗或洁身。在那个年代,教会相信凡是神的仆人都是圣洁的,他们的身体不会腐败。接着他们会将遗体移到现在的地点,假设她还看得见的话,就会发现走廊上出现了一些人,先是年老的修女进来为她祷告,然后出现了几位年轻的修女,接着有一天晚上,一些人带着强光照进房间,低声交谈几句之后开始每天晚上都来到这里做一些测量。接着某天下午,玛琳娜、黎苏尔特、古格、希奇与我走进了这个供奉修女遗体的小房间,准备掀开她的棺木。
“你可以把神父叫来吗?”玛琳娜对着身后的古格说道。
他们在小房间内架了一盏工作灯,神父祷告完之后拿出一大串钥匙,从中选了一支开启了棺木前面的十字型锁头。神父抬了一下棺盖,却没能将它打开。古格从工具箱内拿出了螺丝起子将固定在棺木头尾的螺丝拔掉,终于,盖子打开了。忽然一种蔬菜的气味传来,有点像是罗勒与枯掉的玫瑰花瓣。古格把头探进去,把一些布料和花瓣移开。
“接下来就交给我们吧。”玛琳娜说道,摆明要赶神父走。神父又祷告了一下才离开。小房间内只剩下我们几个人。
“你来吧,杰德。”玛琳娜说道。
“好啊。”我说道,其实有点发抖。接着我把手伸进棺材,开始把一层层的布料掀开,被我碰到的棉布有的松开了,有的则是化开了。修女当初是用空气隔绝的方式做成木乃伊,因此她的皮肤还保持得不错。我把手伸进她的两腿之间,感觉有点滑腻,这应该是所谓的尸蜡。太恶心了,我的手现在来到她的阴部,虽然我也不是没有对女人做过这样的事,但这位修女实在是很可怜,要受这样的屈辱。我把手指往上移,我以为我碰到尾骨了,冰凉的触感让我惊觉这就是我们要找的东西。我把它夹在两根指头中间拿了出来,在我手中摊开来的,是一个小小六角形的盒子,形状有点像比较大颗的钙片。黎博士把东西接了过去,放在毛巾上面。盒子上面还沾有一点蜡,应该是用来密封的。黎博士把盒子打开之后递到我的面前,我从里面拉出一条黑色的卷轴。我一边摊开卷轴一边想,这东西应该是金属片吧,触感很奇特。接着我才意识到其实它是一片三角形的铝箔。我一开始以为它是空白的,后来仔细一看才发现原来上面有用针刻字的痕迹。
就这样?没搞错吧?Tonto是什么?我自己回到过去,在那时遗留下来的东西,写得真不清楚,我也认不出上面的文字和符号。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现在的情绪,很失望,也很迷惘,感觉像是躺了很久之后忽然跳起来那样,非常的晕。之后玛琳娜跟我说,那时要不是她在后面撑住我,我可能会昏倒。
“恭喜大家,测试成功了。”玛琳娜在好几分钟的沉默过后,说了这句话。
我倒是沉默不语。
“杰德,你还好吧?”
“嗯。”我说道。
“怎么了吗?”
“我全部都拼错了。”
十四
他们很有技巧的把我们偷渡过去,静悄悄地,感觉像是条鳗鱼。我必须承认这家公司真的还蛮有水准的,行动力很不错。在此我想应该说明一下目前拉丁美洲的战况才是,大约在美国发生钋元素攻击事件后三天,危地马拉政府就宣布美国当局为无效政府,任何之前美国与北大西洋公约组织(NATO)所做的协定都不算数,并要求贝里兹赋予危地马拉警察完全的调查权。为何贝里兹境内会有危地马拉检调单位呢?这说来话长,主要是因为这几年来危地马拉的政治犯与自由抗争人士,都已逐渐地下化并逃到贝里兹境内去,因此危地马拉政府便想尽办法要把这些人抓回来就地正法;另外背后的原因在于,其实危地马拉政府一直把贝里兹当作是“第23个行政区”在看待,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对外宣示主权。
想当然,贝里兹政府根本不理危地马拉发出的警告,一举把这些警调人员通通抓起来丢入大牢。因此危地马拉政府只好派军队前往边境,而在1月29日那天,一枚瞄准危地马拉贝坦市(Peten)村落的贝里兹SSM地对地飞弹忽然爆炸,根据贝里兹政府的说法,这起爆炸案误伤了化学武器工厂五名士兵,而危地马拉政府却对外宣称飞弹炸死了一所学校内的142名学童,危地马拉议会随即投票决定宣战。可以想像,如果这事件是发生在几周以前,美国一定会加入这场混乱,但现在它自己境内还有更严重的问题要解决,所以没空当和事佬了。总之我解释这么多就是要说,我并不是团员中唯一不想被派来中美洲出任务的,这一趟实在太危险了!
我也在想,如果是之前他们可能会威胁利诱,或是想尽各种办法行贿、威吓甚至是唬烂,费尽手段把人弄过边境的哨点,但这次他们最后决定要采用最传统方法——坐飞机越过边境。我们一行人分批前往危地马拉,先是玛琳娜、麦可、古格、希奇与我,其他人则在明天用另外一种方式抵达,整个团队最后在维拉帕斯城的圣克里斯多堡(San Cristobal Verapaz)集合。
他们给了我一本假护照,严格说起来应该是另一个人的护照与他的皮夹。现在我的身份是国家地理杂志的记者,名字叫做马丁?里昂。
“玛琳娜,你知道吗?其实国家地理杂志(National Geographic magazine)是美国中情局的前线。”我轻声问道。
“知道啊,那又怎样?”
“我的皮夹内有这张记者证。”
“嗯。”
“我忍不住好奇,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什么意思?”
“就是我们的幕后老板到底是谁啊?”
“林赛啊。”
“用你的人格担保,这是实话吗?”
“可以。”她顿了顿又说,“我想他应该是动用人脉去请美国政府打通关系,一定不会让我们行踪曝光的。你用脑袋想也知道,如果关国本上有人发现我们的行动,一定不准我们过去。”
“我不知道,最近实在发生太多奇怪的事情了。”
“这跟政府情报单位没有关系啦,你不要担心。”
“我只是对这些调查局的人很感冒,你也知道我的过去,他们真的很冷血……”
“所以你怕了?好啊,不然你退出啊。”她说。
“我没有要退出,我只是想确认一下你是不是清楚情况……”
“我也不是什么都知道,只是你不能这样对每件事都存疑。那张记者证可能只是用来保命的,万一你被抓到可以拿来用,但这种情况根本就不会发生。”
“‘免谈’要是看到这证件,应该会抓狂。”
“这也未免太……算了,他是你的朋友,你要我说什么?”
“好吧,算了,当我没说!”最后我只好说。
“好。”
“那‘免谈’在场的时候,我们可不可以不要提到‘国家地理杂志’这几个字?”
“我等一下会亲自提醒每个人,可以了吧?”
“谢谢。”好吧,我想他们应该都计划好了。我们一行人会先在维拉帕兹的圣克里斯多堡参加嘉年华,藉着人群掩饰,再慢慢往进城的反方向前进,最后来到雨林区。这时原本的六个保镖会再多出四个,一路掩护我们到目的地。加上我的老朋友“免谈”也会加入我们,这一团会有高达20个人。“免谈”是我特别要求的,我希望他可以全程像个私人保镖一样地待在我身边。
我回头看了玛琳娜一眼,她看起来好美。那天在教堂测试完之后,我就飞回总部接受一些训练,她则休假回科罗拉多去陪麦克斯。她身上穿着丛林迷彩背心,显得相当性感。
在迈阿密接我们上船的那位女孩安娜又出现了,她会负责带我们安全的抵达目的地。“好,我们现在来测试通讯设备。”我们各自戴上耳机,这是公司为我们准备的高科技设备,如果不小心被监听到的话,播出来的会是股市行情,让对方误以为我们只是一群打混的警察罢了。
“听得到吗?”安娜透过耳机问道。
“阿苏卡(Asuka)收到。”玛琳娜回答。
“潘潘(Pen-pen)收到,很清楚。”我回答。
接着麦可与希奇也跟着陆续回答。天啊!大家都有一个代称,感觉像是在拍电影。
我们一行人开始移动,由安娜带头,而我紧接在后。虽然这样夜黑风高的晚上展开行动令人毛骨悚然,但是因为我们有一群人,所以还能壮壮胆。安娜好几次都转过头来盯着我看,终于她忍不住了,直接停下来面对我说:
“德兰达先生,我向您保证这里没有地雷。”
竟然被她发现了,一路上我不但都低着头一直看地面,还小心翼翼地紧跟着她踩过的足迹,就是怕有地雷。
“好,我知道了。”我说道,接着赶紧抬头追上去。
不知道走了多久,我们来到一条小河边,上面已有一艘小船在等待,等我们陆续上船之后,船上的舵手便开始用人力划向下游,来到一个叫巴兰(Balam)的村落。
忽然耳机传来了一阵声响:“A小队注意!”是安娜的声音:“收到请回答。”我们都回答收到。这时小船已经停靠在岸边,我踏上岸后才发现其实下面是一片纵横交错的树根;又步行了约两小时后,终于才到下一个地点,过程中一直有飞机在我们的头上盘旋,但感觉不是针对我们而来,只是一般的巡逻机。我们又往前走了几里,后方出现一台沿路斩断树枝的卡车,它越靠越近,最后在我们前方停了下来。司机下车往我们的方向步行而来,月光下他的轮廓很熟悉,是“免谈”!我几乎是小跑步的冲到他面前,他变老了,但以前的样子还在。
“Que tal,vos?”他问我,然后给我一个熊抱。
“Carbon!”我回他:“Que onda mano?”
“健康得跟一头熊一样。”我们用母语互相问好,见到彼此很开心。
我偷偷地在“免谈”耳旁说:“Pues,vos? Que piensas de este?”
“Me da pena,vos?”他说道:“Confias en estos cerotes?”他问我是不是很信任同行的这些人?
“我不知道,”我回道,“你有信任的人吗?”
他说:“我只相信上帝听不到我的祷告。”
接着他又用西班牙文说:“90年代的时候,安娜在瓶子工厂工作。”
他所谓的瓶子工厂,就是像可口可乐这样的碳酸饮料公司。
“其实是这样的,”我说道,“我找你来是因为我不希望自己一个人在这里,但如果你发现苗头不对,你还是先保护你自己。”
他说不会,他知道我一定是想过了才会加入他们。我跟他说,那纯粹是因为他们答应要付给我很多钱的关系,“免谈”则回我说这点他也老早就知道了。
“看到你真是太棒了!”我说道,“谢了,老家伙。”
我开始比较放松,有“免谈”在一旁真的让我自在很多。事实上,除了塔罗之外,我跟其他人都还没有认识多久。
我其实不太知道自己趟这浑水对不对,我需要有人跟我同一阵线,一个跟瓦伦公司没有关联的人。
“不用客气。”“免谈”回答。
我们上了一部货车,安娜选了狙击手的位置,其他人则席地而坐。我本想问“免谈”他对这一切有什么看法,但是他对我摇了摇头,指着货车的天花板,意思是说那里有可能装了监视器,我们还是私底下再聊。
“Pues,vos,me voy a dormer.”不久之后他就发出了微微的鼾声。“免谈”天生就有当军人的特质,可以在任何地方打盹补眠。对他来说这货车还有空调,简直就是五星级饭店。我看了一下旁边的玛琳娜,但看不到她的脸部表情。
我在心里问自己是不是应该要借机抱住她,或用手臂环住她的肩膀,不过我什么也没做。
我们来到一个岔路口,货车左转进入一条泥泞道路。然后又再转了一百三十度,往东南方前进。东南方,代表颜色是黄色,也是过去的象征。就这样我们驶向了过去。
十五
我们在下午时抵达圣克里斯多堡。我对这里的记忆还停留在住院那段时光,这又让我想起那场大屠杀。不过此刻当地的气氛是融洽的,刚好有个嘉年华在举办。
我们的伪装其实让我有点不自在。黎博士戴了一顶大草帽,看起来不是很起眼:玛琳娜说她要装扮成到处体验生活的留学生,背着一只破烂的背包;至于古格根本就完全无法融入这里,除非他硬是要装成土耳其民族英雄。
总之我们一行人经过了几只狗、一些猪和一群印第安人,其中我还看到几张似曾相识的脸庞,但不敢上前去相认。
就算我认得出他们,人家也未必记得我,尤其是现在我还顶着一个大光头,看来全世界只剩下我老妈还认得出我是谁。我转过身想要看看“免谈”的装扮,但我想他其实不用干吗就很像当地人了。一个老人对我们微笑,露出满口的银牙,这可以说是中美洲的注册商标了,大家牙齿都不好。我们周遭围着一群小朋友,试图向我们兜售当地的石头,还有一堆赶也赶不走的蚊子,真烦。
“A小队注意,小心前进。”安娜的声音忽然响起,我看了一下四周,果然出现了一些穿着蓝色制服的军队,乘坐吉普车来回地在马路上穿梭,好像在找人。我感觉到大家变得很紧绷,但同时又要假装是观光客,一副无拘无束的样子,顿时气氛变得很诡异。
Tonto,我突然写下这个字。奇怪,我为什么会写出这个字呢?是Tonto。杀了修女吗?还是我就是Tonto? Tonto只不过是个普通的小名,根本不算是我的绰号,而且自从十岁之后就没有人那样叫我了。Tonto在西班牙文的意思是笨蛋,所以我在纸上写了“笨蛋”?为什么?为什么?
我们拐了个弯,开始出现一些民房。我还记得这里的样子,有五颜六色的房子,那时候流行的颜色都很鲜艳,如今一看,房子已经改成一些公司行号,之前卖水果的小店现在已经变成一家冰店了。
这就是家乡神奇的地方。通常我们印象中的家乡都是小小旧旧的,可是每次旧地重游,就会发现又有新的东西、新开的店。虽然这里其实根本不算是我的家乡,不过在我小时候要来圣克里斯多堡就像要去曼哈顿一样,是一件了不起的大事。我眼角余光瞄到了医院,那间怎样也忘不了的医院。
我们到了广场之后,便立即散了开来。这里大约众集了五百人左右,还有几个摊贩,我买了几包香烟和一包雪茄,假装随意在这里逛街、随处乱看。
我差点撞到蛋蛋。不好意思,应该说我差点撞到摩门教徒。小时候我们都戏称他们叫做蛋蛋,因为他们很白,像鸡蛋一样。“免谈”靠了上来,往东边的方向前进。我们两个假装在看东西,一边往广场外围移动。我发现玛琳娜与黎博士也跟了上来,当然,还有形影不离的安娜。
我看到一群妇女手上拿着花,袋子里面装着香烟和蜡烛,我想她们应该是要去找吧。虽然我不知道这个城市把它供奉在哪里,但我也想去。
“潘潘,你想干什么?”安娜真是好眼力,竟然发现了我的企图。
“我需要去做一件事情。”
“不准去,不要脱队,”
“等一下就好,我马上回来。”我以为她会冲过来阻止我,但“免谈”适时地挡在我们两个中间。我看机不可失,便跟着那群妇女继续往下走,等到安娜追上来的时候,我们已经到了神庙的门口。
我等到那群妇女祭拜完离开后才走了进去。圣马西蒙(Maximon)端坐在垫子上,脸上挂着太阳眼镜,头上戴着一顶黑色的帽子。他的身上挂满了祭拜的缎子和布条,手指头上面还涂满了彩色油漆。
我跪在他的面前,用西班牙语说道:“每天无时无刻,我都感谢您。也感谢掌管今天的圣人与掌管圣克里斯多堡的圣人,他们把我带来您这边。”
接着我把刚买来的香烟和雪茄放在供桌上,然后站直看着圣马西蒙。
“感谢您的保佑。所有的神只与各方诸神,感谢您们的照顾。您与我们一同数着红色的种子与黑色的种子,您与我们一同计算着天数与石头。无论在东西南北哪个方向,您都与我们同在。过去的先人告诉我们如何继续供奉您,如同今天我们要继续传承下去,告诉还没有出生的人与刚出生的婴儿要如何供奉您。让这样的传统绵延不绝。
我们感谢您,感谢诸神。圣马西蒙,我不是故意要背对您的,请您见谅。”
说完,我转身走出了神庙,随手将一些美金丢进香油钱的盒子里。安娜在门口处狠狠瞪了我一眼。“也是天主教里面的圣人吗?”玛琳娜问道。
“没有正式被册封,而且不是给正统天主教徒祭拜的,”我回答,“其实都是三教九流在供奉,的故事话长。”
我们出城的时候太阳已经下山了,朦胧的月亮刚刚升起,郊外的道路显得泥泞不堪,弥漫着杂草、泥土和野姜的味道。然后就在这气味中,我隐约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像是那些懒洋洋的午后我躺在地板上看母亲玩游戏时闻到的味道。
家乡的味道。
十六
我睡醒的时候已经是下午3点多了,忽然有点记不得我身处何方。对了,我应该在虎猫城废墟周围。
忽然间我脑中闪过一句话:“Tontodid”这是我复制脑波到修女身上之后写的一句话,那时还不懂是什么意思,但现在我突然懂了,我写的是:“别这么做(Don’t do it.)。”原来早在那时候我就在设法要提醒自己不要回到过去,是因为转移时很不舒服吗?还是担心回不来?到底是为什么我要这样提醒自己?可恶!我完全没有头绪,但无论如何现在已经来不及了。
还是我去找“免谈”帮忙,请他带我离开这鬼地方,往南边进入洪都拉斯:还是我干脆假装得了失心疯,害怕到无法执行任务?
难怪席克得知要由我去执行任务之后,看起来并没有很难过。杰德你这大笨蛋!
算了,这一点建设性也没有。
我拿出我的盥洗用具,开始找地方梳洗。我们昨晚在颓圮的废墟中下榻,各自躲在自己的睡袋里,根本就不知道外面长什么样。我走到户外,发现麦可与另外一位保镖正在喝咖啡。整个废墟盘踞一个山头,往下看的景致还不错。麦可的旁边有一箱食物,看起来都是一些果酱、果汁和洋芋片。我吞了黎博士为我配制的药,接过麦可递过来的能量餐条。
“好痛,可恶!”不远处传来玛琳娜的声音,原来是安娜在教她一些简单的防身术。
“要来点玉米糊吗?”麦可问道。
“那是什么?”
“不习惯爬山的人可以来点玉米糊,里面的淀粉可以提供热量。”
我跟他说不用了,真是个怪人。
“请问洗手间在哪边?”我问麦可,他举起手来指向南边。就在我往那个方向前进时,忽然耳机里传来安娜的声音:“记得掩盖你走过的痕迹。”
这女人一定曾经加入陆战队!而且最后一定是他们不让她有所表现,才愤恨的离开转到私人机构工作,因此一切行为都要照陆战队的标准。
我方便完走回废墟的时候,忽然听到麦可的声音:“太棒了,你们瞧,这是我刚收到的讯息。”
原来是美国那边传来的消息,他们查到圣马汀(San Martin)火山爆发的确切时间了。
“不好意思,圣马汀跟我们有什么关系?”玛琳娜问道。
“它是维拉库兹(Veracruz)沿岸的一座火山,正好在我们设定回到过去的那时爆发,引起大地震。”麦可继续往下解释:“我之前跟杰德说,其实古人并没有办法精确地预测火山爆发的日期,但康涅狄格州(Connecticut)的部门算出来了,你看。”接着他把手机的荧幕转向我这边,上面写着:
664年3月22日,凌晨4点半,火山爆发。
“很酷吧!”麦可说,“这样我们连时间都知道了。”
“真的很厉害。”我说道。
“而且塔罗说过,他们当年并没有人能够精准预测火山爆发的时间,就连祭祀游戏也没算出来,因为游戏只能占卜已知的事情,如果他们对大自然的知识不足,仍无法做出预估。”
“除非他们那时候就知道火山爆发是什么原理。”
“没错。”
“他们说过当时虎猫城的人是否能感觉到地震?”
“他们说是8.5级,这样应该连巴拿马都感觉得到吧。”
“嗯。”
“而且日全蚀就在爆发的几周之后。”
意思就是说,发生在664年5月1日的日全蚀,连在欧洲都看得见,这点在当年就留下纪录。我相信古玛雅的太阳计算员一定会知道会发生日蚀,但是他们顶多只能预测到小时,没办法像我们现在那么精准,几分几秒都算得出来。或许这就是我的优势。
“总之这样你比他们预先知道这两个天灾发生的时间。”麦可说道。
“太好了。”我说。
接着麦可把他的平板荧幕放到中间,说:“你们准备好了吗?我让你们看一下地形图。”荧幕上出现虎猫城的3D地形图,连土壤、石头和矿物成分都标示得很清楚。我们全都靠了过去,盯着荧幕看。
“这个软件的好处就是可以直接点选个别矿物质的成分,它就会在荧幕上显示出来给你看,这样马上就知道地底下的成分。”我一直觉得这家伙不过是在电视上耍耍嘴皮子而已,没想到他还蛮有料的。
“这资料是什么时候的?”我问道。
前两个小时,很厉害吧?”麦可得意地说。
“真的不错。”
科学真的进步神速,90年代的时候我们还得拿着金属侦测器到现场去探勘,然后再花时间去读数据。现在只要一个软件就搞定了。
“我们来看看这里有多少钙。”麦可说道,一边输入“骨骸残留”,荧幕上过一下就出现一些小点,显示地底下被掩埋的尸体与骨骸。“你们看这里,有一堆群聚在一起,大约有40个点,这应该不是动物的遗骸,应该是人类的。我想这就是皇家墓穴的所在位置。”
“什么?”
“我是说,我们现在所在的废墟其实可以通到这个地方。他们被埋在洞穴最深处,经年累月之后通往墓穴的通道坍塌了,只留下我们现在肉眼所见的废墟。”麦克。
“我懂了。”
“也就是说既然这是皇家墓穴,那你之后就要想办法到这里来,这样我们才能,嗯,你知道的,我们才能根据这个软件把你的遗体……”
“挖出来。”我替他讲完。
“是的。”
十七
外面突然开始下起了雨,全部的人都躲到废墟里面避雨。“免谈”走了过来,在我旁边坐下,我看得出来他全身都湿了。
“你去外面打探得怎样?”
“村长叫村民不要靠近我们,他应该收钱吧?”
看来他们真的都打点过了。“免谈”点起了烟,悠哉地抽了起来。
“我真的很想好好对付那毛茸茸的家伙。”我说道,这是我们的密语,毛茸茸的家伙就是指托尔斯将军。我还是无法忘怀当年他是怎样屠杀了我的父母亲。
“免谈”吐了口烟,抬头望向天花板。他在暗示我这里可能布满着监视器与窃听器。
“管它的!”我说道,“我一定要整他。”
“如果你到现在还是这么想要他死,干吗不买个炸弹丢到他家?”
“因为我要确保真的弄得死他。而且我现在是个有钱的胆小鬼,如果是可以花钱了事,我才不想弄脏我的手。”
“我会帮你想想看有什么方法。”
“总之我要他痛不欲生,”我说道。我早就打定主意不能让他一枪毙命就了结,他一定要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被杀,不然这样太便宜他了。
“我们还是先把眼前的事情做好再说吧。”
“你觉得搞定他要花多少钱?”
“你给我五块美金就好。”
“我是认真的,你给我安分一点,我不希望你受伤。”我更不希望报双亲之仇后,就失去一个多年挚友。
这时候有人从另一头走了过来,我发现外面的雨已经停了。是玛琳娜,她靠近我们之后在我身边蹲了下来说道:“我们去散个步吧。”我点头答应,安娜马上靠到玛琳娜的耳边跟她说悄悄话,大概是要她小心我可能会临阵脱逃吧。
玛琳娜走在我的前头,一路来到了河边。
我在河岸边的草地上坐了下来,玛琳娜靠了上来,忽然把她的手放在我肩膀上。我惊讶地转过身,发现她好整以暇的看着我:“你还好吧?”
“我没事。”
“感觉你有点紧张。”
“我一直都是这个样子。”
“你在这里游过泳吗?”她问道。
“没有。”
“我今天早上来游过了,很棒。而且我跟麦可确认过,这里没有鳄鱼,也没有食人鱼。”
“那很好啊。”
“没错。”说完,她就动手把上衣和裤子给脱了,我的妈!
“抱歉,我不是故意要让你尴尬的。”
“喔,不会。”我试着不要转开视线,但盯着她看也很奇怪。“我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别想歪,我只是想游泳。”她说完就金鸡独立,把内裤拉下来。她的身材很性感,娇小又紧实,但又十分浑圆饱满。这时玛琳娜的脸部表情好像在告诉我“拜托,成熟点,这又没什么!”似的毫不在乎。
“我没有想歪。我这辈子一直是个正人君子。”我说完马上后悔了,因为我裤裆间的隆起有点明显。
玛琳娜踮着脚尖优雅地滑进河里,让水淹过她的肩膀,只露出脸。“实在是太舒服了。“你应该要小心淡水龟,还有水蛭。”
“放屁,我赌你一定不敢下来。”
“其实我……”
“哈,你该不会在担心会吃上性骚扰的官司吧?你是外聘的,跟我没有职属关系啦!”
“我才没那样想,你不要乱假设。”我说,她言语之中的性暗示再明显不过了。
“下来吧,真的很舒服。”
“那我可以穿着衣服下水吗?”
“拜托,衣服要脱掉才舒服。”
“那万一古格忽然出现怎么办?”
“什么?你不要再婆婆妈妈了,这样我会看不起你。”
听到这样的话,我只好赶紧把身上的衣服扒光,还等不及身体整个下到水里,玛琳娜已经先拉了我一把,害我差点呛到水。
“我希望你狠狠的跟我做爱,但是我现在有点紧张,没心情跟你来前戏了,我们直接做吧!”她说。
我的老天爷!她还真直接。
接着她从正面抱着我,因为水中的浮力让我轻而易举地抱起她的双腿,她好轻,像个十岁的小女孩一样。
现在是怎样,这是为了要让我放松才想出来的招数吗?
“别担心,这不是在可怜你。”玛琳娜似乎可以读出我的心思,继续说道:“你很可爱,我一直都很想,只是最近比较忙。”
“嗯,我懂。”
“好,开始吧。”她说完后就把我拖上岸,连脚都还没站稳,我们就开始了,用背向式。
“哇塞!”
“没错,现在你知道我有多想要你了吧?”
“老天爷。”我的双腿有点支撑不住,只好暂缓动作让她躺在柔软的河床上。
“不会吧,现在还有人用传统式?”玛琳娜不可思议的看着我。
“那我们换……”
“不,这样很好,跟你的感觉很像,很复古,很宅。”
“你的背会不会痛?”
“你好贴心喔。”
贴心?是说很娘的意思吗?不过接下来我们两个谁也没有接话,河床边只剩下我们的喘息声,还有越来越快的律动。
“嗯,就是这样,这个角度很好,我快要高潮了。”玛琳娜说道。
“我也是。”
然后胯下传来一阵酸疼,我知道小杰德们游离了我的体内,我感到玛琳娜的那里异常地收缩着。
“太棒了!”她说道:“真是个货真价实的高潮。”
“我……抱歉,我不知道这种时候该说什么。”我喘着气说道。
“我的包包里还有几颗蓝色小药丸,我们再来一次好不好?”玛琳娜的口气感觉像在开玩笑,可是她真的伸手过去拿包包。
我点了点头,但心情有点忐忑。
“我……”
忽然耳机传来了哔哔声:“全体注意!”安娜的声音传了过来:“当地军队有些异动,感觉不是很友善,赶快回来集合,收到吗?”
大家都回复收到,玛琳娜的表情有点失望,但很快的又恢复原本的样子。
“走吧,我们回去办正事了。”
十八
“首先我要感谢大会主办这个活动,”玛琳娜站在石阶的顶端对着底下虚构的人群挥手致意,“还有这一路协助我的人,感谢你们的支持,我是世界之王!”
“这样会有人看见你在上面。”黎?苏尔特博士说道。
“抱歉。”玛琳娜说道,一边从石阶上下来。
我和黎?苏尔特、希奇、麦可带着一堆传输器、接收器、荧幕和相机聚集在奥斯洛金字塔(Ocelot’s pyramid)的底下,后面就是帝王壁龛的入口。我们面向东南方,对面是一个直径约两里的冲积扇,仔细看还可在树丛间看到白色的溪水,河床的对岸隐约勾勒出较近的几座山丘。
我想我之前提过,奥斯洛金字塔是危地马拉这一带最高的金字塔。根据墨里的研究,奥斯洛金字塔在古代就是如此巨大伟岸,称得上是提奥提华坎的月之神殿。但由于年久失修,石阶缝隙里长出了树木,整座神殿都被泥沙掩盖,我们上头约30尺的地方是神殿的顶端,都已损毁不复过往的雄风。
邻近村庄的太阳计算员曾在这里燃烧柯巴脂和巧克力条,因此地上到处都是灰烬和巧克力的包装纸,掺杂着破旧的石器和锅盆碎片。
“我先进去。”玛琳娜说道,并走进我们身后的入口。
“好的,杰德,请开始就定位。”
“是。”我说。快要满月的月亮低垂在天边,但看起来会下雨的样子,靠着微弱的月光我持续依循着步骤行事。
“没问题,我会记得这个位置。”我说道。
“好的,那我们走吧。”博士回答。
我走在前面,梯形的入口大小刚好足够一个娇小的人穿过,整个空气中弥漫着陈腐老旧的气味。
玛琳娜在座位上打字,她的脸一边映着笔记型电脑荧幕所发出的蓝光,另一边则被一盏太空灯罩得发红。这个房间约有9尺深、5尺宽,天花板是挑高的五尺高,四面主墙中有三面上面布满了图腾,但其中约有60%已经无法辨识出图样了。麦可说他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情况还好一些,那已经是1994年的事情了,后来经过酸雨的侵蚀,这些石灰石开始腐化。背墙上有个壁巍,根据麦可的说法,那里本来是一座内梯的入口,但现在都已成了废墟。这个小空间里除了我们三个人,还有一堆箱子、电缆线和一个大马桶(其实是一台3D雷射扫描器,重约190磅,从天花板用嵌入式挂钩绑住缆线),是有点挤但是还勉强可以接受。还好这个空间挤不下麦可,怪兽也没来,真是太棒了!我想应该是玛琳娜发现我不太喜欢怪兽吧。总之他和小指挥官以及“免谈”之后会去勘查一下巡逻队那边的情况,所以这里只有我们三个人。
黎?苏尔特戴着手套把我的头固定好,让我身体躺在一个可调整斜度的垫子上并在我的颈后塞一些沙包,这样我仰望的角度刚好可以穿过门口看到天空。我注意到希奇之前早已将微型摄影机架在天花板上,黎?苏尔特则开始在我身上固定电极与呼吸管路,把血氧浓度监测器套在我右手中指上,左手手臂上则装上血压袋。她趁我抬头看着门槛上的图腾时替我打了几针。上面有些图腾可追溯到500多年前,但真正令我们感兴趣的图腾在门的右手边,日期是第十一个土响尾蛇、第五个鹌鹑,
“怡卡芮,请回报那边的状况。”安娜说道。
“各种生命迹象都正常,”黎?苏尔特回答,“一切就绪。”
“我们已开始进行侧录。”希奇说。
“好的,各位,请开始。”安娜发号施令,她和小指挥官应该在金字塔底下的某处,全身穿着迷彩躲在泥土里。
“好好玩一场吧。”麦可说道。
玩?拜托,玩个屁啦。这整件事情对我来说比玩还要复杂多了。接下来的步骤根本还不算整个计划的重点,甚至可以在总部进行就好了。但是因为不管怎样我们都得来到事发之地,所以就干脆班师到墓穴来进行,这样也可以让我更快进入状况,不会有置身在不同时空的怪异感。
怪异感是吧,我思忖道,希望这是唯一的问题。
“你还好吗?”玛琳娜问道。
“没问题,蓄势待发。”我回答,深怕回得太钝。
“那麦可你呢?”
拜托不要问他。
“好的,好的。”麦可的声音从耳机里传了过来:“好……的。现在是12点2分,我们将在此进行窄播,估计时间是3个小时又18分钟,请大家各就各位。”
闭嘴,给我闭嘴。
算了,杰德,不要忘记他已经60岁了,要对他好一点。他可能太紧张了。
“我们的目标是644年的
真是够了,闭嘴!给我闭嘴!闭嘴、闭嘴!
“说完了吗?”玛琳娜问道。
“好了,”麦可说,“记得……”
“我要把频道关掉了。”玛琳娜才说完,我的耳机忽然变得十分安静。感谢主。
“好的,”黎?苏尔特走出门外,这样可以从大荧幕上看到倒数计时的字样。不过也可能是玛琳娜跟她提过我们俩之间的情愫,女生嘛,总是会互通有无。
玛琳娜跪下来吻了我。
“嗨。”我说道。
“你还好吗?”她问道。
“我还好,什么事都阻止不了我。”
“你什么都不怕。”
“没错。”
“喔,你要注意寄生虫的问题,这你知道吧?”她问道:“记得要喝煮过的水或至少来源干净的水。”
“我知道。”这已经提醒上百次了。
“他们会用柳树皮做出类似像奎宁的东西,还有他们也有防虫液。另外饮食中要多摄取蛋白质,他们蛋白质摄取普遍不足。你可以多吃些火鸡骨。”
“谢了,老妈。”
“喔,还有他们会用一种树皮熬茶,有丰富的维他命C,多喝一点。”
“真希望我只要担心饮食问题就好。”
“是啊。”
“说不定他们会以为我是巫师,然后把我丢去喂鱼。”
“他们也可能很好相处啊,至少现在存活在地球上的玛雅人就不错。”
“是啊,没错,我们人就是太好了,所以过去这500年间才会一直被欺负。我们总是——您好、请坐、吃点墨西哥菜,来强奸我妹吧!”
“总之,你不会笨到去跟人家吵架吧?”
“我会很乖啦。”
“也不要做什么夸张的事,不要试图改变他们的生活,也不要想掌管整个世界什么的。”
“应该是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啦,就我所知那时候根本没人想要称霸世界。”
“总之就是,唉,其实我还是不太懂什么诺科巴夫原则。”
“诺维柯夫(Novikov)。”我指正她,她是在讲诺维柯夫穿越时空一贯原则。
“对。”
“我意思是说,我不会做任何会与现今所知的历史相违背的事情。”
“这我懂,只是我纳闷的是,如果你回到过去然后执行了计划,那为什么我们现在还要送你回去?我们现在不是应该挖墓穴开始找你吗?”
“其实‘免谈’也问过我这个问题。但如果现在不送我回去的话,那就真的什么也没发生过了……”
“所以我真的搞不懂,感觉上好像还是存在着祖父矛盾问题。”
“这就像是,嗯,该怎么说呢,这就像我和你现在在这里,过去历史对我们来说只是个纪录,而就算我现在回去做了很多事情,也不会致变我们对历史的认知。不过,同时也因为我们对玛雅的城市和文明都还没有太多了解,所以我的行动反而没有太被牵制了。”
“好吧。”她说道,“那假设你回到过去然后发明了火药,会不会改变世界?”
“不,不会。我或许发明了火药,但是火药可能在过去没有什么影响。这点我们也无从得知,对吧。假使我真的发明了,而那时候的人也学会使用火药,但是他们可能最后并没有继续用或没有特别记载下来也说不一定。所以可能明天你们就会挖出一罐千年火药粉,这也是有可能的。”
“我还是不太懂,我觉得……唉。”
“如果你会算方程式的话可能比较好懂。”我说道,“用文字叙述很难,就像是要用3M便利贴摺出一只犀牛一样难。”
“好吧,那你不在的期间我就做点功课好了。”
“别担心啦。”
“我不是担心,是有点紧张。”
“谢谢。”
“因为你是我的朋友啊。”
“或许我不该现在提这个,但是我对你的感觉似乎比朋友还多一些……”我说。
“我们可以之后再讨论这部分。”
“好。”面无表情,面无表情,记得要面无表情。
我之前提过,最近的生活对我来说感觉分秒都在恐惧当中。首先是迪斯尼的恐怖攻击,我跟大家一样都吓坏了,接着是世界末日的事情,还没解决我就得开始担心回到古玛雅可能发生的问题。感觉像是我的肚子里有个冰块,很不舒服但是等了一个月它还没融化似的。矛盾的是,过去这几个礼拜以来我一心一意想要争取到这个机会,让我能够以杰德三号的身份回到过去。但现在我又希望自己可以不用做这件事,虽然感觉待在21世纪没什么未来,但是这里有玛琳娜。不过说真的,杰德,你也太没用了吧。做你的大头梦,她怎么可能喜欢你?她很难搞耶!
一切就顺其自然吧。有就有,没有就算了!
黎?苏尔特定进来,说道:“一切看起来都很好。”
“酷。”冷静下来,我对自己说。
“好的。”她和玛琳娜将马桶拉下来,放在我颈后的沙袋上。“放轻松,抬起来一点,很好。”她把我的头放到扫描器金属圈内,然后调整定位。
“好的,我们开始吧。你这样能专心吗?”
“完全没问题。”
我请玛琳娜再跟我对一次问答的部份。所有人也同意应当这么做。
“好,”玛琳娜说道,她一边专心听着耳机里的声音。“塔罗要我跟你打声招呼。”他和CTP团队在总部将要问的问题逐一念给玛琳娜,一边通过我的回答评估传回去的数据。
我也说了声“嗨”。
“现在距离任务开始还有20分钟,我们开始侧录。”黎?苏尔特说道。她开始操纵仪器,我头顶上的扫描器开始启动,发出嗡嗡的声音,然后加速运转,达到极速。我专心通过门口望向天上的星星,摩羯座上面有一道淡淡的蓝色带状星尘,是伊希切尔彗星的痕迹。
“请开始。”黎?苏尔特说道。
“好的,杰德,”玛琳娜开始问我:“第一个问题,九的阶乘是多少?”
“喔,等一下,是……362,880。”
“今天是几月几号?”
“
“今天有什么新闻?”
“今天在佛罗里达州所有被鉴定为末期的病人,他们要录制生前录影带,然后会放到某个博物馆里供人瞻仰,其中包含八千多名儿童。”糟了,忘记玛琳娜是个母亲,最好不要提到小孩死掉的事情。虽说麦克斯人很健康,但是她应该还是会担心吧。不过没办法,我还是不小心说溜嘴了,因为稍早我还看了几部录制好的影片,真的很感人,那些片段到现在还在我脑中萦绕,我想连史达林看了也会哽咽的。我决定换个话题。
“美国本土基本上已经跟极权主义没两样了,”我说道,“几乎每几步路就有个哨点,昨天刚通过自由执行法案,要集中管理这些哨点的军队。”玛琳娜没说什么,所以我往下讲:“这个法案会通过主要是因为士兵们开始自相残杀,而死伤人数远比恐怖攻击本身还要多出五倍。一旦这个法案通过,人身保护令也将失效,所以很多人都开始准备移民瑞典。另外在坦帕市和迈阿密有一堆人排队等着血小板的输血,每天晚上都有人因为抢不到血而大打出手。那一区已经正式成立了国家纪念杯,是世界上最大的Qarafa。”
“那是什么?”她问道。
“‘死亡之城’的玛雅话,一个大墓地,也可以说是众所皆知的禁地。”
“好,那阿布贾(Abuja)是哪里的首都?”
“什么?喔,是……尼日利亚。”
“拼出KALEIDOSCOPE(万花筒)。”
“K-A-L-I-D-O-S-C-O-P-E.”
玛琳娜没有跟我说有没有拼对,反正这也不重要,她顿了一下,专心听总部那边的回复。
“好,他们说数据看起来都正常。”可见我的想法和逻辑输出都没问题。它们可能已经开始在外太空游移,但我说没有什么感觉,就好像你打了通电话,等待对方回应的期间其实你的声音已经通过两组卫星传送又折返回地球,传到了话筒的另一端那样。
“现在,我们要再来重复一次任务内容。”玛琳娜说道。
“好。”他们希望我牢记整个任务的内容,即使脑残提早爆发也要记得。喔,我想我应该忘了说明这个部分。
整个传输方式会留下后遗症:九毒牙蜂鸟的大脑因为得吸收大量的迦玛射线,因此在一年内会长出脑瘤。根据估算我大概有八个月的时间可以学会怎么祭祀游戏,然后想办法传回21世纪。之后——
“好,”我的思绪突然被玛琳娜打断,她说:“第13条?”
十九
“首先,入境随俗。”我说道。
“对。”
整个规则主要是说,即便刚进入九毒牙蜂鸟的脑中会有些不适,得忍耐一下,让他惯性的动作和身体的协调等主导一切。这样我至少能够撑过整个加冕仪式,等到回到了宫殿或是寝宫,我再好好的休息。
“第12条?”
“必要的话,说出关键日期好让自己地位提升。”
这是说如果我不小心到了不该去的地方,或是发现生命出现威胁时,可以说出一套之前我和麦可研拟过的说词:加冕典礼16小时后圣马汀火山即将爆发。这套说词主要强调众人的人身安危,以及展示我是唯一可以带领他们安然度过灾难的人。我们可是对这段说词感到非常得意。
“第11条?”
“跟亲近的人打好关系。”我回答。这个策略是一旦典礼结束后,而我回到平常那个发号施令的主子时,我得要特别跟身边的人打好关系。“你就像是黑手党的头子一样。”麦可曾这样说过:“你身边会有几个亲信,都是靠他们在帮你跑腿。所以就算你搞不清楚状况或是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你还是可以通过他们学会一些日常行为和作息。”我们那时候研究了一些台词,像是:“你觉得XX这个人怎么样?”或是如果他们针对事情要我指示,我就可以问:“如果我不在的时候,你们在底下的人会怎么做?”类似这样。
“第10条?”
“学会九个棋子的玩法,并且从头到尾操作一次。”
很明显,这就是说我需要学会他们如何利用九个棋子去玩祭祀游戏,甚至如果可以的话,还要重新回归手抄本里面记载的玩法。这样一来,或许我就可以解开
嗯……听起来,野心似乎太大了一些。我有信心能够学到更多祭祀游戏的知识,游戏本身应该不会太难,只是要找到对的方法就可以。但是我唯一不太确定的是——是否能够通过别人的脑子来进行这一切。
当初我争取到这个机会时,我以为是因为自己通过了之前那些测试,但后来塔罗才跟我说,其实关键是因为我能快速计算历法。CTP实验室认为这个特殊的技能如果可以跟着传送到帝王的大脑,就会让他在短时间内学会九颗棋子的玩法。基本上他们认为我的意识可以跟对方脑中的意识结合,并快速搜寻到可以解决问题的办法。假设帝王只是个智商普通的人,他则可在短时间内通过我的思考逻辑来完成任务。“如果这家如果家伙是个笨蛋,”黎?苏尔特曾说过:“那你可能会觉得自己有点迟钝,但还是能够做出正确的决定,因为你还是拥有本身思考的习惯和逻辑在。”听起来她好像有点过于乐观了。总之根据我们手边有的资料,九蜂鸟大哥不太像是个笨蛋。感觉他很强势。
不过看来到时他会大吃一惊,这可怜的家伙。
“第9条?”
“把近况和所知的一切都写下来。”
“第8条?”
“找个干爽的地方当掩埋点。”
在做了点功课之后,我对阿尔他维拉帕斯已有些了解,对整个中南美洲也有了概略的认知。我们在地图上标示出82个适合的地点,除了雨水量少之外,还利于挖掘且该地不会有矿坑、考古活动或深掘的动作,且不管!
是殖民前期或殖民时期,乃至于现代都是如此。我把资料写好后用蜡、盐巴、橡胶封住后再埋起来,应该可以撑1300年不腐化。
“第7条?”
“在上面做一个磁区记号,方便总部从上空侦测。”
在把资料埋起来之前,我必须要先找到一个地方,把东西埋在一个十字的中央,十字的各端点得埋入大量的磁性物质或具有磁力的铁,例如天然磁石。几个小时后,在2012年的现代,卫星就会开始扫描整个中南美洲的区域,从纬度二十五度的墨西哥开始一直到纬度十二度的马拿瓜附近。只要卫星探测到底下有十字型的磁力,就会马上联络待命的直升机,将一组人马运到该点去进行挖掘的工作,然后将东西运回马可他们所在的总部。如果一切都很顺利的话,他们应该在24小时内就能找到这包资料。
“第6条?”玛琳娜继续问道。
“挖好一块地,四周用大量的砖头围住。”
这是整个计划的第二部分,也就是我的墓穴。万一游戏本身太复杂,无法用笔记的方式传回现代,或是技巧部分需要亲自说明的话,这时就会需要一个备案。这也是为什么我们会把机器都运到金字塔里面,如果幸运的话,透过严密的保护或许我的头脑还回得了现代。而为了要好好的保护这颗头,就得在我的墓穴四周加强防护,以防有盗墓宵小和敌人入侵。所以才会说要用大量的砖头。
“第5?”
“搜集制造黏胶需要的八种材料,准备保存尸体。”
严格说起来,这边保护的尸体应该是九毒牙蜂鸟的躯壳,但脑中却有我的思想和意识。这是阿尔柯几十年来研究的东西,用来取代人体冷藏术。在近几年终于有了新突破,在总部我们看过他们在狮猴身上进行的实验,那些牲畜看起来很正常,很快地适应了它们的新躯壳。
总之,实验室的人帮我重新找出各个化学物质的替代品,也就是在科技发展还很落后或是根本还没发展的地方,我可以用其他东西代替这些原料。例如蜂蜡、沥青、酒精、柯巴脂等一些东西,还有一套我可以记得住的调配方法。我想等一下他们应该也会要我重复一次作法吧,之前在总部我曾实地操作过四次,只有一次不小心失败,所以我想我应该已经出师了。
“第4?”
“把秤锤放到离洞口较远的一方。”
“第3?”
“把笔记封好,架设好石棺口的沙袋,然后去尿尿。”
为了安全起见,我会在墓穴内再留一份祭祀游戏的笔记;而秤锤的目的是要让石棺盖轻轻盖上棺材;至于尿尿是为了不让尿液在碰撞过程中污染到血液。
“第2?”
“把调好的配方加热,刺破沙袋,把仆人驱离现场。”
“第1?”
“划开两条血管。”
这部分我一点也不期待。
“0?”
“吸入黏胶,等着醒来后变英雄。”
这部分我也不怎么期待。因为我必须用沙包确保身体会整个沉下去,甚至其中一个还得绑住我的头,然后接着还得要往后躺在微温的黏胶液体上,呼气然后沉进液体里,然后再大口吸气。
“很好。”玛琳娜说道:“那我们再继续之前的部分,请说出三部由费里尼拍摄的电影。”
“哦,《爱情神话》、《大路》还有《罗马》,好像还有……”
“倒背这串数字:9049345332。”
“2335439409。”
“很好。”
“这样应该可以给我一万块古尚比亚钱吧,艾力克斯。”
“刚才的问题是我问的。”
“不好意思。”
“如果你把一个四面体的每一面涂成红色或蓝色,总共可以有几种颜色的组合?”
“五种。”
“你的母亲是怎么样的人?
可恶,我就知道会有这样的问题。黎?苏尔特之前就说过他们调阅了一些过往的资料,那些我在盐湖城时进行的测验,当时他们就决定要在下一回合测试我的情绪反应。总之,我开始说起自己的母亲,描述她怎么教我玩祭祀游戏,然后后来怎么惹上了麻烦。可能是因为体内的一些药物和整个情绪使然,我发现自己滔滔不绝地诉说着当年在医院发生的事情,当我听到塔撒尔的逮捕行动时,觉得都是自己的错!都是我的错!
我记得那是一个早晨,我听到有人在闲聊,“索里诺斯家族快完蛋了。”
“你是说因为萨克将军吗?”艾莲娜轻松的回问。
当时我是个什么都不懂的七岁小孩,我忘了为什么我没有守住口风,可能是为了要让自己变得很重要,或是想要吸引别人的注意,最后我说了一句话:“我的父亲现在跟萨克叔叔在一起,他们要把索里诺斯赶尽杀绝。”
可恶!可恶!我望向天空的星星,仙女座的恒星已悄悄在天边出现。有一颗星不是很亮,但是配上天空的颜色却显得无比美丽。我意识到自己的沉默,大家都停顿下来。
“好。”玛琳娜的口气变得十分温柔。“那请解出X为何,X立方乘以X的5次方再加上7X等于0。”
就这样我们继续进行了一个小时。3点45分的时候,虽然还在测录当中,黎?苏尔特建议大家休息一下。
玛琳娜用吸管喂我喝了一些水。
“谢谢。”我说道:“我想我应该……”
说再见其实有点奇怪,因为大家都知道我还是会在这里。等问答结束后,我甚至不会昏迷,我只是会把扫描器头套拿掉,然后站起来走动,根本也不会离开这里,留在这边的那个“我”也不会有什么异样。
但我还是可以用杰德二号跟大家道别。
“我想要代替我的双胞胎兄弟跟大家说再见。”我说道。
“好,一路顺风,宝贝。”
“谢谢。”
“你要让他们知道你的厉害。”
“谢谢。”我发现玛琳娜正握着我的手。天啊,我的妈,要小心女人的柔情。
“好,”她说道,“那我们继续。你养过的第一只宠物是什么?”
“裸腮类动物。”快要天亮了,我发现天空出现一些绿光。彗星还看得见,它好像变大了。
“你第一任女友叫做什么名字?”
“杰西卡?盖尼森。”
“米老鼠的声音是谁配的?”
“等一下。”我说道,我的舌头好痛。我一直看着彗星,现在它变红色了,甚至有点转淡紫色。我发现在它底下有颗红点,旁边也小现了几个,五颗、九颗、十三颗。然后这些红点又串联在一起,这时候我才发现这些红点是血滴,从我的舌头滴出来,一路滴到眼前的供纸上,耳边传来巨型桃花木锉刀击在石头上的声音。
“杰德?”玛琳娜的声音传来。
我还好。我试着说话却满口都是血。我好像忘了什么。没关系,我其实感觉还不错。虽然我已经好几个小时没睡觉了,理当很疲惫,但我却觉得轻飘飘的。我吸了一口气,空气中充满薰香的味道,黏稠的祭拜香味和贡品的味道扑鼻而来。我闻到烟草、天竺葵叶、动物皮、胡荽叶、橡胶和柯巴脂的味道,全部混在一起,十分呛鼻难受。但从中我又感到一种快感,一种前所未行的快乐感受,对,没错,就是这个味道,这是巧克力——
等一下。我忘了一件事,不——
二十
我们一群人依照指示将布满荆棘的绳子把舌头割得皮开肉绽,然后再把绳子烧掉,接着跪爬出门外,往前几步,足以致命的长阶梯就展现在前面,底下虎猫城的民众开始倒数计时。随着数字越来逼近死亡的时刻,底下的人越来越兴奋,头上的羽毛也跟着颤抖,往下看去除了红色、蓝绿色还有黑色,不停交替旋转着,令人眼花缭乱。
可恶,我完全没想到会是这样!
我对这里其实已经有点概念了,所以刚被转移过来时,我还以为是出了什么错,我可能被转到其他时空去了。
譬如他们可能没有瞄准虎猫城,搞了半天我被送到的是亚特兰蒂斯之类的地方,当然也可能误把我送到未来某个星球上面去。不过我看到了圣安内罗山(San Enero),所以地点没错。只是没想到这里当初竟然这么辉煌,我的视线被献上来祭拜的金色羽毛遮蔽,只能从缝隙中看到整座金碧辉煌的城池。
我的妈,他们真的把我送过来了!
我将头侧向一边,吞了自己舌头上的血。
M’AX ECHE你是谁?
你是4400名中的壮士中的一个吗?
什么?
我刚才听到的是什么?
你是不是十三个人中的其中一个?还是九人小组的?
那是我在说话吗?
你不要靠近我,快离开我的身体。
我的天,问题有点棘手,原来这家伙的脑波没有被清除,我惨了!
“Uuk ahau k’alomte’yaxoc”
“帝王,万主,
祖父、祖母
第0天、第1天……”
糟了!
时间对了,空间也对了,但身体错了!可恶,汗!真的惨了,汗!汗!汗!
我竟然是“帝王的替身”。没错,就是这个词,替身。
这位名为“恰可”的角色,其实是九峰鸟毒牙的替身,也就是特别遴选出来要牺牲的人。群众会把我们这些牺牲者丢给食人的野兽吃掉之后,再将九蜂鸟毒牙从闭关的密室请出来,重新登上宝座。可恶,真是一群蠢蛋,竟然搞错了!这下可好了,现在怎么办?
不行,我不能自乱阵脚,得赶快想个办法。可恶,我到底要怎么办?我不能就这样白白牺牲啊?快想个办法,快、快,我该怎么办?恰可,帮帮我,我们要一起想个办法。
没有回应。拜托你,快回答我!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拜托,恰可,你不可以假装没听到!我们应该是同一阵线的!听我说,别白白牺牲掉自己。你知道吗?有个人在你的脑中跟你讲话,这样的机会很少见,而且我们还有活下去的机会,别往下跳,好吗?
再给我十天,十天我就会向你证明,活下来是对的。不会有人说话,也不会有人看不起你,可以吗?
还是没有任何回应。
拜托你,你一定要听我说,听我说,拜托。我可以帮你,你不用死的,拜托。
一阵沉默。他仍旧没有回应,感觉他似乎是打定主意要牺牲自己了。
听着,如果我告诉你这根本不是宇宙的中心,不是一切,只要你给我时间向你解释,你就不会想死了。我们可以一起离开这里,想办法逃出去……
“第4天、第5天……”
恰可的听力还不错,他可以听到来自四面八方的各个声音。从这些声音我们一起感受到神圣时刻的到来。
“第8天……”
我们现在正往下看,几缕黑烟正从最底层的薰香鼎飘了上来。天啊!这个台阶真的会要人命!这就是著名的祭祀台阶,根据麦可的计算,以玛雅人的平均体重来说,像恰可这样的体型如果往下一跳,只要二点九秒就会落地,而且一般情况下,尸体至少会碎裂成两块。没错,大概一分多钟后就轮到我们要跳了。
不行,我要想办法操控这个躯体。我感觉左脚好像轻微颤抖了一下,我再试试看……没有,什么动静也没有。
再一次。还是没有。
我还是无法控制这身体。更糟的是,我的身体弯曲起来,做好准备要跳跃的动作。
可恶,这样我要怎么向玛琳娜交代?她一定以为是我搞砸了,真糟糕!再试试看,还是没办法动。
“Wuklahun tun……”
“第19日……”
最后一次,再不行就惨了。我的身体不听我控制,做足准备,肌肉紧绷着准备要跳。
“第20日,
这是我们向您乞求的日子
第一奥斯洛,请带领我们,请保佑我们。”
突然一阵安静。
这时背后传来一个声音。听起来不像是人的声音,有点像是机器广播出来的,也有点像是有人在石头上用力刮的声音。但我还有恰可的知识与记忆,我知道这是人的声音。听起来是个男声,像是合唱团里的男中音。然后周遭又陷入一阵寂静,接着发出来的声音,我一辈子也会记得。那是一道十分强而有劲的声音,十分笃定,像是声音的主人从来没有被质疑过,也没有人胆敢挑战他的权威。恰可在听到声音时战栗了一下,他一定认得声音的主人。
过一会儿我也听出来了,这是虎猫城的帝王九蜂鸟毒牙的声音。
他说:
“Pitzom b’axb’al!”大略翻译的意思是:“开始!”
再翻成白话点的意思就是——我们该往下跳了!
二十一
“Ch’oopkintikeen k’in ox utak!”
这是我发出来声音,太好了,我终于可以驾驭这副躯体了!太好了!恰可的意识终于被我压下去了!
周围一切忽然安静了下来。很好,我得把握机会把话讲完,记得古玛雅惯用的文法,记得子音要发出声。我深吸一口气,说道:
“我要提醒你们,
14个卡盾、
第12个风、
第1个蟾蜍、
那一天,
北方的天空,
会变黑,
流出来的黑,
会漫过山坡,
一路到峡谷,
只有我知道如何帮助你们渡过,
虎猫城的各位,
你们需要……”
我还没讲完就出不了声,是恰可,他重新掌控的这副躯体。可恶,我还没讲完,让我讲完!
AJSAT!
这是个重要的字,但在各语言中并没有完全能对照的翻译。最接近的用语应该是我们在四年级玩输对手的时候会说出口的话:
逊咖!
没错,就是这个字。
你害我变成逊咖!你竟然害我输了!害我被人瞧不起!
恰可激动的话在我脑中盘旋。
这时候我发现底下的群众因为我刚才的一席话而显得不安,大家彼此交头接耳。可是我没能多想什么,因为恰可又把身体弓了起来准备往下跳。群众发出了激动的鼓噪声,这时我身体突然被往后拖住,我只看到两只强壮的手臂拽着我,然后我被拖进一道镶着宝石的门。
有个东西忽然动了一下,刚开始我以为是一只巨大的鸟,但后来定神一看,原来是个带着高耸头饰的贵族。用头饰来形容实在是太客气了,他头顶上的东西起码有千斤重,感觉不像饰品,倒像是他身体的一部分,从他的头长出了羽毛和璀璨夺目的珠宝。他往我靠近,近到他头上的羽毛划过我的额头,我这才发现这羽毛是人工缝制的,用的是削尖的竹片,下面还延伸出一张坚硬的鸟嘴。羽毛头饰的主人突然伸出手,用力抬起我的下巴,我这才看清楚头饰下面的脸庞,在鸟喙的下方有一张很小的脸,皮肤皱得很严重,瞪着我的眼睛微微发出橘色的光芒。
我虽然不知道他是谁,但恰可知道,很快我就在他的记忆中找到了名字——他是二宝石骷髅头。
杀了我吧!我已让自己蒙羞,让整个家族蒙羞,杀了我吧!
可恶,恰可的思想还真悲观。
但这样的感受却是我感到熟悉的。在我四年级时,因为玩游戏输了同学,因此在操场上被大家无情的耻笑。恰可现在的心情就像是我四年级的时候,想干脆一头撞死。恰可从小到大的训练就是为了这一天,我不但剥夺他壮烈牺牲的美名,还剥夺了他自杀的权利,害他被带到这个地方来。
我看着二宝石骷髅头,屏住呼吸,感觉有点晕眩。他忽然发出声音,声音很小,小到我几乎以为是自己幻听。
“luk’kintik!”。意思是“丢脸”。忽然他把手指头伸进我的嘴巴里,在还没来得及做出回应之前,我就发现我逐渐失去意识,往后方倒了下去。在意识溃散之前,恰可还在不断请求着,让我死吧!求求您,让我死!
二十二
我虽然看不见也摸不到,但我很确定我身体是被一个四方形的箱子罩住。空间很小,我没办法把腿伸直,也没办法坐起来。其实也还好,因为我平常也是这样蜷缩着睡觉。
好痒,眼睛好痒,想抓痒。
可是我的手被绑住了。
好渴。
我想吞口水,但是嘴巴好干,这样反而更痛。
我的手好像不见了,腿也少了一只。过一下我才发现原来是我身体麻掉了,所以感觉不到自己的四肢,上半身又酸又痛,像是历经剧烈运动一样。
好痒,我扭动着身体让眼睛有地方可以抓痒。我靠到箱子的一面,刮了一下我的眼睛,好痛!流血了,不过却也成功地止了痒。
也一直到这时我才发现,原来整个四方形箱子都在晃动,我是被挂在空中,所以现在箱子不断摇晃着。然后再仔细听声音才知道这不是木箱子,而是藤条编成的篮子。
篮子比木箱柔软,没有锋利的边边角角,也没有硬邦邦的地板,他们应该是要防止我自杀吧。难怪我没办法吞口水,他们用东西塞住我的嘴巴,预防我咬舌自尽。整个篮子大约是两手臂宽乘以手臂张开这么长。哈,我已经开始用玛雅人的丈量方式思考了。总之就是不够大到让我可以把腿伸直,也不够高所以我坐不起来。真痛苦。这时我的空间幽闭症开始发作了,我的额头不断地冒冷汗,很不舒服,我想吐。
冷静下来,杰德,一慌张肯定完蛋。
好渴。
我可以感觉到自己应该是被吊在某个广场或开放空间,因为底下传来狗叫声。时间应该是下午左右,因为我还听到炉灶里煮火鸡的声音,远方又传来了几声狗吠。接着我还听到妇女们在甩面饼的声音。这副新躯壳的听力还真不赖,接着我又听到不远处传来有人在玩蹴球①的声音。
这时候我的脑中浮现了一个画面,更精确地说,应该是恰可记忆中的画面。场景是在一座森林里,地上堆放着木材和泥沙堆,两名裸着身的男孩面对前方站着,后面有一群观看的人。其中一名小男孩的脸上都是血,本来我以为是我被处罚了,但后来听到群众的欢呼声我才了解,我赢了一场比赛了,我因为用力把球砸到他的脸上而赢得了胜利。那是一场永生难忘的蹴球比赛。
接着画面又转到恰可最后一场比赛的现场,由他单挑九蜂鸟毒牙。九蜂鸟毒牙选了一个玛雅神话中的角色,一对名叫七韩那普的连体婴兄弟,恰可则是以第九夜王的身份上阵。简单来说,恰可的角色是个坏蛋。当天比赛是在晚间进行,整个场地得靠观众人手一只火把照亮。九蜂鸟毒牙站在赛场的另一端,他手上的球其实有两条细细的线绑在柱子上,所以他能够轻而易举的就把球投进篮子里,而且球没有落地。这一切观众当然都看在眼里,却没有人会说帝王作弊,因为这场比赛的宗教意义远大过它的实际输赢。
同时我也认出了赛场上另外两张脸,一是我的队友——鲨鱼,另一位则是矮矮胖胖的二手掌。
这里我所谓的“认出来”其实是一种很妙的感觉,因为我成了别人的一部分,感觉像是睡了一觉醒来忽然发现自己置身在一个人房间里,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家,里头的家具、摆设等都是过去所不熟悉的,要走出这栋房子还得一边找路,我现在就是这种感觉。我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很像玛雅人了,至少对玛雅文化很了解,但在这副躯体里面所感受到的一切,让我感觉整个宇宙都变了。我当然知道地球还是圆的,但我周遭的氛围变了,好似这世界不再是圆的,亦不是扁的,是一个我完全陌生的世界。
我忽然呛了一下。
只好想办法命令舌头动一下。这一动我才发现原来我的牙齿排列也是如此的陌生。这副躯壳的门牙很方正,但是旁边的牙齿好像就少了几颗,有的则异常的短,好像被人锯过一样。后面的臼齿也不见了,我想了一下:在恰可的记忆中发现原来是某一场蹴球被对手打掉的。天啊!那画面还真是血腥。
我实在不想继续回想,可是这是恰可的记忆,我也会看到,我也跟着有了这段记忆。
可恶,为什么是我要回到这里来?另一个我说不一定正跟玛琳娜在睡袋里温存着。感觉好奇怪,我竟然在跟自己吃醋。
我试图让眼睛睁开,可是我做不到。
真是他妈的够了,这少说也要六亿美元的计划最后竟然是栽在藤编的篮子里?我连自己昏睡了几天都不知道!我到底有没有错过火山爆发?应该是没有吧,他们不是跟我说当时盛况空前,连几百里外都感受得到那天摇地动的暴发威力,我应该不会睡得这么死吧?
如果火山还没有爆发的话,我至少还有点机会。
我试图动了动我的手掌,感觉很怪。好像哪里不太对劲,喔,我知道了,恰可是右撇子,而杰德的惯用手却是左手,难怪我怎么动都不对劲。
我又扭动了一阵子,才发现原来我的胸前也有绳子,固定在藤篮的底部。忽然我听到了一阵猫叫,不对,应该是人的声音,是一阵凄苦的呻吟。
虽然看不到外面,但我从恰可的记忆里,我看到了一个画面。那是一个广场,上面吊着许多藤篮,每个篮子里面都是一个犯人,共有七、八个。他们就这样被吊在空中,不能动弹也不能寻死,在狭窄的篮子里历经大雨、干旱与四季的更迭。他们已经在藤篮里待了好几年,这就是玛雅人处罚罪犯的方式,不断地折磨他们到死。
我又转了一下眼睛,还是不能动。然后从恰可的记忆中,我才发现原来罪犯的眼睛都是张不开的,这是每个犯人的宿命,眼皮都得要缝起来。
我的老天!
等一下……
篮子底下动静。
感觉底下的人靠得近。干!我刚才不该乱动的,把他们引来了。
有东西打在我身上,然后我忽然感觉到强烈的光线,难道是火山爆发了吗?
不,等一下……
二十三
突然,我被甩到藤篮的一边,下一秒就掉了出来。下面有人接住了我,应该不是人,是一张毯子。然后绳子被解开了,一切都发生得太迅速,我根本没时间去注意他们还动了什么手脚。感觉他们像是训练有素的警察,搜身的速度快到几乎看不出有哪些动作。
我被搁置在石板上,太阳烤得我皮肤好痛。不远处传来鸭子的叫声,我想火山应该还没爆发吧。
我刚才果然没猜错,的确是接近下午的时间,我虽然看不到太阳,却可以感受到斜前方有温暖的热源,那就是太阳。我面对着南方,不过这是恰可心目中的南方,不是杰德的。我跟所有21世纪的文明人一样,北边是在上,南方是在下,然后东西方相对应就是右左边,这是我们在地图上会标示的方位。可是对恰可来说,上面是东南方,下面是东北方。简单说整个方位都是往旁边倾倒,往东边倾斜过去。
头顶上忽然传来的沙哑的声音:
“Into’on ho tuulo”
“Ta’anik-eech……”
“我们五个人,
对你这下面的人问话,
你是谁?
你是哪里来的?”
我没回话,但从他的字里行间我知道他也是太阳计算员。他们的用语会比其他人特殊,而且里头的称谓也会不同,这是世袭的职位,只有这个家族的人才能这样说话。
“给他黄色的水,
红色的油,红色的麦酒,
加上白色的水,用油包裹,
然后涂上蓝白色的灰。”
他话还没说完,天空忽然下起了雨,温热的雨。可恶,干!是尿!其他四个人开始轮流在我身上尿尿。实在是太恶心了!
他们就这样轮着尿在我身上,我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因为我知道他们不是在欺负我,这是净化的一种过程。
干!不知道是谁竟然把尿洒在我的脸上!
冷静下来,这是必经的过程,他们在净化你。靠!这群人怎么这么多尿,等老子活过来一定要你们好看!把你们当尿壶用!
接着又有东西涂在我身上,滑滑的,很清凉,是紫丁香的树脂。然后我闻到柠檬的酸味,还有一些硫酸的味道。他们不知道用什么在刮我的背,好痛,我的背部应该有伤口。如果是杰德遇到现在这样的事一定会痛得大叫,但恰可是受过训练的壮士,所以不仅没有尖叫,也没有扭动身体,只是咬牙忍受一切。
他们把我翻到正面,拿掉塞在我嘴里的东西,灌了一些清凉的水,这真是有如甘泉啊!同时他们的手也正不规矩地在我身上乱搓,不过他们都戴上了鹿皮手套,这是为了预防我身上可能有的传染病。他们帮我洗澡,而且洗得很仔细,连我从来没有让人摸过的地方都摸遍了。接着他们又用一种油抹遍我的全身,还拉了一下我脑后的小辫子。
最后我又被撒上一层灰,应该说是用掸子掸上去的。整个过程我只能配合的躺着,任由他们翻身、搓洗,对我上下其手。我假装他们是麦迪逊大道上面的高级SPA芳疗师,正在给我顶级的享受……不过实在很难这样说服自己。
他们把我的手再度绑好,脖子上像狗一样套着项圈,然后再把我架起来。恰可的身体似乎常遭受毒打或虐待,对这些根本不以为意。我可以感觉得到这副躯体的力量与承受力很高,不是那种21世纪健身房练出来的肌肉,而是一次又一次忍痛累积出来的结果。这几天我也流了不少血,又没吃没喝,但竟然不会有晕眩感,真是太强了。
他们把我架着走其实很不舒服,我本来想用两只脚在地上帮忙前进,最后却只能任由他们拖行。我们离开广场之后又往前走了六十几步,然后穿过一个狭窄的巷子进入一排漆黑的骑楼。我们在一个地方等了一下,我听到好像有人把帘子拉开,然后我们才继续前进。
我闻到了浓浓的香草味,不久后我的眼睛感觉到一些亮光,他们把我放了下来,身体先是接触到了柔软的垫子,他们又快速的把我的脚放好,让我身体呈现出俘虏的姿势跪着。接下来,发生了一件令我十分惊恐的事情,他们竟然拿东西要剪开我的眼皮!我想要挣扎,却抵不过恰可坚毅的意识。天啊!太可怕了!
当我终于能够张开眼睛时,第一眼看见的便是我自己的阴茎,软趴趴的垂挂在我的两腿之间。
嗯,这倒是跟我想得不太一样。21世纪的玛雅人都保留了不割包皮的习惯,但是我是在医院出生的,所以那时候医生们早就擅自决定了我包皮的去处了。这是我第一次看到没割过包皮的阴茎,原来是长这样。接着我又看到双膝上面都是结痂,这应该都是练蹴球练出来的吧。我的胸前有一大块刺青,肤色微微发绿。
好奇怪,恰可的视力怪怪的。跟我还是杰德的时候有很大的落差,我知道我的肤色绝对不会是绿的。而且这看起来不像是用黑色混黄色染出来的颜色,更奇怪的是地毯上面绣着一朵大花,原本应该是橘色或亮色系的,但是在恰可眼中却是铁灰色的。难道他是色盲?不,应该不是色盲,恰好相反,恰可可以看到的颜色更多,一般人只能看到三个原色混出来的色,他却可以看到四个原色。但根据我所读过的资料,能看见第四个原色的人通常以女性居多。
“二宝石骷髅头,
宣布你,
这在他底下的人,
是他的俘虏。”
我看清楚了,我现在正在一间约十五个手臂宽的正方形房间,四周都是深红色的墙壁,不过这应该是杰德猜测的,因为通过恰可的眼睛,墙壁呈现一种海底下的深蓝混着红色。左右两边的墙壁以30°的倾斜角度向内倾,因此我面对的主墙看起来就像是一片高耸的等腰三角形。这里除了我们刚才进来的门似乎没有别的出入口,因此光线很微弱。等我眼睛适应光线之后我才发现原来墙上披挂着许多鸟类羽毛编织成的绸缎。在我后方的墙上有个眼洞,耀眼的阳光从那里射了进来,再藉由墙上的绸缎反射到房间四周。房间内有六个人,其中三个就是把我扛进来的三名守卫,他们两人在我左右,一个则在我背后把我团团围住。
他们每人手中都有一把战槌,应该是用来近距离控制俘虏的。我的左前方约三臂之遥处站着另一个人,他有点驼背,脸很大又很圆,脸上涂着蓝白条纹,头上的羽毛圆锥帽子让他看起来像一只鹦鹉。我知道这听起来有点好笑,但是在这个时空背景下,加上恰可的观念思想,我竟然会觉得很严肃,一点都不好笑。
然后在正前方距离我四个手臂长的地方,二宝石骷髅头双腿交叉盘坐在一张雕有双头猎豹的凳子上,左边的鼻孔还插着一根长长的绿色雪茄。
他的身体没有面对我,而是45°转向旁边的盆子和器皿。他身上挂着一个腰带,上面绣有一张人头,背面也是同样的图案,这是用来保护他的,是他背后的眼睛。除了手腕上的玉饰、脚踝上的串珠与他的草鞋,二宝石骷髅头身上剩下的装饰就是他头上缠着的头巾,我猜上面应该是染过色的老鹰羽毛。头巾下面有一条几乎看不见的细树枝,上面站着一只处理过的蜂鸟标本,眼睛的部分已用宝石代替。
我有点疑惑,因为在训练过程中我们花了很多心思去研究九蜂鸟毒牙的习性,才发现原来这只是他的称谓,跟他的卫或是图腾无关。其实在这个地区,九蜂鸟毒牙似乎是很普遍的名字,就好比有人如果叫做四月锦鱼,可能就是四月里出生的。因此在二宝石骷髅头的头上看到蜂鸟的帽饰,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有一点是确认的,香草是皇家的象征。我记得香草豆好像是哈琵家族的重要农作物。
二宝石骷髅头的脸上还有许多纹上去的蓝色小点,一路从嘴角衍伸到他黑色的眼皮。虽然他的皮肤很皱,又有长年曝晒在阳光下的痕迹,但他看起来并不老。我从恰可的记忆中得知二宝石骷髅头已庆祝过他的再生,也就是说他已超过52岁了。
他的眼睛忽然对上了我,传出一股寒气。我记得有人说过,杀人无数的魔鬼其实眼神是空洞的。但是他的眼神却不是那样,而是透露出一股令人打颤的寒意,逼得我不得不把视线移到地毯上。
“米老鼠是谁?”二宝石骷髅头问道。
我的心脏在刹那间纠成一团,当时我虽然没有心脏病发,但也差不多了。
他竟然对着我说英文。
二十四
虽然他没有完全发音正确,把米老鼠说成了类似“美劳书”,但我还是抓到了他的意思。我应该没听错吧?是我搞错了吗?
“在底下的我回答高高在上的您,”我说道,而且这才发现我是用英文回的。
“米老鼠不是活人,”我继续说道,“他是个卡通人物,是画出来的。”
一阵沉默。
“狄兹尼的帝王是谁?”
“迪斯尼的帝王在我出生的两个卡盾前就过世了,”我说道,“米老鼠的声音就是他配的。”该死,跟他讲话真的会不寒而栗,我连忙再加上一句:“在你之下的我如此回答。”
“米老鼠是他的卫吗?”
“不是,米老鼠他是……他就像布偶一样,需要人来配音。”
“那杰德卡斯是你的卫吗?”二宝石骷髅头问道。他的声音听起来很细,但是却又具有无比的威严,真是很奇妙的组合。
糟了,他在杰德后面加了卡斯这个词,表示他把我看得很低贱。以当时的社会结构来看,如果他算是在金字塔顶端的一群,卡斯这样的词汇就是用来称呼十三阶以下的贱民。对古玛雅贵族来说,卡斯是没有社会地位的人,跟战俘一样居无定所,随时可杀。
“不,不是这样的。”我说道。
我们又陷入了沉默。可恶,到底是哪里出错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怎么可能会知道……
啊,等一下,我想我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二宝石骷髅头当时也跟我在密室里面,因此在前面传输的过程中,脑波思想汇入的那八分钟,我的意识和记忆不但进了恰可的脑袋,也一起进入到二宝石骷髅头的脑袋瓜内。我的老天爷啊!
“你来是要偷什么东西?”他继续问。
“我们没有要偷什么。”我回答。
接着,又陷入另一阵沉默,他似乎在等我看他,但是我的新躯壳却不太配合,很自然地把眼珠转向一边。因为在古时候,身处下位的人没有资格可以直视上位者的眼睛。我的眼球把视线带到二宝石骷髅头胸膛上的图腾刺青,我完全看不懂上面的图案,好像是什么密传的咒语似的。二宝石骷髅头大拇指和食指之间夹了一根雪茄,姿势很特别,那既不是日本人的拿法,也不是亚洲或印第安人的方式,纯粹就是玛雅风格。
他的目光炯炯有神,像是一双锐利的刀片,缓缓地割破我的血管,想办法要参透其中的奥秘:我任何细微表情他都不放过,想从中看出破绽。我忍不住自问,如果他脑中也有我的记忆与意识,怎么会不知道我来的目的呢?可能是入侵他脑中的脑波没有恰可这么多,也有可能是他的意志力比恰可坚定,所以能够驱除另一个思想的入侵。
传输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看起来恰可应该是二宝石骷髅头要献上给九蜂鸟毒牙的活祭品,所以那时他可能也跟着恰可待在密室里面。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我的脑波有部分进到了他的脑子里,不过目前为止他看起来意志很坚定,至少身体上并没有任何异样。
我的天,问题还不是普通的多!现在我才想起来,之前塔罗跟我说过,可能会有“脑波干扰”的问题,但那时我一点都没把它放在心上。
“你来,是想要跟那些熏烟者对弈?”二宝石骷髅头说道。我从恰可的记忆中得知,所谓的熏烟者,就是指人民祭拜的一些神祇。所以他指的是祭祀游戏吗?一定是的!或许他本身就会祭祀游戏?他也有可能是名太阳计算员。说不一定贵族世家里面的成员大多都是太阳计算员。我该不该开口问他祭祀游戏的事情?
“你们当中,
还会有其他人来吗?”
他用虎猫城的语言问道。
“不,应该不会了。”我小心地回答。
“你还想要自己盖墓穴,
活生生地埋进去,
要在里面待13乘以13个雨季?”
“不全然是……”我说。
“你还想要,
回到你的世界?
回到你的伯卡盾,
你的卡盾,
回到你被抛弃的躯壳里?”
“在我上位的您,
十分的睿智。”这是我仅能想到的回应。
“如果我们把你杀掉的话,”二宝石骷髅头问我,
“你在我身体里面的鬼魅,是不是也会跟着死去?”
什么?喔,我的老天!我得想个办法。忽然间我有了个主意。
“您是说杰德?”我问道,“我就是杰德?德兰塔,您跟我就像孪生兄弟一样。”
“我不是杰德!”他生气地说。
糟糕,这招没用!我想要再解释,但他却把右手伸开,往左边微微转动一下。通过恰可的记忆我知道这表示他要我闭嘴,然后他看了旁边的那位驼背老人。
我身边的守卫们见状也跟着让了开来,驼背老人笔直地走到我面前约三臂之遥的地方停下来,盯着我看。他的表情看不出任何情绪,但他实在很老,我的天,这家伙早就应该作古了吧!我从恰可的记忆里努力搜寻,终于让我知道他的名字,他是三蓝色蜗牛,是这个家族的御用祭司。
三蓝色蜗牛抓了一把烟草叶,放在盘子上。接下来他忽然很小心的看了看四周,甚至还用鼻子闻了周遭的气味。我感觉到在场所有人都跟他一样屏着气,气氛忽然变得充满戒备,大家都没有出声。我又从恰可的记忆中找到了一些蛛丝马迹,若以21世纪的情况来类比,虎猫城就是整个英国,而奥斯洛家族就像是兰卡斯特家族(House of Lancaster)那样,虽然他们掌管着一切事物,但却不得民心,而且财产快要被后代子孙花光了。而二宝石骷髅头所带领的哈琵家族就像是当年的约克家族(House of York)一样,不但历史悠久且有相当影响力,甚至有要干掉现任帝王的声音出现。虎猫城内还有其他三个大家族,其中两个跟哈琵比较要好,另一个吸血蝙蝠家族则是奥斯洛家族的附庸。
因此这次在祭典发生的事情,可能会被奥斯洛家族拿来当作屠杀或惩罚哈琵家族的好藉口。因此每个人都格外小心,不想泄漏我的存在。
很好,我应该好好利用这个局势。
祭司开始敲打他手中的鼓,然后专心地听回音。接着他捏碎起盘子里的烟草叶,再将它们到处洒,眼睛再藉由它们飘落的位置去搜群室内的每个角落。他总共看了12个方位,而且恐怖的是他的双眼并不是同时看着同一个方向,可以同时一只眼看左边、一只眼看上面。他的样子看起来并不是銮童起驾,而是能够控制自己的眼神,实在是太毛骨悚然了。
最后,他终于闭上了眼睛,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通过恰可,我知道这就表示这里很安全,没有奥斯洛家族的人或是他们的卫在周边窥视或窃听。
二宝石骷髅头继续问话:“为什么是在我身上,而不是那天上的王?”我知道他的意思,天上的王指的是目前的帝王,也就是九蜂鸟毒牙。
“我们不是故意的,发生了一些问题,所以才会在您身上。”
“那为什么选在那一天?”
“因为我们在手抄本里面找到……一本手抄本,里头记载着祭祀游戏的占卜。”
他沉默了一下,从他表情我看不出来他懂不懂我的意思。感觉上他的英文也还不是很好,而且他可能不知道整个计划是什么,我只好再用虎猫城的语言说一遍。
“那你曾经跪拜在可娃女士的面前吗?”
“您是说我有没有见过她?”我反问:“不,没有,从来没有。我们是通过手抄本才知道她的。”
我以为他会接着问我为什么要选择虎猫城,但他什么都没说。感觉上他似乎对于我来自后世这一点并没有多大的意见,也没有表现出很吃惊的样子。说不定古今中外的鬼魂、灵魂、脑波有事没事就在这里汇集,他们早就习以为常了。
“我儿子的死,你要怎么补偿我?”
什么?我不懂,他儿子的死关我什么事?
糟糕,听起来不太妙!
难道那天他们后来用二宝石骷髅头的儿子代替我和恰可,改由他往下跳?应该是这样吧,难怪他很不爽。糟了,我真的没戏唱了!
“你的出现让我蒙羞。”他说道。
“不,我们不是故意的。我们不知道……”汗!这下真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二宝石骷髅头没有回答。
“我知道一些事情,可以帮助你们家族壮大。”我赶紧转换话题:“两天之后,西北方会出现强大的腥风血雨,我们称之为火山爆发。”
“在你上位的我们早就知道了,”他说道,“奥斯洛的计算员20天前就跟我们说过了,在下位的你没有什么好提供的。”
太棒了,杰德,你的人生就到此为止了!
忽然我想到之前准备好的其他说词:
“在下位的我,
会想办法把欠您的还给您。
我可以帮您制造,
瞄准猎物的武器,
或是会喷出火的蹴球,
还有烹煮的器具……”
“在你上位的我们不需要——
一个肮脏下人的协助。”
由此可见他们觉得我身上有传染病。
我不放弃继续游说:“我可以帮您推翻奥斯洛家族,您从我的记忆中就可以搜寻得到,有个武器叫做‘火药’,您想想看,我们可以在几天之内就攻占整个城池,还有……”
他现在看着我的眼神即使不用通过恰可,我也可以清楚知道是什么含意,意思是:“现在你可以闭嘴了!”
“你说的一切都没用,你根本没有什么好贡献的。”他冷冷说道。
糟了,赶快想办法。
“我可以将这个世界的一切带回去,我可以确保您的后代子孙都有人供养。”
“那关我什么事。”
“您说的是,但我想……”
“既然你要回去,就把杰德带回去吧。”
完了,这是我做不到的事情。他该不会是以为我下蛊,或是让我的灵魂从他耳朵爬进去之类的吧?
“可是您可以通过杰德学到新的事物……”
“把你藏在我皮肤底下的影子呼叫出来。”二宝石骷髅头说道,从他声音中我感觉他有点打颤,他自己似乎对这样的情况也感到十分胆战心惊,甚至有点恶心。
“我会想办法,可是这需要时间。”我说道。
忽然我的肚子痛了一下,这是恰可的生理反应,每当他说了谎就会这样。
“需要多久?”
“必须要先做准备,我需要找到对的草药。”好,就骗他说需要11种药草好了,他应该会相信。
“你需要什么?”
“如果您可以给我羊皮纸和刷子,我可以画给您看。”这样我就可以故意画一些他不知道的东西,藉此引起他的兴趣,这要搞不好他就不会想杀我了。
“把你的卫从我身体里赶出去,就这样。”
他的意思就是,在这个话题上没什么好说的了。
然后从墙壁里忽然出现了一个人,我这才发现原来墙壁的挂饰后面还有隐藏的小门。他跪在地上,把他的右手腕放在左边胸口上,这应该就是古玛雅的敬礼或见到主人所行的礼。我看到他的另一只手拿着一个类似托盘的东西,里面有一条黑黑的东西在蠕动着。
“这是黑人的胎盘吗?”我说道,但是却没人回应我的笑话,这些人就是太严肃了。
突然,那个人在我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迅速地把我翻过身压在地上,接着那个东西就这样爬进了我的肛门。
天啊!我才刚来到这个世界就被施以虐刑,太恶心了!
那个鬼东西进去我的身体之后,从我的肛门一路到直肠就感觉像有火在烧,热气从我皮肤散了出来,我知道他们给我的是一种类似K的东西,这在同性恋酒吧很流行。K本来是兽医拿来对付动物的镇定剂,在人身上却有异常兴奋的作用。我之前吃过几次,但效果都没有现在强烈。
“还有,当你把你的卫叫出来后,我的头脑那块腐烂的东西也会跟着走吗?”二先生问道。
我呆了一下,才知道原来他在讲癌症的事情。奇怪,他没有得到杰德全部的脑波,为什么偏偏知道传输后会留下癌症这件事?
“我可以帮你,我可以把这问题告诉我未来世界的朋友,他们也可以帮你。”我讲完自己都觉得很烂。
“怎么帮?”
“我们可以一起回到未来,我跟你,用你知道的方法,进入墓穴,然后活埋……”
“你在耍我。”
“不,我……”
“你给我想办法把你的卫叫出来,不然我就让你痛不欲生!”
接着,我旁边的那个人站了起来。现在我知道他是谁了,他是一名“折磨者”,也就是负责逼供俘虏的专家。
他把我的眼皮打开,洒了一些粉红色的粉末进去。刚开始我觉得很辛辣,好像是眼睛吃到辣椒粉一样。过一下灼热感开始衍生到整个脸颊下半部。我几乎想要尖叫,但是恰可的坚定意志力让我的表情平静,没有表现出他们期待的惊恐。
“把你的孪生兄弟召回去!”二先生说道。
“我会的,”我回答,“但是你要让我想办法。”那股灼热的辛辣已经开始游走全身,恰可的身体真的很有毅力,但我发现他也开始挺不住了。我的眼皮开始肿大,像是切到洋葱一样的泪流不止。终于我忍不住叫了出声,但声音却很微弱,我感觉到恰可的脑中出现丢脸的反应。
“你要怎么拿出来?”
“我得要做了您才会知道。”
“现在就做。”
算了,我想还是告诉他实话好了。“我做不到,这跟意志有关。你搜寻杰德的记忆,搜寻一位名为塔罗?摩拉的人。”
“给我拿出来。”二先生坚定的说道。
“在您下位的我没有这个能力,”我提高了音量,“就像是我也无法驱走我脑中的意识一样。”
一阵沉默。
“我们可以一起努力,我们先想办法抢下奥斯洛的王位,然后我可以帮你回到我的世界,或是再想办法……”
我没有说完,因为他比了个手势,折磨者又来了,这次放入更多不知名的粉末在我的眼皮里面。
我忍住身体的疼痛,对着他叫道:“您也要想办法,我想办法让恰可离开了这副躯壳,所以您也做得到。您要想办法让杰德离开你的躯壳,用您的意志力!”
二宝石骷髅头沉默了很久,这段期间我的眼睛不断的燃烧着,身体也是,全身都是被辣椒粉侵蚀的反应,刺痛又辛辣。
折磨者又靠了上来,这次却是用湿的叶片在我的眼睛周围涂抹。我以为酷刑结束了,后来才知道他这么做的目的,只是为了确保我的眼皮不会因为过度刺激而麻痹,他稍微帮我冷敷完毕,又继续放粉红色的粉末进去。这次我只能低声的呻吟。
说实在的,如果人有问我死亡跟折磨我选哪一样,我一定会选前者。
然后折磨者又帮我冷敷了一次。
二宝石骷髅头走了过来,用手捏紧我的下巴,逼我抬起头看着他。
“把你的鬼魅驱逐出去!”他生气地说道,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他的大拇指沾满粉末,塞进我的眼球。
这次我毫不客气地尖叫了出来,一边哭喊我做不到。
然后我开始陷入一种接近麻痹的恍惚状态,耳边听着二先生不断的要我把体内的杰德赶出去,一边承受折磨者一次又一次的用粉末攻击。
最后在我倒下去之前,我才恍然大悟。原来他们除了折磨我,这些反复的动作其实还有另一层意义,他们在驱魔。
他们以为通过驱魔的仪式,就可以把杰德从二宝石骷髅头的体内赶走。不知道过了多久,最后我听到三蓝色蜗牛说:“那也只好把他丢到猎场去了。”
然后一群士兵围了上来,手忙脚乱地在我身上绑东绑西。我感觉到头上好像被戴上了两只沉重的牛角,我原本就摇摇欲坠的身体因为加上了这重量,终于再也支撑不住倒在地上了。也在这时我才看到,原来头上的不是牛角,而是梅花鹿的鹿角,身上挂的都是鹿皮。
他们竟然把我打扮成了一只鹿!
二十五
我感到旁边似乎有人在推挤,空气中弥漫着湿气,我试图想要伸手抹去脸上的汗,但双手却被反绑在身后,身体则被杂草织成的网子包了起来,两名随从前后抬着我,从他们的动作我感觉像是上坡。
接着一切动作都停止了,他们把我放在地上。接着我听到二宝石骷髅头好像在发表一场演说,内容大概是欢迎大家来到这场盛宴,跑得最快的人将可以得到一只鹿作为报酬。然后他又说了一些场面话,要大家好好表现之类的。接着有人翻开了包裹着我的网子,我跟着滚了几圈才停止,周围的群众忽然响起了一阵欢呼声。然后出现四道鼓声,群众跟着安静了下来,齐声吟唱着:“在下位的我们感谢您的款待。”我听出现场大约有三四十人左右,他们是所谓的“血盟子弟”。“血盟子弟”指的就是被拔擢加入战士阶层的男性族人,通常是十八岁以下的年轻人,这个词的意思也等同于“高等”和“强壮”。接着有人打开我的嘴巴,吐了一口东西到我的嘴里,尝起来像是蜂蜜、某种动物的血和神秘配方混成的糖浆。当下我实在太渴了,想也没想就把它吞了下去。然后又有人把我的眼睛打开,这家伙也是带着手套,我的左眼已经肿得像鸡蛋一样大,但右眼倒还看得见。
我身边站着三个人,我们一起待在一个用9根火把围起来,大约有二十只手臂这么宽的圆圈内。这里应该是在某座山丘的顶部,周遭完全没有住宅,所以我猜想应该离虎猫城市中心很远才是。在我们外围还有一个较大的圆圈,大概有五十支火把围绕着,但今晚没有月光,所以我看不清楚火把外的世界。
一群血盟子弟簇拥了上来,我猜总数应该是四十,因为玛雅人喜欢二十的倍数。每位血盟子弟的身上都带着一支打猎用的标枪、一个盾牌,标枪的上面不是锋利的刀子,而是一片看起来不太锐利的木片,在状似长矛的枪柄上包着一块动物毛草,奥斯洛家族用的是豹皮,其他家族则是用猴子皮。他们每人都穿着鹿皮和长棉罩衫,背后还背着两支备用的长矛,鞋子则和我一样是用树上的橡胶做成的凉鞋。由于是晚上狩猎,所以他们身上都涂上了染成红色的动物油。血盟子弟们的头发全部都编成辫子从颈后往额头上固定。恰可的记忆似乎很鲜明,即便在如此微弱的光源下,我还是能清楚辨识出虎猫城五个家族的血盟子弟都到齐了。奥斯洛家族的子弟小腿上纹上了蓝绿色的圆点,吸血蝙蝠家族与奥斯洛是历代世交,因此也是在小腿上做文章,不过却是以黑橘色的直条纹做装饰。伊特尊家族全身上下都是白色的条纹;而身为哈琵家族最大支持者的麦考家族以布满全身的黄色圆点做装饰;哈琵家族的子弟则是涂满了红黑色条纹。
忽然其中一人蹲在我脚边,拿出他的刀子在我腿上磨。我以为他要在还没开始狩猎前就先把我弄瘸,后来才发现他只是用刀背在我腿上刮出几条线,然后再把手伸进盘子里抓出一把灰白色的粉末,撒在刚刮出来的痕迹上面。我看到其他猎人也都在做同样的动作,才稍微放心。我感觉腿上麻麻辣辣的,才意识到原来他给我涂上的是薄麻粉,这会让我的脚更灵活。我身旁的三个人这时离开我加入人群,临走前不忘将我的绳索解开。我甩了甩头,慢慢地站了起来,这时候所有的猎人都发出的鼓噪声,大家已蓄势待发。
但很快大家又安静了下来,像是小学三年级的学生一样乖乖地分成两道,让一位长者从中间穿过走到我的面前。他手中拿着一个包裹,里面装有好几个石头,以及所谓的“刀钱”。然后他又拿了一个沉甸甸的包袱交给刚才三个人当中的一位,让他把包袱固定在我身上,这就是所谓的奖赏。我用恰可的记忆换算一下,大约等于八千美金左右。然后这位长者对猎人们挥了挥手,所有人又乖乖在西北方让出一道开口。
然后我听到长者张开喉咙喊了一声:“开始下注。”
通过那道开口我终于看清了整个环境,原来外围还有四百多人在一旁等着好戏,他们每个人都引颈盼望,想要看看我这只猎物的模样。然后大家开始掏出一些代表物,像是猴毛、刀钱、可可豆、羽毛等东西,交给俨然是专门收赌本的人员,让他们在皮草上面做记号。不远处我看树上吊着两具尸体,应该是用来暖身的猎物吧,天啊!我不敢再想下去了。终于我听到有人在下注的时候,赌我最后会赢。这让我十分感动,不过后来听到是八比一的赔率,让我再也得意不起来。然后他们又发生一些口角,让我一度以为他们会开始打群架,给了我一个逃脱的机会。不过很快他们又请另一位长者进到圈内来做评估,他走到我的面前看了又看,最后宣布我看起来年轻体壮,应该是蛮健康的。于是赔率很快又变成5∶1。
可恶,真是不公平——我怎么可能会有赢的机会?
一阵号角声响起,大家纷纷转身面对西北方,在前方的不远处,烽火一个接一个被点燃,沿着山脊连绵成一条波浪起伏的线,绵延约有半里左右。我看不清楚从这里到烽火的路程中间有什么障碍物,也无法得知这个范围内的自然环境长什么样!
透过恰可我发现,好,其实在这种情况下任何人都应该可以轻易推敲出来,只要我能平安无事地跃过那条火线,就可以得到自由。我试图从恰可的记忆中搜寻可用的地理资讯,或是对这个地方的了解,却没有什么可用的记忆。看来我可能在这里的第一晚就会被抓到,并且煮来吃,就算没被抓到我想也差不了多少。究竟有什么意义?或许我应该干脆就坐在这里算了,我实在不想玩这场猎杀游戏。他们想过这个可能性吗?这一切不过就是在折磨人罢了,或许我应该抓起旁边的长矛刺向喉咙一了百了,管他1300年后发生什么事,都与我无关了!管它去死!
周围又响起四道鼓声,群众顿时安静了下来。二宝石骷髅头喊了一声类似开始的话,我便走出九个火把的小圆圈,穿过血盟子弟们走到外围的圆圈。我一离开外围的火把进入狩猎区,他们就开始一声吟唱:
“9个小男孩追着一只鹿,他们说:
‘麋鹿啊麋鹿,你的头好小,你的屁股好大。’
麋鹿的两只耳朵足第9个小男孩的汤匙。”
这是一首童谣,一边唱可以一边数数,恰可与虎猫城所有的男孩一样,都是听着这首歌谣长大的,在这里没有人不会。他们也没人告诉我规则,但通过恰可我知道,一旦他们唱到最后一个字,所有子弟就会没入黑夜,进行一场残酷的猎杀。
“麋鹿的鹿角是第8个男孩犁田用的把子……”
我开始往山坡下冲刺。
“麋鹿的四肢蹄是第7个男孩的铁锤,
麋鹿的背皮是第6个男孩的钱包……”
快!快!快!有树!绕过去!快!恰可虽然不是猎人,但是他的身体对大自然的反应极佳,很快地就找到对的路,踩在平稳的土地上。
“麋鹿的肠子是第5个男孩的项链……”
不要紧张,他们还没开始。赶快计算一下距离,想一下方位。我抬头看了一下天上的星星,估计我应该是在虎猫城的东方,也就是哈琵家族的势力范围内。山顶上的火线离这里大概有两三里,没问题,我一定可以的。我继续往前冲,好几次都被地上不知名的东西绊倒,只能狼狈地爬起来继续跑。我进入了一座树林,奇怪的是树跟树之间的距离隔得很远,好像是刻意种的人工林。若不是林中还参差着烟草树丛和一些奇怪的植物,这里的环境倒还像个英式公园。这时我听到身后的吟唱逐渐大声,歌曲已经接近尾声了:
“麋鹿的下颚是第4个小男孩的叉子……”
快一点,我还需要再跑快一点!其实我已经比当杰德的时候轻盈多了。杰德是5尺9寸,恰可却只有玛雅人的平均身高,约5尺4寸左右。难怪我会觉得轻盈。
“麋鹿的鼻子是第3个小男孩的烟斗……”
“麋鹿的牙齿是第2个小男孩的骰子……”
可以的,我可以的,跑快一点,我可以再快的!我很想把这身笨装扮丢掉,尤其是这鹿角,实在太重了。啊!
好痛!算了,专心一点,跑快一点!
“麋鹿的括约肌是第1个小男孩的戒指!
麋鹿的括约肌是第1个小男孩的戒指!”
当最后一个字结束之后,我听到血盟子弟们发出高亢的欢呼声,然后就是一阵脚步声。可恶,他们追过来了,不要回头,赶快继续前进。
很快地,我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听起来像是一阵雨声,可恶,快躲!我进入了两座山丘之间的低谷,这里有个村落,我还没看清楚前方的路,就发现后方有人靠近我,大约是四个人的一个小团体,但是他们很快又不见了。
这游戏其实挺好玩的,抓到的猎物就直接煮来吃,抓什么吃什么。
“咻!”
恰可的身体反应比我的头脑快,他迅速的往下蹲,我这才发现原来是后面有人把猎枪射过来了,幸好我蹲下了,因为那根长矛就插在我前方三寸的地方。我差一点就命丧黄泉了!
我赶紧把身体压低继续往前跑,后方的子弟们来势汹汹,我听到他们彼此用口哨打暗号,两两成对结伴同行,相互掩护,相当有技巧的在斜坡上狩猎。可恶,这些人果然都是行家。
我迟疑了一下,要继续往前吗?好吧,我决定匍匐前进。
“嘶——”
又来了,快趴下!
“咻!”
可恶,他们看得到我吗?还是靠声音辨别?实在太厉害了!
我一边往前面爬,一边动手拔掉头上沉重的鹿角。
“嘶!”
可恶,还是拆不下来!他们好像用橡胶把鹿角黏在我的头皮上,扯不下来,我的头好重。
我不断提醒自己姿势要蹲低,利用树木作掩护,要让他们的视线被树木的阻挡,不能有任何瞄准我的机会。
我继续跑,腹部传来一阵恶心感,我要吐了。人要是中饭吃太快就会想吐,我忍不住了,哇——
我继续往山丘上跑,可恶,我快撑不下去了,我的胸口好闷、心脏好痛,我快不行了!
不,我得安静下来,因为周遭不太对劲,安静得不太自然,他们一定在附近见机而动,我要小心。
前面传来了树枝被脚踩断的声音,太明显了,有可能又是捕我的陷阱,我才不要上当。我看了一下前方不远处的火线,估计还有七十步之遥,我要动吗?对了,我应该要顺时针跑,他们这里习惯逆时针方向。
我决定绕个弧形往烽线的方向移动,我往前跑了几步——忽然被不知名的东西击倒。可恶,有人从后面扯住了我的鹿角,好痛!我没时间思考太多,只能不停地甩着我的头,然后用力地往后一顶,感觉鹿角好像刺到什么障碍物。我转过身,从对方腿上的纹路看出是一个奥斯洛家族的子弟,他的手正抚着胸口,最后终于松手放开我的鹿角。我往后退一步,看着这十四五岁的奥斯洛子弟,他的胸口涌出黑色的液体,应该是血吧。
不管他了,我得继续往前冲。快跑,快——
我忽然跌坐在地上,发生什么事了?我的右脚好热,我一看上面竟然插着一只长矛,在我膝盖上方两寸的位置。可恶,又是那个奥斯洛子弟,他竟然还没死!他走过来快速拔起我腿上的长矛,准备再往下插,但这次被我闪过了。他再插第三次的时候被我徒手握住长矛的尖端,两人陷入一阵拉扯。混乱中我抓住他胸前的项链,顺势蹲低,然后将我的鹿角往他的头部插去。即便隔着鹿角,我的头颅还是感觉到一阵不小的震动,以及一个人临死前的挣扎。下一秒,脑浆从他的头颅流了出来,像是破碎的生鸡蛋一样。哼,硬要我带着鹿角是吧,那我就用它来痛宰你们!
后方又传来了一片声音,可恶!
不过这声音有点奇怪,不太像人的声音。
是他们!他们用鼻子在嗅!他们要闻出我的味道,我的汗、我的血,他们靠了上来。我屏住呼吸,控制自己呼气的频率以配合蟋蟀的鸣叫声。我仔细聆听,前面应该没有人,我要冲了。
冲——
左后方传来的长矛在空气飞行的声音,我往左边跳,但是右腿还是中枪了。奇怪的是我竟没有感觉到任何疼痛,是肾上腺素分泌过度了吗?长矛的主人这时跑了过来,准备要再给我致命的一击,我机警地在地上滚了一圈,成功躲过他的攻击。在我的右手边出现了两名血盟子弟,一个也是奥斯洛家族的青年,另一个则是哈琵家族的子弟,而且那张脸好面熟,我应该看过他……他是韩沙克,是跟我玩过蹴球的人!
不管他们了,先把眼前这个解决再说。我拔起腿上的长矛,在他眼前比划着,他本来有机会用手抓住我受伤的脚,但却忽然停了下来。我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这家伙担心我有传染病呢!我要善用这个优势!我面对着他,放心地移动手脚,因为我知道他不敢徒手触碰到我。他抓起背上备用长矛往我的身上劈过来,我蹲下身躲过了他的攻击并借机抓住他的大腿,我清楚感觉到他愣了一下。就在他要我往身上再补一刀的同时,我比他快速地将握在手中的长矛奋力往上一刺,没有头的矛瞬间穿过了他胯下的动脉,鲜血溅了我满脸。看着他往后倒下,我脑筋一片空白。我杀了人了!听说第一次杀人的感觉很微妙,每个人的反应都不同。不知道为什么我却联想到数字“8”,还依稀想起有一次我在逛购物中心,买了一个很昂贵的名牌包包的情景。当然,我也感觉到了典型的杀人反应,心中升起一股罪恶感,血液不断往脑门冲,耳朵变得很热。但我也感觉到一丝快感,像是抢到了心仪已久的商品那样,很满足,又有点若有所失。
这时候另外那两名子弟靠了上来,奥斯洛子弟大吼了一声,表示他已经得到猎物。但他的声音还没落下,我就趁机抓起他背上的备用长矛往他头上打,他似乎吓了一跳,但很快就恢复过来,那起手中的长矛刺向我。我也不甘示弱,比他更快地用长矛另一端刺进他的脸颊。他闷着没有叫出声,该死的家族尊严,一直到他跪倒在地上都没有再发出声音。我听到后方传来项链的窸窣声,是韩沙克。他的长矛飞了过来,但什么力气,一下子就插进了土里。
这家伙真是逊,刚才是他进攻的大好时机,竟然这么近也会失误,难道……他是故意的?
我没时间思考太多,赶忙往火线继续移动。我听出身边还有人,他们在等我冲刺,等我把自己暴露在标枪可及的范围内再出手。
我忽然很想笑。不,不是我,是恰可。他竟然还在体内!他没有不见,只是冷眼观看这一切,这时他甚至还轻唱出声:
“麋鹿啊麋鹿,你的头好小,你的屁股好大……”
可恶,我完蛋了!现在大家都知道我的位置,我死了,我完了!我完了!
我的手脚因为大量失血而开始冰冷,我的牙齿也忍不住在打颤。闭嘴,闭嘴!
“麋鹿的两只耳朵是第9个小男孩的汤匙……”
汗,这家伙还是一心想寻死!脚步声逐渐靠近,糟了,他们围过来了。算了,我干脆自己站出来。
“麋鹿的鹿角是第8个小男孩犁田用的耙子……”
我死定了,死定了!
“麋鹿的蹄子是第7个小男孩的铁……”
汗,我真的玩完了!
算了,反正在某个时空里还有另一个我继续活着,不是吗?虽说这不是安慰自己的时候,但这样想也许会死得会比较宽心……
等一下,发生了什么事?
二十六
有点不太对劲。而且不是我个人的问题。我停下来仔细聆听。
从刚才到现在我一直忙着逃命,因此一直没时间去注意周遭环境的转变,只隐约感觉到有个声音一直在低鸣着。这声音好像一直在我周围,又感觉离得很远。我凝神继续听,终于我知道这声音是什么了。这是上千万只的禽鸟类、蝙蝠和所有会飞的动物齐声股动翅膀的声音;但很奇怪的是,我并没有听到鸟叫或是蝙蝠发出的叫声,它们好像只是拼命地鼓动着翅膀。
碰!我的耳膜好痛。嘶啊喀喇喀喇嘶……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我惊恐地看着草地上忽然涌出的液体,站在我眼前的一名血盟子弟眼中也同样露出惶恐的神色。
终于发生了,我暗自忖道,圣马汀火山爆发了!
他们总算搞对了一件事。塔罗、玛琳娜、伟纳以及康涅狄格州洋基部门总算没说错,现在连草地都在震动。我站在距离火山四百多英里外的草地上,但感觉就像它在我眼前爆发一样震撼,我觉得——
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