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周末 - “裸猿三部曲”的警世基调

英国生物人类学家、动物学家德斯蒙德·莫利斯的“裸猿三部曲”（《裸猿》、《人类动物园》、《亲密行为》）几十年长盛不衰，发行量以千万计，原因何在？
“裸猿三部曲”的文字震撼人心，引起争议，有人视之为色情，有人视之为渎神，我则视之为严肃的学术著作。
最大的争议是如何看人。何谓人？今人和古人、原始人和现代人有何区别？如何观察并解释人的行为？
我认为，和弗洛伊德一样，莫利斯发动了一场“人的科学”的革命。
弗洛伊德从无意识和心理分析去研究人的动物性，莫利斯从数百万年进化中形成的行为模式去研究人的动物性；弗洛伊德偏重研究人的非正常行为，莫利斯偏重的却是人的正常行为。莫利斯研究的基础始终是古今裸猿行为的比较以及人类和其他动物尤其哺乳类和灵长目的比较。
“裸猿三部曲”是生物人类学的代表作，也是动物行为学的代表作。
生物人类学分两派，一派偏重体质人类学，论者多半是人类学家；一派偏重人类行为学，论者多半是动物学家。后者特别偏重比较动物学，着重研究人的生物学基础。
莫利斯是著名的动物学家，自然从动物行为的角度去观察和解释人的行为，以及原始人和现代人的生物学基础。
他称原始人为裸猿，其进化顺序依次是树栖猿——地栖猿——狩猎猿。
他称现代人为超级部落人，剥掉现代人的重重面纱，揭示其裸猿的生物学根基。他将现代人比作动物园里的圈养动物，揭示了现代人尤其现代都市人的困境：人口过剩、激烈竞争、过分拥挤的生存状态与人的生物学特性严重相悖，造成过分的压力、过多的“都市病”。现代人沿袭了远古祖先树栖猿、地栖猿、狩猎猿的行为模式。
现代文明是一柄双刃剑，都市里的“超级部落人”既有无穷的创造潜力，又遭受严重的生存压力。
《裸猿》在纵横两轴上展开论述。在横轴上，作者以精湛的知识、广阔的视野、比较动物学的权威，对比了人类行为和动物行为尤其人类与近亲灵长目的行为，追溯其渊源、展示其联系。在纵轴上，作者以高屋建瓴之势，博采和综合从达尔文以来各家的结论和假说，提出独到的人类起源和人类进化理论，其标新立异、首创精神感人至深，其新颖观点、精湛学识令人瞠目。
作者以冷峻的态度，近乎残酷的口吻和笔调揭示人的生物学属性：在攻击性、领地欲、战争威胁等问题上，我们与远古的狩猎猿无异。人是进化阶梯上的暴发户，像一切新贵一样，我们竭力掩盖自己卑微的狩猎猿根子，但那只能是欲盖弥彰。
《人类动物园》承接《裸猿》的重要主题，以“裸猿”行为模式的生物学基础为参照，研究“超级部落人”的各种行为模式，说明现代生活赌注大、风险高、节奏快、危机四伏。

《裸猿》、《人类动物园》、《亲密行为》 [英]德斯蒙德·莫利斯著，何道宽译 复旦大学出版社 2010年3月，90元
《亲密行为》与《裸猿》和《人类动物园》不同，其突出特点是：（1）微观的视角而不是宏观的视角；（2）集中研究亲密行为，很少涉及其他行为模式；（3）集中研究现代人，罕有古今裸猿的比较；（4）集中研究人的行为，罕有人与动物的比较。尽管如此，人的生物学特性还是在《亲密行为》中贯穿始终。
在翻译“裸猿三部曲”的过程中，我又研读了社会心理学的名著《亲密关系》（莎伦·布雷姆等著，郭辉等译，人民邮电出版社，2005）。据该书的丛书总编和作者称，“亲密关系学”是社会心理学开拓的全新领域，只有二十余年的历史。看来，研究人类亲密行为和亲密关系的领域是多门社会科学共同关心的课题。
众所周知，除传统的文史哲、政经法之外，和“人的研究”有关系的近代学科还有美学、宗教学、神话学、人类学、社会学、心理学、行为学、文化学，20世纪新兴的还有人类学、社会学、心理学里的诸多分支学科。
如今，在研究人的行为的学科中，突出的就有比较动物学、社会生物学、文化人类学、生物人类学、亲密关系学等。比较动物学和生物人类学从人与亲属动物的比较中去追溯现代人社会行为的生物学基础，社会学把人的行为作为社会现象来研究，社会生物学从基因水平上研究人的行为，文化人类学和社会人类学把人的行为作为文化现象来研究，亲密关系学把人的行为作为社会心理学的分支学科来研究。Ethology既研究动物行为，又研究人的行为。行为学始于巴甫洛夫和华生的古典行为主义，经过斯金纳的新行为主义，发展到洛伦兹等人的动物行为学。但真正将其发扬光大，观察、解剖、透视、阐释现代人行为的使命落到了莫利斯的肩上。从他风靡全球几十年的代表作看，他是名副其实的大师。
由此可见，人、人的行为、人的社会、人的文化都可以从不同侧面去进行研究，是诸多人文学学科和社会科学的共同关怀。“裸猿三部曲”从生物学的根基去研究人的行为，在这个方面，莫利斯胜人一筹。在视野之宏阔、观察之细腻、立论之诡异、语言之新奇、风格之明快上，他都精彩绝伦、震撼人心，难怪他拥有数以亿计的读者和粉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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