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国贼和卖国贼——汪精卫逝世65周年记

1944年11月10日，汪精卫病逝于日本名古屋，到今年11月10日，恰是65周年。汪精卫自投靠日本成立汪伪政权，便深负 “汉奸”“卖国贼”之名，直至今日。既不为共产党所容，也不为国民党所谅。
　　对政治人物的评价，往往涉及两方面，一为品性，一为功过。就品性而言，我不敢说汪精卫具有“大智”“大仁”，但却当得上一个“大勇”。自蒋介石上台，就不断排挤汪精卫，架空其权，到了抗争爆发时，汪精卫已全然失势，空有名望而对时局无半点左右能力。既无权力，则无责任，如果汪精卫移居海外，对他来说或许是一个好的选择。但他始终没有离去，这说明国内有他的牵挂。这牵挂，有人说是个人权欲，我却认为更多是对民族前途的忧虑。为了替民族选一条出路，汪精卫明知投靠日本必背上历史骂名，毅然选择了一条肉体与灵魂的不归路。“我任其难，君行其易”，这八个字可以说是“大勇”的最好体现。
　　谈完品性，再论功过。自九一八事变以来，面对日本对中国领土的步步蚕食，蒋介石一让再让，绝不与之直接对抗。这一方面是为了有时间完成国内的统一，同时也是大力发展工业以备战。面对工业、科技、军备、人员素养都远胜中国的日本，绝不是仅凭满腔热血可以击退的。即使是拖到37年，国民政府军的浴血奋战，也还是没能阻止日本对中国东部地势平坦地区的推进，后来仅仅依托内陆的地势险要勉强保持对峙之局。当时不仅国内弥漫着必败的气氛，国际上对中国前途也普遍不看好。要知道在38年，离苏德战争和美日太平洋战争爆发都还有3年的时间，第二次世界大战还远没有迎来转折点。时至今日，无论当局出于何种目的宣扬我们在抗战中的功劳，我们都要清醒，如果不是美国在太平洋击败了日本并围困本土，如果不是苏联红军击溃了日本在中国的精锐关东军，仅凭国内的力量，是无法赶走日本人的。正所谓“斗米恩，升米仇”，今天之所以淡化国际势力对中国抗战的决定性影响，如果朝鲜淡化中国军队在朝鲜战争中的作用一样，谈不上什么忘恩负义，人类天性如此吧。
　　在日本对中国东部的占领是既成事实、短时期无法改变的情况下，占领区的治理就提上日程。从日本的角度，为了削弱中国人的抵抗心理，扶植一个傀儡政权是必然的选择。汪精卫不出头，必然需要人出头。汪精卫不以个人威望稳住占领区，其他人也必须稳住占领区。如果不肯有人出头，或者出了头但稳不住局面，会发生什么？历史中是有先例的，战国白起长平之战俘获40万赵军，担心无法控制就全部坑杀，清代年羹尧也曾坑杀10万藏兵。对于一个不肯臣服的占领区，日本人是从来不吝惜灭绝政策的。
　　全部的拷问由此发生。作为政治精英，是应杀生成仁，绝不向侵略者屈服，任其蹂躏占领区之同胞，还是牺牲个人名节、委曲求全以保全百姓？
　　政治精英，即使是杀身成仁，以死报国，也没有资格要求老百姓陪他一起死，更何况撤退后方，远离战火了。老百姓愿意抵抗，他们可以钦佩，但老百姓苟活，他们也无权指责。为何？因为这种局面不是老百姓造成的。
　　在侵略者没有叩开国门之前，勾心斗角、党同伐异的是政治精英，贪污腐化、汲取民脂民膏的是政治精英，耽于享乐、忘却备战的是政治精英，轻视人才、发展教育科技不力的也是政治精英。政治精英对国家糜烂负有全部责任，却在侵略者打来之后，自己跑到后方，让百姓的子弟组成军队浴血奋战，更多的百姓则被遗弃在侵略者的铁骑之下。政治精英有什么资格要求手无寸铁的老百姓为国献身？
　　汪精卫投身日本回报，客观上阻止了日本对占领区的野蛮屠杀，保全了一方百姓，这是事实。当然还有其他的说法，比如是，汪精卫投靠日本人，蒋介石投靠美国，无论谁获胜，中国都不是战败国。种种而论，汪精卫当时的做法，于中国、于民众都是有考量的。一直在汪精卫身边默默支持，对丈夫深为理解的陈璧君在战后被送上法庭受审，其辩护词有以下语句：“日寇侵略，国土沦丧，人民遭殃，这是蒋介石的责任，还是汪先生的责任？说汪先生卖国？重庆统治下的地区，由不得汪先生去卖。南京统治下的地区，是日本人的占领区，并无寸土是汪先生断送的，相反只有从敌人手中夺回权利，还有什么国可卖？汪先生创导和平运动，赤手收回沦陷区，如今完壁归还国家，不但无罪而且有功。”这等言论，不仅当时无法反驳，今天也无法反驳。建国后，中共曾表示，只要陈璧君写一篇悔过书承认汪精卫有罪即可获释，但遭拒绝。
　　
　　写这篇文章，主要并不是想为汪精卫平反，尽管这件事林思云先生做过。我更想说的是，如何来看待所谓的卖国贼？到底是卖国贼卖国，还是误国贼误国？抗战烽烟已经远去，汪精卫也已尸骨无存，但这个问题对今日中国仍深具意义。
　　我从来相信，自1840年以来，但凡登上中国政治舞台的风云人物，无论是所谓的“民族英雄”还是“卖国贼”，无论是“亲美”“亲日”还是“亲中”，从内心深处都希望国家强大、民族昌盛的。因“天津教案”而晚节不保的曾国藩，对甲午战争失利负有责任并在“马关条约”上签字的李鸿章，为获取日本支持而答应“二十一条”的袁世凯，严令东北军不放一枪撤退、拱手让出东三省的蒋介石（一说为张学良主意，蒋实为其戴过），如果有可能，他们也希望洋人面前吐气扬眉、吹胡子瞪眼、拍桌子怒吼，甚至拿皮鞋在国际会议上猛敲桌面。但弱国无外交，国家糜烂到了那种程度，就不得不妥协，不得不屈服。面对列强的贪得无厌、步步紧逼，不是一个“强硬态度”就能打发的了的。
　　先有误国贼，后有卖国贼。误国贼耽误了国家，受到较少的批评，更多的是，误国贼是一大群人，一个集团，很难揪出首要者，而卖国贼多为个人出头，其在国力不济下与列强妥协，受到大力鞭挞。但若不是卖国贼的妥协，当时的百姓势必要付出更为惨痛的代价。若是抱定玉石俱焚的言论，是不是德国占领了法国，法国人民必以死殉国，苏联和盟军占领了德国，德国人要为战争付出全部代价，美军进入日本，日本民族以灭亡来实践不屈呢？百姓们深受卖国贼的好处，却对其痛骂，人性之不可告人一面，淋漓尽显。
　　听说每年南京都要想起警示钟，中国每年也拍大量的抗战电视电影，甚至经常有抵制日本的言论，以示不忘历史，不忘国耻。可是，我们真的不忘历史，不忘国耻了么？
　　我们可曾记得当年的中国是如何沉湎于天朝上国的幻想中么？
　　我们可曾记得清政府是如何为维护自身统治而排斥政治改革的么？
　　我们可曾记得文化自大者是如何对西洋文明不屑一顾的么？
　　我们可曾记朝堂之上是如何争权夺利搞得全国一片乌烟瘴气么？
　　我们可曾记得读书人是如何忙于升官发财而忽视其发展教育科技的职责么？
　　我们可曾记得官僚是如何排挤打压私人资本以阻止民营企业的崛起么？
　　我们可曾记得当局是如何将海外求学归来的学子弃之角落么？
　　我们只会痛骂卖国贼，却对罪魁祸首误国贼示弱不见，真是对历史，对事实的直视么？
　　勿忘国耻，上帝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