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皓宇:悼龚育之学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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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 人 唏 嘘 痛 失 君
悼龚育之学长
刘皓宇
惊悉著名党史学者、理论家龚育之同志不幸逝世,不禁悲从中来,往事依稀。
我是解放前长沙明德中学的学生,初中在六十七班,高中在三十九班。那个年代,正是中国起着翻天覆地变化的年代,学生中思想非常活跃,各班同学自己组织社团,主办各种墙报,探求救国救民之道,抒发对祖国、对前途的抱负。1947年下期,我在学生自治会下属的合作社工作(当时学校门禁森严,平日学生寄宿不能外出。合作社便在课后供应同学们购买食品、文具等),合作社的对面有一小场地,一些高班次的同学常在那里打排球,其中一位叫雷普文,是高三十三班的,喜欢跟我们这些小弟弟玩在一起,也谈起他们班的一些情况,这时使我知道“刘观恩”与“龚育之”两个名字,而有一次,我看见学校公布栏里帖出了荣誉榜,表彰龚育之在全国论文比赛中获得二名。这样,我对这位高班同学有了难忘的印象,“龚育之”的名字便嵌入了我的脑海中。
一年多后,全国解放了,我参加了在长沙举办的新华社湖南分社、新湖南报新闻干部训练班学习,随后分到了新湖南报担任编辑、记者。作为一个报纸工作人员,当然特别注意阅读党中央的《人民日报》及《学习》杂志,到了一九五二年,我经常读到署名“龚育之”的有关自然科学方面的论文,立论精辟,行文流畅。当时我猜:这一定是一位老干部了,但又想到我在明德读书时,有一位同学也叫“龚育之”,这位作者是不是就是明德高三十三班的那位同学呢?当时他在北京,我在长沙,也没有机会取得联系。这个疑问在我心里便一直存了几十年了。
到一九五七年,我在新湖南报不幸被打成右派,二十多年来成为人下人,过着流离转徙的生活,但我不时从《人民日报》及一些报章杂志上读到他的文章,他已经成为一位权威的党史专家及自然科学方面的学者了。
到1979年,我的错划右派得到了改正,我恢复了工作,在湖南科技出版社及岳麓书社从事编辑工作。我的一位新干班同学朱正被借调到北京参与编辑整理《鲁迅全集》,他谈到与龚育之曾经有过联系,但我也没有问:这位龚育之是不是就是明德高三十三班的龚育之。到了一九九九年,我已经离休,我们这些当年在新湖南报被打成右派的同志聚在一起,觉得有必要把这场大冤案记录下来汇集成册,用出版的方式晓喻社会,作为沉痛的教训来记取。我们曾经找了许多家出版社,都因这个选题“过于敏感”,难于接受。后来我们觉得不能因为遇到阻碍,便停下来,决定自己筹钱自费出版,终于经过近三年的筹措酝酿,于二○○二年将这部文稿自费出版了,由李锐同志作序。后来《炎黄春秋》杂志将这篇序言在显著的地位刊登出来,反应强烈。我听说龚育之同志与《炎黄春秋》联系密切,而朱正同志知道他在北京的住址,我便把这部题名为《1957:新湖南报人》的书及我写的一本叫《人·鬼·人》的回忆录寄给了他。真想不到,他很快就给我回了信,回信称:“收到了你的书,谢谢。我已陆续读完,你的经历和感受,对我们这一代人(你不过比我低几班,我是1947年冬那一届毕业的明德高中学生)所走过的艰辛道路,增多了许多具体认识。前几年读过朱正的《大时代小学生》,你和他是同案,他的苦难比你更深一些,两书可谓‘姊妹篇’。你的书没有出版社,大约是自费印行。这也好。印出来就好‘束之高阁’也无妨。在信息时代,储存信息,传播信息的手段甚多,不必求诸正式出版社一途。我新近出了一本《党史札记》,但因所购书已分送完,没法寄给你,看你书中的附录,说你玩电脑很感兴趣,此书原稿尚存在我电脑中,如你想看,我可以用电子邮件给你寄去(虽然我不知邮件能否容纳书那么大的篇幅),请按我的电子邮箱给我发个邮件来,我便可以回个电子邮件给你(随后寄给了我)。”到了2005年,他在《学习时报》上发表了“是萎缩还是繁荣”的长文,论述党史研究方面的种种问题,其中提到了“关于自费印刷物”的问题。他说:“现代排版印刷的条件比过去方便多了,社会的财富状况也比过去优越多了,所以古代有钱人自费刻书的传统,今天普通人也可以做到。有些书,出版社不出,人们就自费印出,分送友人。朱正主编的《1957:新湖南报人》就是这样一本书,记载了那一年划‘右派’占报纸编辑部人数比例最大(143人中54人打成了右派)的历史事件。54人中的刘皓宇,写了一本《人·鬼·人》也是这样印出的。……自费印刷非卖的书籍,是一
大开放。这叫做‘处处不出我书,我走自印之路’。但如果由有眼光、有气魄的出版社,把那些质量高的、有社会历史意义的书籍公开出版发售,那就更好了。”他这样写,是对宪法赋予的“出版自由、言论自由”具体的宏扬,也是对我们莫大的鼓励。
还在2003年,我得知郑惠同志(本名刘观恩,也是解放前明德中学的学生,与龚育之同班)病重,便托他代为表示慰问并寄了两本书给郑。当年春节,郑惠同志给我寄来了他的著作《程门立雪忆胡绳》及春节贺片,还在信中写道:“承蒙你两次赠书,十分感谢。我这本书打算在去年中出版,我原想将复信和赠书一并寄上,谁知出书延期,复信也耽误了,造成失礼,深以为歉。尚祈鉴谅。”哪知这封信竟成了他的绝笔。我还未来得及回信,他逝世的噩耗传来,在悲痛之余,又只好请龚育之同志代向郑惠同志的家人表示悼念之情,他也代为转达。不久,在2003年3月21日的《湘声报》上,他发表了长文“故人长忆亦长嗟—悼郑惠”,文中叙述了他们之间58年的革命友谊,他说:“一部50年的共事史,从何说起?这里勾画一个轮廓,细说只好俟诸来日。”今年年初,我曾用电子邮件给他寄去两本资料,不久得到他的回信,他高兴地说:“两份资料收到了,特别是那位海外女作家的尤可珍贵,我已住了四个月医院,最近才回家,肾脏还得透晰,不知结果如何?”我即去信祝他多多保重,争取健康长寿。谁知不出几个月,我从“五柳村”网站上得知他逝世的消息,他还没有来得及细说与郑惠的共事史,便也不辞而别驾鹤西去了。真是“往事悠悠袭心上,令人唏嘘痛失君”。
龚育之学长是一位我值得崇敬的著名党史学者、理论家,他的著述给我们留下了丰富而宝贵的精神财富。在我国走向现代化的途程中,是多么需要他这样对待真理孜孜以求的人,来开辟理论界的思惟活跃空间啊!然而上天不仁,在他刚78岁的时候,就过早地夺去了他的生命,这对我们的国家是莫大的损失,对我国走向现代化也痛失良师。我们这些苟活者该如何来悼念他呢?只有继续沿着他的足迹奋然艰难地前行。
愿龚育之学长在天之灵永远安息!
五柳村2007年6月27日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