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婴早熟谁之祸

《 健康时报 》（ 2010年08月05日   ）

4个月大的小彤在妈妈怀里哭闹，桌上摆满了她吃过的奶粉包装盒（已做技术处理）。

尽管已经停用该奶粉，小菲看到奶粉罐还是很兴奋。
刘永晓/摄
■阅读提要
谁之祸？4个月大的女婴，乳房竟然开始发育，雌激素水平竟已达到成年女性的水平！
谁负责？权威医生将疑点指向了孩子吃的奶粉，商家坚决不承认，但又找上门与家长商量赔偿额度。
谁来管？家长向工商局投诉，工商局让他找质检所，质检所表示不受理个人申请，无奈只好找医院，医院称没有检测能力……
到底是什么造成了三名女婴性早熟，事隔近一个月，一切仍是一个谜，家长忧心忡忡：“假如奶粉这个事情得不出个结果，那可真不知道将来给孩子吃什么才安全了。”
小彤，4个月，家住汉口吴家山。
小霞，9个月，家住汉阳郭茨口。
小菲，15个月，家住武昌江夏区。
分住武汉三镇的三名女婴，因一直食用同一品牌奶粉，身体出现早熟特征，乳房开始发育。愤怒的家长不约而同地把祸首指向奶粉。
健康时报记者历时一周展开调查，试图揭开真相。
女婴乳房发育，雌二醇检查竟达到成年女性水平！
7月5日，武汉市江夏区的邓女士带着15个月大的女儿小菲来到了市儿童医院，蜷缩在妈妈怀抱中的小菲明显要比同龄人瘦小。
不久前，小菲的奶奶给孙女洗澡时，意外发现孙女乳房处有两个硬核，一直没有消退的这两个硬核，成了家人的“心病”，他们到武汉市儿童医院，找著名的小儿外科专家江泽熙教授诊治。
看到小菲隆起的乳房，了解了孩子的饮食情况后，江教授用近乎“斥责”的语气说，“怎么还在给孩子吃这种奶粉，很可能就是因为奶粉里面的激素较多，才导致这么早就发育了！”
在当日的诊断书上，江教授这样写道：检查双乳大，外阴充血，建议停服一切奶粉。
江泽熙教授是中华医学会小儿外科分会副主任委员，在武汉的记者看来，她是一名具有很强正义感的医生，正是由于对各种不健康食品对儿童的危害深恶痛绝，江教授才会如此动情。
小菲的就诊经历被武汉电视台播出，节目曝光了小菲所喝奶粉。看到节目后，吴家山的张先生和郭茨口的王女士才对各自女儿身体莫名其妙的“发育”恍然大悟——他们的孩子和小菲喝的是同一品牌同一系列奶粉！
节目播出第二天，张先生带着仅4个月大的女儿小彤赶到武汉市儿童医院检查，B超显示小彤右侧乳腺大小为1.8cm×0.7cm，左侧乳腺大小为1.9cm×0.6cm，超声提示为：双乳增大；激素全套检测中，雌二醇水平达到了48.83pmol/L，而成年女性的参考值最低为22pmol/L。从事小儿内科20多年的陈康寿教授也建议停用当前的奶粉。湖北省妇幼保健院的杨勤教授也认为，四个月大的孩子无论如何也不能高于成年女性的标准的最低值。
王女士的女儿小霞9个月大，也得到和小菲、小彤几乎一样的检测结果，医生建议也是停服当前奶粉。
从化验单上看，三个女婴的“雌二醇”和“泌乳素”都较高，一般婴儿雌二醇水平应该在5pg/ml之下，但小霞达到了14.51，小菲高达12.22；婴儿的泌乳素正常水平应在0.08~0.92ng/ml，小菲体内的泌乳素水平竟达到了7.13。
“这么高的数据，肯定有问题，这些孩子的发育问题要引起关注，奶粉作为惟一的食物来源，必须要停掉并检测。”杨勤说。
不同地区的三名女婴，身体同样过早发育、喝着同一品牌同一系列的奶粉，有着几乎相同的医学检测结果，奶粉作为导致她们早熟的“元凶”仿佛顺理成章，但是医生们都没有肯定这种推测。
商家上门“看望孩子”遭拒，没隔几天就打电话询问赔偿的额度
7月25日上午10点半，在汉口吴家山，27岁的张丽萍正给小彤准备奶粉，孩子刚一碰奶嘴，立刻哭叫了起来。
7月12日，孩子的检测结果出来后，家人马上给小彤换了奶粉。
“换奶”过程异常困难，习惯了前一种奶粉的口味，她宁愿饿得哇哇直哭也不怎么喝其他奶粉，家人只好先煮小米汤喂孩子。
“她以前每天要喝1000ml的牛奶，现在每天只能喝400ml。”小彤父亲拿出一沓已经折扁的奶粉包装盒，从包装盒来看，小彤前四个月喝了至少三个批次的奶粉。
而在汉阳郭茨口的小霞家里，记者发现了四个批次的奶粉包装，这四个批次中有三个批次号码是和小彤家里的奶粉批次相同的。而小菲喝的奶粉是罐装的，批次号码只有一个英文字母，但这个字母却是三个重合的奶粉批次号码中的最后一个字母。
不同地区的孩子，却喝同一品牌奶粉；不同的购买途径，批号却惊人地重合，这种巧合无疑加重了人们对奶粉的怀疑。
记者询问了广东省一位负责检验检疫的专业人员，他认为很可能是产奶的环节出了问题。为了催奶，饲养员会在奶牛饲料中添加激素，过量的激素会残存在牛奶中，经过加工到了奶粉里。
在记者采访前几天，该品牌奶粉的营养部门负责人来到了武汉，先后去了小菲家和小霞家。
在小霞家，该负责人否认奶粉存在问题，说现在好多食品中都含有激素，小霞可能是吃其他食物导致的乳房发育。
气愤的小霞奶奶拿出了一个笔记本，上面记着孙女每天的饮食、排便情况，把具体时间、饭量、是否拉肚子等都记录了下来。从这个笔记本上，记者看到：在七月之前，除了奶粉，小霞只是零星地吃了几次稀饭，量也很少。
而奶粉商家在小菲家的表现就更令人琢磨不透。7月15日左右，他们拎着水果到小菲家声称以个人名义来看望孩子，小菲母亲反问：“我和你们非亲非故，你为什么要来看孩子？”
对方最终承认是某品牌奶粉的代表，而且还要给小菲母亲2000块钱。小菲母亲拒绝了：“如果奶粉没问题，为什么要给我们钱？我女儿的健康，不要说2000，就是20万也买不到！”
对方听到20万，以为是索要赔偿的额度，声称回去商量。没过几天，小菲的母亲就接到了该品牌奶粉公司总部的电话，询问是不是要求赔偿20万?
“奶粉元凶说”尚待证实，多种原因可导致性早熟
“孩子出生就喝这个牌子的奶粉，年龄这么小也不会吃其它的食物，不是奶粉还能是什么呢？”小彤父亲张先生气愤地说。
武汉市儿童医院内分泌专业学科带头人，院中心实验室副主任姚辉有不同的看法，她曾在德国和美国研究了多年儿童内分泌课题。“儿童性早熟是一种很复杂的疾病，不能因为这三个孩子喝了同样品牌的奶粉又同时有早熟的症状就断定奶粉有问题。”姚辉对于国内食品安全的现状很担忧，但对于奶粉与女婴性早熟之间的因果关系，她认为需要有一个科学的态度。
性早熟是在性发育年龄前出现第二性征，如乳房发育，阴毛出现，外生殖器发育。性早熟有两种，一种是中枢性性早熟，另一种是外周性性早熟。食物引起的性早熟是外周性性早熟的一种。
“还有一种疾病叫做单纯性乳房早发育，患者一般是2岁以下幼儿，B超下可观察到卵巢中的个别卵泡增大，分泌的性激素会导致乳房的发育，目前发病原因并不清楚。”姚辉认为，这三个婴儿可以排除中枢性性早熟和肿瘤因素，但她们的症状和单纯性乳房早发育并无二致，所以暂时无法区分。
而杨勤教授看到三个孩子的化验结果后，基本上断定是外源性性早熟，但也强调“还有可能是环境因素导致”。
如果哺乳母亲服用避孕药或经常用化妆品，体内雌激素水平会影响孩子的发育——但这三个女婴自出生起从没喝过一口母乳。
杨勤告诉记者，国外有报道说开灯睡觉会引发性早熟，后经记者核实，三个女婴确实都是开着灯睡觉。但“开灯导致性早熟”的说法，至今只是推论。
另外，刚出生的婴儿会受母亲的雌激素水平影响，表现出乳房肿大、阴道充血的症状，二炮总医院儿科主任李芳说，这种性早熟现象在出生28天之内会自行消退，“绝不会超过半岁。”
调查中，也有专家或者知情人质疑，如果是奶粉问题的话，为什么整个武汉地区只有区区三例呢？对这种质疑，一位2008年最先对三鹿奶粉进行调查的记者反驳说：“当年三聚氰胺事件，武汉地区最初也只有三名受害儿童而已，病例也不多啊。”
“唯一的方法是检测奶粉中所含雌性激素。”姚辉教授说。
奶粉检测难：个人申请不受理，医院检测没能力，工商局抽检“无项目”
让权威机构给个说法，其实小彤的父亲张先生已经尝试过了。
张先生最先拨打了工商投诉热线12315，工作人员告诉他要去武汉金湖一个质量监督检测机构。
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业内人士告诉记者，检测机构一般会拒绝个人申请，只接受单位申请。因为如果随便每个人都能检测却无法保证被检测样品的来源的话，会造成很多问题。
张先生“投诉无门”，无奈放弃了。而武汉当地一名记者回忆起当年三鹿奶粉的检测，也是苦不堪言：“几乎找遍了所有地方，也没有任何部门牵头，在三鹿主动承认前，奶粉始终没有检测。”
小菲母亲联系了该品牌奶粉的武汉经销商，对方告知：如果医生出具检测结果，结论是奶粉出了问题，他们会赔偿的。
“医院不具备检测奶粉所含激素的能力。”姚辉教授说，需要药检部门通过专业检验手段才行。
记者从有关部门获悉，7月26日，长江商报曾以单位名义向湖北省和武汉市的卫生、药监、质检、工商、疾控中心等系统发去了紧急公函，希望行政主管单位对此事予以重视。而湖北省工商局一位工作人员表示，作为主管商品流通的行政单位，工商局抽检奶粉是没有问题的，关键就在于如何检测。因为在婴幼儿奶粉的检测标准中，并没有“激素检测”这一项目。
“这是突破标准的检测，要和医学专家、检验专家商讨决定，结果可能是奶粉的问题，也可能不是奶粉的问题，还可能根本无法得出结果。”这位工作人员说。
饮食引起的儿童性早熟越来越多，家长担心“不知道给孩子吃什么才安全了”
“我很早之前就有感觉，激素引发的食品安全问题，迟早会浮上水面。”姚辉教授告诉记者。
她曾经接诊过一个小男孩，乳房大而黑。询问得知，小男孩父母是养鳝鱼的，家里遍地都是避孕药。孩子很可能是玩耍的时候吃了避孕药导致乳房发育的。
“你家为什么有那么多避孕药？”姚辉问。家长说，吃了避孕药的鳝鱼，鱼籽就能全留在肚子里了。
广东海洋大学食品科技学院中心实验室主任、食品质量与安全专业首席教师黄和教授指出，食物中含有化学激素会造成小孩性早熟。以前，性早熟主要是由于身体某些部位病变引起。而现在，饮食等外源性因素引起的儿童性早熟呈直线上升趋势。含有激素或类似物质的食品、补品常常是引起儿童性早熟的“元凶”。杨勤教授经常接诊性早熟儿童，她会仔细询问孩子的饮食，有段时间发现很多吃牛初乳的孩子性早熟。最近又发现某种知名品牌的营养品可能导致性早熟……
三位女婴的家长现在除了担心孩子的健康，还忧心忡忡一件事：“假如此事得不出个结果，可真不知道将来给孩子吃什么才安全了。”
三位女婴及家庭成员均使用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