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们误读了千年的一场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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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人们误读了千年的一场战争
探寻血染百年的历史疑云•五胡乱华之篇外篇(十三)

八万将士击溃百万之众,以少胜多、以一当十的威风总是让人愉悦,淝水之战也因而闻名于世。可怜英雄一世的秦王苻坚,就只剩下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慌张与胆怯了。这有些像文学作品中的主人公,或是影视剧里的男女主角,好就好的彻底,坏就坏的没边,颇具概念化和形象化。正如人的复杂内心,战场上短兵相接、兵戈相向的真实景象,也并不就是漫画中定格的画面,总是一副表情、一个动作。也就是说,传奇和真实总是有差距的。

诚然,淝水之战的著名,并不仅仅体现在东晋以少胜多、以弱胜强上。更重要的,它还对当时的政治格局产生了很大影响:一方面,它让东晋度过了一次亡国危机,得以延续半个世纪的安宁;另一方面,它也让刚刚趋于统一的北方,再次陷入列强纷争的境地,让强极一时的前秦帝国走向了败亡,成为五胡时期北方政治重新洗牌的催化剂。甚至还可以说,它将中国南北朝对峙的局面推迟了半个多世纪,意义着实不小。然而就战争本身而言,它并没有人们想象的那么夸张。

事实上,东晋对前秦的这次进攻,是完全没有取胜把握的。苻坚来攻,“都下震恐”,连大将军桓冲都发出“天下事已可知,吾其左衽矣”(《通鉴》)的慨叹。要说能够泰然处之的,也只有宰相谢安一人。前方战事吃紧,谢安却在做着“围棋赌别墅”的游戏,如此淡定的风范,也被世人传为美谈,“天下苍生望谢安”的至高美誉,更增添了他的传奇色彩。我不否认谢安的淡定,也很佩服他的这份淡定。然而当时情形,他除了淡定,还能怎样?就像等待上级检查工作的领导坐在里屋斗地主一样,他斗的不是地主,是紧张。谢安下棋,可以说是镇定,也可以说是让自己镇定的一种方式,更是内心博弈一种外在表现,其内心的焦虑别人是无法体会的。他别无选择,只能淡定,这样才能稳定军心,一个喜欢谈玄论经的潇洒宰相,总不能表现出火急火燎的样子。而当他听到战胜的消息后,大喜过望,以至于形体动作跟不上欢畅的节奏,“不觉屐齿之折”(《晋书》),木屐都给磕断了。这或许才是他内心最真实的反映。

此战双方的力量对比,也并不就是1比10那么简单。一万人狠揍一个人,上手的也就是前面几个,打成什么样后面的人根本就看不见。也就是说,这场战场并没有全面铺开,真正一线作战的人并不多。苻坚的百万大军是怎么来的,咱们可以算一算:其弟苻融和冠军将军慕容垂,率领“步骑二十五万为前锋”,算是先头部队,苻坚亲率步兵六十余万,骑兵二十七万,总数超过了百万。然而这时问题就出现了,如此庞大的军队,从各个方向向前线汇拢,“前后千里,旗鼓相望”,威风倒是威风,却造成队伍过于冗长,以至于“坚至项城,凉州之兵始达咸阳”,苻坚到河南了,马上短兵相接,凉州的部队才刚开拔,还没走出关中。

其实真正投入一线与东晋作战的,也就是苻融和慕容垂的先遣部队,二十多万。而淝水败后,“诸军悉溃,惟慕容垂一军独全”(《晋书》),可见这其中还有一大部分军队是游而不击的,这样真正作战的人数就更少。况且,当时的先遣部队又分布在了两个战场,卫将军梁成帅众五万“屯于洛涧(今安徽淮南市东淮河支流洛河),栅淮以遏东兵”,被刘牢之的5000兵牵扯住。苻融则围攻寿阳。而后苻坚“留大军于项城,引轻骑八千,兼道就融于寿阳”(《通鉴》),也就是说,当时苻坚的大部队仍在河南的项城。而东晋虽有8万人,主力却是北府兵,都是能征惯战的骁勇。加上东晋抱有死战之心,就像两个人打架,一方急了眼,另一方尽管身高力壮,也决然占不到什么便宜。并且东晋主场作战,占尽乐地利优势。所以,双方当时在兵力对比上,也并不是特别悬殊,谁胜谁败都很正常。

人们讨论最多的,还是当时苻坚该不该出兵这个问题。当然,替古人担忧很没意思,该打不该打人家都打了。关键问题是:好多人甚至一些教材都把苻坚说成了冒进主义,认为他不该贸然出兵,说其统一的条件尚未成熟。在路卫兵看来,苻坚这场仗不但该打,而且必须得打,这是由当时的形势决定的。前秦之前,一直都是南强北弱之势,东晋进行过几次大规模的北伐,先是祖逖,后有殷浩、桓温。就在淝水之战前夕,车骑将军桓冲还“率众十万伐坚,遂攻襄阳”。这就像一个常被欺负的人,要不要奋起还击一样,没什么可犹豫的,你能说等你生了儿子,长成孔武有力的汉子,再去报仇不迟?国与国之间也是一样。前秦统一北方后,论实力在五胡时期是空前的,就是先前的后赵、前燕都没有怕过东晋,况苻坚乎!你说条件不成熟,那啥时成熟呢?苻坚作古以后?

宰相王猛临终前留下遗言,劝苻坚“勿以晋为图”(《通鉴》),不要轻易领兵南下,而苻坚没听,这也成为苻坚冒进的又一佐证。然而得出这种结论,也是建立在淝水失败的结果上,就像而今地震频发,那些所谓的地震专家,总是在地震之后做出迅速的惊人预测一样,是事后诸葛亮。在路卫兵看来,苻坚并没有不听王猛的话,王猛死是公元375年,苻坚出兵东晋是383年,期间相隔了8年,苻坚并没有南下攻晋,足见王猛的话苻坚还是听进去了。而8年的时间,足以发生任何不可想象的巨大变化。事实上,南北双方的军事实力也已悄然变化,向有利于北方的方向发展。更为关键的是,当时的前秦,“民户殷富,四方略定。东极沧海西并龟兹。南苞襄阳北尽沙漠”,从经济实力和军事实力上,都已经具备了统一的基础,而“唯建业一隅未能伏”(《高僧传》),不能不说是个天大的遗憾。苻坚也多次表达过这种遗憾,比如在一次郊游时,苻坚就说,“自吾承业,垂三十载,四方略定,唯东南一隅,未沾王化”(《通鉴》),没灭东晋已是他一块心病,连玩都玩不下去了,不打行吗!

不光是王猛,苻坚攻晋,朝中大多数人是反对的。理由大概分为这么几个:一是在双方实力上,东晋虽然稍弱,但在传统上属于中华正朔,并且“君臣辑睦,内外同心”,也不是四肢无力一推就倒,况且东晋还有谢安、桓冲等“江表伟人”,不占人和;二是,北方军队不适应南方湿热的环境,东晋还有长江天险作为天然屏障,不占地利;三是,前秦多年征战,“数战兵疲,民有畏敌之心”,需要休养;四是,流年不利,命犯太岁,不占天时,这个当然是迷信说法了,不过古人大多迷信,所以这个还算一个很重要的反驳依据。而慕容垂等人则说,“弱并于强,小并于大,此理势自然”,主张打。众说纷纭,各抒己见,讨论是永远不会出结果的,所以苻坚只有“内断于心”(《通鉴》),自己来做决定了。

其实不管当时慕容垂出于何种居心,他说的话是有道理的。如果有十足的把握,苻坚也不会和群臣商量了不是?历史上有哪一场战争是必胜的?苻坚“强兵百万,资仗如山”,如果换成东晋,也早就北定中原了。就是没这份实力,东晋仍是屡次北伐,你可以打来,我为什么就不能打过去?苻坚“每思桓温之寇也,江东不可不灭”(《通鉴》),那也是恨得牙根痒痒的。降服东晋,应该是苻坚人生的终极目标,这是一个帝王的气魄所在。东晋北伐,每每铩羽而归,但雄心可鉴,也是一种追求,是政治的活力,是一种希望所在。苻坚“锐意欲取江东,寝不能旦”,想得都睡不着觉了,如果还要畏首畏尾,我看这皇帝不当也罢。(文/路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