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说村官选举

闲说村官选举 文 / 心香菩提
农民本是质朴厚道的代名词，乡亲们自给自足，与世无争，乐于安享“老婆孩子热炕头”的闲情逸趣。
然而，自从村委会领导班子由农民自己选举开始，乡村的一切都发生了改变，朴素和睦的乡风民俗被心灵深处隐藏着的躁欲破坏了。忠厚的人也变得刻薄起来，老实巴交的开始学着转动心眼，奸猾者有了用武之地，那些莽汉粗人，更是被派上了大用场。
极少数的偏远穷困小村，没厂子也没油水，村民们对于干部选举是漠不关心，大喇叭自管喊多少遍愣是没人搭理，爱选谁选谁，谁当也是个穷，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因此，冬闲的村民们打牌、烤火、晒太阳、喝小酒，该干嘛的还是照旧干嘛，跟没这回事似的，任凭你千呼万唤没人去。无奈，原先干着的，只好还接着干，尽管大队部的办公室连个窗户也没有，破桌烂凳子的也都有了年头，基本是凉亭里放着俩快散架子的桌椅而已。那也不能让它空着啊，工资发了发不了的先凑合着干吧，等有了替死鬼再说。
笔者曾经见过一个偏远小村的村长。一顶花条纹瓜皮帽，一件貌似八十年代还算时髦的夹克衫，一条老婆缝制的直筒式裤子（裤口开了线），一双手工布鞋。问，平常干什么营生？答：养着二百只鸡，外加两头老母猪，种三亩多地。我纳罕！与我们这里开着私家车住着高楼、西装革履、挺胸叠肚、满面红光的村干部天壤之别。
富裕的地方的选举，用村民的话来说，“相当是回子事”。目前看来，岂止是“事”？已经折腾得狼烟四起、烽火连天了。比如开发区附近的村子；临近县城和省城的村子；交通便利、厂子多的村子。
村干部的衔位成了众目觊觎的“宝座”，坐上了就意味着可以划地为营、四方敛财，而且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不仅肥了自己，亲戚朋友都沾光，既风光又实惠，谁不眼红？于是就有了派系，在位的和谋位的成了对立的两派，甚至几派。竞选者不惜舍下脸面，四处奔走游说，跟各位乡亲套形形色色的近乎，恳请给选一票，于是乎，村子里开始连日宴席不断，新派请了老派请。有一部分人既非新派的至亲又非老派朋党，结果两边都请。因此就产生了好多经典的选举戏言“吃孙喝孙不选孙”“东边吃了西边吃，选与不选在自己”。本是国家赋予农民的神圣的权利，被亵渎和扭曲，拿来制作一幕幕的闹剧和丑剧。
请客是必须的，必要时还要花钱买选票，听说一些富裕村一张选票的价码升到了几百元，实在是“富民一方”。想想看，一个农村妇女，打工一个月也不过三五百元，一个家庭的三五张选票，是半年的工资。别以为竞选者吃亏，等上了台，说不定几个回合就全拿下。
为了一张选票，各派可谓绞尽脑汁，费尽心机，大会小会连夜开，分析“敌我”形势。那一阵子，村里简直是鸡飞狗跳，人心惶惶。探听出哪里还有没被对方抢占的票，马上不惜租车去多少华里之外的县城或者省城，把多年前就迁移在外的本村户口者迎接回来，完了再恭送回去。
好容易熬到了选举当日，两派的至亲朋党各据一方，严阵以待，把守着大队部的大门，向前来参加选举的村民致意，或各自会心地一点头，谦逊友好莫过于此时；或心知来者是敌对派的人，扭头一瞥，冷然相背。别以为双方会那么斯文地遵守着游戏规则，使选举进行得相安无事，指不定哪会儿，谩骂声四起，动辄武斗起来。这样的事屡见不鲜，往往是各派的女眷从白眼唾骂、讥讽寻衅开始挑起事端，一些个毛头小子愣头青、枪头、莽夫之类的家伙发起战争。曾经听见那些骂人的话里，无非是些“破鞋流氓”之类与选举毫不沾边的垃圾语言。
如果有哪方认定了派别的村民迟迟未到选举现场，投出那重要的一票，就会有小卒三番五次去催促，那会，千般殷勤，万分热情，自不必说。
等到公布初选结果，胜方皆大欢喜，败方郁闷沮丧，搞不好还要自相猜忌，怀疑本派的某人阳奉阴违，从而更增添了诸多无名之火与无端的仇恨，为下次选举争得头破血流奠定了基础。
至此小小的一点权利面前，人性丑陋一面完全暴露无疑。
在没有施行全民选举之前，也许某些在位的小村官素质低下，会营些小私，占公家点小便宜，纵有大胆妄为者，为私利以身试法，终究也逃不脱法律的制裁。
而自从施行选举开始，安宁祥和的村子里变得乌烟瘴气。村民之间的关系莫名地紧张起来，人们心中无形中生出了楚河汉界，大家见面都敏感地提防着对方，生怕言语不慎泄露了自己的派别，平白地得罪人。从前关系不错的好友，因为各自成了对立派的拥戴者而彼此不再和睦如初，本来没有任何隔阂、一贯友好的乡邻因为要竞争同一个职位，竞成了死对头，还要连带着双方的亲朋好友。而最无辜的莫过于那些两边都是既无冤仇又无交情的村民，平心而论，很难取舍，而此事偏偏必须抉择，结果无论选谁，搞不好都得罪，落得两头不是人。与此相反，有一部分善于献媚、周旋，能左右逢源的奸佞之辈逢着此事却如鱼得水，两头做了好人。
至于到底应该怎样选，更是个糊涂问题，也是当前正在火爆进行的农村选举中看来最无关紧要因而被所有角色忽视的问题。
一不论文化水平的高低，二不需要证明自己的能力，三不要向村民做出任何承诺，以什么为选举的标准？什么样的人该当村官？结果就是，哪个派的家族人多钱多就是哪派当选。而竞选者一旦入选，自知当选是多么的不易，所以轻易不会在任职期间为了集体利益去得罪某一个村民，那将意味着失去一张选票，要知道，关键时刻，一张选票也许决定着成败。因此，垃圾开始胡乱堆放；各家从后墙的排水管里流出的污水在当街结了厚厚的冰坨；威胁着骑车上学的孩子的人身安全；村边的排水沟被盖厂子的农户侵占……总之，私心和官瘾当前，这些鸡毛蒜皮与职位相比显然太不重要了。
也许有人说，有了竞争才会促进发展。不错，公平、公正、理性的竞争可以筛选出一个得民心、高素质的领导班子，而这种近乎兵戈扰攘、明火执仗式的选举似乎已经失去了其应有的意义，且不说这样组合而成的领导班子能否成为凝聚大多数村民的核心，单说这种野蛮低俗的选举方式，至少让当选的干部形象在公众心目中大打折扣。
村官选举，路向何方，令人担忧。
再说村官选举 关于村官选举，耳熟能详的新闻段子多不胜举，恰好最近读了一篇关于选举的博文，颇有感触，不由得也想唠叨几句。
文中说，一个在任多年又很有能力的村官在村民选举中落选，新当选者各方面反倒不如前任。这个选举的结果令他周围许多人包括上级领导都感觉不合情理。于是分析其中原因，有来自监督的缺失，有来自个人的骄矜……。这些或许都是构成这个村官落选的因素，但我觉得大家忽略了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如果民主选举被私欲所钳制、被钱权所操纵，那么这场选举就失去了“民主”的实际意义，其结果也就变得不足以信。在农村深度了解一下村官选举的内幕，看一看那阵势，你就会了然，无论多么离奇的选举结果都是意料之中的事。
不能否认将选举村官的大任交给农民这种做法的现实意义，从乡镇调配村干部过渡到村民直接选举，确实是应着民主的呼声，有一定的时代需求。其次，定期来一次村民选举，也许能使在任者某些不当行为有所顾忌和收敛，被“踢”出局的危机感可以避免一些肆无忌惮的违纪违规操作。
这场村民选举，在土改的万众欢腾平息了几十年后，让老百姓又有了更深意义上当家作主的欢喜。自己至关重要的一票可以表达自己的意愿，还有可能决定一个干部的去留。这充分体现出政府对农民的信任。不能不说我们的社会有了长足的进步。
但是，我们却无法回避选举过程中暴露无遗的种种弊端，也不能不思考这些弊病的诱因。
其实，当政府把权力交到农民手里的时候，多数人并不懂得怎样利用。当然，对于村民我们不能有过高的要求，而“大公无私”用在任何一个村官身上好像也不大合适。但需要提及的是，最基层的干部也是干部，是政府在民众眼目中的最直观的形象，不能等同于一个普通百姓。所以，农民选举还应该是一种很重要的责任。可是许多人在实施权利的时候，忘掉了自己的责任，或者是为了什么而不负责任。
我们考证一下这种选举有没有质量的保证。
从参选人员上看，好像只要是个人并有足够人脉和物质资本就可以参加竞选。从规模上看，大的有点出奇，如果不身临其境，你难以想像那种兴师动众、不顾一切的势头是在搞村官选举，你会疑心到了联合国秘书长的选举现场。在隆重推出的选举结果之前，一个村庄里参选的两派或者多派，为了打垮竞争对手都是不惜一切代价，他们会以人力、物力、财力、心术、战术、权术与对方来一番你死我活的较量，为渴望已久的成功做多重铺垫。毫不夸张地说，这在农村非常普遍。
具体到拉票的方法，更是多到让你发晕：买票、宴请、认亲、承诺、拉拢、诋毁，打架、软磨硬套、死缠烂打等，五花八门。总之蛇有蛇路鼠有鼠路，大家各显神通。一些支系庞大的家族终于在选举中得以好好炫示一把宗族的威力。另外，各方竞选者心里都清楚，落选不仅会前功尽弃损兵折将，还要付出长期任人宰割的惨痛代价。所以每个竞选者都抱定杀身成仁的决心，也就什么恶招、损招、不三不四的招都使出来了。
其实，在这场有声有色的搏杀中，不必等到看选举的结果，早已注定是两败俱伤了。因为当事者的人格都被自己为换取当官的筹码廉价处理掉了。
愈是在物质生活相对落后、人们文化素质相对偏低的地方，人与人之间的争斗就越是野蛮越是残酷。就好比不发达的城市噪音会更大。农村选举中，叫人啼笑皆非的是，最低级最荒诞的肉搏战和泼妇骂大街也屡有发生。
靠如此低劣的竞争方式参与神圣的干部选举，别说选举的质量了，单说那过程就叫人觉得不靠谱、不着调。
此刻，农村选举完全演变成了一种获益权利的角逐。竞争双方好像有一个共识：进入了村委班子，就等于抢到了发财致富的资格认证书。假使候选人堂皇地说，我们是为了服务于国家和集体而不惜倾家荡产参加选举的，也没人愿意相信。说白了，这就是一场私欲支配下的无形搏杀，这种最低级的把式，一旦在民众中扩大了范围，其盲目性和野蛮性无异于流氓群殴。
那么，这样选举出来的村干部在群众中有没有威信？我想，作为候选人，即便是曾经有一点威信，也早已在昏天黑地的争夺战中、在前期勾心斗角的层层铺垫中，随着他们的越来越露骨的拙劣表演丧失殆尽了。
关于威信的问题，当选者自有妙方。对于自己人来说，威信既可以慢慢建立，还能够换一种形式存在，一样可以获得干群的和平共处和利益均分，比如约信。在这里，约信，就是指在选举前，对一张选票做一定的承诺。对于敌对方群众而言，选举的成功就是权利和威信的一个严正宣言。对于另外一部分既不是本派又不确定是另一派的群众，则不需要威信，因为这类人最容易摆布：无权、无争、无派别、无根底。你想，但凡具有了这其中一项特点的人，能甘心保持沉默，不在这沸沸扬扬的选举大潮中折腾出一朵小小的浪花？所以这类人最让人省心，可以忽略不计。至此，威信不威信的一样当官。
这些当选的干部素质怎样？这个问题也早有现成的答案。
村官选举是一幕接一幕的滑稽剧，村民早已目睹了参选者的竞技表演，其中不乏有“正面”一点的人物（正面与否跟选举成功的可能性绝对无关），但是，多数应该是小丑的嘴脸。能将这么严肃的选举演变成穷凶极恶的厮杀，为此不惜上蹿下跳、胡作非为、丑态百出，也决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了，还有何素质之谈。
根据一个村子的富裕程度、是否潜存着开发的希望、有无工厂，等诸般条件，一张选票可以卖到100、300、500、1000甚至更多。听一个外村的朋友很满足地说，这一场选举下来，除了连续暴吃了几次竞选者双方的宴请，四张选票还净得两千元。推算一下，一个三四千人的村庄，购买足额的选票，应该是一个什么数字。那么这些剧额投资就毫无目的可言？
对于热热闹闹、红红火火的农民选举，也有明智者说：无论是上边还是下边，不能不拿着当事，也不能太拿着当事。我不解言中奥妙，我一贯认为这是件非常神圣的事情，不容亵渎。
一个村官下台了，我们或许就在他身后的废墟里看到了一些不自律。其实，下台的村官不过是无数个在任、即将在任的村官中的极普通的一员，和每个村干部没有区别，或者还包括使他下台的那位竞争对手。大家不过是手段上略有小异罢了。
综上所述，如此选举存在的弊病确实太多太多。相比之下，从国家和集体的利益作为出发点考虑，乡镇指定村干部比村民直接选举，不一定没有优势（个人之见）。乡党委在任命一个村干部时，起码要考核干部素质，群众接受的问题，工作能力问题，等，综合几个方面，就可以看出一个即任村干部的长短，并且，策划和执行这些工作的人员毕竟还是比较有经验有素质的国家干部。而农民选举则完全不同，一切有关于大队工作、国家利益的有利条件都可以不在参考之内，只保留那些私欲的、狭隘的、小农的、江湖派性的意识条件。你是他的亲戚，为了日后沾点光，他就理所当然的投你一票，别的什么也不管。
人不过是稍微聪明一点的有太多欲望的动物，世界由欲望的动物们组成，因而更加复杂多变。人类一切行为都因取舍的不同而决定。在这里，能正确取舍——也就是个人私利不会侵犯国家、集体、群众的利益——这是一个干部最起码的修养，应该作为考评候选人的依据吧，而农民选举中有人会思考这个问题吗？
另外，这样的选举，在素来不讲究游戏规则、很多时候只认愚氓义气、最容易陷入偏执的农村，所制造出来的矛盾、分裂和仇恨，比比皆是。只不过因为这一条条的裂痕隐藏在人们的心底。尽管暗流涌动，你却无从视之。一个暂时的败局或者说一次失误，注定下届选举双方的厮杀会更为惨烈，最终的结局令人担忧。
因为选票来自于民间，结果还会导致，一朝上台，能顺应民意的事当然好办，不能达到都满意的就置之不理，谁也不会为了工作得罪哪怕是一张小小的选票。宁可什么也不做，所以，工作方面滑向死气沉沉和毫无作为。
选举大潮之经久不息、之轮番轰炸，让大多数善良本分的乡民深感不安和忧惧，这部分人才是农村的灵魂。只有他们还保持着自古以来世人赋予农民的安分守己和勤劳质朴的美德。他们没有过多的贪欲；他们从不想推翻什么；不想打垮谁；不眼红谁；也就不想替代谁；他们不会紧盯着台上人的手、脚、嘴巴和一切行踪，他们只想有一个安定的生存环境好自食其力。但是，惊天动地的选举大业不容许他们有片刻的安宁。他们今天身不由己地加入某一个不相干的帮派；明天又必须去吃那因为有了前提条件而令人惴惴不安的宴席；后天也许莫名其妙地被人教育了一顿。而这一切都是严重违心的，令人苦不堪言。眼前这场盛大的、某些人把玩不休、甚为迷恋的选举，对于他们，是一种无端强加的沉重负荷。更不用说，以后还有可能面临着承受落选者的猜忌、指责、怀恨、报复，战胜者的骄慢与睥睨。
那真是一种树欲静而风不止的无奈。
选举，已经被严重扭曲变形了，失去了它应有的公正公平，失去了“民主”性，合理竞争变成了物质役使下欲望的泛滥。一件本来很好的事情，一旦为物所役，就没有了可取性。
在选举结束，一些上年纪有点想法的村民便大发感慨：是福是祸？走了一群吃饱的，来了一帮饥饿的。话糙，却并非没有道理。
或者乡镇领导可以考虑加大监督力度（当然，这是领导者的事了），这监督程度的掌握想必不会很容易，不是没有作用，就是近于包办，使村民选举形同虚设、毫无意义。再者说，监督，充其量只是在明媚的阳光下对晒在人们眼皮下的投票过场把关和控制，而之前暗地里的一切翻江倒海都是“监督”所不可见的。
令人痛心。本该正常的民主选举，终于演变成了一场让人性的劣根得以凸显并增长发挥的闹剧，闹剧的根源是对钱权的过度贪欲。这或许不是我们的本意，然而，不是所有的美好愿望都能自主地沿着康庄大道走向完美实现。
面对如此毫无章法村民选举，我们在指责那些跳梁小丑的同时不能不反思，当新生事物在行进的轨道中发生偏差；当美好愿望没有催生出众所期待的花朵，我们需要为此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