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锦三年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8 14:01:28

 

 

    下乡插队三年零一个月,从17岁到20岁是我人生最美好的一段时光。如果当时的形势不是一个面向全部下乡,如果允许继续念书升学,也许我的生活会是另外一个样子。可是命运没有如果,我三年的青春时光全部奉献给了农村的广阔天地。这三年改写了我的生命状态。于我而言,下乡的日子的确很苦、很累,有时感到很委屈,甚至觉得这是对我个人的生命价值的一种浪费。但历经三十载回头看,这三年的经历又是我人生的宝贵财富。它的的确确、实实在在地影响了我此后的成长轨迹。下乡三年我经历了酸甜苦辣和一些不经意间总会想起的事情,这里仅撷取印象深刻的几个小片段,留作纪念。

 

【1】饥饿中成长

 

俗话说"民以食为天"。在我的知青生涯中,能让我刻骨铭心的记忆就是"吃不饱"。特别是刚下乡的一段时间,几乎每天都会被饿醒,不知道为什么总是饿。

当时正是冬天农闲,每天两顿饭。四两米饭,一碗白菜汤,眨眼功夫两个碗全见底,只吃了半饱。晚上饿的前腔贴后腔,肚子咕咕叫,怎么也睡不着。几个女同学一起结伴去伙房,找伙食长尤大哥求援。有时运气好能有一点锅巴,如果赶上伙房的人懒一点没刷锅,还能有点锅巴、锅翘(煮粥饭挂到锅沿上薄薄的一层)安慰我们一下。实在什么吃的也没有,就扒一棵冻白菜,掏出白菜心充充饥。

那时大家最愿意跟队伍"出工",也就是生产队里组织到水利工地或者是苇塘干活。因为饭可以随便吃,要求去的人很多,我们女同学机会很少。有一次,我幸运地被派到队里的"河南地"(绕阳河南岸)干活,终于享受到了饭可以敞开吃的待遇。我用头号大饭盒打了满满一下子大米饭(据说有一斤二两),外加一大海碗萝卜条汤,狼吞虎咽就吃下去了。男同学们饭量更大,怕饭不够吃,先盛多半饭盒赶紧吃,吃完再盛满满一饭盒。那顿饭是我们下乡以后吃得最饱的。如

果现在让我吃,恐怕一天也吃不了那一盒饭。那时候年轻能吃也能干,浑身有使不完的劲。随着一身又一身大汗的排出,没到晚上的饭点,中午那顿饭全都消化没了,又感到饿。当地老乡看我们吃饭都觉得惊讶,一个小女孩怎么能吃下那么多饭,这么一会儿又饿了。后来有人分析,一是因为我们下乡时都是十七、八岁的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食欲好。二是青年点的饭菜没有油水,平常就是"清水煮冻白菜",放一把盐,一大锅菜放一小勺油,锅底都沾不满。为了充饥又使劲吃菜,把胃都撑大了。三是我们小青年干活不藏心眼,不惜力气使蛮劲,体力消耗大,所以也就饿得快。另外盘锦是盐碱地,水质碱性大,刮肠子,助消化。

    要说下乡因为吃,我还付出了惨重的代价。那是1974年的端午节,青年点杀了一头猪,忘了是包的粽子还是做的黏米饭,反正是有黏食。晚上青年点会餐,多日不沾荤腥的小青年们,仿佛久旱逢甘霖,那顿肉吃的那个香啊。我小时候因为吃肉伤食,一吃肉就恶心。也不知道是农村的猪肉是真好吃,还是熬得实在太苦了,我那天竟吃了不少肉,黏食又是我的强项,吃咸了又喝不少水。到了晚上开始胃疼,那不是一般的疼,是那种死去活来的疼。后半夜两、三点钟我翻来覆去,躺下坐起,不停地折腾。跟我住一铺炕的知青好友小董被我惊醒,看到我疼得直冒冷汗,脸也白了,吓坏了。小董乍着胆子,不顾夜黑风高,深一脚浅一脚地跑到大队赤脚医生家里,找来了大夫,给我注射了阿托品止疼,暂时缓解了病情。第二天我强挺着到农场医院看病,确诊是"胃痉挛"。整整一周水米不能进,我都饿得打晃了,但胃就是不能工作,连水也不能喝,喝进去就吐出来。这没出息的经历,以及小董与我的患难交情,我是终生都不会忘记的。

    说起来也是怪事,虽然下乡时整天总是饿,可也没耽误我生长。从小学到中学我都是矮个儿,回城后我看到一些女同学,感觉她们怎么都变矮了,其实是我发育晚后长个儿反超了她们。招工回城时我的体重竟达到130多斤,这一切可能是因为农村的原生态养人吧。

 

【2】磨砺中坚强

 

    我是家里的长女,从小就是一个很独立要强的人。下乡对某些人来讲像是一场"灾难",而对我却没有这么严重。临毕业时我作为学生代表,先期去了盘锦考察。到达的当天晚上,老乡们把烧开的水给我们喝。我一看这地方挺讲究,还用茶水招待客人。其实当时我们并不知道,盘锦的地下水抽出来烧开以后就是茶色的。吃饭的时候,大米饭油汪汪、香喷喷,比我们家里的陈米不知好吃多少倍。考察回来以后,我在教室的黑板上写"盘锦大地红烂漫,一天三顿大米饭"。很多已决定分到辽中、新民的同学都羡慕得要命,要不是家里拦着,就把下乡地点改去盘锦了。所以一开始我就是带着乐观的情绪面对下乡去盘锦的。

    1972年的12月25日我们奔赴盘锦的同学们,胸戴大红花,坐着大解放,集体到老北站上火车。火车站彩旗飘飘,锣鼓喧天,欢送的人群望不到边。很多党政军领导亲自到月台上欢送我们。就在火车汽笛轰鸣,车轮启动的一霎那,车上车下,启程赴盘的同学们和送行的孩子家长们哭声一片。车上的孩子望着站台上送行的亲人依依不舍地哭喊着;车下边的父母挥着手,边哭、边跑、边嘱咐着什么,那场面就像是生离死别。而我没哭,到现在我也没明白,为什么在那样一种情境中我竟然没哭。可能是我没有哭诉的对象吧,站台上全是别人的父母,我家里没人给我送行。尽管我当时只有17岁,在我的同学中属于年龄偏小的,但在我父母眼里,我是家里的老大,就是大人了。我也一直把自己当作大人看,下乡以后所有的困难我都能坦然面对,包括两次失火烧了行李,包括受苦、受累、受委屈。只有一次我想家了,那是因为触景生情。

    我记得好像是冬天挖水线。因为我的倔犟得罪了派活的小组长,分派活时他把苇茬子比较多的一段分给了我,还故意迈着大步量距离。由于我臂力不够,加长的筒锹一下子插不到底,苇茬子又太硬,我的劳动进度很慢。傍晚时分体力差一些的女同学在男朋友的帮助下,也陆陆续续收工了,整个工地上形单影只就我一个人。落日的余晖慢慢散去。当天晚上5:07从盘锦开往沈阳的火车路过曙光车站,停车3分钟。远远望着火车吐出的"白汽",听着遥远的汽笛鸣叫,对家的思念和憋了一天的委屈,瞬间爆发出来。我在空旷的田野里放声大哭,那是我下乡以后最痛快淋漓的一次情绪释放。哭过之后,天渐渐黑了下来。我拎起了铁锹,返回青年点,心里想爱咋咋地,干不完活最多不要工分到头了,你还能把我怎么样?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我早已忘记了昨日的烦恼,拎起铁锹去出工,活力依旧充满了全身。

    还有一件事,我现在想起来都挺佩服自己的。下乡后的第二个春天,我的左腿突然疼起来,膝盖又红又肿不能打弯。在大队开了介绍信到地区医院检查,化验抗O、血沉,指标都高,大夫确诊为"风湿症",开了不少药回去吃。但是一时半会下不了地,心里非常着急。我想起在学校上卫生课时学过针灸,赶紧把书找出来,跟大队赤脚医生借了银针,消了毒,照着书上说的穴位,自己扎针,什么足三里、三阴交、合谷穴等。扎完了针,又拔火罐,一通"自学成才"中医疗法。后来也不知道是药物起作用了还是针灸有效果,腿渐渐消肿逐渐好转。在这个期间,我还"因祸得福",命运出现了转机。就在我每天自己扎针时,偶尔有一次被老队长看到了,他很感动,觉得这个小女孩了不起,太要强了。更巧的是大队代销点的知青栾宝玲被推荐上了北大,正好空出一个位子,老队长向大队力荐了我。从此我脱离了田间劳动,干上了"俏活儿",这是我做梦也想不到的好事,不经意间幸运之神光顾了我。

    独立、坚强、乐观是我一生的精神财富。不论是艰难的知青岁月,还是此后的工作、生活,都使我受益无穷,这些品质也构成了我自己特有的人生经历。

 

【3】四季的劳作

 

    我下乡的地点在盘锦的曙光农场,文革前叫太平公社。我返城后的不长时间这里就变成了辽河油田的曙光采油厂。十几年前我回去过一次,看着道路四通八达,采油井架遍布田野,我很感慨,并不住地收拢我的记忆:那片地原来是育苗床,那块地原来是大队部,采油树的位置原来是我们的知青点……看着采油工人忙碌的身影,我又想起了曾经在这里四季劳作的场景。

    春节过后不久,我们就开始在高岗地夹帐子、翻地、修建育苗床。把沤过的农家肥、马粪、炕洞小灰等按比例掺上土,过筛子,撒在苗床上作底肥。然后播种、上水、覆盖地膜,等待出苗。这一切都是在寒风刺骨的早春时节完成。每天早晨四点钟出工,天墨黑墨黑的,脚底下拔凉拔凉的。虽然穿着厚水靴,里边还套着毡袜子,仍抵挡不住带冰碴的水刺骨的凉。很多女同学抵御不了这种寒凉,落下了妇科病。正在我庆幸的时候,第二年也患上了"风湿症"。

    五月份,秧苗出齐了开始插秧。那时的口号是"坚决不插六月秧",从五月中旬到月末插秧会战全线铺开。下乡第一年,没人愿意和我们新青年搭一盘架。一般是男劳力挑秧苗,女劳力插秧,生产队按插秧的面积记工分。我们手生,速度慢,成手怕受牵连,影响挣工分。没办法,我们新青年三名女生搭了一盘架。那两名女生一个个头矮,一个溜肩膀,都挑不起扁担,这挑秧苗的力气活儿就落在了我的肩上。我一人挑秧,供她们俩人插秧。我干活有点猛劲儿,头一天虽然很累,但还能挺得住。第二天早上扁担往肩上一放,火辣辣的疼,打开衣服一看,肩膀肿得老高。沉甸甸的带土秧苗满满两大土篮子,无情地压在已经肿起的肩膀上,那滋味,不咬牙你挑不起来。就这样,肿起来,压下去,反复几天,肩膀出茧子了。再后来除了累,肩膀已没什么反应了。

    插秧过后个把月,秧苗成活了,要有两次挠秧,之后还有几次薅草。秧苗从苗床挪到秧田,需要适应和调整,挠秧和拔草相当于插秧后的修整。人也要从繁重的插秧大战恢复体力,调整精神。所以挠秧和拔草是水田活儿里比较清闲的劳动。挠秧时按队长的话说,就是要把秧苗挠得"披头散发",有利于秧苗扎根和分蘖,增加产量。大家每人三条垄,有说有笑趟着泥水往前挠。责任心强的尽量每棵秧苗都挠到,差一些的,挠两把就走,队长也看不过来。薅草也有糊弄的,看别人干得快心里急,也不仔细辨认是草是苗,掳一把往脚底下一塞就走。但是一旦被发现草没拔就走过去了,队长肯定会无情地惩罚扣工分。

    挠秧和拔草不那么紧张,时有乐趣发生。有时干着干着,就觉得脚底下踩着硬东西了,老乡告诉我们脚别动,手顺着往下摸,掐住了拿出来。嚯,是螃蟹!此时的螃蟹不太大,呈半透明状,还未长成。老乡和一些男同学抓到螃蟹后,就在旁边的水线里涮涮,掰开壳,三口两口就吃了,还馋我们连连说"真鲜!"盘锦盛产河蟹,稻田地里蟹子很多,最后连我们也学会了"生吃螃蟹活吃虾",美味至今不能忘。

    在水稻生长期我们还要撒化肥、除草剂、剪稗子,农活儿一样一样没完没了,直到收割。

    过了十月一,我们开镰割稻子。准备好镰刀、磨石,每人把六条垄,先割两刀打个绕,五个手指头,每个指间是一条垄的稻子,割三把是一捆。稻子捆的大小与手的大小成正比,手越大干得越快。过去常听人说:"女手大抓草",还真应了这句话,就因为我的手大,在割稻子上不输给别人,看来我天生就是干活的命。"磨刀不误砍柴工",割稻子这活儿比插秧好干一些,就是因为能借磨刀的工夫歇气儿。弯腰割稻子感觉太累了,就可以坐在稻捆子上一边磨镰刀,一边休息;男同学借机抽袋烟,攒足了劲儿接茬再干。这割稻子磨镰刀可是真功夫。新镰刀开刃是技术活儿,知青一般都找老乡帮忙,而干活中间的磨刀全靠自己。兜里装一块小磨石,镰刀不快了就磨几下。磨这几下学问可就大了,磨偏了就卷刃,磨哑了刀不快干活费劲。很多女青年就因为镰刀不好使,干活跟不上趟。有的刀不快就起急使蛮劲,镰刀砍腿的流血事件时有发生。我干农活还不算太笨,磨刀的功夫马马虎虎还算过得去。整个收割期大概在十三、四天左右,挂彩的、有情况的、体力不支的,天天都在减员。能坚持下来的,每个人的手掌都是鲜血淋淋。稻子把手指头磨得薄如蝉翼,几乎透明,不敢触碰。那一年,我是我们小队女知青中唯一能全程坚持下来的人。我总结了自己的经验:一靠体力,二靠技术,三靠毅力,这三条缺一样也坚持不下来。

    稻子割完了在地里要晾晒一阵子,大概在11月份就要往场院里背稻子了。割稻子图快都愿意捆大捆,背稻子求多都挑小捆。一般情况下,我能背7捆稻子,但为了逞能一次多背点,有时背8捆。一根麻绳捆8捆稻子,我不知道能有多少斤重,就知道稻捆子上了肩,脚底下没有根,赶上有点风一下子就能把人掀倒。跨水线平时一跃就过去了,现在腿刚一伸出去人就往后倒,强大的拉力拽着人往后坠。说起来这段,还有一个小故事。1973年的秋天,小尹的父亲到青年点探望儿子。下了县道往村里走,远远就看见一座小山往前移动。他就纳闷,那是什么东西怎么会自己往前走?他紧赶慢赶往前撵,追上一看是女同学小董背着像小山一样的稻捆子。小董个子矮,稻捆子下边拖地,上边的稻穗把人埋起来,外边根本看不见人。小尹的父亲是个40多岁的汉子,眼泪当时就流了出来,这女孩子都得干这么重的活,那我儿子得累成什么样啊?当天晚上他跟儿子睡在一起,看到孩子累得疲惫不堪,肩膀被绳子勒得又红又肿,无比心疼。第二天给孩子留了点钱,马上返程回家,他不忍心眼看着孩子们这么累,一路走一路流泪。

    稻子码上了垛,一入冬就开始打稻子扬场了。冬季打稻子两顿饭,早上四、五点钟起来干活,干到八点吃早饭,晚饭是下午四点,吃完饭还要挑灯夜战干到八、九点钟才能收工。打稻子时我们全副武装,大棉袄、厚棉鞋,棉帽子、头巾(头发必须放在帽子里边)、大口罩,脸上只露两只眼睛,一是御寒,二是安全。虽是大冬天但不能戴手套,危险。打稻机是电动的,转数非常高,戴手套容易把手带进去。在我们邻队就发生过安全事故。有个女青年戴手套打稻子,手套绞进去了,手来不及退出来,瞬间整个手臂被卷进机器,人被卡在旋转的齿轮和挡板之间。现场的人都懵了,等拉下电闸,把人弄出来已经不行了,转眼间花儿一样的生命就消失了。就为这,队长千叮咛万嘱咐,不让我们戴手套打稻子。打稻子不是太累的活儿,就是早上起的早太困。看着满天的星星眨眼睛,我的眼皮总是不由自主地往一块粘,这边干着活儿,那边迷迷糊糊还没太清醒,危险系数比较高。再就是太冷。穿多了干活不方便,穿少了农村的场院里没遮没拦,清晨的北风刺骨寒冷,特别是干活出汗以后,一停下来马上就浑身冰冷,我的手、脚、脸都是那时冻伤的。

冬季打稻子、扬场之后就进入农闲了。男劳力出工割苇子、挖河塘、修水利工程;女劳力在家打草袋子、搓草绳子、编茓子。一年的劳作就此告一段落,家家准备杀猪过年了。

 

【4】快乐的雨休

 

    下乡时,我们最盼的是下雨,而且最好是中雨。因为小雨不耽误下地干活,不能休息;下大雨倒是不用干活,但青年点漏雨,我们还得抗洪,要不然铺盖卷全都得泡在水里。   

    下雨天不干活叫"雨休"。全员休息不用担心别人比你多挣工分。现在一到阴天下雨,人们的心情就郁闷、不开心,而我们那时一到"雨休"就欢实。青年点里敲盆的、敲碗的,吹拉弹唱的、慷慨激昂的、跑调能到沟帮子以远的各显身手,就差把房盖给顶开了。

当时我们唱的最多的是"样板戏"选段、"红太阳歌曲",偶尔也有人小声哼唱"小城故事"、"美酒加咖啡"、"莫斯科郊外的晚上"等"黄色歌曲"。青年人在一起无拘无束、没说没管、为所欲为。唱够了,喊累了,男青年就琢磨得喝点什么。几个人合伙集资去小卖店买点白酒、花生米,到老乡家菜园子划拉点葱叶、辣椒、茄子什么的,到伙房要点酱油,女同学再支援点咸菜、大酱就开喝。几杯酒下肚,就开始胡侃海吹,平时不敢说的话全都吐噜出来了。有几对搞对象的情侣当然也不会放过"雨休"的好机会,在一起悄声细语说情话,忘情时也不管不顾地"亲吻"、"拥抱"。我们年龄小一些的女同学很难为情地赶紧给他们腾地方,冒着雨去盘山县城逛商场。来回32里地全靠步行。不为购物,只为逛街过瘾。

    能够让我们"雨休"的机会少之又少,正因如此知青们才十分盼望和珍惜老天爷赏赐给我们的快乐"雨休"。

 

【5】艰难的生活

 

    了解盘锦的人都知道,盘锦的大米不用说,白亮亮油汪汪,堪称上品。可是盘锦吃水难、吃菜难,也是公认的。

    盘锦的水资源非常丰富,但饮用水却不太讲究。当地农民多年沿袭下来的传统,都是喝泡子水。这水泡子露天敞口的,全靠老天爷恩赐,风霜雨雪一样不少全都收容进去,化成饮用水。人们用水筲把水挑回家,存在缸里困一困就喝。驴、马牛、猪也很方便,站到泡子边上畅饮,然后下边一泡尿,就进了泡子里。开始我们几个女青年坚持不喝泡子氺,跑到很远的地方去接井水喝。大队只有一眼机井,据说深达几十米,打上来的水是白色的,烧开了是茶色的,后来知道是含矿物质多。当地老农和老青年都不喝井水,说是没有泡子水好喝。下乡刚开始的新鲜劲一过,就没人拿你当小孩了,农活一忙起来,累得像散了架一样,是人都得面对现实。接井水是跑不起了,闭着眼睛喝泡子氺吧,这一喝还真比井水好喝。至于牲畜粪便什么的,眼不见,心不想,也就顾不上烦了。

    其实,在农村最难下咽的还不是泡子水,而是田间地头的沟渠水。野外干活时,骄阳似火,感觉身上的血都被烤干了,嗓子眼干渴冒烟,几乎粘在一起。于是,盼水、找水。偶然发现沟渠里、田埂旁有个水坑,便像见了救星一样,扑奔过去。水坑里覆盖着一层绿苔,被太阳晒得直冒泡。我们用手拨开绿苔,露出下边的清水,水里边蹦蹦虫欢快地跳跃着,其实就是观赏鱼吃的那种鱼虫。要是在平时,打死也不能喝这样的水。可是,人的生存本能在这一刻战胜了一切,双手捧起养着活物的沟渠水,想都不想,一饮而尽,

解渴就行啊!

    由此可见,凡是下过乡,真正实打实地在农村干过农活的人,都不会太讲究,要讲究你就活不下去了。其次,盘锦的蔬菜非常金贵。因为是盐碱地,除了适合种水田,其它农作物都不能生长。我们小队在高岗上有一块菜地,表层的黑土都是从外边运进来的。那时没有大棚,菜地只能种一些应季的茄子、辣椒、芸豆什么的,产量有限供不应求。春天基本上没有菜吃,有时相处不错的老农在房前屋后给我们掐点小葱蘸酱油下饭,已经是很不错的了。夏秋季节我们还能吃上些外边买的青菜,到了冬天储存的大白菜、大萝卜冻得梆梆硬,也没法洗,剁吧剁吧添把盐,烧开了就是菜,很难见到油星,倒是蜜虫漂了一层。吃吧,难以下咽;不吃吧,一点菜也没有,天天都是这样。没办法,硬着头皮闭着眼往下吞。然后还自嘲,说蜜虫有营养,想想那时候的心态真是很乐观的。

    在盘锦另一件难以接受的事情是上厕所。我下乡的地方是混编青年点,开始都住老乡家。入乡随俗,一切习惯都跟老农一样。盘锦农村的厕所一般都是用芦苇夹的帐子,帐子里边挖个坑,放上一口大缸,用来接粪便。"肥水不流外人田",这点肥料都得给自家的自留地留着。刚开始这种简陋的厕所我们女生都不敢去,你想啊,苇子四下透风又透亮,外边影影绰绰能看见里边的人,一进去总怕跑光,不好意思。能憋就憋着,实在憋不住了,几个女生结伴,一个人进去,其他人放哨,远远看见有人过来,赶紧通报。时间长了,大家总不能都在同一个时间上厕所啊,有时就自己去。当地农民有个习惯,大便不用手纸,而是用"棍刮",便后撅根苇子,一刮完事。时间长了,周边的苇子被撅得参差不齐,缝隙很大。有时我就走出去挺远,找严实点的厕所,东家还不愿意,这肥水不给别人家了吗?

    下乡时我最讨厌的是下雨天去厕所。盘锦是盐碱地,雨天路面跐溜滑,一进厕所扶着墙都站不稳,脚底下屎尿和稀泥混在一起,那感觉简直没法形容。每次从厕所出来我都反复冲刷靴子,恨不得刷漏了。还有早起上厕所时,那些晨起觅食的猪啊、鸡啊、狗啊什么的,都会溜哒进来凑热闹,每天上个厕所像做贼似的提心吊胆。这种情况一直延续到青年点盖完,有了正规的旱厕,才把我从如厕的窘境中解脱出来。

    下乡到农村,洗头对女孩子来讲又是一件难心的事。某一日看电视,中间插播广告,全是男女明星为各种品牌的洗发水作的广告。章子怡的长发飘逸,成龙的短发潇洒。大小明星接踵出场,头发甩来甩去,看得我眼花缭乱。

    而30多年前,我们在盘锦农村想要洗头时,上工前先要打两盆水放到院子中央晒半天,中午回来洗头。热水洗头虽然舒服,但要麻烦伙房烧水,女同学爱干净,头要经常洗,不好意思总去求人,不知谁就发明了原始的太阳能晒水洗头这一招。那时没有洗发水,只有香皂、肥皂、洗衣粉。赶上手头不方便,就地取材抓一把泥土也能洗头。盘锦是盐碱地,表面的盐碱土又白又硬,碱性很大,有一定的去污力。冲洗干净之后,马马虎虎用毛巾一擦,自然风一会就吹干了头上的秀发。当年一些风华正茂的女孩子,就这样以最原始的方法装扮了她们的美丽,度过了她们的青春年华。

 

【6】轻松的插曲

 

    下乡前我一直生活在城市,对农村没有概念,对农民非常陌生。真正扎下根来体会一种全新的农民生活,除了艰苦之外,也发现了一些与想象完全不同的乐趣。刚下乡时,我才17岁,完全没有生活阅历。与农民一起出工干活,有时他们说一些谚语,觉得挺新鲜。比如:"早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啦、什么"云朝东一场空,云朝南水漫田,云朝西送蓑衣"、"早看东南,晚看西北"、什么"风三雨四"等等,觉得农民也不白给,学问蛮大的。

    有史以来,农民多是靠天吃饭,在多年的农耕实践中,凭着经验总结出了一套关于节气、天气等方面的农谚,一般情况下是有规律可循的。但有的时候经验也不是百分之百的准确。有一次,我们在地里干活,眼瞅着黑云上来了,大家问队长收不收工?队长抬头看看天,若无其事地说:"没事,干吧,这是过路云,一会儿就过去"。没到5分钟,再抬头看天上,好像黑锅底倒扣下来,风头劲吹,电闪雷鸣。大家根本不理会队长的命令了,拔腿开跑。还没等跑出10米远,豆大的雨点猛砸下来,顷刻间就变成了倾盆大雨。四野旷地,没遮没挡,只能任凭暴雨洗礼。在过一个独木桥时,雨水遮住了双眼看不清脚下,靴子上又全都是泥,踩到湿木头上溜滑,大家纷纷落水,全都灌篓了。等到上气不接下气跑回青年点,相互看着一个个的狼狈相,又都止不住地笑开了。早知这样就不用跑了,在哪挨浇不都一样吗?

    我们青年点是混编连队,平时跟老农在一起干活,相互交往很融洽。当地农民一直生活在本乡本土,不像下乡青年有那么多的想法和欲望。他们乐观、开朗、诙谐,有时甚至很放纵。刚开始听他们开玩笑巧骂人,男女之间打情骂俏,我一点也不懂,有时还跟着傻笑。时间长了琢磨出一点味道,只能假装听不见。冬天农闲编茓子、搓草绳、打草袋子、捣粪,都是大家心情放松的时候。有了闲心,打嘴仗就多了起来。你有来言,他有去语,互相逗哏,有荤有素在所难免。最放肆的一回是夏天拔草,队长领着一群妇女干活,差点闹出裸体事件。我们小队的队长姓贾,40岁出头,不知什么原因终身未娶,是个光棍。同是一个屯子里的人都沾亲带故,平时无拘无束开玩笑习惯了,那一天也不知道是什么话头,队长激起了众怒,一群妇女嚷嚷着连追带撵把队长摁倒在地上,说啥也要扒他裤子。虽说队长嘴硬说话总要占上风,可一看这帮娘们儿动了真格的,立刻拉松了,在被脱得只剩一条裤衩时,紧急告饶。从那以后,队长领教了这帮妇女的厉害,嘴上老实多了。

    我下乡的地方挺有意思,68届是沈阳青年,69届是大连青年,71届是鞍山青年,72届又是我们沈阳青年。来自四面八方的人说各自的方言,本身就很有乐子。刚开始去的时候,听到不同的方言在一起对话总想笑,觉得好玩。比如:每天晚上吃完了饭聚到一起,只是一句问候语就有不同的说法。当地人问:"吃了没有喂?"语调往上挑,越挑越高;大连人问:"你(nen)歹(dai)了没?"语气硬帮帮、狠呆呆,重音都在第3声调;鞍山人问:"吃(chi)了没?"调门在第二声;沈阳人问话最简单:"吃(ci)没?"平翘舌不分就溜达出来了。有时没事我喜欢学各地方言,像大连的"海蛎子味":"青泥洼桥(庆泥瓦桥儿)"、"老虎滩(捞胡毯)"、"黑石礁(嘿石角儿)"、"天墨黑墨黑地(天漠河儿漠河儿地)",我都能学的有模有样。鞍山话"成是好吃(迟)了",盘锦当地话,"他二叔(叟)"、"老王家大小(写)子"等等,我也能模仿的惟妙惟肖,很有点语言天赋。

    这些生活中的趣事,就像一道菜品中的调料,调剂了枯燥的知青生活,让下乡的日子除了苦辣酸甜,也有值得回味的独特味道。

 

【7】有趣的逗鸡

 

这里说的逗鸡,不是"斗鸡"。

    我们刚下乡时,因为青年点里住不下,一部分人住在老乡家。盘锦农村一般都是靠南窗一铺大炕一通到底。老乡家的男男女女住在炕头,我们住在炕稍,中间用栅板一隔。那时候也没那么多的隐私啊、不便啊,习惯成了自然。因为在老乡家住,相互走得近一些。盘锦缺菜,老乡有时到房前屋后给我们间点小白菜、掐点小葱叶、摘个辣椒什么的。知青们从家里返回时,也不忘给老乡带点城里的新鲜玩意。老乡每天为我们烧炕(当然他们全家也都享用),作为回报,我们也经常到泡子里给老乡挑点水。而一些男知青的回报方式比我们更实用。他们在冬天打稻子时搞"恶作剧",想出了"逗鸡"的妙招。

    他们穿个破棉袄,腰里扎根草绳子,故意把破棉袄弄得更破,棉花挂在外边。到场院里打稻子、扬场,一会儿就粘得满身都是稻粒子。回到老乡家往院里一站,所有的鸡都往身上扑。吃过一个高潮后,男生们再使劲一抖,把藏在棉花里边的稻粒子抖搂出来,小鸡们又都围上去抢食。群鸡又蹦又跳吃了个饱,看热闹的跟着起哄也累得够呛。男知青们就是用这种"假公济私"的办法,不费力气地回报了东家。可是由此也产生了"副作用",每当男生一进院子鸡群就往身上

扑,不管身上有没有稻粒。

    "逗鸡"只是下乡知青苦中作乐的一种表现,在此无意褒贬。

 

【8】火炕烧运旺

 

    刚搬进青年点时,谁都知道炕头太热烤人,没人愿意住,我自告奋勇住炕头。因为是新盘的炕,火又烧得旺,慢慢土炕干裂,有了缝隙,我们也不知道。晚上睡觉正做梦呢,感觉浑身发热,口干的厉害。梦惊醒了,一看被褥正在冒烟,赶紧喊大家起来扑火,开窗放烟。好在有惊无险,火没烧起来。第二天把炕面抹抹,就没事了。

    青年点再次着火是在1974年的春节过后。我们寒假过后刚刚返回农村,晚上小队开会,全体青年都参加。那时候正是农闲,天天开会,好像是学小靳庄。炕梢的怕回来晚了现烧炕不热,临走时往炕洞里塞了一大捆稻草,想让它慢慢烧,等会开完了,炕也热了。我们几个锁好门去开会了。会开得挺长,会场里烟气缭绕,老农抽的蛤蟆癞烟,直往嗓子眼里钻,女青年们咳个不停。这时慌慌张张有人闯进来喊:"青年点着火了!"人们争相挤出门去朝青年点跑。等我们女生跑到家一看傻眼了,我们住的那屋,窗户砸开了,们也被踹开了,火已经灭了,黑烟还在不停地往外冒。队长厉声问:"怎么回事?"有人查看了一下,回答:"炕鼓开了"。那时候唯一的火源只能是烧炕,我们没有任何电器可用,只有一盏灯挂在房顶,开关还是用绳拉的。大家窃窃私语:"炕怎么能鼓开呢?"别人不知道,我们心里明白了,都是那捆稻草惹的祸。草太多,烧不透,憋到一定时候,火一下子就起来了。动力太足,没有出口,就把炕鼓开了。

    这次火灾损失最严重的是住在炕头的我。因为走的时候,被子都焐好了,一把火把被、褥、毛毯都烧了,就剩了个枕头。那时候刚刚从沈阳返回农村,还没出正月,就遇到了这样的事。行李都没了,我怎么像父母交代,往后我盖什么呀?虽然当时我没顾得上哭,但已显得六神无主了。队长和点长都来安慰我,答应给我申请补助。当天晚上我和另一名女生挤在一起凑合了一宿。第二天,小队长向大队申请,大队向农场申请,给我补助了布票、棉花票和9元钱。我买了棉花、棉布,缝好了被子,又把烧剩下的被面拼接成了褥面,渡过了难关。

    记得当时就有人安慰我说:没事,没事,正月里着火,火烧旺运。我光顾着急了,不知这句话什么意思。而这一年的四、五月份,由于大队代销点的经理到北京上大学,经小队推荐,我真的走了鸿运,顶了这个缺,调到大队当了代销店的经理和大队广播站的广播员,从此脱离了繁重的体力劳动。

 

【9】机会擦肩过

 

    1974年我19岁。这是我人生中机会比较多的一年,但重要的机会我都没抓住。为此,我曾经后悔过,现在想想,可能我命该如此,也就无所谓悔不悔了。

    这一年的夏天,锦州师范学院招生,给我们大队一个名额。听说是俄语系,毕业去向是当老师,招生限定年龄在20岁以内。大队考虑一个名额给哪个小队也摆不平,而我在大队部工作,年龄符合要求,各方面表现也好,我去正合适。近水楼台,大队向上边推荐了我,同时告诉我准备准备,要象征性地考考试。我现在承认,当时自己的确没什么见识,家里都是工人,不觉得念书的机会有多么宝贵,也没有很好把握这次机遇。我告诉大队书记,我不去念书了,怕毕业分配回不了沈阳,将来有机会让我回沈阳当工人吧。我的放弃,成全了一个天津知青,1956年出生的男生。若干年后,我才醒悟当时错了。虽然那是工农兵大学,但毕竟也是进大学的校门啊。这件事在我后来艰难的求学经历中,成了扎在我心上永远也拔不出的刺。

    随后又有一次机会,是沈阳部队辽宁军区司令部到我们农场招女兵,只有两个名额,我是推荐人选之一。农场武装部进行了面试,外调时因为我的家庭成分是未划,父亲文革中因"特嫌"案被揪斗,属于历史不清楚。又失去了一次我朝思暮想当女兵的机会。后来我当了基干民兵持枪手,"美三〇"和"半自动"步枪我打的都很准。参加工作后,有机会用手枪打靶,我曾得过冠军。如果我能当上女兵,没准真是个神枪手呢!

    人常说: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现在体会,古人的话是千真万确。上天给你的机会抓不住,它就会转而去光顾别人。这一切怨不得别人,全是自己咎由自取。

 

【10】招工被调包

 

    我们大队知青中,有68届沈阳的,69届大连的,71届鞍山的,最小的是我们72届沈阳青年。我上学较早,在同学中属于年龄偏小的,只要用人单位限定年龄,我的机会相对多一些。74年末,75年初,又一次机会降临了。沈阳东北旅社招工,我再次被推荐。填表、面试,外调都过关了,因为有前两次的岔头,我不想让家里总是空欢喜,这次没写信告诉父母,只想等办完了手续,给他们一个意外惊喜。

    其实家里已经知道我将要回城工作了。用人单位到父亲工厂搞外调时,人事科干事已将好消息告诉了父亲,家里人翘首企盼我回沈阳。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就在我整装待发,静等通知抬腿开拔的时候,把行李装上车的不是我,而是与我同居一室的另一女生。我懵了,不知怎么回事,还傻乎乎地送人家上车,挥手告别呢。没有人给我解释理由。过了一段时间,一个好心人闲聊时给我透露了其中的内情。

    与我住在一起的女生,得知有东北旅社招工的消息后,立即给家里送了信儿,其父专程从沈阳跑到盘锦,找到盘锦日报社的老同志,从中斡旋。在名单报到盘山县以后,实施了调包计,直接把我换下(因我们俩一个小队,她只能占这个名额)。我能理解女同学家长的心情,谁不想把孩子早点办回城呢,有这么个机会,又有人能帮忙,干嘛不办呢?只是这招有点损人利己。接二连三的错失机遇,我备受打击。怨恨父母无能,借不上光不说,还害得我背家庭的黑锅,觉得前途无望。我赌气不回家过年了。如果不是赶上营口、海城地震,我会在农村度过75年春节的。

 

【11】涉险终回城

 

    1975年末,沈阳各企业大规模招工。经过青年点推荐,大队平衡,最终我们大队新老知青20多人返城,我是其中一员。这次招工盘锦地区共有276名知青被分配到沈阳市机械局所属的重型厂。因为一些人正在水利工地和苇塘出工,我们等到了1976年新年以后才返城。在等待阶段,男青年每天找仨俩好友轮流到老乡家喝告别酒;女青年忙着到盘山县和好友照相、逛街。没用的东西该清理的清理,该送人的送人。什么桶锹、镰刀、水靴子都送给了老乡。就要离开盘锦了,每个人都买了不少当年的新大米带回去。

    1月中旬,终于盼来了工厂的大汽车接行李。青年们把往回带的东西全部装车,人员乘坐火车返城。因我在大队部工作,相当于负责人,被指派押车,负责照看汽车上的物品。我记得很清楚,当时我乘坐的是43号汽车,司机师傅姓郭,很健谈的一个人。我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一路颠簸往回赶。当车队走到一条河边时出现了意想不到的险情。忘了那是什么河,河面能有20几米宽,当时桥坏了,临时用不少小船铺上木板搭建了一座浮桥。寒冬腊月河面本应结冰,因为总有车辆经过,冰面被压碎,河水拍打着船帮,浮桥飘飘忽忽,汽车行走在上面都小心翼翼的。前面的车队依次过桥后,浮桥和岸边的连接处出现了缝隙,到了我们的车要上桥时,突然汽车前轮把浮桥的木板向前顶了一下,岸边和浮桥之间出现了空裆,此时满载着大米和行李的重载车是从河堤向下俯冲过来的,汽车带着强大的惯力已经停不下来了。只见郭师傅神情凝重,狠踩油门,一脚油轰上了桥面,我们的车像喝醉了酒一样,忽忽悠悠过了桥。好险!我惊出了一身冷汗。据郭师傅讲,是我们的运气好啊,如果当时缝隙再大一些,整个汽车前轮从桥板下边滑下去,或者犹豫不决刹车踩不住,又没有足够的动力往前顶,汽车都有可能会顺着河堤冲下水底,那我们连车带人可就都报销了。真是后怕呀!岸边等着过桥的人全都看傻了,当我们的车过去以后,猛然醒过腔来,马上有人指挥后面所有的汽车全部停下来,重新修桥,至少耽误了半天才允许通过。

知青三年,故事很多。其中有苦有甜,有惊有险。正是这些特殊的经历使我在历练中得到了成长。如果人生能够重新选择的话,我不一定会选择这样的生活。然而,既然这样的命运光顾与我,我还是欣然接受,无怨无悔! 

                                                                          2008-7-1(修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