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今学者只要有梁启超学识的1/100就不愧是… - 翟华的日志 - 网易博客

当今学者只要有梁启超学识的1/100就不愧是… 

史海钩沉 2010-07-27 10:03:00 阅读10764 评论37 字号：大中小

台湾历史学者在《许倬云谈话录》（许倬云口述，李怀宇撰写，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对近代学者有些只言片语的评论。比如说到钱锺书先生，许先生说：“无锡当年出了很多学术界人物。吴稚晖很有名。钱锺书是后来才出名。钱锺书博闻强记，没有思想出来”。谈到更早一些的梁启超先生，许先生说：“梁启超是了不起的天才，文章写得既快又好，这种人不容易出现……梁启超的文章，影响深远”。

先不说许先生对钱锺书先生的评论是否公允，但说梁启超先生是“不容易出现的天才”，一点也不过分。我手头有一部《梁启超全集》（北京出版社，1999年版，张品兴主编），洋洋洒洒1000多万字，内容涉及时论、学术文章、诗词诗话、诗词创作、戏剧小说、游记、翻译、书信等等，光全部目录加起来就有102页。随便举几个例子，涉及政治、政治学的文章：《俄罗斯革命之影响》、《世界大势与中国前途》、《论政府与人民之权限》、《开明专制论》、《宪政浅说》、《中国国会制度私议》、《责任内阁释义》、《中国改革财政私案》，涉及法学的文章：《中国成文法编制之沿革得失》；涉及外交和国际关系的文章：《中国外交方针私议》；涉及宗教的文章：《论佛教与群治之关系》；涉及教育的文章：《教育政策私议》、《德育鉴》；涉及历史的文章：《新史学》、《史学之界说》、《历史与人种之关系》、《中国专制进化史论》、《中国史上人口之统计》《雅典小史》、《论希腊古代学术》、《朝鲜亡国史略》、《越南亡国史》；涉及经济的文章：《外资输入问题》、《中国货币问题》、《中国国债史》、《中国古代货币考》、《地方税与国税之关系》、《治标财政策》（论岁出、论岁入）。梁启超还是传记作家，涉及古今中外人物。《南海康先生传》、《李鸿章》、《张博望班定远合传》、《黄帝以后第一伟人赵武灵王传》、《匈牙利爱国者噶苏士传》、《意大利建国三杰传》、《近世第一女杰罗兰夫人传》、《斯巴达小志》《新英国巨人克伦威尔传》等等。

全集共分二十一卷，各卷题目是：（1）变法通议；（2）瓜分危言；（3）新民说；（4）新大陆游记；（5）开明专制论；（6）王荆公；（7）中国国会制度私议；（8）新中国建设问题；（9）伤心之言；（10）欧游心影录；（11）墨子学案；（12）先秦政治思想史；（13）翻译文学与佛典；（14）中国历史研究法；（15）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16）要籍解题及其读法；（17）古书真伪及其年代；（18）诗话、诗词集；（19）戏剧小说集；（20）社交书信；（21）家书。浏览了梁启超全集，有个小小的感触：当今学者，哪怕有梁启超1/100的著述和学识，“博士”、“大师”、“思想家”的称号，您随便封。

梁启超是大学问家，以变法维新著称。全集中有一段他对维新的图解，相当能够代表这位改革家的书生意气：

梁启超1918年在欧洲游历，写下《欧游心影录》，虽属游记，但是按照学术论文的模式写的：（1）楔子；（2）人类历史的转捩点；（3）国际上的隐患；（4）各国生计及财政破产；（5）社会革命暗潮；（6）学说影响一斑；（7）科学万能之梦；（8）文学的反射；（9）思想之矛盾与悲观；（10）新文明再造之前途；（11）物质的再造及欧局现势。当然，梁启超也不是书呆子，他在英国议会（“巴力门”即Parliament）旁听时，写下了这样惟妙惟肖的俏皮文字：

下议院旁听

原来巴力门是上下两院的总名，两院同在一座房子里头，自成院落，我们未到议场，先将全部规模看过大概。你看！这警察好奇怪呀！个个都像红楼梦上的史湘云，脖子上带着朝珠一般的金项链，链上好漂亮的一个金麒麟。入门左手边那像一个旧木厂的是什么地方？是从前查理第一的餐房，台阶下那块石，查理就站在上面受死刑裁判。这算专制魔王头的一个现世报。却是直到如今各国当权的人，还要跟着他学，真是不可解哩！哦，好大的两幅画，画的都是拿破仑战争时英国海陆军的功绩。那英普两位元帅在那里握手，好亲密呀。唉！国际上有什么感情，只算得个小人之交，以势利合罢。哦，这一带廊好长！两面架上支的都是几百年来的法律和议事录。我想各国人都拿世界当个学校，在那里上“政治功课”，这位姓英的老哥，头一个试验及第，这些都是他毕业的成绩，我们揣摩揣摩啊。怎么这里有个饭馆？许多议员在那里吃茶，听说还常常请客。哈哈！英国人的政治趣味，就和他爱打球一样，这巴力门也算得一个团体竞技俱乐部哩。啊啊！这后面就是泰姆河。好闲旷呀！不知那些议员老爷们可有几个领略得来。嗳哟！时间不早了，那边开会好一会了，我们进去罢。

梁启超不是风花雪月之人，貌似几笔闲情逸致之后，笔锋一转，又露出了其特有的犀利：

…我听了双方辩论两点多钟，真是感服到五体投地。他们讨论国家大计，像是家人妇子围在一张桌子上聚谈家务，真率是真率到十分，肫诚是肫诚到十分。自己的主张，虽是丝毫不肯放让，对于敌党意见，却是诚心诚意的尊重他。我想一个国民，若是未经养成这种精神，讲什么立宪共和，岂非南辕北辙？这几年来，国民对于议员，很有点不满意。在议员自身，固然是要梦醒，但根本责任，仍在国民。议员不是国民一份子吗？有这种国民，自然有这种议员，撵一位去，换一位来，还是一样。不责备自己，但责备议员，根本就是谬误。我劝我国民快些自觉罢，从这里下一番苦功啊！不然，我们要应那组织国家的试验，便换了一百个题目，也是要落第哩。空论少发，言归本题。这回讨论，不用问自然是在野党失败，因为右边坐着黑压压的一大堆，左边疏疏落落像几点晨星，形势太过悬绝了。但是他们的少数党，明知他的主张绝无通过之望，依然是接二连三把他提出，还演说得淋漓尽致。（那多数党明知自己一定得胜，却从没有恃强压制，令敌党不能尽言，总要彼此痛痛快快辩论一番，才给他一个否决。）就中国人眼光来看，他们真算是呆子。分明没有结果的提案，翻来复去的说他，岂非都是废话！那里知道英国宪政所以日进无疆，都是为此。还记得当十九世纪初年，急进党只有一名议员在议会，他就把那普通选举法案提出，当然是否决了，明年又一字不易的提出，年年否决，年年提出，如是者一连七年。像吾们绝顶聪明的中国人，断不会做这种笨事。你说他笨吗？今日何如？普通选举，不是成了全世界的天经地义吗？他们一种主张，绝不希望立刻成功，只是要将他成了一个问题，唤起国民注意，慢慢的造成舆论，乃知孔子的“知其不可而为之”，墨子的“虽天下不去强聒而不舍”，真是有道理。

最后，梁启超这篇“旁听巴力门”的小文最后下了个结论：

笨的英国人所以能成功，聪明的中国人所以没出息，所争就在这一点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