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特拉西美诺,连战连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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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特拉比亚的惨败之后,桑普罗尼乌斯再怎么恋栈也不得不卷铺盖回家了,他幸运地被免于追究责任。他的搭档老西庇阿则因为相对出色的表现因祸得福,被选为资深执政官,派往西班牙与其弟格涅乌斯会合,对付哈斯德鲁巴。对于眼前之敌汉尼拔,元老院不敢怠慢,急速在各条战线增兵,其时在罗马国内外共部署了11个军团,加上盟邦军队,总兵力超过10万,规模空前。
  
  大家都把汉尼拔当灾星,却有一人将他看成幸运星,希望干掉他来增加自己在罗马政坛的“经验值”,这就是新任执政官盖乌斯·弗拉米尼乌斯。说起此人,是个毁誉参半的角色,他没有显赫世家的背景,却另辟蹊径,走了一条底层路线,通过亲民政策,赢得了民众大会的支持,当上执政官后,主张限制贵族特权消除两极分化降低基尼系数,为底层社会谋利,颇得民望。如此一来,在被损害了既得利益的贵族眼里,弗拉米尼乌斯自然就成了一个“群众煽动家”(阿庇安语),不受待见。此次出任执政官,已是他的梅开二度,他曾在公元前223年获得这一职位,并在任内北伐,大破茵苏勃儿部(最早与汉尼拔结盟的那个高卢部落),取其故地设内高卢行省。其实那一战罗马军力强过对手太多,谁去指挥都能赢,但弗拉米尼乌斯在获胜之后将土地分给贫民,这一善举让罗马民众将一切功劳和美誉都归于他。现在国家再次到了危急关头,民众呼唤他们的领袖复出,弗拉米尼乌斯水到渠成地再次当选。
  
  重掌军权之后,弗拉米尼乌斯和另一位执政官格涅乌斯·塞维利乌斯各率3个军团(包括特拉比亚败退下来的残兵),从东西两路北上,准备阻击汉尼拔。弗拉米尼乌斯驻亚平宁山脉西侧的阿雷佐,塞维利乌斯驻山东侧的阿里米努姆(今里米尼),分别扼守着通往罗马的两条主径,而两地之间又有弗拉米尼亚大道(又是弗拉米尼乌斯的政绩工程)连接,可以互为策应。
  
  这是个不错的防御体系,但汉尼拔的厉害之处就在于他能料敌而不被敌所料,当两个罗马执政官正瞪大眼睛严阵以待时,他却选择了另一条路线:翻越亚平宁山脉,然后从阿诺河与塞尔吉奥河之间的沼泽地穿过去,直奔托斯卡纳地区的重镇比萨,准备抢掠这个物产丰富的地区然后绕路南下。这个奇袭路线果然成功,一路未遇大规模抵抗,但汉尼拔也付出了代价,他进军的时候正值公元前217年春季,积雪初融河水泛滥,沼泽地泥泞难行病菌滋生,许多战马染病倒毙,大象死得只剩一头,他本人也感染沼泽瘴气,左眼失明。这一年,汉尼拔正好30岁,他的形象由出道时刚勇冷峻活力十足的少年,变成了一个饱经风霜坚忍阴鸷的眇目汉子。
  
  汉尼拔走出草地立即纵兵四处劫掠,试图以此激弗拉米尼乌斯来战。后者的执政基础就是底层民众,他目睹百姓离散的惨状,恨不得生吞汉尼拔,但比萨离他的驻地阿雷佐不近,作为统帅,他不敢轻举妄动,还是暂忍怒火依计行事,派人通报塞维利乌斯前来围剿。汉尼拔不敢在身后留有敌人重兵的情况下孤军深入,他决定鱼饵加量,务必把弗拉米尼乌斯钓出来。于是迦太基大军绕过阿雷佐,假意直捣罗马城,并故意让弗拉米尼乌斯知道自己的行踪,沿途杀人放火,攻掠更甚。
  
  这下弗拉米尼乌斯再也坐不住了,他率军开关追来,终于于621日这天清晨,在特拉西美诺湖边赶上了迦太基军。弗拉米尼乌斯看见敌军的步兵正沿着湖右侧的窄路蜿蜒向南,这条窄路的左侧是一片陡峭的山坡,远方的一个隘口,过去就是防守薄弱的罗马门户翁布里亚地区,迦太基骑兵不见踪影,大概是已经过去了。
  
  这时候,湖面上升腾着浓浓的雾霭,敌军的情况看不太清楚,似乎就要消失在雾里了,弗拉米尼乌斯来不及多想,指挥着手下的两个军团直追上去。
  
  当罗马军团的主力冲上浓雾笼罩的窄路时,忽然路左侧的山坡上杀声四起,不计其数的西班牙、高卢步兵像是从雾中冲出来,西班牙弯刀、高卢巨剑,逢人就砍。罗马人挤在窄道上布不成阵式,只好三五成群地各自为战,当时就落了下风。想向前冲,这条3公里小道尽头的隘口处早有巴利阿里投石兵和利比亚弓箭手挡住去路,矢石交攻,如雨点般落下;而身后又有西班牙重甲骑兵冲上来碾压,罗马的后卫队纷纷被逼得跳入特拉西美诺湖中,不是溺水身亡,就是露头换气时被守在岸上的西班牙步兵用弯刀把脑袋收割了去。
  
  这场战斗或曰屠杀持续了三个小时,弗拉米尼乌斯的战场指挥能力本就一般,此时更无计可施,只能奋起余勇,负隅苦斗。这时一名高卢骑士直冲过来,此人是七年前被他驱逐的茵苏勃儿部落遗族,名叫杜加里,他认出弗拉米尼乌斯的军服,顿时腾起满腔的阶级仇民族恨,横眉怒目纵马挺矛,只一击,长矛贯胸而入,罗马执政官倒地立毙(李维写他骑马指挥战斗,这是不正确的,当时的罗马法律规定指挥官必须在步兵方阵中,不能乘马,罗马指挥官骑马是从费边改制才开的先例)。统帅阵亡,罗马军团群龙无首,其时已有万余人被杀,其余的近万人弃械而降,另有6,000余人杀出血路,翻山越岭而走,但刚到了山的另一边,就被守候多时的汉尼拔副将马哈巴尔悉数擒获。打扫战场时,出于对军人荣誉的尊重,汉尼拔本想给弗拉米尼乌斯一个体面的葬礼,却遍寻不见他的尸首,因为罗马阵亡士兵尸体上的盔甲和贵重物品都被高卢人搜刮一空,执政官那身值钱的行头更是早就被人剥了去当作战利品,想在万余具裸尸中将他找出来实在困难——领导干部脱光了也跟群众没什么区别。
  
  特拉西美诺湖战役,是汉尼拔在意大利的第二次重大胜利,巧的是上次大胜是在冬至,这一次则正逢夏至。不同于特拉比亚战役和日后的坎尼战役,此役是汉尼拔在意大利的几场大战中唯一以众击寡的一次(迦太基方面约6万人,其中一半是高卢人,罗马方面近3万人),但尽管如此,汉尼拔的指挥艺术还是颇值得称道,《三国演义》里,罗贯中替诸葛亮吹牛,说 “为将而不通天文,不识地利,不知奇门,不晓阴阳,不看阵图,不明兵势,是庸才也。”但他那草船借箭的故事是编的,而汉尼拔在特拉西美诺战役中对大雾、湖水、山间小路这种种天时地利的巧妙运用则是史实,堪称神来之笔。在3公里长的“土欧罗小径”边埋伏了1.5万人,竟让对手毫无知觉,如此成功的伏击战例在古代似乎只有孙膑狙杀庞涓的马陵道之役可与媲美。此战共歼敌1.5万,生俘1.5万,阵斩敌方最高指挥官,罗马军团无一人得脱,而迦太基军伤亡总数只有1500余人,为罗马方的二十分之一。
  
  战后汉尼拔照例把俘虏中的罗马人扣押,而非罗马人则无条件释放,并请他们回乡代为宣讲,说“汉尼拔的队伍是人民的队伍,只打罗马的土豪劣绅地主老财,不打意大利的劳苦大众,不但不打,还要解放意大利的老百姓,帮他们翻身做主人”。又说“吃他娘,喝他娘,汉总来了不纳粮。”他还是希望能用攻心战促使罗马的联盟瓦解。
  
  罗马方面,弗拉米尼乌斯为了拯救汉尼拔进军途中的百姓,这才一意孤行发兵追敌乃至中伏身亡,属于为人民利益而死,应该算得上“重于泰山”了。但可惜的是,他虽有爱民之心,却无战阵之能,在生活方面“他为人民谋幸福”,在军事领域,却当不成“人民大救星”。他的败亡固然令人叹息,但这也是罗马体制的必然:罗马不设职业军官,由选举产生的执政官权领兵事,虽然罗马的官员多是以军功入仕,但这个机制毕竟不能保证由最出色的将领执掌军权。汉尼拔屡战屡胜,固然是由于他本人的优秀,但和罗马的这种选将制度也不无关系。在汉尼拔的打击下,罗马共和国不但发生了失地丧师的“物理变化”,也即将发生体制上的“化学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