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9:第一次中苏战争揭秘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8 23:37:04
1929:第一次中苏战争揭秘 

 

 

    温靖邦

 

 

 

    这场战争发生在中国的蒋、冯、阎中原大战前夕,自有其偶然性与必然性。鉴于国内史家在叙述到这一段历史的时候,或语焉不详,或失实太多,所以温靖邦凭借中、俄、日三国解密档案将它写进了以中原大战为主体的长篇纪实文学《黑色斗篷》(此书早就在数年前出版)。现将具有战术研究价值的部分摘录于次,供网友参考。

 

    20世纪20年代末叶,中苏关系日益恶化,在东北表现为中东铁路问题。

 

    中东铁路南起哈尔滨,北经满洲里出境,进入苏联,连接达乌里亚和赤塔,系中苏共同经营。

 

    多年前,这条铁路还不叫中东铁路,而叫东清铁路,系沙皇俄国倚势强加给清政府的不平等条约完全独占。甚至连铁路沿线居民,中国方面也不得过问,俨然成了国中之国。

 

    十月革命胜利,苏联废除了沙俄时代强加给他国的不平等条约,把东清铁路退变为纯企业实体,由中苏两国合办,更名为中东铁路。属于国家主权的部分,如司法、民政、市政、军警、税收、地亩等项,全部退还中国;企业部分,设理事会负责,理事长(中方称督办)由中国官员担任,副理事长(中方称会办)由苏联官员担任。下面具体主持运营的是铁路局,苏联人任局长,中国人任副局长。其他职员,两国人数相等。路局官员全部由理事会任免。中国有权提议把铁路全部收回,只要价格公道,苏方允予商榷。这些都是“中苏协定”和“奉苏协定”所规定的。

 

    从1919年到1929年,中东铁路合办届满十年,历年收入除了纳税和日常开支,余款甚巨,到了必须处理的时候了。4月中旬,理事会开定期会,讨论这个问题。苏联方面主张将余款用于东铁的建设,用于扩大再生产,用于改善员工的基本生活设施;中国方面主张分红给个人,扩大再生产是两国政府的事。双方争执激烈,各不相让。而铁路实权操在苏方局长手里,苏方顶着不办分红,中方毫无办法。于是中国方面提出苏联人不能长期担任正局长,应该由中国人干了。以为换人之后再谈分红就容易了。

 

    中国方面的股东除了东北最高当局,还有中东路督办(即理事长)吕荣寰、哈尔滨特区长官张景惠、黑龙江省督军万福麟等人,上上下下都等着这笔钱派用场呢。

 

    后来,苏方做出让步,同意分红;要求不撤正局长,中国的副局长签字也可生效。中方尝到了强硬态度的甜头,拒绝了苏方建议,非撤换正局长不可。苏方要求考虑一段时间再商量。空气逐渐缓和,和平解决似有可能。

 

    然而中东路纠纷仅是表面现象,里层却还有更深的内容。这个更深的内容注定了和平只是暂时现象只是善良的愿望;冲突不可避免,最后解决只能是势力的较量。

 

    苏联在中国境内所办中学表面上按黑龙江教育厅规定的课本授课,实际上却偷偷地在规定的课本下面放着马列主义读本,讲授马列主义。苏联路局官员没有取得中国奉系当局同意,擅自组织铁路工会,吸收大量中国铁路工人参加。举办工人夜校,表面上是教人识字,事实上是灌输阶级观念,鼓吹阶级斗争。什么工人贫穷的根源是资本家老板剥削的结果,什么工人的职业朝不保夕是因为政权掌握在资本家手里;什么工人的出路在于跟着共产党走,在于打到帝国主义走狗中国资本家头头奉系军阀。

 

    这真是唯恐天下不乱。

 

    这还了得,这岂不是违反了中东铁路共同经营的原则了吗?这不是全面夺取了铁路实权猖狂进行政治渗透吗?奉系军阀以中华民族代言人身份理直气壮地号召民众抵制老毛子的精神侵略,煽动人们的反苏反共情绪。这一来,吉、黑两省的白俄(十月革命后流亡国外的俄国资本家、地主、旧军官)欢欣鼓舞,以为中国必将收回中东路,那时他们中的一部分人又有用武之地了。那年月哈尔滨市内和铁路沿线白俄多如过江之鲫,每在街头巷尾相遇,头一句话就是问,怎么样,什么时候去接收中东路呀,我们已经准备好了,只等中国人一声令下,就去接替他们。我们中间什么样的技术员工没有呀,生产照样不误。布尔什维克会不会动武呢?不可能,苏联而今是一个饿乡,粮食奇缺,连中央委员、部长都吃黑面包,怎么顾得上派兵出外打仗。

 

    张景惠与吕荣寰联名电禀张学良,要求派兵北上,武力收回中东铁路。张学良的亲信、特区教育厅长张国忱禀报说,苏联内部不稳,军队软弱,若以兵力威胁,决不敢还击。就在这样一种基本估计下,东北政委会(东北政务委员会,张学良任主席——温靖邦注)讨论通过了武力收回中东路的决定,责成吕荣寰实施。

 

    同时派军令厅长王树常疾赴南京请示办法。蒋介石说,我已电令汉卿对苏态度要强硬,必要时诉诸武力也不怕。胡汉民冷笑说,东北当局过于怯懦,张学良是军人,不应该怕打仗。苏俄现在内忧外患迭至,决不敢出兵打仗,你们应该赶快备战,必要时先发制人。蒋介石担保,中央一定做东北的坚强后盾。

 

    王树常回沈阳详细禀报,张学良的腰板更硬了。

 

    张学良认定哈尔滨苏联总领事馆是赤化东北的大本营,1929年5月25日派警察强行闯入进行搜查。苏联总领事梅利尼果夫提出强烈抗议,断然下旗回国。7月11日,吕荣寰下令解除了苏联人担任的中东铁路管理局局长职务,改由中国人接任。接下来解聘所有苏籍路局官员和铁路员工,将五十九名苏方处长、站长抓起来,递解出境。苏联人操纵的铁路工会也予以解散。

 

    当年张作霖派兵闯入北京苏联大使馆抓走李大钊是因为没有国际公法意识身上匪气未净,固不足为训;而受过高等教育的张学良悍然不顾外交惯例敢于与一个新生的红色政权硬碰,则是因为背后有一个庞然大物蒋介石。是蒋介石在鼓励他大胆干,出了事中央给扛着;如果老毛子敢于入侵黑龙江,中央将派十万劲旅进入外蒙古,攻入苏联,再西绕抄袭入侵黑龙江的苏军后路;又许诺战事一旦发生,中央援助的饷械将源源不断运达。张学良获悉,蒋介石背后的靠山英美财团,也对蒋作出了种种承诺。

 

    张学良收回中东铁路管理权之后,接受了蒋介石告诫,为防苏联动武,迅速把精锐兵力调到黑龙江,并加强与流亡白俄部队的合作。把主力部署在东部绥芬河——密山地区,松花江下游的同江、满洲里地区。哈尔滨、齐齐哈尔附近也摆放重兵防守。同江、富锦、哈尔滨附近的松花江上,奉军十二艘小型军舰上的火炮也脱去了炮衣。张学良信心十足地宣称,一旦老毛子敢于进犯,管教他们碰得头破血流。

 

    郑泽生的骑兵第一师是东北军精锐,奉命去防守重镇密山。

 

    这次移防是去打国仗打老毛子,很受民众支持;在留守营开拔时当地社团送来大批慰问品,燃放鞭炮欢送。火车途经各大站都有群众抬着慰劳品候在那里。

 

    到了四平车站,须停靠半个小时加水加煤。大批民众、青年男女学生拥在车站,欢迎这支即将开赴前线抗击老毛子侵略的卫国英雄部队。青年学生热情高涨,都想瞻仰英雄风采,恳请部队官长给大家讲讲话。

 

    这列兵车上的最高长官是第一旅旅长宝振荣,东北军著名的悍将,自称无敌于天下。副官上车去请他,学生们尾随拥上去。想要先睹这位未来民族英雄的英姿。不料宝旅长正在包厢的软卧榻上吸大烟,这时只得坐起来,接待这些充满爱国热忱的青年男女。大家见这位宝旅长穿一件绿色绵绸上衣——大排扣对门禁,接近于马褂式样,下边是丝葛马裤,络腮胡子,不伦不类,似乎与心目中的民族英雄大异,不禁有些扫兴。这位宝旅长面对纯真的青年学生,偷觑榻上烟灯,面红耳赤,结结巴巴说了几句什么话。大家也没听清楚,颓丧而去。

 

    下得车来,却看见了一个更为壮观的景象。各节车厢不知什么原因都有不少破洞或一两寸宽的罅隙,其间无一例外伸出了一个类似香肠的肉糊糊圆条,而且无一例外水枪般射出水来。女学生感到惊疑,问是怎么回事;男学生一个个像自己做错了事似的脸红到耳根,叫别看了,大家回去吧。

 

    部队到达哈尔滨,师部进驻白俄开办的铁道宾馆。里面陈设考究,房间里铺着厚厚的纯羊毛波斯地毯,每间屋子都带卫生间。师部驻进去没一天,地毯就全变湿了,散发出尿骚臭,甚至楼道上几个地方还发现了新鲜的大便。有的军官对白俄侍女动手动脚进行调戏,有的干脆就三五成群强行抬一个到屋里轮奸。宾馆的白俄如逢大难,无处告状,敢怒而不敢言。

 

    在哈尔滨住了十天,才又开拔。

 

    终于抵达密山。

 

    距密山七十里有一个平阳镇,师长郑泽生和师部住在王记老烧锅(东北人谓酒厂为烧锅——温靖邦注)。第一旅旅长宝振荣和他的旅部也住在这个镇,与师部相邻。另外两个旅的旅部住在密山县城内。后来又调来一个步兵旅。四个旅从平阳到密山拉成了一个七十里防线。

 

    这支部队有个特点,就是大部分军官带了家眷,甚至有的老兵油子也带着老婆,真个是以部队为家了。一到驻地就号房子借家具乱作一团,搞了个鸡飞狗跳。好不容易才安顿下来。

 

    然后,当官的抽大烟、打牌、互相勾引老婆;当兵的赌钱、强买强卖、抢劫、强奸妇女;还成群结伙强缴当地民团的好枪好马。

 

    苏联方面也在增强远东兵力。

 

    1929年8月6日,苏联政府宣布成立特别远东军,声称这是为了阻止社会主义的敌人入侵苏联领土。

 

    特别远东军的地面部队,除远东原有的兵力三个步兵师外,又新增了两个步兵师。阿穆尔河(我国称黑龙江——温靖邦注)的远东小舰队也编入了该军。军司令部设在哈巴罗夫斯克。司令是布留赫尔将军。

 

    后来叙了元帅衔的这位布留赫尔应是中国人十分熟悉的。1924年至1927年间,他受苏共派遣,到广州支援中国革命,担任国民革命军首席军事顾问。当时他给自己取了个别名叫加伦。这是他夫人的名字。夫人加伦娜的最后一个读音在俄语里是轻声,译成汉语时可以省略,所以就被当时的中国同志译成了加伦(有的译作加林——温靖邦注)。这位布留赫尔或加伦是个忠诚的共产主义战士。1889年11月生于工人家庭,青少年时期在莫斯科近郊铁路车辆厂干活。领导罢工被捕,过了将近三年的监狱生活。1916年加入共产党。十月革命,投身国内革命战争,成为红军的中级军官。1918年在乌拉尔战线,他率领的部队陷于困境,孤立无援,历尽艰险,转战数百公里,终于找到了主力部队。由于这一战绩,他成了苏联第一枚红旗勋章的获得者。随后升为师长,转战于乌拉尔和南方战线,屡建奇功,又两次荣获红旗勋章。1921年6月至1922年7月,出任后来加盟苏联的远东共和国陆军部长及该共和国红军总司令期间,由于赢得了沃洛恰耶夫卡战役,苏联最高领导人又颁给他第四枚红旗勋章。可以看出,这是一位没有进过军校甚至没有进过任何学校,却具备将帅应有的观察力、勇敢强悍和善于在实践中掌握规律的天才。1922年7月,他从远东调到列宁格勒。这段时间他一方面担任步兵第一军军长职务,一方面抓紧时间学习语文(俄语)、英语、数学、地理、历史、哲学。此后奉派到中国广州。苏共把这样一位优秀将领派到中国去援助国民党人的革命事业,现在又派他去指挥打击国民党人在东北的追随者,这个现象是意味深长的。

 

    苏联政府编组成特别远东军,形成重兵压境之势,然后呼吁通过谈判来收拾局面。1929年9月25日,苏联照会中国政府,要求停止东北“地方政权的犯罪性活动”;警告,如果招致严重后果,概由中国方面负责。

 

    蒋介石对这个警告一笑置之。是相信张学良的军事实力可恃,还是另有目的——就像杨永泰献策所云“用外交方式解决东北军”即借刀杀人?不得而知。

 

    于是苏联决定出兵教训张学良。

 

    布留赫尔向官兵作了意识形态色彩很浓的动员报告,称此举虽然进入别国领土,但系对彼国工人阶级的援助,打击那些敢于对铁路工会动武的资产阶级,是红军应该履行的国际主义义务。

 

    战役分两个阶段,限制在满洲境内进行。最初进攻方向是松花江流域的松嘎里河(今松阿察河),接着从密山、满洲里两个方向分头进攻。具体则划分为松花江战场、密山战场、满洲里战场。

 

    先说第一阶段攻势,也就是松花江战场。

 

    苏军在这个战场的目的是击沉松花江的奉军舰艇,消除此后作战之水上干扰;破坏同江附近拉哈苏城的防御设施。投入的部队有远东小舰队、阿穆尔河沿岸步兵第二师、二十多架飞机。指挥官是布留赫尔的参谋长拉平大校。

 

    10月12日开始向同江进攻。首先炮击停泊在同江的奉军舰船;接着阿穆尔河沿岸步兵第二师渡河进入满洲,密集的炮火和猛烈的冲锋很快就击溃了防守的奉军,迅速占领了同江阵地。然后解鞍卸甲,休整部队,从容消化战果,达十八天之久。这是对奉军极短藐视的一种姿态。那意思是我什么时候想打你就打你,一点也不忌惮你重新集结力量,你太弱小了,战争舞台上没你的戏。这同时又有另一层面的意思,我这么轻易就突破了你自夸固若金汤的防御设置,要把你打成什么样子都很容易,该清醒了吧小子,该妥协了吧小子。

 

    之后没见张学良发出只言片语服输的信息,10月30日苏军又开始进军。

 

    部队逆松花江而上,前进七十公里,在富锦附近击沉残存的奉军舰艇,大破奉军两个师。31日占领富锦。第三天又占领了与富锦隔河相望的绥宾。解除了这一带所有奉军的武装,捣毁了军事设施。后因阿穆尔河结冰期迫近,主动撤离,消消停停回到哈巴罗夫斯克。

 

    张学良遭受打击,急电南京请示办法。蒋介石回电令其坚决反击侵略者,如果老毛子敢于继续军事冒险,中央保证信守承诺,将会有十万大军假道外蒙迂回增援。这一来张学良感到腰硬胆粗了,开动宣传机器,宣称将与侵略者周旋到底。

 

    苏联政府感到,要使这位奉军少帅接受苏方主张,还得要加大打击力度。

 

    于是第二阶段攻势开始。

 

    密山之战是第二阶段的首战,开始于11月17日。参战部队是红军太平洋步兵第一师、第九骑兵独立旅,外加二十架飞机。总指挥仍由军参谋长拉平担任。

 

    部队从兴凯湖以西——满洲境内向北出动。强劲的攻势犹如海潮般铺天盖地所向无敌,冲垮了奉军骑兵师和步兵旅(一旅约五千人抢)组成的阵线,当天就占领了密山城。苏军把当地政府以及逃亡富豪的仓库全部打开,面粉、衣服、棉被全部分给了穷苦老百姓。苏军军官讲话,声明这次军事行动是替中国老百姓打土匪军队,现在把土匪军队打跑了,不久红军也要撤离的。教大家记住,苏联红军是苏联工人的队伍,是中国穷人的朋友。

 

    第二天(18日),红军沿阿穆尔河扫荡了残余奉军,再无大的战事。

 

    与此同时进行的是满洲里战役。

 

    镇守满洲里的是东北军装备最精良的第十五旅,军纪也最好,基本上没有扰民现象。旅长梁忠甲是东北名将,身材魁梧,能写文章,写得一手颜体字;保定军校炮科毕业,治军有方,勇敢善战,每役必身先士卒。他将满洲里的防线设计成一个围城的环形阵地,临时抱佛脚,着手构筑半永久性防御工事。不久,黑龙江省督军万福麟又拨给他一个骑兵团。教育实业家冯庸率领冯庸大学学生三百人组成的义勇队步行赶来,在满洲里城外前沿协助军队构筑工事。冯庸还带来私人小飞机一架,自驾飞翔到数十公里外,引得苏联飞机升空追击。梁忠甲见前方局势日趋紧张,劝冯庸率学生赶快撤离。此后又有沈阳商会代表携带实物前来劳军。第十五旅的官兵受到极大鼓舞。

 

    苏军方面,这一仗由布留赫尔亲自指挥。参战部队是红军步兵第二十一、第三十五、第三十六等三个师,外加骑兵第五独立旅和三十架飞机。

 

    11月17日上午,三十架飞机全部出动,轰炸了满洲里及其东南约三十公里的扎赉诺尔;接着步兵三十六师之一部插入满洲里——扎赉诺尔的中间地区,切断了两地间的联系。

 

    次日,也就是18日,对满洲里连续炮轰两个半小时,给奉军造成红军马上要用步兵攻打满洲里的错觉。而步兵第三十五、三十六两个师及骑兵第五独立旅则向扎赉诺尔方向隐蔽移动。奉军在扎赉诺尔驻有重兵,也很精锐。红军突然拥大兵进攻,下午1点钟全部占领扎赉诺尔并肃清守军。

 

    19日,大雪飞扬,遮天蔽日。天气奇寒,摄氏零下四十度,填充炮弹必须戴着手套,不然皮肉就会冻在弹壳上。

 

    满洲里一天都在炮战。

 

    奉军第十五旅城外环形工事全部被摧毁,死伤不少,部队只好缩回城内。准备据城固守。

 

    红军步兵第二十一、三十五、三十六三个师,加上骑兵第五独立旅,挺进城下,围困满洲里。当天晚上奉军试图突围,冲出城两公里,旋被包围,大部被歼,残部只好又缩回去,继续作背城借一之图。

 

    20日雪停,而天色阴暗如晦,一点也没有放晴的意思。

 

    红军拂晓就开始向城上炮击,这是总攻的前奏。奉军守城部队成了瓮中之鳖,完全丧失了斗志;梁忠甲旅长率领一群幕僚逃入日本领事馆。布留赫尔通过照会进行恫吓:既然奉军前首领张作霖可以无视国际公法悍然闯入苏联大使馆抓人,张学良如今又派人搜查哈尔滨苏联总领事馆,对这样的野蛮团伙我们也不会有什么顾忌的,谁要庇护他们休怪我们也不讲外交礼仪了。意思是将会闯入日本领事馆抓人。奉军指挥官吓坏了,托日本领事居间斡旋,表示愿意撤离部队,让出城池。苏军没有理这个茬——他们需要的是全部守军投降,下午2点发起总攻,不到3点全部占领城里城外所有据点。奉军这才缴械投降。

 

    当晚,布留赫尔向莫斯科革命委员会报告战果:红军推进顺利,在扎赉诺尔、满洲里,歼灭中国奉军第十五、十七两个混成旅共九千人,俘虏奉军官兵八千人,重伤一千人,缴获全部火炮、两辆装甲列车以及大批武器弹药。红军阵亡一百二十三人,负伤六百零五名。

 

    23日,苏军出动二十架飞机轰炸海拉尔,旋即出动大量步兵冲过去,以摧枯拉朽之势粉碎了奉军阵线,顺利占领了海拉尔。

 

    11月29日,奉军所有被俘官兵集合于满洲里车站;沿铁路线东侧,向北步行前进。两边有红军士兵押送。天气奇寒,达摄氏零下四十度,士兵们有事还用跑步来唤发体内热能。走了约莫四小时,抵达中苏交界的苏联境内马蹄叶子车站。

 

    一位红军少将向战俘讲话,大意是军人在国际战争中放下武器,就应该受到优待,彼此就应该成为朋友。从满洲里到马蹄叶子没有火车,让大家步行过来,受累不浅,现在向大家正式致歉。今天请大家登车,分别到各地区暂驻。时间长了,各位和红军官兵会更加亲近的。仗打完以后,两国政府通过外交途径解决了问题,那时再礼送各位回国。

 

    苏联政府还派来高档专车一列,有软卧包厢,有餐车,供梁忠甲旅长等高级军官使用。

 

    车行三个多小时,抵达乌利车站,缓缓停下。有几位红军将校上车慰问。其中一人说:大乌利是个小城,没有好房子,只好请梁军长和各位暂住车上,暖和一些。

 

    火车没有熄火,软卧车厢内暖气特别充足。每日三餐都在车内吃,是俄式饭菜。厨师们对奉军军官们很客气,每次都要问好吃不好吃。午饭晚饭后大家都要下车活动一番,然后上车下棋或看画报。军官们觉得俄式饭菜不合口味,梁忠甲向红军军官反映了这个情况。红军方面与梁忠甲商量,可不可以派人到满洲里把中国厨师找来,改做中国饭菜?梁忠甲笑逐颜开,这样当然最好不过。遂推荐参谋一名回国去物色。参谋几天之后就带了两名专做东北菜的厨师来。

 

    战后的1930年1月1日,苏联政府向特别远东军一百多名立功官兵颁发了红旗勋章。《真理报》(苏共机关报)社论指出:“特别远东军竭尽全力执行并实现了苏联一贯的和平政策”,“红军隐忍自重没有越出自己的范围,对敌人的挑衅给予了相应的回击。”

 

    西方国家拒不接受这个观点,谴责苏联侵入邻国领土,以武力收复权益,是一种同非战公约精神相违背的行动;换句话说就是一种公开的侵略。

 

    战事刚展开,日本关东军就派遣大量军事观察员秘密潜入双方阵地附近,进行现场调查。战后拟出了详细的观战报告,日本陆军省刊物《偕行社纪事》登载了这些观战报告。综合如下:

 

    1. 苏军极少用击溃战,主要实行彻底的歼灭战。作战前在夜间调动兵力,机动迅速,并预先进行准备性炮轰;

 

    2. 苏军军纪严整,秩序井然,即使从外表看也可以认定它与西方列强军队相比毫不逊色;

 

    3. 官兵作战勇敢,善于打白刃战;

 

    4. 军队内部政治教育很深入,把这次纠纷的性质说成是世界无产阶级和帝国主义的斗争;

 

    5. 部队给养良好,官兵伙食一致,以白面包为主。还特别注意供应开水。官兵服装整齐划一;

 

    6. 在占领区内,尊重一般居民的信仰。但从占领的当天起,就进行阶级压迫阶级斗争的宣传,进行共产主义的蛊惑。尽管苏联国内粮食短缺,还把大量面粉砂糖运来救济中国人。这个当然是邀买人心。(《关东军和苏联远东军》日本林三郎著,第21页,吉林人民出版社1979年出版。——温靖邦)

 

    这篇报道还对张学良奉军作了评价。指出当中苏两军冲突发生时,庞大的奉军显得不如平日严整,简直就像是乌合之众。他们仗恃人多,目空一切,而一遭苏军攻击就四散溃逃。之所以如此脆弱,装备陈旧固然是个因素,更主要的是奉军素质低下,教育训练不足,斗志不旺。尤其是在受到炮击的情况下,奉军的脆弱性暴露得更为明显。他们在扎赉诺尔驻军六千三百人,在满洲里驻军近万人,一遭炮击,从满洲里擅自逃跑的就有一千多人,从扎赉诺尔逃跑的有八百多人。密山驻军也是一遭苏军炮击就四散逃跑。

 

    张学良在战事发生发展的过程中,不断电求南京支援,派十万中央军假道外蒙,直插苏联领土,牵制苏军,旋西进绕道攻打布留赫尔项背。结果直到海拉尔陷落,蒋介石也没派一兵一卒投入,也没有一文钱一粒子弹送到东北。甚至战后还取消了被苏军歼灭的奉军番号。张学良气得大哭,大骂蒋介石流氓。

 

    海拉尔陷落,张学良意识到不能再硬碰下去了,断然决定和苏联妥协,接受苏方一切条件。事前发电禀告南京。蒋介石回电制止,劝告他勿出让民族利益。张学良置之不理,派代表与苏方在苏联的伯力谈判。很快就达成了协议——中东铁路恢复到中苏冲突前状态:撤销中方的中东理事长职务,恢复局长制,正副局长都由苏方派人担任;苏联在中东路所有机构中享有一切不受干预之权利。苏军撤回国内。(全文摘自温靖邦著《黑色斗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