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煜传 尾声 依旧竹声新月似当年(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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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 依旧竹声新月似当年(1)
http://book.sina.com.cn 2006年10月13日 00:16 新浪读书
连载:李煜传   作者:田居俭   出版社:国际文化出版公司
流年似水,不舍昼夜。李煜死后,风驰电掣般的历史车轮,又在神州大地上穿行了十多个世纪。
作为好声色,喜浮图,治平无方,国亡身虏的李煜,其生理生命早已完结。他那具为墓室棺椁、罗衾锦衣护卫的躯体,也与北邙山麓的草木逐年枯朽、销形匿迹,甚至就连掩埋他的梓宫那大堆封土,都为千年风雨所荡平。李煜当年在政治舞台上漫不经心地扮演的那个无
所作为的末代君主形象,更随着时光的流逝而逐渐淡化,几乎消失在人们的记忆中。只有以述往思来、察古鉴今为己任的历史学家,在探索南唐的兴亡得失时才偶然提及。
而作为工书画,精音律,醉心诗词,才艺超群的李煜,其艺术生命却永远年轻。他依然栩栩如生,风流倜傥地活在人们的心目中。李煜在文坛艺苑中苦心孤诣塑造的独领风骚的词宗形象,则犹如辉煌灿烂银河中的一颗熠熠闪光的明星,以其超越时空的独特魅力,经年累月引人瞩目。
李煜的词清新朴素,雅俗共赏;易懂易记,谱曲可唱。当年不知征服过多少崇拜者!从宫闱到市井,从文人雅士到山野渔樵,人们辗转相抄,口耳传诵,都以先睹先唱为快。他的词原来数量很多,这有元代白朴的一首隐括体词《水调歌头·感南唐故宫隐括后主词》为证。这首词的全貌是:
南郊旧坛在,北渡昔人空。残阳澹澹无语,零落故王宫。前日雕阑玉砌,今日遗台老树,尚想霸图雄。谁谓埋金地,都属卖柴翁。  慨悲歌,怀故国,又东风。不堪往事多少,回首梦魂同。借问春花秋月,几换朱颜绿鬓,荏苒岁华终。莫上小楼上,愁满月明中。
隐括体,是宋代兴起的一种特殊词体。其主要特点是:按照词牌的特定韵律,对前人的诗文辞赋进行剪裁或改写,创制别开生面的新作。细绎白朴的隐括词,再对照今人张璋、黄畲收入集数代词学文献资料之大成的《全唐五代词》,重新审视他们旁搜博采,去取有据的四十六首李煜词,可知惜多失传。然而对于酷爱华夏文化瑰宝的炎黄子孙来说,即使承继他这份有限的遗产,也倍感弥足珍贵。
人们之所以世代缅怀这位“词中之帝”,酷爱他的“神秀”词篇,是因为李煜永葆“赤子之心”,抒情咏物,率真诚挚。他在坎坷、曲折的人生旅途中,虽然命途多舛,浮沉交替,时而被风云拥上波峰,时而又被潮流推下浪谷,但是,他一生始终与词相伴,至死不改真情。无论在春风得意时歌舞宴乐,还是在秋雨恼人时痛悼哀伤,他只要吟咏,就呕心沥血,倾注出全部深情,可谓“无一字不真,无一语不俊”。正如叶嘉莹《灵词说·论李煜词》云:
悲欢一例付歌吟。乐既沈酣痛亦深。
莫道后先风格异,真情无改是词心。
然而,李煜的“词心”得以流布竹帛,还是在他楚囚对泣之后。因为向来都是“诗人穷而后工”,愤怒创造诗篇。冷酷的现实生活对诗家打击越重,就越能溅起诗家思想的火花,也就越能激扬诗家灵感的升华。李煜一生的成败荣辱证明:恰是“薄命君王”的遭遇,玉成了他的“绝代才人”的勋业。倘如李煜始终跻身琼楼玉宇,稳坐金銮宝座,不曾沦为阶下囚,命运也不曾为他人操纵,那么他将继续沉溺于宫廷的豪奢生活,继续吟咏香艳软媚的醇酒美女,继续踯躅在“花间派”词人构筑的南朝“宫体”与北里“倡风”混合词作的窠臼中,至死都无法逾越绮筵公子和绣幌佳人设置的风花雪月、弱骨柔情的雷池。由于李煜经历了天崩地坼的人生巨变,命运之神将他推进了国破家亡的苦难深渊,这种“高岸为谷”的沧桑骤变,逼使他终日痛心疾首,义愤填膺。每当他想起失去的天堂,淤积在胸中的块垒便如骨鲠在喉,不吐不快,从而他融血凝泪,直面人生,以“濡染大笔”写出了一批直抒胸臆,感触殊深的词作,并以此将历经隋、唐、五代的词提高到雄奇幽怨,警悟深邃的新境界。诚如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的精辟论断:“词至李后主而眼界始大,感慨遂深,遂变伶工之词而为士大夫之词。”在词学发展史上树起了一座不朽的丰碑。
李煜彪炳词史的殊勋更在于,他承上启下,继往开来,勇于超越晚唐词人温庭筠、韦庄探索的足迹,另辟蹊径,奋力开拓词的意境,以自己独具特色的词作,开有宋一代词风,培育了苏轼、辛弃疾式“豪放派”词人,也培育了李清照式“婉约派”词人,从而使后世词坛群星灿烂,词苑奇葩盛开。当代词坛巨匠夏承焘为此在《瞿髯论词绝句·李煜》中曾咏:
泪泉洗面枉生才,再世重瞳遇可哀。
唤起温韦看境界,风花挥手大江来。
苏轼是豪放派的领军人物,他为后世留下的多是气势恢宏、高昂激越,只有“关西大汉,铜琵琶,铁绰板”才配演唱的词作。如《念奴娇·赤壁怀古》(“大江东去”)和《江神子·密州出猎》(“老夫聊发少年狂”):
尾声 依旧竹声新月似当年(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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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李煜传   作者:田居俭   出版社:国际文化出版公司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出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强虏灰飞烟灭。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
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为报倾城随太守,亲射虎
,看孙郎。  酒酣胸胆尚开张,鬓微霜,又何妨?持节云中,何日遣冯唐?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同时,苏轼也写下了一些触景生情、缠绵悱恻的婉约词,如清新脱俗,感情细腻,“行人多情,佳人无情”的《蝶恋花》(“花褪残红青杏小”),以及出语平淡、情感深沉、真挚哀婉的悼亡词《江神子》(“十年生死两茫茫”):
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  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声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辛弃疾是豪放派的集大成者,继承并发展了苏轼开创的豪放词;他又是当家国危殆,毅然投笔从戎的抗金英雄。他的词作大都壮怀激烈,意气纵横。如《破阵子·为陈同甫赋壮词以寄之》(“醉里挑灯看剑”)和《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千古江山”):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斜阳草树,导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四十三年,望中犹记,烽火扬州路。可堪回首,佛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然而,辛弃疾也有花残惜春、月夜孤寂的婉约词作,如《粉蝶儿·和晋臣赋落花》(“昨日春如十三女儿学绣”)和《青玉案·元夕》(“东风夜放花千树”):
昨日春如十三女儿学绣,一枝枝不教花瘦。甚无情便下得雨风?向园林铺作地衣红绉。  而今春似轻薄荡子难久,记前时送春归后,把春波都酿作一江醇酎,约清愁杨柳岸边相候。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风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柳永和李清照虽然都是公认的婉约派执牛耳者,但是,他们的词作也并非全是“十七八女郎,执红牙板,歌‘杨柳岸,晓风残月’”之类的香软小曲,或是“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之类凄凉低沉的咏叹,也不乏豪放派词家的风韵。如柳永富于旷达高远、鲜活亮丽韵味的咏杭州词《望海潮》(“东南形胜”)和李清照具有雄伟壮阔、豪迈健举情调的记梦词《渔家傲》(“天接云涛连晓雾”):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  重湖叠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千骑拥高牙,乘醉听箫鼓,吟赏烟霞。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
天接云涛连晓雾,星河欲转千帆舞。仿佛梦魂归帝所,闻天语,殷勤问我归何处。  我报路长嗟日暮,学诗谩有惊人句。九万里风鹏正举,风休住,蓬舟吹取三山去。
正因为如是,人们才代复一代地缅怀这位“疏于治国,在词中犹不失为南面王”的李煜,缅怀这位忠于艺术、以身殉词,生为词宗、死为词魂的“绝代才人”。时隔千年,人们还不忘在李煜昔日避暑离宫清凉山后的崇正书院旧址,为这位天才词人特建一座雕塑立像:双手背剪,面目憔悴,微昂的头颅遥望远方,眼里流露出不屈的目光,仍然在哀怨苦吟……
正因为如是,人们才年复一年地搜集、考辨、校注、研究和出版李煜清新俊逸、沉痛奔放的词章,尽管他那些具有大家风范的词作,年代距今异常遥远,然而在当今读者的心目中,依然像心空性直的翠竹临风,如妩媚恬静的新月凌空,光景不减当年,魅力与日俱增……
多少情悰眼色传,今宵袜向郎边。
莫愁月黑帘栊暗,自有明珠彻夜悬。
尾声 依旧竹声新月似当年(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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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李煜传   作者:田居俭   出版社:国际文化出版公司
正位选当开宝初,玉环遗恨问何如?
任教搴慢工相妒,博得鳏夫一纸书。
一首新词出禁中,争传纤指挂双弓。
不然谁晓深宫事,尽取春情付画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