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巷·夜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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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5月8日文汇报

雨巷·夜灯

戴望舒的《雨巷》是首好诗,但好到几乎一开朗诵会就有人上台,也大大地超值了。有人总结了朗诵会的“老三首”:一是徐志摩的《再别康桥》,二是戴望舒的《雨巷》,三是闻一多的《死水》。还有另一个版本:一是艾青的《我爱这土地》,二是臧克家的《有的人》,三是田间的《假如我们不去打仗》。后一个版本过去朗诵得多些,因为革命战争的硝烟没有散尽,号角还响在耳边,这些诗属“火”,让人热血沸腾。这几年,徐志摩、戴望舒、闻一多的诗被朗诵的多一些,原因很多,这些诗人都是学者教授型的,这些诗作选入了中学课本,它们又都有音乐性的特点,读起来朗朗上口,抑扬顿挫,能表现朗读者的才华。还有一个特点,就是这三首诗都属“水”,河水、雨水、死水。这里面有什么道理,我想会有论者感兴趣,我愿贡献这个选题,希望读到方家高论。戴望舒的《雨巷》一直受朗诵者热爱,除了优美的意境,极富音乐感的诗行节奏,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戴望舒表达个人惆怅所选用的场景:窄巷、细雨、伞、姑娘,构成的戏剧性的场面,唤起了听众内心的体验。

这是最直接也是最现实的渴求——在雨中有一把伞,哪怕是一个陌生人,与你共用一把伞,走过一段路。有部电影叫《雨中情》,其实,城市里我们常会遇到这样的事,一个人伸过他的手,让你在他的伞下,走过一段路,只是很短的一段,从剧场的门口,走到公共汽车站的雨棚下;或者是从超市大门,走到地铁的入口。这也许是最短的邂逅,也许是最短的同行,也许是最陌生的共伞,但会让我记住,人与人有时就需要这么一段缘分。一次互助,不求回报,无须理由,甚至不知姓名,很快也许连模样都忘了。但会让人感到温暖,这种温暖让生活多了一缕射进心房的阳光。戴望舒没有与那个姑娘共伞,但是雨巷中那把伞,留在了诗行中,温暖了多少听众的心!记得重庆的诗人李钢,也曾写了一篇电视散文,并且在其中充当角色。这篇电视散文讲的是这样的一个故事:一个男青年在雨中遇到一个女孩,女孩主动让他与自己共伞同行一段路,送他到了车站;后来,当这个男青年再次见到女孩时,女孩不理睬他,而且把他当作一个马路求爱者躲避他。我是在当星光奖评委时,看到重庆台送评的这部短片,我给他投了一票,但只给了个三等奖。为什么?我认为诗人想表现人与人之间更多的信任与友爱,看到了人与人交往中的戒备隔阂,值得肯定。但是,人与人之间的交往,特定的时间和场所对人们心理影响不一样。在雨中,一个心地善良的姑娘会毫不犹豫地向身边的人伸手递上雨伞,与这个陌生人同行。然而,在阳光下,这个姑娘绝不会让一个陌生人与她共伞,与她共伞的只能是她的亲人或情人。诗人李钢——电视片里的小伙子,在雨中与姑娘共伞同行,美滋滋一次“艳遇”,这是上天给他的好事;但雨停了,天晴了,小伙子还想钻进姑娘的伞下,那就是另一个层面的问题了,所以,吃闭门羹太正常了。还想在阳光下重复雨中情,那是诗人的浪漫,要继续下去,就是一个现代都市言情剧了。

在生活中感动我的常常就是这样一些非功利性的,偶然的,让人感到温暖的细节。不是所有的事,都与远大目标有关,远大目标当然重要,地上的远大目标是人类的美好理想,天上最远大的目标就是天堂,有人信也有人不信。真信的人都会变得崇高而纯正,尽管这样的人不多,他们都是高洁之士,值得尊敬。也不是所有的事,都与金钱相联系。把所有的行为都与金钱挂钩,这样的人尽管让人瞧不起,但他们也活得实在忙碌,顾不得听旁人评头论足的闲话。毛泽东说过真懂马列也就是真信共产主义的不过几百个人,每年富豪榜上面算是真有钱的也为钱而活着的也不过百十号人,这些人都有非凡之处,让人仰视。

绝大多数的人,也许和我一样,向往着远大目标但不敢说掌握了多少真理,为生计奔波挣有数的钱钞更不能说超凡脱俗。然而,在并不富有并不脱俗的生活中,我发现我最富有的是上苍赐与的善良与敏感,让我发现生活中那么多美好的瞬间,就像雨中陌生人递过的伞,就像黑夜原野远处的灯,让我心存感激,为比诗更美的这些瞬间。

这也是一个瞬间,那是在马其顿诗歌节的一个夜晚,在那间陌生而宽大的酒吧,在欢乐的人群包围中,在摄影机照相机闪光灯的喧哗中,一只手悄悄地伸过来握住了我的手,那是一只姑娘的手,我刚想扭过头看她,这小手使劲捏紧一下,于是我停住了,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直到那只手松开,一起合影的各国朋友散去,我也不知道是他们中的哪一位刚才握住了我的手。啊,在关于马其顿的所有记忆中,有一只姑娘的手让这次旅程充满异国的温馨。

感谢有这么多温暖的细节,像一把伞撑在头上,让我走过多雨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