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云大师--节选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9 20:35:23
作者:星云大师 时间:2007/3/13
一、从死亡的一刻说到死亡的状况
二、从死后的审判说到死亡的去向
三、从死后的处理说到死亡的观念
四、从奇怪的死亡说到美好的死亡
人死亡之后的生命怎么样?如果说人死亡之后很痛苦,一般人可能会生起怖畏的念头,担心自己死了,遭遇到悲惨的境遇,如此一来反而不能认清死亡这个必然的实相。如果说死亡之后安详宁静,也许有人会误以为既然死亡很好,那何不早一点死,以求得解脱呢?因此以中道的立场而言,死亡是:「生,也未尝可喜;死,也未尝可悲。」
过去有户大富人家,晚年得子,贺客盈门来祝贺,有位禅师也接受了礼请,禅师不但没有庆生的喜悦,反而号啕大哭。员外大惑不解,问他:
「禅师,您为什么如此哀恸呢?」
禅师忧戚满面地回答说:
「我悲伤你家多了一个死人!」
在觉悟者的眼中看来,生,是死的延续;死,是生的转换。生也未曾生,死也未曾死。生死一如,何足忧喜?
一般人看到百龄以上的古稀老翁,总会祝贺说:「祝您活到一百二十岁!」每年九九重阳节时,各县市政府还会特别表扬当地的人瑞,为他们的长命百岁祝嘏。但是我们如果细加思考的话,一个人活到一百二十岁果真可喜吗?如果一个人真的活到一百二十岁,他一百岁的儿子染病死了,甚至八十岁的孙子也相继去世了,更可悲的是连六十岁的曾孙也不幸撒手尘寰,这时一个白发皤皤的老人,不但享受不到含饴弄孙的快乐,反而要老来孤独无依地目送自己的儿孙一个一个离他而逝。因此,长命百岁有时也不一定是可喜的事,况且长寿而孤苦、衰老、痼疾缠身,更是人间苦事。
长寿固然不足欣喜,死亡也不值得忧惧。一般人提到死亡,总会产生种种恐怖、可怕的想象,担心自己会上刀山下油锅,受种种的苦刑。其实如果我们了解死亡的真相,死亡对我们而言,就像领了一张出国观光的护照,可以到处海阔天空,悠遊自在。死亡是人人所不能豁免的,对于这必经的大限之期,我们应该抱持怎样的态度,才能胸有成竹,不惊不恐呢?下面以四点来说明:
一、从死亡的一刻说到死亡的状况
我们每个人都没有经历过死亡,不知道面临死亡的那一刹那究竟是什么情况。根据经典上的描述,死亡的那一刻,死者的感受仍然很清晰,他可以清楚地听到医生宣布他死亡的声音、亲人们悲伤的哭泣声,也可以看到一群人手忙脚乱的翻动他的躯体。他心中焦急,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办完,来回穿梭于围绕在他身边的亲戚朋友之间,想交代他们事情,但是大家只顾悲伤哭泣,没有一个人理会他。
《读者文摘》也曾专题报导过一位死而复生的人,他谈及临死的感受及死后的情形说:他驾车不慎出车祸,人和车子被撞得粉碎,救护车、医生、警察和他的家人都赶到现场来处理。此时,他的神识已离开身体,飘浮在半空中,在嘈杂的人声里,他看到一大群人争论不休,搞不清楚车祸是怎么发生的。于是,他走过去告诉警察车祸是如何发生的,但是警察却充耳不闻,视若无睹,旁人好像也无视他的存在,更没有人听到他说的话。这时他已经没有实质的身体,只有精神存在,他发觉站在自己身躯之外,成为身体的另一个旁观者,感觉到自己的精神在空中浮荡,并且以极快的速度穿过一条漫长、幽暗、窒闷的隧道。
一个因为头部受伤从死亡边缘获得重生的人,回忆自己死亡经验时说:「我最初感到头部『轰』地一声,就浑然无知了,接著有一种温暖、舒适、安详的感受。」因为离开了身体,神识、灵魂再也没有任何的障碍、负担,便能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舒适感。还有人说:「死亡的刹那,我有一种非常美好、伟大、和平而又宁静的感觉。」另一位则说:「我可以看到自己轻如鸿毛,自由自在地飞向前面光明的世界。」因此死亡也不完全如我们所想象的那般鬼魅阴森、不寒而栗。
佛经说每个人活在世上,好比乌龟揹著沉重的躯壳;临死时,苦苦恋栈世间的七情六慾,放不下子孙家产,不想死、不肯死,好比乌龟脱壳之被撕裂、被锉刮一样痛苦。不过,在佛门里,也有人死亡之后,脱离了千钧万担的躯壳,感到无比的轻松,就像「行也布袋,坐也布袋;放下布袋,何等自在」一般的飘然潇洒,悠遊逍遥。
无论智愚贤不肖,死是人人必经的过程,只是迟速有别,种类各异。显贵如秦始皇,虽然可以拥有世间的一切,征服天下四海,但是也无法获得长生;高龄如彭祖,纵有八百岁的寿命,从宇宙大化来看,也不过如蜉蝣之朝生暮死。宇宙含灵乃至一切众生,有生必有死,只是死亡的情况千差万别,各各不同。经上将之归纳成四大种类:
1.寿尽而死:这是一般所谓的寿终正寝,好比灯油燃烧完了,灯火自然就消灭了。一般人所期望的延年益寿,其实也有上限。人命在呼吸之间,到头来还是黄土一抔,所谓:「有朝生而暮死者,有春夏生而秋冬死者,有十年、百年、千年而死者,虽有迟速,相去曾几何时?」意思是说人寿有限,在劫难逃。
2.福尽而死:经上说:「世人无知生死,肉眼无知罪福。」一切众生的寿命像水上的气泡一样,气散则灭,自己所有的福报一旦挥霍尽了,自然就会人死神去。这和千金散尽的富翁沦为乞丐,终久会饿死、冻死的道理是一样的。
3.意外而死:就是一般所说的「横死」,即因遭受意外而亡,如:战死、车祸亡故、被人刺杀、被虎豹豺狼咬噬……都是事先难以预知的,俗语说:「三寸气在千般用,一旦无常万事休。」就是形容这种变故。
4.自如而死:前三种死都是不可预料、不能自主的,而这种自如的死法,却是可以把握、能够自主的,也就是佛门中「生死自如」的境界。佛教里有很多修持深厚的古德,要生就生,要死便死,不受一般生死大限的箝制。例如东晋的道安大师,对身坏命终能操持自如,他在建元二十年的二月初八日,集合长安五重寺的全寺徒众,到大雄宝殿礼佛、诵经,然后平静的宣布:
「我要去了。你们应如往常一样,为阎浮世间弘扬佛法,为痴迷众生端心正命。」
弟子们如晴天霹雳,非常震惊,劝挽道安说:
「师父,您身安体健,正应该常住世间,续佛慧命,怎能放手而去呢?现在要开斋了,请师父吃饭吧!」
道安应允:「好,我吃一点。」
于是他和平常一样的进食,饭后和平常一样的回方丈室休息,就在休息时灭度了。像道安大师往生的情况,是最无痛无苦,逍遥自如的了。所以如能精进学佛,摆脱生死炽然的业识,就可以求证正觉涅槃的境界。
经典记载人死亡时有三种征候:
1.地大增上:如果亡者是因为肉体或骨骼的毛病而死,他在临死时会觉得全身像大地沉于海中一样,缓慢的一点点沉没、掩埋,有一种很大的压迫感,如同「地大落入水大中」一样。
2.水大增上:如果亡者是因为血液循环系统不顺畅而去世,他在临死时会觉得全身像浸在水中一样,先有湿冷的感觉,然后逐渐转为火焰燃烧般的高热感,如同「水大落入火大中」一样。
3.火大增上:这是因呼吸系统障碍而去世的征候,像野火在暮色中燎烧,全身感觉到烈风吹刮,碎为微尘,片片烟飞灰灭,如同「火大落入风大中」一样。
人死亡后的情形,依佛经的种种记载来看,由于躯壳形体从有形有限转化为无形无限,所以人死后的境况要比生前好多了,我们从下面几点来比较:
1.时空的限制:人在生前受了时间和空间的限隔,不能随心所欲万里遨遊,也无法返老还童纵情恣性;一旦死亡,脱离形体的桎梏,他的道心真性就可以自在来去,穿越三界时空。
2.肉体的负担:《法句经》说:「天下之苦,莫过有身;饥渴寒热,瞋恚惊怖,色欲怨祸,皆由于身。」活著的时候,身体是我们的大负担--饿了要找东西餵它吃,冷了要替它加衣服,生病时要忍受牵肠腐胃的痛楚……。死亡后,魂魄神识不再受躯壳的牵制,就没有饥寒、病痛的生理折磨,也没有种种触受压迫的负担了。
3.人天的神通:活著时,人的种种能力受到躯体限制,死后则不受物质世界的拘束,能够穿墙越壁,看到肉眼所看不到的事物,听到耳朵所听不到的讯息。而且神识具有浮留在空中的能力,能够自由自在地飞行,其运动的速度,可以随意念所生,无远弗届。除了佛陀的金刚座、母亲的子宫胎不能穿越外,其余物质世界的任何阻碍都可以穿梭自如,真是「念动即至」。
所以,死亡不是一种结束,不是一切的终止,而是另一种境界的开始。神识从旧有的身体出窍后,等于离开了生长数十年的人世间,开始为他另一次生命的开展寻找出口。从死亡到投胎转世的这一段时间,佛教称为「中阴身」,中阴身会随著前世的业力,寻找他投胎转世的因缘,等到因缘具足转生之后,便会忘记前世的经历,这叫「隔阴之迷」;因为有这种隔世遗忘的现象,所以今生不记得过去生的种种困苦,而投胎再生后也会忘记今生的烦恼。顺治皇帝有一首诗说:「未曾生我谁是我?生我之时我是谁?长大成人方是我,合眼朦胧又是谁?」就是说明死亡状况的流转。
其实,知不知道过去生,晓不晓得未来世,都不是很重要的问题。在佛法里,人是死不了的,死去的只是四大假合的躯壳,而生命却是绵延不断的。如法正觉的道心、自性,虽历千秋万世亦常存不灭;知道这身体如水泡,觉悟世间如幻化,能够如此,对于死亡的存在便能顺其自然,处之泰然了。
二、从死后的审判说到死亡的去向
世界上许多宗教都认为:人死后必然会先受审判。例如:民间的道教,相信人死后要受十殿阎罗的审判;天主教和基督教也说人死后,万民匍匐在上帝座前,像一群羊般静候上帝的审判。佛教对人死后的去向不是这样安排的,佛教相信:死后审判我们的不是佛祖,不是菩萨,也不是阎罗王,而是由自己的业力来审判。未来投胎转生的好坏,要依生前作为的好坏决定;未来轮回六道的去向,要看自己造业的因果而定。在佛教里,每个人未来的幸福与痛苦不是被神只左右操纵的,而是在自己手里。
人死后,往何处去呢?唯物论者认为人只要一死,就什么都没有了,谈不上什么去向,因此生命是短暂的,是容易消灭的,这种论调使许多人对生命的本质起了怀疑和恐惧,不懂得珍惜人生。既然人死了什么都没有,于是有人纵欲享乐,有人杀盗淫妄,无所不作,这种遮无因果的人生观,实在是一种肤浅可怕的邪见。基督教对于死后审判的看法虽然与佛教不同,但是他们既有升天国、下地狱的主张,就表示死后生命还是存在的。佛教则更进一步预知死后转世投胎于六道的那一趣,而用一首偈来表达投胎的去处:「顶圣眼升天,人心饿鬼腹,旁生膝盖离,地狱足底出。」
这首诗偈的意思是说:人死了以后,身体的那一个部位最后冷却,就代表往生到那里。如果亡者死后是从脚底冷至头顶,而头顶还暖热的话,表示他成圣果了;如果身上所有的部位都冷了,而眼睛还是暖热的,表示灵魂从眼睛出去,这个人升天去了;全身僵冷而心窝还是温热的,是再世为人而转生人世了;如果身上各部位都冷了,只有腰部是热的,表示这个人堕入「饿鬼道」了;死后一段时间膝盖犹暖热的,表示沦入「畜生道」了;如果一个人最后冰冷的部位是脚底,就是受罪而堕落到地狱里去了。
所以,人死后会随著各人业力的不同而有不同的归宿,有的可以升天成圣,有的转世做人,不一定都会下地狱或变成饿鬼。所谓「欲知来世果,今生作者是」,人死后所能依凭的业力也有三种:
1.随重受生:好比银行查帐,债务欠得最多的人要先查先还,人死了以后,依照各人生前积聚最多的重因,而去轮回受生。譬如善根深厚的人,出生善途享乐;恶业盈贯的人,轮回恶道受苦,这就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2.随习受生:佛教相信人死后会随著平日的某种习惯去受生。例如一个人平时「阿弥陀佛」念得习惯成自然了,一旦遭到意外,在濒临弥留的一刹那间也是一句「阿弥陀佛」,这时候的一句「阿弥陀佛」,比念佛几十年还有效,随著这人天交战时的一句「阿弥陀佛」,便能往生西方极乐净土。
3.随意受生:人死后受生的去向,跟日常自己的所思所念有很大的关系。如果平日专心致志想成佛成道,死后便能随这个意念往生净土;如果平日一心一意想跻登天堂,死后便能随这个意念往生天界。所以日常修持时,如何念念相续不断是非常重要的关键。
无论是由那一种业力受生,大部分的人死后都要通过一条漫长而黑暗的隧道,然后自有人前来接引。有的人是靠一条船引渡,带他渡过生死海到达彼岸;有的是牛头、马面鬼卒来拘拿,前往地狱受苦;而念佛的人,会有阿弥陀佛、菩萨等圣众来接引我们往生西方极乐净土。
所以真正的佛教徒,如果平日能摄心正念,行善去恶,就不怕审判,也不怕死亡。
三、从死后的处理说到死亡的观念
生死事大,世界各地因为宗教信仰和风俗习惯的不同,对于死后的葬仪也各自相异。在尸身的处理上,有土葬、火葬、海葬、天葬、立葬等不同的方式;在尸身的保护上也有冷冻、风干、尸解、木乃伊等种种不同的方法。而佛教对死后的处理方式,也有一些原则和其它宗教大异其趣。例如,人死之后八个小时内,最好不要随便搬弄他,也不要哭出声。
这是因为人的呼吸刚刚停止、心脏不再跳动时,理论上可以宣告死亡,但他的神经系统和脑部还在运作,神识里,还残存著某些知觉,实际上还没有完全死亡,移动他,会引起亡者身体的不舒服,容易引发痛感,而生起瞋恨心。因此,不管他的姿态是躺、坐、还是侧著,都不宜随便搬动,也不急于帮他换寿衣。
所以人往生之后,最好以助念来协助亡者系念佛号,帮助他往生善道,千万不要哭出声来,忍不住哭出声时,也要避开,因为亡者的身躯虽然已经僵冷,但耳识还未完全失去功用,听到亲人家属的哭声,心里容易留恋割舍不下,不忍离开世间,安然地去受生转世,对他而言是很痛苦的事。
人死了不必恸哭,当成他出国去旅行,他会玩得很愉快很舒服;或把他想成升天堂成圣作佛,从此安住在极乐净土,不必再受这个无常人间种种风波的折磨。佛教讲死亡是另一个新生的开始,如蝶破蛹,如虫化茧,如鸟出壳,进入另一个更光明祥和的世界,在世的人又何必私念结执为他恸不欲生呢?
至于八小时之内不宜搬动,也有另外一种理由:打坐参禅的人,有时候会入定到心脉俱微的境界,不明究理的人,便以为是坐化了。过去有位老和尚,在参禅时入定了,寺里的小徒弟一看师父毫无气息,以为他死了,就抱起老和尚的身体,一把火火化了。等老和尚出定时,已找不到自己的身体,此后寺里的人就常听到老和尚在喊:「我的房子呢?我的房子呢?」早也喊,晚也喊,喊得徒弟们内心不安,于是找来与老和尚很要好的法师帮忙,这位法师一言不发的到寺里,等老和尚又叫著找「房子」时,对他大喝:「去便去了,还要房子做什么?」老和尚一悟,无念无想,从此不再嚷著找房子了。
再说到佛教的葬仪方式,佛教主张火葬,既方便又卫生,尤其适合于人口爆满,用地日狭的今日社会;不像土葬费用既高,占地又广,而且埋葬几年后还要捡骨,非常不方便。而火葬安厝灵骨,不需要占太大的空间,真是一劳永逸。东初长老曾说过:「我往生后,愿我的骨灰撒到海里,与鱼虾结缘。」东初长老的胸襟,与一般人的执著贪生成了强烈的对比。
许多人活著时与死人争地,死了以后还要与活人争地,既贪心又可笑。有的人认为佛教的葬仪虽然隆重,但是未免太简单,既不要热闹舖张的丧仪乐队,又不盖豪华漂亮的墓园,不是太不尽子孙的孝思吗?这个问题牵涉到各人对死亡的认识,越是能了生脱死的人,就越能放下尘世,像庄子就是真能打破生死关头的人。他快要死的时候,弟子们想厚葬老师,纷纷商量如何用最上等的棺木隆重地埋葬,庄子却大笑说:
「我用天地做棺木,用日月做玉璧,用星辰做珠宝,用世间万物做殉葬,还不够丰富吗?还有什么比这更隆重的呢?」
弟子们说:「不行啊,把您露天放在森林里,恐怕会被乌鸦和老鹰啄食,还是用最好的棺木把您埋葬吧!」
庄子笑著答道:「这有什么差别呢?露天让乌鸦老鹰吃,和埋在土里给蚂蚁蛆虫吃不是一样吗?何必从乌鸦嘴里抢来给蚂蚁吃呢?」
所以,葬礼办理的方式固然需要合情合理,对于死亡的观念也需要智能达观。如果能够将舖张的丧葬费用节省下来,做一点慈善事业,让死者的遗爱长留人间,或是将完好的器官捐移给需要的人,这不仅对社会有崇高的贡献,积阴德庇子孙,亡者也能得到冥福,这实在是很有意义的事情。
从上面所提到佛教对丧葬的处理方式来看,死亡不是消灭,也不是长眠,更不是灰飞烟灭,无知无觉,而是走出这扇门进入另一扇门,从这个环境转换到另一个环境;经由死亡的甬道,人可以提升到更光明的精神世界里。对于死亡的观念,佛经里记载许多譬喻,以下略举六种观念:
1.死如出狱:众苦聚集的身体如同牢狱,死亡好比从牢狱中释放出来,不再受种种束缚一样。 2.死如再生:「譬如从麻出油,从酪出酥」,死亡是另一种开始,不是结束。
3.死如毕业:生的时候如同在学校念书,死时就是毕业了,要按照生前的业识成绩和表现,领取自己的毕业证书和成绩单去受生转世,面对另一个天地。
4.死如搬家:有生无不死,死亡只是从身体这个破旧腐朽的屋子搬出来,回到心灵高深广远的家。如同《出曜经》上说的「鹿归于野,鸟归于空,真人归灭」。
5.死如换衣:死亡就像脱掉破旧的衣服,换上新衣裳一样。《楞严经》云:「十方虚空世界,都在如来心中,犹如片云点太清。」一世红尘,种种阅历,都是浮云过眼,说来也只不过是一件衣服。
6.死如新陈代谢:我们身体上的组织每天都需要新陈代谢,旧的细胞死去,新的细胞才能长出来;生死也像细胞的新陈代谢一样,旧去新来,使生命更珍贵。
有了正确的观念之后,知道死亡并不可怕,死亡之后到哪里里去才是最重要的。一般人活著的时候,只知道吃喝玩乐、争名逐利,像行尸走肉般了无意义,不知道为自己的生命寻求方向,安排归宿,只知昏昏庸庸得过且过,一旦大限来到,就什么都是一场空了。所以,要先懂得如何生,才能懂得如何死,孔子说的「未知生,焉知死」就是这个道理。肉体的死亡不要紧,心灵的昏昧迷失,虽生犹死才是最可悲的。从死亡的噩梦里清醒,才能摆脱人生的虚伪尘垢,挣出生命的无常苦空,为一己的人生建树庄严的意义,替自己的生命开创无限的生机。
四、从奇怪的死亡说到美好的死亡
死亡是一件美好的事吗?仔细想想,如果对生命有了正确的认识,对佛法有了真实的了解,能勘破死亡的阴霾,穿越时空的限隔,对生死都能坦然面对,无所畏惧害怕,那么,死亡自然能成为一件美好的事。像汾阳善昭禅师含笑赴死,就是一种「来为众生来,去为众生去」的美好死亡。
善昭禅师是怎么死的?宋朝时有位朝廷大官叫龙德府尹李侯,下令善昭禅师到承天寺当住持,连著下了三道命令,禅师都无动于衷,李侯府尹于是派了个使者去迎接禅师,并威吓使者说:
「你如果不能把善昭禅师带回来,就把你活活打死!」
使者失魂落魄的来恳求善昭禅师一定要救他的命。善昭禅师心想不去是不行了,就问弟子:「我怎么能够丢下你们,一个人去做住持呢?如果带你们去,你们又都赶不上我。」
有一个徒弟上前说:「师父,我能跟您去,我一天可以走上八十里。」
禅师摇摇头说:「太慢了,赶不上我。」
另一位徒弟高声道:「我去,我一天能走一百二十里路。」
禅师还是摇头说:「太慢了!」
徒弟们面面相觑,纷纷猜测师父的脚程到底快到什么地步,这时有位徒弟站出来,向善昭禅师叩首说:「师父,我跟您去。」
禅师问:「你能走多快?」
弟子回答:「师父走多快,我就走多快。」
善昭禅师一听,便高兴的说:「很好,我们走吧!」
于是,善昭禅师就一动也不动的坐在法座上微笑圆寂了,那位弟子也恭敬的站在法座旁边立化。像这种把死亡当遊戏,随时随地一瞬即去的死法,不是很圆满自由吗?
另外,宋朝的德普禅师,也是十分洒脱的遗世。有一天,他把徒弟们召集到跟前,吩咐说:
「我就要去了,不知道死了以后你们如何祭拜我?也不知道我有没有空来吃?与其到时师徒悬念,不如趁现在我还活著,大家先来祭拜吧!」
弟子们虽然觉得奇怪,却也不敢有违师令,于是准备丰盛的饭菜,一起向师父祭拜了一番,谁知道第二天德普禅师真的去世了。像这种先祭后死的方式虽然很奇怪,却也不失幽默。俗语说:「生前一滴水,胜过死后百重泉。」为人子女的要孝养父母,应该在父母生前克尽孝思,如果等到亲死下葬后才大事祭拜,这样的孝道就太空泛了。
宋朝的宗渊禅师,活到八十三岁时,自忖证悟佛法已有火候,生死已不足牵挂,该是舍弃肉身的时候了,就自己作了一首挽歌自祭:「举世应无百岁人,百年终作塚中尘;余今八十有三岁,自作哀歌送此身。」这种死法不也是很潇洒吗?
宋朝另一位性空禅师的坐水而死,也很有传奇性。当时有贼人徐明叛乱,使得生灵涂炭,杀伐甚惨,性空禅师十分不忍,明知在劫难逃,还是冒死往见徐明想感化他,就在吃饭时做了一首偈语自祭:「劫数既遭离乱,我是快活烈汉,如何正好乘时,请便一刀两段。」因此感化盗贼,解救了大众的灾难。后来禅师年纪大了,当众宣布要坐在水盆中逐波而化。他坐在盆中,盆底下留下一个洞,口中吹著横笛,在悠扬的笛声中,随波逐流而水化。他留下的一首诗说:「坐脱立亡,不若水葬:一省柴火,二省闻圹。撒手便行,不妨快畅。谁是知音?船子和尚。」原来过去有一位船子和尚也喜欢这种水葬方式,性空禅师因此又作了一首曲子来歌颂:「船子当年返故乡,没踪迹处好商量。真风遍寄知音者,铁笛横吹作教坊。」性空禅师和船子和尚这种吹笛水葬的死法,不是也很诗情画意吗?
公元一九三四年,缅甸仰光的金山活佛妙善和尚,也是用水化的方式圆寂。那时妙善和尚染了热毒,又营养不良,两脚背上都长了毒疮,依旧日日爬在热石板上拜佛,弄得疮口溃烂,脓血外流,还不肯接受弟子延医治疗,连冲个凉水澡都不肯,使大家束手无策。一直到了圆寂当天,弟子又来劝请冲凉水澡时,活佛居然爽快的点头答应说:
「好,今天正是我冲凉的时候了!」
一说完,就高高兴兴的进入浴室冲洗,弟子不放心,还特别要求活佛多冲一下,除掉热毒,活佛笑嘻嘻的回答:
「我知道,一定要多冲,只冲这一下,就不必再冲了。」
结果几个钟头过去了,仅听见里面哗啦哗啦的水声,却一直不见活佛出来,大家觉得奇怪,推门一看,活佛屹立不倒的站在那里,只是心口早已停止跳动。像这种坐脱立亡的死法,真正摆脱了无始无明的牵绊,不是很美好吗?
很多禅师死的姿态也是千奇百怪。像:丹霞天然禅师策杖而死;隋朝的惠祥法师是手捧佛经跪化;唐朝的良价禅师来去自如,要延长七日就延长七日而死;遇安禅师自入棺木三日犹能死而复活;古灵神赞禅师问弟子:「你们知不知道什么叫做『无声三昧』?」弟子们答不知道,神赞禅师把嘴巴紧紧一闭就死了。而庞蕴居士一家四口的死法尤其各有千秋,先是女儿灵照抢先坐在父亲的宝座上化逝,庞公只好卧著死;儿子在田里锄地,一听父亲去逝了,就丢下锄头立化;庞夫人见他们个个都去了,也拨开石头缝隙,随口留下一偈而去:「坐卧立化未为奇,不及庞婆撒手归;双手拨开无缝石,不留踪迹与人知。」
这些禅师、居士们的死法,既轻松潇洒,又幽默自由,是快活自在的,是诗情画意的;他们或站、或坐、或躺卧、或倒立、或跪化、或说偈而死……他们具有勘破生死的智能,才能这样了无挂碍的撒手而去。人,有生必有死,信佛的人会死,不信佛的人也一样会死。但是我们佛教徒对死亡应该有更深一层的认识,有更高一阶的灵悟,「以生为附赘悬疣,以死为决肒溃痈」,不但不怕死,更对死后充满希望;面对死亡时,不会恐惧哀号,而将死亡视为一件美好自然的事。
我们常为人生诸事做准备,为黑夜来临准备手电筒,为下雨天准备遮伞,为远行准备口粮,为季节准备换装……。同样的,我们也应该趁著时间还早,趁著自己身体精神都还健康的时候,先为死后的皈依处预作准备,为未来的归宿铺下坦途;我们不但要对现世的生活怀抱希望,对于死后的生命更须建立高昂的信心--生有所自,死有所为,法身久长,慧命无量,相信生命是永恒不灭的。
一九八三年十一月三日讲于台北国父纪念馆
禅宗人物的风趣洒脱
作者:星云大师 时间:2007/4/19
一.从游戏神通来谈禅宗的风趣洒脱
二.从生老病死来谈禅宗的风趣洒脱
三.从荣辱毁誉来谈禅宗的风趣洒脱
四.从弘法利生来谈禅宗的风趣洒脱
各位法师、各位护法居士:
大家晚安!
这次佛学讲座三天,为什么要用禅做主题呢?因为生活愈是忙碌,人生愈是动荡,禅在我们生活里面愈重要。禅究竟是什么呢?禅就是我们自己,就是我们的心,是人生的放旷,是生活的幽默,是一种直觉,一片定慧;禅不在多言,不在世俗文教经典中,没有你我凡圣的差别,禅就是一种光芒,一片灵犀--像这个讲台上的花,黑暗中并不起眼,水银灯光一照,就特别亮丽,气氛也不同了。看着这些花,有人心里会有一种美丽的感动,有人没有,滋味也就不一样。
假如不分僧俗,不分出家在家,每个人生活里都能有那么一点禅味,生活就会不一样。所谓“莲花开水面,亭亭出污泥”,禅就像出污泥而不染的莲花,在任何污浊的生活环境里,都能有清净素雅的心田,“悟则三身佛,迷疑万卷经”,有没有禅,差别是很大的。
过去禅宗的人物,有的风趣洒脱,有的幽默自在,有的持重严厉。像有名的六祖大师,隐藏在猎人群中十五年,随宜说法,他为什么能够这样的坚忍,这样的持重?因为禅在生活里有力量,有了禅,人可以随忍随住。
像汾阳禅师,皇帝八次召请上朝,他不去,再高的荣耀,也不动心,为什么?有了禅,死生忧乐不能移,世间万物在他心目中都很渺小了。
南泉禅师混迹樵牧群中,日日打柴、砍树、自筑禅斋,三十余载不下山,为什么?拥有了禅,就等于拥有了宇宙,大千归宿在怀抱,一切风光现眼前,何必再到什么地方去呢?
禅是无你、无我、无圣、无凡,更没有贵贱的差别。为了悟禅,禅师的持重有很严格、很严厉的方式。像二祖慧可,为了向达摩初祖请法,苦立至积雪封膝,还不惜自断一臂,以表示为法忘形的决心,这多严厉啊!百丈禅师给他的师父马祖大喝一声,耳朵聋了三天,也领悟了三天狮子吼。俱胝和尚在有人问道的时候,不多言语,只竖一指,侍者也学和尚竖一指向人说法,被俱胝拦指一剪,把虚有表相的指头剪断!指头断了,侍者也开悟了。云门禅师正要出门的时候,右腿已跨出门槛,师父把门用力一关,左腿关在里面,这一夹,腿断了,痛心彻骨之余,他也悟到了里外一如的道理。
为了参禅,禅师们严厉的精神实在超乎我们的想象。有的很神奇怪异,有的很幽默自然,有时故意给你受种种委屈,给你种种的伤害,种种的侮辱,千折万磨,把你的思想也好,心也好,逼得走投无路,走到绝望的时候忽然一悟,峰回路转,真是别有洞天福地。禅的密意,都在生活日用中出现了,端看我们如何在心田体悟、受用。
我今天不讲禅师们那些持重、坚忍、严厉的风范。我想用比较平易的方式,谈谈禅门风趣洒脱的人物,把他们参禅生活的点点滴滴向各位介绍,让大家在生活里,也能像那些风趣洒脱的禅师们,有那么一点禅味,丰富我们的生活。
一.从游戏神通来谈禅宗的风趣洒脱
禅师们因为有了禅,从禅来游戏人间,表现智能。他们的风趣洒脱,常常透过游戏和神通的方式呈露,给我们意想不到的感悟。我现在介绍几桩公案让大家参想:
云升禅师和坦山是师兄弟,坦山禅师不正派,是一个不正经的和尚。信徒们都恭敬云升师兄有学问,有道德,有修养;对坦山师弟的不够庄严则摇头歎息,不愿理睬他。有一天,坦山禅师买了很多鱼肉下酒,正在屋里吃吃喝喝的时候,云升从门口经过,坦山一见,赶紧招呼道:
‘师兄,来哦!吃一杯酒如何?’
云升禅师一看非常生气,骂道:
‘你啊!真是没出息,现在是什么身份了,还吃酒?我可是严守戒律滴酒不沾的。’
坦山一笑,说道:
‘连酒都不会吃,实在不像个人。’
云升一听,沉下脸责问:
‘身披袈裟,吃酒已属犯戒,你还骂我?’
坦山笑嘻嘻的应道:
‘我什么时候骂你了?’
‘你刚刚骂我不像个人。’
‘你当然不像个人啊!’
云升忍住怒气,追问:
‘那我像什么?’
坦山放下酒食,坦然说道:
‘你像一尊佛祖啊!’
禅师们总是用出乎意料的一句话,解决很艰难尴尬的局面。禅,是人生的润滑剂,透过游言戏行,能使生活现出一片幽默的风光。
中国佛教史上,道教道士和佛教法师常常辩论斗法;有一个道士向法印禅师挑战,道士趾高气昂的说:
‘你们佛教怎样高超都比不上我们道教,你们佛教讲到最高都是一,一心啦,一真法界啦,我们道教讲什么东西都是二,绝对胜过你们的一。比如讲乾坤、讲阴阳,都是二,胜过你们的一心、一真法界!’
法印禅师笑着问:
‘真的吗?你们的二,真能胜过我们的一吗?’
道士信心十足,夸口说:
‘只要你们说一,我就能二,一定能压倒你们。’
法印禅师漫悠悠把一条腿那么一竖,望着道士说:
‘哪里!请你把两只腿竖起来。’
千种难题万般困扰,禅师一句简单话便让你哑口无言。禅,不是卖弄,而是自在自如,游心禅海之中,人生便处处是转机,时时含妙意了。
有一位将军,向大慧宗杲禅师要求出家,一再恳请:
‘我早已看破红尘,请禅师慈悲、慈悲!收留我出家,跟你做和尚吧!’
禅师语重心长的回答说:
‘你还有妻子,有家庭,社会习气也太重,还不能出家,慢慢说吧!’
这个将军苦苦请求:
‘师父啊!我现在什么都能放下,妻儿家庭我都能放下了,你即刻收我出家吧!’
禅师还是摇头:
‘慢慢再说!慢慢再说!’
有一天,将军很早来到寺庙拜佛,表示很虔诚。大慧宗杲禅师见到了,有意点拨他,就问:
‘将军,为何起这么早来拜佛呢?’
将军把胸这么一挺,威风凛凛的说:
‘我为了除却心头火,特别起早礼世尊!’
大慧宗杲禅师笑嘻嘻问道:
‘这么早出门,不怕妻子偷人吗?’
将军一听,怒气勃然而生,很不高兴地指斥:
‘你这老怪物,怎么讲话这么伤人呢?’
大慧宗杲禅师哈哈笑道:
‘我才轻轻一拨搧,你的妒火就燃烧了,瞋恚心这么重,怎能出家呢?’
参禅求道,是要身心放下,以平常心随缘放旷,道在生活里自然呈现,这就是禅师们风趣洒脱的特色。
很有名的一休禅师,信徒问他:
‘师父,什么法号不好取,为什么要叫一休?’
一休禅师就说了:
‘一休万事休,有什么不好呢!’
信徒一听,颇觉有理:
‘不错!不错!一休万事休,很好!很好!’
一休禅师眨眨眼,摇摇头,说道:
‘一休不好,要二休才好。’
‘二休怎么好呢?’
‘这个二休嘛!就是生要休,死也要休。生死一起休才能解脱;烦恼要休,涅槃也要休,烦恼涅槃一起休,二休最好。’
信徒一听,非常赞同,连声叫好:
‘不错!不错!二休比较好。’
一休禅师白眼一翻,又摇头了:
‘二休不好,三休才好呀。’
信徒觉得奇怪,追问说:
‘三休怎么好?’
‘你老婆今天跟你吵架,像个母老虎,最好是休妻。’
一休禅师板着脸继续说:
‘作官常常要奉承逢迎,也很辛苦,最好休官。社会上谤议丛生,唇枪舌剑也很累,最好休争。能够休妻、休官、休争,三休岂非最快乐!’
信徒一听,击掌称妙,更是大点其头:
‘不错!不错!三休的确好。’
一休禅师脸色一正,大摇其头:‘四休更好。’
信徒一愣:‘四休怎么好啊?’
‘酒、色、财、气,四样孽障一起休最好!’
望着一休禅师的庄严神色,信徒衷心悦服,顶礼说:
‘四休实在好!实在好!’
一休禅师却又微笑起来,摇摇头:
‘四休不好,最好五休。’
‘哪里五休?’
‘人生最苦就是为了无底海这张嘴。’一休禅师张嘴伸舌示意:‘要吃饭,要工作,为一口衣食奔波忙碌,所以受种种苦,假如五脏庙一休,不就众苦皆休,通通都没事了吗?’
禅师们讲说佛法,不但契机化导,言语游戏之间,另开方便神通法门,把诸佛菩萨的至理妙道阐发于无形。在禅宗的宝典里,像禅师们这种风趣洒脱的游戏教化公案实在很多,我现在高高举起一根指头,请问大家:这是什么?
(听众纷纷猜测:一指禅?一休禅?星云一句禅?生死一如?乾坤一空?......)
(星云大师举一指示众,含笑不语。过了半晌,才说:)
‘大家心里想的,难道不是禅法?’
二.从生老病死来谈禅宗的风趣洒脱
有了禅,生活就别有洞天,连生死的风光都不一样了。我现在举几个禅师对生老病死自在洒脱的公案给大家参想:
有一个信徒问赵州禅师:
‘师父!您八十岁了还在参禅、打坐、行脚,这样的修行实在少有,您百年以后,会往生到哪里里去?’
赵州禅师立刻回答说:
‘我死后当然到地狱里去!’
信徒听了,半信半疑:
‘师父,像您这样大修行的人,死后怎会到地狱去呢?’
赵州禅师慈眉善目的看着他说:
‘我若不到地狱里去,谁来度你这种人呢?’
从另一个角度看:禅师自己到地狱里去,跟你受苦受难,帮你得度,这是何等宽敞的胸襟?连生死都可以置之度外,懂得禅,真是任运自在。
我也是禅宗的一份子,我的祖师是临济禅师。有一天,临济禅师带着普化禅师到信徒家里接受供养。普化禅师把饭菜打翻了两次。到信徒家作客,把饭打翻了,这是非常不礼貌的事。所以临济禅师就跟他说:
‘啊!你不要这样粗气。’
普化禅师故意做出吃惊的样子说:
‘咦!师父啊!你的佛法还有粗细吗?’
临济禅师当着信徒的面,不便因示法而冷落主人,只好莫可奈何地说:
‘唉!你实在像一头牛!’
普化禅师立刻学牯牛叫:
‘哞!哞!’
临济禅师笑骂他:
‘像个贼!’
普化禅师又赶快圈嘴喊:
‘来抓贼喔!抓贼喔!’
禅师们谈禅,在生活中你一言,我一语,看似平凡,佛道却在风趣中显现,忽人忽牛忽贼的,像超越了时空的限制,拿生老病死开玩笑,这样不着重外在形式的修持,也是禅师洒脱的特长。
有一位昙照禅师,每日向信徒开示,都离不开“快乐呀!快乐呀!人生好快乐呀!”有一天他生病了,辗转病榻时却不停的叫“痛苦呀!痛苦呀!人生好痛苦呀!”住持大和尚听到了,很不顺耳,就来责备他:
‘喂!一个出家人有病,老是喊“苦呀!苦呀!”太不像话了!你有一次掉进水里,快要淹死时,还面不改色,一付视死如归的样子,你那精神如今何在?你平常都讲“快乐!快乐!”为什么到人生尽头却喊“痛苦!痛苦!”呢?’
昙照禅师向住持招手,唤道:
‘你来,你来!你到我床边来。’
住持走到他床边,昙照禅师轻轻地问:
‘大和尚!我过去讲“快乐呀!快乐呀!”现在讲“痛苦呀!痛苦呀!”请问究竟是讲快乐对呢?还是讲痛苦对呢?’
一般人把快乐和痛苦分开来讲,生是一回事,死是一回事,所以生可喜,死可悲。昙照禅师不是真的嗟病歎死,不是真痛苦。他只是提供自己人生的观照,直下承担,快乐也好,痛苦也好,都是一般样,面临生老病死,禅师们永远有洒脱的呼声。
世人贪瞋痴妄的习气太重。活着的时候,要住高楼别墅、华屋美厦,要锦衣玉食,要奢丽享受,生也放不下,死也放不下,反而不如禅师们能潇洒解脱,一衣一衲一钵度终生,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悠游一世,死后化骨扬灰,乘愿去来,禅师就是这么洒脱自在。
三.从荣辱毁誉来谈禅宗的风趣洒脱 c
荣辱毁誉,对禅师来说,是精进的道粮,是逆增上缘。
我们尊贵的教主佛陀,当初在世的时候,也常受种种的侮辱、陷害。像提婆达多一再派人行刺佛陀,央掘魔罗屡次要杀害佛陀,连外道的婆罗门都想千方百计陷害佛陀。有一天,世尊正在宝座上讲经说法时,一个女人挺着大肚子走进来招摇叫嚷着说:
‘喂!释迦,你不要光会讲经,我们孩子的问题怎么解决啊?’
大众听了,都惊讶万分的望着世尊。座中神通第一的目犍连,他运用神通把这个女人肚子上系的带子拆断,只听“嘓嘓嘓”连声,一个小木盆子咕咚咕咚滚出来,于是真相大白。
当那女人公然诬告佛陀的时候,佛陀没有气愤不平;女人的阴谋被拆穿了,佛陀也没有得意。禅师的心皎洁如月,沉稳如山,毒箭恶语伤毁不了,毁誉荣辱动摇不了。禅师安住在定慧一如的禅境中,精进菩提道,是“八风吹不动,端坐紫金莲”的。
有一位大道禅师,在客堂接待信众时,一个三十多岁的少妇来请他开示佛法,和大道禅师讨论完就走了。她回去以后,大道禅师发现椅旁有个坛子摆在那儿,啊唷!这是什么啊?大道禅师想了想,啊,大概是那位太太她家人的灵骨坛,放着忘记拿回去了。大道禅师赶快替它设香案,上香供菜点蜡烛又诵经超度,心里想:大概过几天她会来拿。
三、五天过了,都没有人来拿。三个月以后,大道禅师就写一封信去:
‘太太您记得吧?那天您到我们寺里来,我没有好好招待您,您遗留了一件东西在此,有时间请来把它捧回去好不好?’
大道禅师很慈悲,怕那位太太伤心,就不明指是骨灰坛。可是少妇收到信,却另有误会:
‘哎!这寺里的和尚真不正经,我拜访他一次,他就借故和我攀缘,又叫我再去,这和尚用心暧昧,我才不上当呢!’
一番绘声绘影的,好像真有这回事一样,她逢人就张扬:
‘寺里的和尚居心不良呀!居然对我不安好心呢!’
有信徒听到了,就劝她:
‘唉啊!你不能这样乱讲,人家师父是很有修行的!’
‘哟!我那里是冤枉他,我有情书可作证明!’
信徒就向大道禅师查询是否真有其事?大道禅师一听,大为吃惊:
‘啊!有这样的事?她的坛子确实在这里呀!’
‘坛子里面究竟是什么?’
‘我没有打开过。’
信徒基于义愤,把坛子打开一看:
‘师父!是一罐豆瓣酱啦!’
大道禅师哑然失笑,无奈的把手一摊,说:
‘是我愚痴!是我愚痴!竟然拜了几个月的豆瓣酱。’
其实,大道禅师并不愚痴,一坛豆瓣酱,在他心里却是庄严的化身。是佛祖,是清净、明亮、无瑕、尊贵的心。而那个少妇呢?因为她没有禅心、好心,不能领受禅师的慈悲,反而染上无明烦恼、地狱、恶鬼的念头。心地肮脏的人,再慈悲的禅意,都会染污成为肮脏的垃圾。而禅师则自在无碍,不会被这些无明烦恼、荣辱沾染。
有一位普现禅师行脚参访,经过小镇街上,一个女人倚楼向禅师呼叫:
‘喂!和尚上来哦!上来哦!’
普现禅师听见人家叫唤,以为有事求告,就上去了。到了楼上一看:咦!这地方不大对劲,好象是个烟花酒家啊!禅师歎一口气,想:
“一生都是参禅的人,怕什么?”?
把毁誉得失的心都放下了,禅师也不管女人的喧闹和环境的低俗,自顾自挑了个角落打坐,一更、二更、三更过去了,那女人看禅师久无动静,实在忍耐不住,就推推禅师说:
‘喂!和尚!睡觉了。’
普现禅师一付老僧入定的模样,眼睛都不睁:
‘睡觉是你的特长,打坐是我的特长。’
依然静坐不动。女人一看自讨没趣,只好自己睡了。
第二天早上,老板来收钱,禅师还是忍耐包容:
‘多少钱?’
老板粗声说:
‘四百块啦!’
禅师默默拿出一张五百块付给他。找了一百块,那女人顺手伸过来抢,嘴里叫道:
‘这一百块给我吧!’
普现禅师面容一正,用低沉的声调说道:
‘你如此堕落!我从昨天到今天,都尊重你的人格,现在你连这一百块也要贪心,真是业障!出卖身体也罢了,连灵魂也污染不堪,你这样还像个人吗?’
这个女人被普现禅师一教训,深感惭愧,很不好意思的把一百块拿出来:
‘还给你。’
普现禅师并不接下,又推回去,叹息道:
‘给你吧!你的人生价值也只有这么多!’
禅师不是心疼那一百块,而是为那女人自甘堕落生气,不懂得尊重、爱惜自己。禅者能自尊自重、定慧观照,纵然在最恶劣的环境中也能洒脱自如,不失庄严。因为有了禅,就有智能观照随荣辱毁誉而来的欣喜与厌恶,看透了,一切无所系念与执着,自然走出一片清明洒脱的天空,这也是禅者参禅求道的高远境界。
四.从弘法利生来谈禅宗的风趣洒脱 d
禅师们弘法利生,是慈悲道德并施的。应机教化之间,大有一片巧妙风光。
有一位诚拙禅师,皇上敬重他的道德风范,送给他一块匾额。皇上赐匾不能乱放,禅师想了想,只得赶快建个山门悬挂。为了建山门,只好向信徒化缘。有个信徒很富有,慷慨捐出了五百两银子,拿给诚拙禅师,特别提醒说:
‘这是五百两银子哟!’
诚拙禅师点头致谢:
‘好!好!’
大财主看禅师没什么反应,以为是自己声音太小,禅师没听清楚,就高声重述一次:
‘师父!这是五百两银子啊!’
诚拙禅师依旧点头致谢:
‘好!好!’
大财主终于无法再忍耐了,大声说道:
‘师父!我们赚钱也不容易啊!五百两银子给你,怎么你一句赞美的话都没有?’
诚拙禅师依然一语不发,站起来就往大雄宝殿走去。这个信徒生气的随后追赶过来,开口就骂:
‘岂有此理!五百两银子不是小数目耶!怎么谢都不谢呢?’
诚拙禅师正好走到大雄宝殿门口,就向着佛祖一礼说:
‘佛祖啊!他五百两银子捐给您,他要我来说谢谢。’
禅师作侧耳倾听状,又点点头,回头对信徒说:
‘好?谢谢你!你把谢谢带回去吧!我们银货两讫。’
诚拙禅师就是这样潇洒。你捐献,我替你代办佛事,又何必要我来谢谢?一讲“谢谢”,不就银货两讫了吗?现在的人,常常布施有相,不懂得无相布施,有些人在努力做无相布施,可是做的也不大好。比方说:捐一万块,我不要名,我是无相布施,只要写个无名氏就好了。可是有些人反而藉此张扬说:‘你看!你看!捐一万元的无名氏就是我啦!’这种不要名的无名氏,实在是更要名,要无名氏更高的名。像诚拙禅师用银货两讫来指点信徒,用无相来布施,意义非常深奥。
有一次,仙崖禅师走在街上,见到一对夫妻吵架,太太当街对丈夫叫骂:
‘哼!你哪里里像个男人?没出息!’
男人气冲冲地恐吓:
‘你再讲!你再讲!再讲我就打你!’
‘你打!你打!你就是不像男人!’
男人一个箭步冲上去,啪!一个耳光摔过去。仙崖禅师立刻高声叫喊:
‘来看哦!来看哦!看斗鸡要钱,斗蟋蟀要买票,斗牛斗狗都要票,来看哦,免费欣赏斗人哦!’
这一喊!惊动了半条街的路人,纷纷好奇的围拢来看,那夫妻两个就吵得更凶了,男的跳脚大骂:
‘你再说!再说就杀了你!’
女的狠狠地破口大骂:
‘你杀啊!你杀啊!’
仙崖禅师更加大声宣传:
‘哎哟!精彩!精彩!现在要杀人了,精彩哦!要杀人了哦!’
看热闹的人里面,终于有人忍耐不住了,站出来问:
‘喂!和尚,穷嚷嚷什么?人家夫妻吵架,你不劝架也罢了,怎么幸灾乐祸呢?’
仙崖禅师摆摆手:
‘不是幸灾乐祸,他们死了以后,我好替他们念经。’
这个看热闹的人就和仙崖吵起架来,这时众人的注意力转向,那夫妻两个也休战了,一起围过来看热闹:
‘他们吵什么?’
仙崖禅师看他们夫妻不吵架了,就对他们开示:
‘唉!我有几句话奉献给你们:再厚的冰块,太阳出来也会溶化;再生硬的饭菜,熊熊的火光也会煮熟。夫妻彼此要像太阳温暖对方,要像一把火,热热的溶化对方,让对方成熟,互相敬重才好。’
禅师在世间弘法利生,往往三言两语就可以发人深省。禅,就是这样风趣、自在。
有位信徒做生意倒闭了,来向一休禅师道别:
‘师父啊!我负债倒闭,这里不能住了,我准备远走高飞。’
一休禅师问:
‘你欠人的债,要还啊!还清了再走。’
‘我没力量还啊!’
‘叫儿子还!’
‘我没儿子。’
‘叫女儿还。’
‘女儿怎么有钱?’
‘女儿嫁个金龟婿,不就有钱了吗?’
‘我女儿才八岁,怎能嫁人呢?’
‘谁说八岁不能嫁人?嫁给我好了。’
‘师父开玩笑,出家人怎么可以娶妻?’
‘这样我才能替你还债啊!’
信徒看一休禅师一本正经的样子,实在没有法子,只好将信将疑地问:
‘你怎样娶我的女儿呢?’
‘你回去发请帖,说某月某日一休要讨你的女儿、做你的女婿,欢迎大家来观礼祝贺。但是每一个人要向你买一把扇子,我免费替他们题字。’
信徒无奈,回去照做了。结果从早到晚人潮络绎不绝,纷纷买扇请一休禅师题字,大家都好奇的来看究竟怎么一回事。这一来,信徒就卖出好几百把扇子,赚了不少钱。到晚上,一休禅师问信徒:
‘今天卖扇子的钱,够不够还债呀?’
信徒数数,除了还债,还剩很多,一休禅师很欣慰的说:
‘好了!你不必躲债逃亡了,我也不必做你的女婿了!’
禅师处理事情多么风趣!
一休禅师还有另外一段公案,也可以看出他在弘法利生上的洒脱:
有一天,信徒送给一休禅师的师父一瓶醇蜜,很甜很香。师父急着出门,又怕这瓶蜜被吃掉,就把一休叫来,叮咛道:
‘一休啊!这是一瓶毒药,千万不能随便碰,你好好看家。’
一休年纪虽小,却很灵巧,师父前脚一走,一休就把一瓶蜜吃掉了,又不小心把师父心爱的花瓶打破。师父回来后,看到满地碎片,惊问道:
‘好大胆!谁打破了我心爱的花瓶!’
一休流着泪上前自首:
‘师父,是我啦!我不小心把花瓶打破了,知道师父很喜欢它,自觉罪孽深重,没脸向师父忏悔,就把那瓶毒药喝掉了,算是自杀谢罪。’
这样的谢罪法,使人哑巴吃黄莲,真正哭笑不得。这样的幽默风趣,是禅师弘法利生常有的事。
还有一个信徒来找乐善禅师问:
‘禅师!我太太悭贪不舍,请你慈悲开示我太太好吗?’
禅师答应了。见到这位太太,就举起一个拳头说:
‘阿弥陀佛,你看我的手天天都是这样,不知怎么回事?’
那位太太说:‘这是畸型的毛病。’
禅师把手张开,又问:
‘假如天天这样呢?’
‘也是畸型!’
禅师伸手指着她说:‘太太!你把钱赚进来,而不知布施出去,也是畸型。钱要像流水一样流通,能出才能进,要懂得运用。’
在禅师的教示下,做人处事的很多方式都忽然明晰了。过去参学的人到寺庙挂单,要和住持和尚论道,赢了才可以挂单。有一次住持身体不适,不得已只好找他那瞎了一只眼的师弟庖代,和尚交代他说:
‘师弟,请你今天替我跟挂单的人对话。’
师弟连忙推辞:‘不行呀!我不会说话呀!’
住持安慰他说:‘不讲话最好。’
对方来了,他就坐在那里不讲话,对方伸出一根指头,这师弟就伸出二根指头,对方比三个指头,这师弟就举起一只拳头,那人就说:
‘输了!我输了!’
不挂单就离去了,有人问他是怎么输的?
‘我跟他比一指头,表示大觉世尊,人天无二,唯我独尊。他就用二指头驳我:佛法虽二,二而不一。我举三根指头,意指佛法僧三宝一体,团结一致,佛法长存。他却大剌剌举个拳头表示:不谈空话,空有一体,圆融一致。每次他都比我有理,我怎么能不输呢?’
这一边住持听说挂单的人走了,就问他师弟说:
‘你怎么打发那人的?’
这个师弟气冲冲的说:
‘那人存心不正,一来就跟我比一指,骂我独眼龙,只有一个眼睛;我尊敬他是客人,勉强竖起二根指头,称赞他有两个眼睛很幸福。谁想到他竟比三个指头,嘲笑我们两人一共三只眼,我气得竖起拳头来要揍他,他就吓跑了!’
有时候,是佛法非佛法,不是佛法是佛法。你以为打坐是禅吗?闭眼是禅吗?不!禅不止是打坐闭眼,禅是无所不在的。有时候看似离禅很远,不是禅法,甚至打你、骂你,虽然奇形怪状,却能把禅的味道显露出来。
如同微风是风,台风也是风,松树是树,柳树也是树;禅,不能从世相世智上去看,要透过本质实相了解。禅师们在日常弘法利生时,一举手,一投足,行住坐卧之间,往往很洒脱自在的呈现了人生的真义。
我祝福大家都能从禅宗的人物里受用禅趣,体验禅理,享受人生洒脱自在的风光。
谈情说爱,大慈大悲
作者:星云大师 时间:2007/6/16
爱河千尺浪,情海万重波;
我们要“以智化情”,我们要“以慈作情”,
我们要“以法范情”,我们要“以德导情”
人是有情感的,爱更是生命的根源。
爱的世界很广阔,我们不但爱人类社会:譬如爱父母、爱朋友、爱国家;我们也爱植物:比如陶渊明爱菊花,周敦熙爱莲花;更有人喜欢动物:饲猫、养狗、赛鸽;甚至有人喜欢矿物:手机奇石异物赏玩……爱慕“有情众生”固然是一种情爱,喜欢“无情草木”也是情爱。
我要答复一位读者的来信,谈谈正信佛教的三宝弟子,对情爱应有的看法,以及如何正确处理情爱。
从好的方面来讲,爱是牺牲、奉献,爱是鼓励,更是慈悲。对大众而言,总希望被人所爱,喜欢获得别人的感情;更有一些人,他们喜欢发挥爱心,博爱社会大众。可是“爱”与“恨”是对难兄难弟,几乎常形影不离,爱得不好,会成为恨,因为社会上一般凡夫俗子所讲的情爱,往往仅局限于男欢女爱,而不能进一步,将爱心扩充为民胞物与的襟抱,将情爱升华为爱护一切众生的慈悲。
有的爱是属于“污染”的爱,有的爱属于“纯洁”的爱,有的爱是“占有”的爱,有的爱是“奉献”的爱。从坏的方面来讲:爱如绳索,会束缚住我们,使我们的身心不得自由;爱似枷锁,会困锁住我们,使我们的情绪不得安宁;爱有时如似盲者,使人陷身于黑暗之中而浑然不知;爱又像刀刃上的糖蜜,为了贪尝那一点甜味,而可能有破舌丧命的危险;爱更如同苦海,所谓“爱河千尺浪,情海万重波”,他可以使我们在苦海中倾覆灭顶。
有人说:青年人谈爱情的时候,爱情是挂在嘴上,说说而已;中年人谈爱情的时候,爱情是放在手上,行动表现;老年人谈爱情的时候,爱情正是放在心上,刻骨铭心。这也说明了人类对爱的体会,是随着年岁的增加而日渐成熟的。
又有人说:凡夫俗子的情爱是从红颜到白发,从花开到花谢,比较贪恋于男女之欢。如果情爱能够随着我们人格的递增而日益提升,随着道德的长进而日臻纯净,那么,凡夫俗子的情爱也会愈来愈升华,从爱自己,乃至爱自己的父母眷属,进而爱世界人类。
因此我们“谈情说爱”,知晓爱是有层次的,从最初夫妻之情的两情相悦,进而至兄弟姐妹的手足之爱,再扩大为亲戚朋友的守望关注,更而提升为对世界人类以及一切众生的悲愍。从凡夫俗子占有的情爱,进而能达到圣贤爱国爱民的情爱,最后升华为诸佛菩萨“但愿众生得离苦,不为自己求安乐”的大慈大悲。
总而言之,情爱如水,可以滋润我们的生命,但是水能润物,水也能覆舟,感情处理不当,也会让我们灭顶丧生。我们要如何来处理感情呢?谨提出四点献给各位:
(一)   我们要“以智化情”——用理智来净化感情。
(二)   我们要“以慈作情”——用慈悲来运作感情。
(三)   我们要“以法范情”——用礼法来规范感情。
(四)   我们要“以德导情”——用道德来引导感情。
如何把我们心上的私情私爱去除,陶冶为奉献大众的关怀?如何把我们自私占有的感情,转化成无私的道德法爱?把有选择、有差别的情爱,净化为“无缘大慈、同体大悲”?这是我们追求人生幸福之道,升华生命内涵,必须慎思的问题,有了服务众生,奉献社会的慈悲,我们的感情生活将更幸福、更隽永!
不能不信因果
作者:星云大师 时间:2007/5/4
信佛重要,还是信因果重要?我个人认为:宁可以不信佛,但不能不信因果。因为不信佛,佛祖不会气恼怨怪我们,降罪伤害我们,所以信佛固然对人生有很大的助益,不信佛也不会产生不好的后果。但是不信因果、不明因果、不知因果、不顺因果而行,则后果不堪设想。因为“因果”是亘古今而不变,历万劫而常新的真理。大至国家兴衰,小至个人得失,追根究底,其中的一切过程,惟有“因果”二字才能予以说明。
所谓“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即使是变种接枝,也有变种接枝的结果。像三皇五帝、文武周公、孔孟诸子,并非出身权贵世家,但由于懂得“因果”,知有所为,所以能成圣成贤,模范千古。夏桀、商纣、周幽王、秦始皇,乃至大建佛寺,拥护佛教的石虎、隋炀帝等,虽然掌握政权,坐拥山河,但由于违背“因果”的善恶法则,专制暴虐,残忍成性,所谓“天作孽,犹可为;自作孽,不可活”,最后逃不过“因果”定律的制裁,所以不但自己丧失性命,遗臭万年,甚至招感国家灭亡、朝廷倾覆的厄运,宁不悲乎!
犹有甚者,因果报应延及生生世世,及至恶业尽消,方得休止,即使以“神通第一”著称的目犍连,也无法敌过宿世业障,被外道梵志以瓦石击死;而至尊佛陀,虽已圆满菩提,但由于夙业犹存,所以有木刺穿足、空钵而回、头疼背痛等灾难。经云:“善恶之报,如影随形;三世因果,循环不失。此生空过,后悔无追。”所以智者无不以因缘果报之理则作为殷鉴。
过去一个小偷在偷椰子的时候,被椰园的主人逮个正著,小偷辩解道:“我没有偷你的椰子,因为我偷的是树上的椰果,你种的是地下的椰种。”树上的椰果和地下的椰种难道没有关系吗?所谓:“长安不是一天造成的。”从大陆到台湾,贪污腐败的“因”,造成河山易帜的“果”;省籍冲突的“因”,造成二二八事变同胞互残,族群等争斗不已的“果”,始作俑者能无悔乎?蒋家和毛家对国家社稷的功过姑且不论,但观其后人种种不幸,“因果”之间的关联实在不可思议。
自古以来,许多人正像那盗取椰子的小偷一样,只看到结果,而不追究原因,以致于滥起无明迷惑,再造新业罪殃,致使受苦无穷,“惑业苦”因果循环,无有止期!像目前全球犯罪年龄普遍降低,青少年作奸犯科者日益增加,许多人指责老师不善诱导,但父母的身教又如何呢?目睹世风日下,许多人慨叹人心不古,但谁能体会媒体也有责任呢?政经动荡不安,许多人迁怒于彼,但自己可以置身事外吗?各地天灾人祸不断,许多人怪这怪那,但人类是否洞察到杀业深重的原因呢?
懂得“因果”的人,见到山林河川遭到破坏,就知道社会大众对大自然的财富不知妥善保护,有一天地球将反扑人类;见到儿童在路边戏耍小鱼小虾取乐或玩弄蝉儿、蜻蜒、蝴蠂、金龟,就知道长大成人对于生命的价值不予重视,有一天社会将乱象频起。偈云:“我肉众生肉,名殊体不殊,原同一种姓,只是别形躯。苦恼从他受,甘肥任我需,莫教阎老断,自揣应如何?”“千百年来碗里羹,怨声如海恨难平,欲知世上刀兵劫,但听屠门夜半声。”这都说明了“因果”昭然,丝毫不爽,我们能不谨慎规范身口意业,念念警惕吗?
社会人士不懂因果,苦迫交煎,犹可认为愚痴;但有时见到佛教人士也不明因果,迷惑造业,真是感慨无已。像信徒布施,施钱献力,我们为什么要祈求极乐世界劳烦阿弥陀佛代替我们报偿呢?一些寺院只知要求信徒无相布施,但自己有无相的修为来接受供养吗?行脚于寺院殿堂、宽广庭园之中,是否想到自己应如何延续前人的播种,期使结出丰硕果实,以为报答古圣先贤?一些教徒利用佛教资源,大力提倡社会公益,但自己在教内自私自利的行径又如何启发大众?
记得小时候看到民间庙观墙壁上描绘“十殿阎王”、“刀剑油锅”的情景,“因果”报应的观念深植心中,至今难忘。及至稍长,剃度出家,参加法会,诵到《瑜伽焰口》中的文句:“近代先朝,帝主尊荣位,勋戚侯王,玉叶金枝贵,宰执中宫,婇女嫔妃类,梦断华胥,来受甘露味;国士朝臣,经纬匡时世,牧化黎民,未遂忠良志,失宠怀忧,谪降边邦地,恋国游魂……。”更觉“因果”业报历历不爽,故而时时引以为诫。
一九四九年,初来台湾,挂单中坜圆光寺,常看到住持妙果老和尚写一首偈语送给信徒:“三宝门中福好修,一文施舍万文收,不信但看梁武帝,曾施一笠管山河。”在敬信之余,心中亟思:佛教本身固然是上好的福田,但身为佛子的我们如何将这块福田的价值发挥到极致?一九五四年,慈航法师舍报圆寂,恭读遗偈:“法性本来空寂,因果丝毫不少,自作还是自受,谁也替你不了。”在感念慈老生前种种行谊之余,更加提醒自己要不昧“因果”,慈悲利众。后来我在世界各地创办佛教学院,期能绍隆佛种,报佛深恩于万一;我每年举办僧伽讲习会、寺院行政讲习会等等,藉此促进教内的交流;我设立佛殿讲堂、养老精舍、墓园设施、义诊医疗,希望所有对佛教有贡献的人都能往生佛光净土,让他们的善心好“因”都能在此生享受善美的“果”报。
如今眼看世事沧桑,岁月无情,深深感到“因果”不是哲理,而是一种宇宙人生的真相。日常生活中的衣食住行,乃至人我相处、道德、健康、经济等,都各有其因果关系。例如腹饥进食,进食是因,解饥为果;口渴喝水,喝水是因,解渴为果。我们绝对不能强求喝水可以解饥,进食可以解渴,因为那不合乎“因果”的法则。
常听一些人说:“我每天烧香拜佛,为什么身体多病呢?”“我信佛如此虔诚,为什么钱财被人倒了呢?”“我吃斋念佛,为什么生活感到不顺利呢?”“我每天打坐参禅,为什么命运多舛呢?”我闻言不禁觉得奇怪,佛门不是保险公司,只知道一味祈求佛菩萨加被,自己的言行却违背“因果”,怎能得到好报呢?所谓“种如是因,得如是果”,信仰有信仰的因果,道德有道德的因果,健康有健康的因果,经济有经济的因果,我们不能错乱“因果”。想要身强体健,必须注重饮食、运动,培养良好的生活习惯;想要事业成功,必须精进勤奋、把握机会、分析市场趋势;被人欺骗,应该先检讨自己是否贪小便宜,伤害别人;遭到扒窃,应该先反省自己是否太过招遥,将钱财露白,甚至或许前世有欠于他。
也常听一些人说:“某甲经常布施行善,但是为什么如此贫穷呢?某乙为非作歹,为什么这么富有呢?”经云:“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辰未到。”因果业报有现报、生报、后报,就好比植物有春种秋收,有一年生,有多年生。“因果”业网比植物的生长因素更为错综复杂,之所以迟速不一,轻重有别,其间的“缘”也很重要,好比一颗种子,即使再好,也需要沃土、阳光、空气、水分、剪枝、施肥,才能茁壮成长,开花结果。世间之事亦然,一个人具有才华固然是一个好“因”,但也要加上好“缘”,才能得到好的结“果”。一个人素行不良固然是一个恶“因”,但如果能加上一些好“缘”,也可以改变因与果之间的关系,或许会减轻将来的恶“果”。所以,当我看到一个人才,总是在心里想如何给他一个好的因缘,让他能够早日成就;当我看到冥顽众生,也常思如何循循善诱,给他改过向上的机会。
社会上有些人见到亲友的辉煌成就,不但无视于这是多少“因缘”的耕耘得来的“结果”,却在一旁说风凉话:“他不知道用什么手段发了这笔横财!”“他不知道怎样攀缘上司,才获得升迁!”甚至有些人看到正信宗教蓬勃发展,不但无视于宗教净化人心方面的成效,却带著嫉妒的心态大加挞伐,贬抑抹黑。每当目睹此情此景的时候,心中不免感慨万千,一个社会如果连善美的宗教都容不下,如此恶“因”还能奢求进步发展的善“果”吗?
佛光山开山三十多年来,有的人只见到出家法师众多的“果”,却没有看到我们多少辛苦培养僧才的“因缘”;有的人只见到在家信徒众多的“果”,却没有看到我们花了多少心思教育信徒培植的“因缘”。三、四十年来,我看到千万僧信和佛光山紧紧结合,一起成长,心中感到无限欣慰;但也看到少部份的人由于因缘不顺,为了一句话、一件事、一个脸色、一个神情,离弃宝贵的信仰,甚至倒行逆施,妄语谤法,上焉者懂得及时追悔,犹可挽救;下焉者一路错误到底,终至万劫不复的地步。所谓“差之毫厘,失之千里。”吾人对于世事“因果”岂可不明辨慎思?
佛教的“十来偈”说得好:
端正者从忍辱中来,贫穷者从悭贪中来,
高位者从礼拜中来,下贱者从憍慢中来,
喑哑者从诽谤中来,盲聋者从不信中来,
长寿者从慈悲中来,短命者从杀生中来,
诸根不具者从破戒中来,六根具足者从持戒中来。
短短数语,说明了祸福穷通的缘由,所以了解“因果”可以助人乐观进取。像我生来歌喉五音不全,说话乡音难改,自忖这与往昔“因果”有关,便不会恼怒生气;受到别人的冤屈伤害,想到此乃宿世“因缘”所致,便不会灰心失望。经云:“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欲知来世果,今生作者是。”又说:“随缘消旧业,更莫造新殃。”虽然宿世的恶业形成今世的障碍,但我深信只要肯耐心培养当下的善缘,改善过去的恶因,未来必定有无限的希望。所以,我学习发展其他长处,努力读书以撰文和人结缘,由于有了这个“因缘”,结“果”文学的钥匙为我开启了一扇宽广的天地;我学习坚守承诺,永不退票,由于有了这个“因缘”,结“果”获得许多人的信任;我学习给人欢喜,满人所愿,由于有了这个“因缘”,结“果”许多人都乐于和我共事;我学习坚忍不拔,吃苦耐劳,由于有了这个“因缘”,结“果”冲破了许多难关。
懂得“因果”,可以让我们勇于面对挫败。记得过去由于年轻气盛,只知直心讲理,不知人情世故,每遇阻难当前时,三思反省,才发觉自己在无意中伤害了别人,所以我学习改变立场,改善关系,有了这个“因缘”,结“果”赢得许多珍贵的友谊。佛光山最初开山时,频遭山崩洪水的灾难,当我知道这是土质、天候的关系时,便从植林种树、水土保持著手,有了这个“因缘”,结“果”不但天灾带来的损失减至最低,而且全山绿荫密覆,风景优美,成为信徒香客流连忘返的胜地。
多年以前,一位发心的信徒要将五千万台币捐出来,希望我能办一所大学,但我自认没有这个“因缘”,对于结“果”能否如其所愿没有把握,所以好言婉拒。四十年前还有一位住在迪化街的信徒在过年时包给我一个十万元的大红包,我只收了一百元,虽然我的经济十分困难,但我自问福薄德浅,恐将愧对信施,有负“因果”,所以将其余款原封退还。刚到美国时,一位久居当地的佛教徒表示想捐二千三百万美金给我办学,另一位虔诚的信徒也声明要捐助三百万美元作为建寺基金,虽然数目庞大耀眼,但我坚持佛教事业应由十方共成,自忖我的功德条件不符,不能由于贪图眼前的利益,让社会大众失去种福田的机会,所以一概辞谢不受。虽然类似的情况发生多次,让我与大心功德失之交臂,但我从不后悔,因为我觉得钱去了有再来的时候,如果在“因”上苟且大意,自己遭受不好的“果”报尚属事小,万一断送了众生的慧命,岂不罪过深重!如今我在世界各地办了多所大学,西来寺也屹立美西,成为发展欧美佛教的基地。这些事实说明了只要我们自己不负“因果”,“因果”必定也不会辜负我们。
在宜兰弘法时,有人自称在公路局做事,想捐砂石给我们铺路,但先要拿钱给他运送砂石;在佛光山初开山时,有人自言是陆军官校的上校,想捐二百石米粮给寺众,但要我先垫车费。凡此例子不胜枚举,但我总想到国家的公物、军粮怎可轻易拿走,再说自己也没有这个“因”缘条件可以接受,故当下回绝,结“果”后来都证明这是一桩骗局,不禁庆幸不已。经常见到一些人被人诈取钱财,甚至遭到破产、身亡的厄运,深究其中原因,大都由于当事人一念贪心所致。《楞严经》云:“因地不真,果招纡曲。”诚乃不虚之言也。
所以,我常对佛光山的弟子们说:“我们要用‘因果’的笔来记帐,用正直的心来理财。”佛光山管帐理财的人多达百人,但在金钱上从无差错,这是因为大家的心里有“因果”观念,所以三十年来融洽和合,相安无事。
信徒捐给佛光山的钱财,指定是用来出版杂志的,不会被挪用购买香烛;指定是用来买水果供佛的,不会被挪用购买饮食;指定是用来作为僧众道粮的,不会被挪用作为建筑款项;指定是用来添置车辆的,不会被挪用裁制僧服僧鞋。因为佛光山的大众对于信徒的每一分钱都能俯仰无愧,不错置“因果”。
我常对佛光山的信众们说:“佛光山的帐簿挂在墙上。”大众的功德芳名永远鑴刻在佛光山各殿堂的梁柱及陶壁上,因为信徒发心的“因果”,我们必须重视。
我常对佛光山的功德主说:“你们都是佛光山的‘头家’(台语,老板的意思)!”数年前,我组织“功德主会”,施以佛法的教化及心灵的提升,因为对于信施恒长的“因果”历史,我们必须铭记于心。
我也常对佛光山的义工、金刚们说:“过去的天龙八部经常环绕在佛陀的四周,你们是现代的天龙八部,应当受到我们的礼遇。”佛光山经常举办义工会议、金刚会议,以实质的鼓励回馈为道场出力服务的男女老少,因为我主张:众人奉献佛教的“因”不必等到将来结“果”,身为佛陀侍者的我们,应该在现世代为及时报答。
甚至我在佛光山手拟各种制度,扬善惩恶,让善“因”继续绵延,善“果”集体成就;我创立佛光会,让十方善“因”结合,共同谋求善“果”。
中国谚云:“顺天则昌,逆天则亡。”“天理昭彰,疏而不漏。”日本楠正成将军在行刑临死前,也写下“非、理、法、权、天”五个字。其中“天”,指的就是因果。《华严经》则直接简明地指出:“因该果海,果彻因源。”世间一切成败得失、成住坏空既不是鬼神所能操纵,也不是权势所能左右,而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因果”法则。佛教的精义在明因识果,佛教的目的在教化人心,所以信仰佛教很好,明白“因果”的道理更好;明白“因果”的道理很好,奉行“因果”的法则更好。
所以,我说:“你可以不信佛,但不可以不信因果。”
作者:星云大师 时间:2007/7/5
从历史上许多贤哲文人的记载,可以证明五趣六道的轮回是不容置疑的事实。
明儒王阳明先生有一次到金山寺去朝拜,觉得寺中的景物非常熟悉、一草一木似曾相识。信步浏览,走到一间关房之前,只见房门口贴了一张封条,左右观看,好像曾经有人住过。王阳明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请知客师父打开瞧个究竟,知客师父连忙道歉说:“对不起!这间关房是我们一位老祖师五十年前圆寂的地方,里面供奉着他的全身舍利,他老人家遗嘱交待不可开启,请您原谅,千万开不得。”
“既然房子设有门窗,哪里有永远不能打开的道理?今天无论如何请您慈悲开开来看看!”
由于王阳明一再请求,知客师父碍于情面无法违抗,只好万分为难地打开房门,让王阳明进去。昏黄的夕照里,只见一位圆寂的老和尚亘古如昔地端坐在蒲团上,王阳明一看,咦!怎么和自己的容貌如此的相像?举头看去,墙上还有一首诗,写道:
“五十年后王阳明,开门犹是闭门人;精灵闭后还归复,如信禅门不坏身。”
原来王阳明的前生就是这位坐化的老和尚,昔日自闭门扉,今日还来自启,为后世子孙留下一点证明。王阳明为了纪念这件事,曾经在金山寺留下诗句:
“金山一点大如拳,打破维阳水底天;闲依妙高台上月,玉箫吹彻洞龙眠。”
在江西修水县的县志里,记载安徽芜湖县的女子转世为江西修水县的黄山谷的一段故事。有名的大文学家黄山谷二十六岁出任芜湖知州,有一天,梦见自己走到一个地方,看到一个白发斑斑的老婆婆,在门外设香案祭拜,香案上面供有一碗芹菜面,黄山谷一闻面,端起来就吃,梦醒口齿还留有芹菜余香。黄山谷以为是自己公务忙碌成梦,心中不太在意。第二天下午午睡,却再度梦见昨日的情境,醒来觉得异常纳闷,于是循着梦境,不知不觉走到一个村落,果然看到梦中的老婆婆,手中拿着袅袅的三支香,喃喃地对天祷告,奇异的香案上正摆了一碗热腾腾、香喷喷的芹菜面,黄山谷趣前问道:
“老婆婆!你在做什么呀!”
“昨日是我女儿死去二十六年的忌辰,我在祭拜她呀!”
黄山谷一听非常惊诧,怎么正好和自己的年龄相仿,急忙再追问:
“你女儿平日喜欢做什么事呢?”
“她在世的时候,喜好茹素奉佛,喜欢阅读诗书佛经,矢志不嫁,尤其喜欢吃芹菜面,因此我今天特别为她准备一碗。”
“我能参观她的闺房吗?”
老婆婆于是带领黄山谷进入房门,只见书架上摆满了许多自己曾经读过的经书古籍,墙角并放置有一口大柜子,黄山谷好奇地问:
“那里面都放些什么东西呢?能打开来看看吗?”
老婆婆也不知道里面究竟放些什么东西,更不知道钥匙摆在何处?黄山谷沉思了一下,仿佛忆起了什么,很快就找到钥匙,打开柜子一看,惊得说不出话来,原来里面放满了自己每次参加科试的文章。黄山谷终于明白眼前这位孤苦无依的老妪,竟然是自己前生的母亲,双脚一跪,诚恳地说:
“老人家!我是你过去去世的女儿,请你回去接受我的奉养。”
黄山谷将母亲迎奉回家孝养,并且还特地自题诗偈说:“似僧有发,似俗脱尘;作梦中梦,悟身外身。”
意思是说自己虽然是个带发的在家人,却是心向往道的法同沙门;虽然生活在五欲六尘之中,却不为俗尘所染污。叹人生似梦,身外还有拘累之身,真是“梦里明明有六趣,觉后空空无大千。”
禅宗第五祖弘忍也有一段脍炙人口的转世因缘,弘忍前生是破头山下的栽松老者,仰慕四祖道信,请求披剃出家,道信嫌他年纪老大,不能广化十方,只好安慰他说:“如果你去投胎再来,我或许可以住世等你几年。”
老人拜别四祖,走到溪边,看到一位浣沙的姑娘,就请求说:“姑娘!我能不能借你家一住?”
“我上有父兄,不能作主,你可以去请求他们。”
“必需你承诺答应,我才敢前去。”
这位姑娘一看暮色苍茫,一位老人求宿,于是点头答应。说也奇怪,这位没有出嫁的姑娘回了家,竟然怀孕起来,父母认为败坏门楣,就把她赶出了家门,作佣里中。后来生下一个白白胖胖的男婴,这位不幸的母亲想把这个不祥的孩子丢弃河中,小孩子竟然逆流而上,只好一面求乞抚养他成人。由于不知父亲来历,因此里中的人都叫他做“无姓儿”。无姓儿六、七岁的时候,长得聪明伶俐,活泼可爱。有一天道信禅师弘化到此地,无姓儿看到道信禅师,亲热地拉住禅师法衣不放,要求道信度他出家;禅师一看,一个稚龄的小孩,就摸摸 他的头说:“你年纪太小了,怎么能出家呢?”
“师父!过去你赚我太老,现在又嫌我太小,究竟何时才肯度我出家?”
无姓儿宛如大人口气地质问禅师。
道信一听,忽有感悟,赶忙问他:
“小孩童,你姓什么,叫什么?家住哪里?”
“我叫无姓儿,家住十里巷。”
“人人都有姓氏,你怎么打妄语说自己无姓呢?你究竟姓什么?”
“我以佛性为姓,所以无姓。”
道信听了非常欢喜,小小年纪,口气如此之大,实为三宝龙象,佛门法器,后来把衣钵传授给你,成为祖宗的第五祖,门下弟子辈出,为中国禅宗大开灿烂的花朵。
民国三十一年陕西邢县百姓田三牛,家住在洞窟里,有一次遇到大风雨,洞穴倒塌,田三牛被活埋在里面。闷绝中田三牛自觉爬出了土堆,对着妻儿问着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见亲人哭成一团,没有一个人理会他的嘟嚷。他一气之下,愤而离家出走。漫步走到鸣玉池,看到一扇窄门,便挤身进去,耳边听到嘈杂的人声说:“恭喜,恭喜!是个白胖的壮丁哟!”
田三牛不经意之间,投生为张氏人家的子弟,取名张生有。哇哇一坠地,看到接生婆四处找剪刀,便开口说:“剪刀不是挂在墙壁上吗?”
把众人都吓得目瞪口呆,有人以为妖孽降生,主张把他溺死丢弃,还是母亲怜惜,总算保住了一条小命,从此七载缄口不言,但是前生往事却一一了然于心。田三牛转世的事情不迳而走,传到了田家人的耳中。有一次旧家与邻居发生土地纠纷,不知道田契放在何处,不得已请转世的张生有到田家寻找。说也奇怪,孩童的张生有对田家的事情仿佛了若指掌,很快就找到了田契,解决了纠纷。这件令人啧啧稀奇的转世故事,是由前台湾省社会处副处长牟乃兹所口述,经前经济部次长王抚州证实,听说曾任退除役官兵辅导委员会副秘书长韦德懋先生还曾经见过田三牛本人。在科学昌明的现代,仍然无法解释轮回的奇异事迹。
苏东坡和佛教的渊源非常深厚,他和方外朋友过往也非常亲密。在《居士分灯录》里,记载苏东坡前生为五祖戒和尚的典故。苏轼的母亲刚刚怀他的时候,梦见一位身躯瘠瘦、眼睛眇细的出家人,后来就生下了苏轼。事隔数年,苏轼的弟弟苏辙在高安为官的时候,和真净、文圣、寿聪等三位法师时常在一起论道参禅。有一天这三位出家人同时梦见迎接五祖戒禅师,三人正在交谈时,苏轼刚巧来寺拜访。三人于是把梦境告诉苏轼,苏轼就回答自己七、八岁的时候,曾梦见自己身为僧侣,往来行化于陕右一带。真净法师听了,赴忙接口说:“戒禅师也是陕右人,晚年来游高安,五十年前圆寂于大愚。”细问之下,苏轼当年刚好四十九岁,大家终于了悟五祖戒和尚原来就是苏轼的前身。
中国有句成语说:“缘订三世。”表示彼此之间缘分的深远,其实这是一则动人的轮回故事。根据苏东坡的《僧圆泽传》之记载:唐僧圆泽和李源相约前往峨眉山一游,圆泽禅师主张取道长安陆路,李源坚持行走荆州水路,圆泽禅师无奈,怃然叹息说:“一切是因缘,由不得人也。”二人一路游来,途经南浦的时候,看到一位大腹便便的妇女拿着瓦瓮在河边汲水,圆泽禅师看了长叹一声说:“我主张走陆路的原因,正是为了怕见到她呀!这位妇人姓王,我本当投胎为她的儿子,三年来我到处躲着她,使她怀孕了三年老是无法生产,想不到你我今日因缘已尽。三天后,你到王家来看我,我以微笑与你为证,十三年后,在杭州的天竺寺外,我们再见面。”
当天晚上圆泽禅师就无疾而终,李源依约,三天后到王家去祝贺,襁褓中的婴儿看到李源竟然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十三年后,李源到了杭州天竺寺,看到一个牧童骑在牛背上,悠然鸣笛而歌道:“三生石上旧精魂,赏月吟风莫要论;惭愧情人远相访,此身虽异性长存。”
李源听了,高声呼叫说:“圆泽禅师还健朗吗?”
牧童挥手回答说:“李公果然是个守信用的人。”然后又引吭高歌:“身前身后事茫茫,欲活因缘恐断肠;吴越山川寻已遁,却回烟棹上槛塘。”
在呜呜的笛声中,牵着牛冉冉而逝,留给李源无限的怅然与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