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 民族与战争 - 陶短房的日志 - 网易博客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8 05:09:44

“向前看”

 

儿时在南京读书,彼时不过70年代末、80年代初的样子,因为读的外语学校,因此比同龄人更早接触外国、接触外国人。当时有一位在那时还很稀罕的外教,是个日美双重国籍的白人,说一口流利的普通话,虽说是日美双重国籍,但从思维到生活习惯都很“美国”。

混得熟了,不免谈起他居住了几十年的日本,和包括台湾岛在内,也生活了不少年份的中国,谈起二者的比较,以及日本人和中国人如何打交道,等等等等,有一天,他忽然一反往日的“老不正经”,很严肃地说了一句“经验之谈”:越是中文溜、年纪大的日本人,便越难与中国人深交。

后来我还真碰上这么一位日本人,是来南京洽谈一个合资项目的日方代表,由于我父亲也参加了谈判,也由于我是“涉外学校”的学生,正式会谈结束后,我便也得到个机会,陪着“外宾”们在南京市内游玩观光。这位日本人精力充沛,十分健谈,由于会说中文,和我交流并没有什么障碍,也由于我比较“放松”,也没有什么“背书一样的强调”,这在那个年头的中国人中大概不多见,因此一老一少便攀谈起来。

当汽车驶过解放门的两重城门,看到厚实高大、依山傍湖的城墙,他忽然显得激动起来,眼角甚至仿佛有些湿润:

“真是伟大的城防啊,在日本,这样的城是根本没有的。”

这话让我听得很自豪,我告诉他,这座城门是南京极普通的一座,中华门要大得多。后来学习日本历史才知道,除了安土、大阪等少数几座被称作“巨城”的城堡,日本土地上绝大多数的所谓“城”,甚至还不如南京中华门的瓮城大。

可是接下来的一句,却让我几乎从座位上跳起来:

“为了攻破这样的城池,当年我们牺牲了多少战士啊!”

他的声音很低,车上其他人并未听见,但从我始则异样,继而有些愤怒的神色中,他似察觉到什么,便含混着岔开话头。

后来又接触了几次,知道他是侵华老兵,但只在山西打过仗,根本没来过南京。那次失言后他变得小心,避免谈及敏感话题,但偶尔闲谈,也会听他感慨几句“当年是多么艰苦”、“费尽心力才带回战友的骨灰”之类。

和这些不太讨喜的话题相比,他更喜欢说“向前看”,据说在正式场合也说,还挺受欢迎。不过听得多了,发现他的“向前看”,其实是希望大家忘记过去(包括那场战争,和战争带给中国人的仇恨与痛苦——他说的是“双方的仇恨与痛苦”),“一切都不要计较”,只谈现在和将来就好。

后来上了大学,工作了,去了很多国家,接触过不少日本人,发现上一点年纪,或了解多一些历史的日本人,往往都喜欢说这个“向前看”,而且“向前看”的含义,几乎都如出一辙——把那场战争忘了吧。

在日本古代历史上,“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的例子并不多,那种为了“大局”忍辱负重,去做仇人养子、妻妾的例子,反倒不胜枚举,也许在他们的民族意识里,“向前看”是理所当然的。

那位侵华老兵很想谈成那项合作,也努力表现出友善的态度,他当然不想得罪、甚至很想讨好东道主,但他并不愿为当年的侵华“谢罪”——哪怕象征性表个态也不愿,因为在他看来,这一切已经是过去,过去的就该过去。

不仅如此,在他的意识里,自己并不想来中国,而是上司派他来的,因此他没有责任,而且为了那场战争,他吃过苦,流过血,好朋友战死,亲人受罪,他也是受害者。

接触过的许多日本人都有这样的思维逻辑——只想到自己的痛苦和感受,却不愿多想一下,作为侵略军的他,尚且念念不忘昔日伙伴的骨灰,被强加了痛苦和灾难的中国人,又怎可能忘记昔日的鲜血和尸骨,若无其事地“向前看”?

 

蛇吞象的迷思

 

因为对日本战国(大约相当于中国明代中后期)的历史比较感兴趣,在朋友的帮助下,和一位住在日本福冈的同好建立了笔友关系,在网上通过不少邮件。那位日本朋友是反战主义者,常常对日本文化中的缺陷进行坦率的反思。

有一次,他将丰臣秀吉(日本侵略朝鲜的主谋)的几封信函译成汉字,在网上发给我,我读后十分困惑:这位号称“智囊”的日本权臣、战略家,耗费举国之力,连半个朝鲜都打不下、守不住,何以如此执拗地要瓜分大明——这不是简单的梦想,事实上他连怎样分配“即将到手”的大明、乃至印度土地,都已经有了腹稿,甚至起过将日本封地还给天皇,自己改占中国土地为补偿的念头。如果说对天皇的报告是官样文章,给部下的言论是壮胆鼓气,可他连给妻子的私人信函也同样憧憬“统治明国的美好未来”,不免让人觉得好笑。

那位朋友回信称,这正是日本民族性的一大特点:认准目标便执着去做,至于目标是否现实,却未必很认真地去想。

朋友告诉我,日本的小农意识其实比中国有过之而无不及,虽然是高度工业化国家,但农民的声音、农民的选票却仍然是谁也不敢忽视的,而“拥有一座城、一块地”的梦想,又是许多日本人的潜意识,“过去用血汗、用刺刀去争取,如今城市化了,也不能打仗了,就用漫画、用电子游戏去实现这个梦”。

其实日本古代的“城”,按照中国的标准,大多连个山寨都算不上,但在国土面积不大、又大多是山地的日本,拥有一座城,便是拥有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可是日本太小了,容纳不下如此众多的“城的梦想”,丰臣秀吉侵朝,企图侵华,就有为为数众多的功臣、部下寻找封地的考虑,而上世纪前半叶,无数日本青年热血沸腾、意气风发地转战中国、南洋、东南亚,除去“为天皇效力”的忠君意识,其中又何尝没有“城的梦想”在作祟?

“当然有”,朋友在信中说,“你看过中日战争里那些日军修的炮楼么?一座炮楼只有巴掌大,住几个日本兵,十几二十个中国兵(伪军),对守炮楼的日本曹长来说,那就是他的城——自己是城主,日本兵是他的家臣、武士,而中国兵就是杂兵(日本古代地位最低下的雇兵)啊。”

“日本人也知道蛇很难吞象的,但他们觉得只要不放弃,慢慢啃,终究能成功,”朋友认为,日本的这种“不放弃”,有时到了顽固可笑的地步,比如在菲律宾丛林里因为一纸命令而坚持到1974年,才在昔日上级另一纸命令的指示下投降的日本军官小野田广尾。日本人“不放弃”的另一个表现就是“改地名的癖好”,不仅侵占了半个世纪的南库页岛地名给改了个遍,甚至只勉强占了两年不到、荒凉的阿留申群岛,日本兵也照样将岛上的沟沟坎坎,都改成了道地的日本名字。

“许多人会说,日本人追求樱花的风格,即霎时的灿烂,其实不然,日本人是很执着、很能忍的,只要他觉得目标终有一天会达到,玉碎也好,樱花也罢,那只是在他们觉得不论怎么执着、怎么忍,都终归要失败时才会如此,那不是希望,是绝望。”

 

谁是受害者

 

我定居的加拿大列治文市,最初是在一个渔港和船坞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而这个渔港和船坞最初的劳作者和居民,是日本侨民。

可以说,这座小城市是由日侨一手从蛮荒中扶起来的,这里曾是日侨的家园,在这里还只有几万人口时,日侨就已经有数千人了。

但如今这里已成为整个加拿大乃至北美华人比例最高的城市,日侨的数量却已经微乎其微,虽然城里到处是日本寿司店,但10家中倒有9家是香港人开的。

为数不多的日侨有时也会举办传统的“祭”,偶尔还会在市图书馆中心的博物馆和会场举办一些日侨史的展览。

他们最不堪回首的往事是二战中的遭遇,然而他们最愿意谈起的,却也是这一段历史。

1941年日本偷袭珍珠港后,美国的日侨大多被作为“敌侨”送进集中营,列治文的日侨也被加拿大政府控制起来,直到二战结束才恢复自由,但他们中的许多人已无法回到家园,不得不流徙散居,如今几十年过去,这段历史成为他们永远的痛。

曾参观过几次这样的展览,听日侨叙述昔日的痛苦、不堪,和他们的哀叹、抱怨。他们觉得不公,因为美国的日侨集中营举世皆知,而他们的苦痛无人知晓;因为他们遭受了种种不公,却等了几十年,才等到加拿大当局一声轻描淡写的“对不起”。

这些日侨大多并非当年被控制的日侨后裔,而是后来迁徙过来的,但他们谈到这段历史时绘声绘色,声情并茂,仿佛遭难的是自己亲人一般。

但不论展览还是口述,他们都无一例外地避开一个在我看来很重要的问题:那场战争是场怎样的战争,因何开始,为何而战?

当然可以理解这些日侨的抱怨,毕竟他们中大多数人,和那场战争的确无关。

然而正如这里许多其它族裔的感受——不少日本人对自己的感受十分敏感,但对别人的感受则十分迟钝。也许正因如此,他们才对自己无辜失去自由耿耿于怀,却对遭受日本侵略国家民众更无辜地受到奴役浑不在意;对自己所受不公感到愤懑,而对被侵略国家民众所受更大不公茫无所知;对自己等不到一声“对不起”感到委屈,而对中国人因等不到谢罪而产生的怒气感到不解,甚至对加拿大华人要求将侵华战争、南京大屠杀写入当地历史教科书感到不快。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句儒家经典早在明代就在日本广为流传,但也许是没有科举制度所致,儒家思想在日本始终难以渗透到民间和社会,“只顾自己感受,不顾他人想法”的思维定式,依旧影响着许多日本人——哪怕是海外日本人——的潜意识。

 

“雁群效应”

 

在非洲贝宁经商时,认识了一个在当地经营车行的日本人,异国他乡,又都是孑然一身,工作不忙时便时或都操起法语,海阔天空的攀谈几句。

那个日本人最喜欢谈的便是“雁群效应”:日本先发展起来,然后带动“四小龙”,再带动其它亚洲国家,“最后整个亚洲都发展起来,包括你们中国也会发展起来”,其实,那时候中国已经发展起来了。

当然,这个“雁群效应”的核心是“头雁”,在他看来,没有头雁的领导,“雁群效应”就无法实现,因此,“小雁”们首先要“尊重头雁的领导”,其次,要恪守分工,否则对大家都不好。

他抱怨亚洲的“小雁”们越来越不“规矩”,因此“头雁越来越难做了”,当然,他所指的头雁是日本,而且在他看来,必须是日本,只能是日本。在他看来,只有规规矩矩地回到“头雁领导”的秩序中,亚洲才能真正崛起。

当时在贝宁,中国商人已经占据了许多领域的商业优势,这让他感到不快,因为照他的说法,以往这里有很多日本商人,但现在越来越少了。

“你们觉得这样好么?没有秩序,你们把市场搞得一团糟,知道么,日本人经营的时候,一匹裤料布可以卖15万西非法郎,现在你们只能卖6万。”

我坦率地告诉他,我们觉得很好,没错,他们当初卖15万一匹,可是几天才能卖一匹,而现在中国人有时一天就能卖掉半个货柜。

我告诉他,他的这套逻辑,跟二战时的“大东亚共荣圈”如出一辙,他居然毫不含糊地认可了,因为在他看来,“大东亚共荣圈”是“为了把亚洲人从白人手里解放出来”,是有利于亚洲各国的,“只是操作得粗暴了一点”。

他去过印尼、东马来西亚,他也承认,他的这个说法,在那些地方并没有多少共鸣。

当然不会有,殖民者就是殖民者,自由是人之本性,任何一个酷爱自由的民族,都不会接受外来统治者的奴役,不管其肤色是白还是黄。

然而他听过的课,读过的书,看过的漫画,以及听过的故事,都是这样说的,对于他而言,冥顽不灵、不可理喻的,是我们这些“奇怪的人”。

时代在变,但日本人、包括海外日本人对那场战争的认识,日本社区讨论相关问题的氛围,却仍停留在几十年前的地方,土壤、氛围如此,又怎能指望他们正视这个本不该回避、也无法回避的话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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