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已成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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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已成空   文 / 柳青衣   那年,她十七岁,刚从师范毕业分配回原籍,是个在农村让人羡慕的职业。她被分到了隔壁的村庄,教个头比她还要高上一头的五年级学生。
    他是当地有名的混混,在十里八乡都很出名。见自己村里初来了这么漂亮一个小女孩,还有这么高的文化,于是和朋友打赌,说他一定要追到她。
    他很聪明,没有直接接近她,而是让一群小混混整夜在她的寝室门外徘徊呼啸,她是一名教师,但她也是一名小女孩,尽管她色厉内荏地斥责着他们,但是她内心的恐惧无法对外人言说,她真的很怕,怕他们会闯进来。夜晚的时候,整个学校都是空空荡荡的,那些小混混外在面的呼啸声是如此的大,可是没人敢管,校长不敢管,村民也不敢管,她只有靠自己。
    那天,他以一名她教的学生的哥哥的身份来找她,然后他一直陪着她聊天,直到很晚了,他没有走的意思,她也没有撵他的意思,她实在是太害怕外面那些小混混了,她希望多一个人壮壮胆也是好的。
    终于,外面的呼啸声又准时响起了,他看到她害怕的样子,笑,没事,他们只是一些小孩子,逗你玩呢,他出声喝止,外面的声音笑着跑远了。他起身离开,她没有拦他,实在是很晚了,可是,她是感激他的,而且希望他还可以再来。
    果然,隔了没几天,他又来了,还带了一些和他年纪差不多的男孩子。他笑眯眯的说这些就是吓她的人,他找他们来是和她道歉的,她欣然接受,只要他们以后别再那么吓她,她什么都愿意接受,何况,她别无选择,在他们面前,她只是个柔弱的小女孩。
    他们果然嘻嘻哈哈地道了歉,之后就常常在晚上找她来玩,给她讲鬼故事。他们说,她现在所在的这所学校是个庙,里面有什么什么样的妖精,还问她是不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能听到一些动静,她表面说他们是胡说,可是她的内心是害怕的,这个地方,的确是个庙,而且就算在白天也是幽深深的,她刚来时候就觉得有些害怕,后来因为他们的扰乱,她暂时忘了对这座庙本身的害怕,可是现在,他们让她的恐惧变本加厉。
    他们常常只呆一会儿就借故离开,只有他,一只陪着她,直到深夜,她内心是有些安慰的,如果没有他,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在这里呆下去,她只是没想到,如果没有他,她就不会遭受这一切。
    他很风趣,很会哄女孩子开心,常常逗得她合不拢嘴,他家做的是长途运输生意,他常常在外面跑,有很多轶闻趣事可以讲给她听,她虽然是个高材生,但是家贫,除了上大学的地方,她从来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这么多好玩的地方。在她节假日的时候,他还会带她出去玩,去很多她从来没有去过的地方,带她去一个偏远的山村只为了看河水倒流的奇景,带她去另一个省的省会,去选那里样式更丰富的衣服。
    他们就这样走了四年,他从来没有说过爱她,也没有求她做过他的女朋友,甚至,他都没有牵过她的手,他一直都很尊重她。但是,他们都知道,她已经依赖上了他。那天,他终于求她做他的女朋友,她羞涩的答应,她觉得,这一切都是这么地自然。没想到,第二天,当他的朋友又和他一起来到她的寝室的时候,他的一个喝醉了酒的朋友不小心透露了他和他们打赌的秘密。他的脸幡然变色,甚至不敢去看她,急忙推着朋友一起离开。
    第二天,他再来的时候,她紧闭着门窗,无论他如何软语相求,她都没有再出一声。她现在已经不是十七岁的小女孩,她已经明白了很多事,包括他是个小混混,包括她和他交往村里人怎样的讥笑,可是,她不怕,她认为爱可以战胜一切,只是她没想到,原来,根本没有爱,只是一场可笑的谎言。她想也好,他们其实是不般配的,就这样分开也许是好事。
    几个月后,她被调到了另一所小学,此时的她由于教学成绩突出,已经是各小学争相接纳的老师,不再是十七岁那样无助的少女。
    只是没想到,他还是找了来,他在门口苦苦哀求,他承认之前他确实是因为和朋友打赌,但是通过几年的交往,他已经深深地爱上了她。她不为所动,她知道他是个很会花言巧语的人,她想这也许是他的另一个谎言。
    可是,当她凌晨五点起床开了宿舍门的时候,她看见他穿着单薄的衬衣还在门外站着,几个月没见了,他瘦了很多,很憔悴。
    她心疼起来,这么多年了,他虽然在外人的眼里并不是好人,可是对她,他从来做得都很好,她心软下来,把他拉进屋里,给他裹了一层棉被让他躺床上休息,他真的很困了,很快就进入了梦乡。她看着他的脸颜,百感交集,但是她告诉自己,她只是可怜他,他们之间没有可能。
    她中午下课回来,他还在,但是已经醒了。她冷着脸问他为什么还不走,他苦苦哀求,他说他真的爱她,他知道自己配不上她,可是他现在正在努力学好,他说他之所以这几个月没来找她,是因为正跟着父亲做运输生意,他说他想娶她,他说他要让她过上好日子。
    他实在是个很会说的人,而她实在是个心太软的女孩子,她又被他说动了,她实在是太爱这个男人了,她默默了允许了他和她的继续交往,他还会天天来找她,一直陪她到深夜,然后悄悄地离开。他还会在好节假日的时候带她出去玩,陪她去她想去的所有地方。
    渐渐地,她和他交往的事传到了她母亲的耳朵里,她母亲哭着求她和他分手,他是个远近闻名的混混啊,现在对你好只是因为想把你骗到手,如果你们结了婚,他还会这么对你好吗?她母亲的担忧不是没有根据的,在她的村子里,就有一个老师因为报恩嫁给了一个混混,那个人整天打老婆骂孩子,有好几次村民们就看到那人直接就把自己的孩子抓起来贯很远,而他当老师的老婆身上常常是青一块紫一块的。母亲的担忧在她看来是没有必要的,她觉得他不是那样的人,她爱他所以相信他。可是,最后,母亲以死要胁,她战栗了,她想,也许自己错了,母亲比自己的眼光总是好的,何况,她可以失去爱情,却绝不可以失去母亲。
    她又调到另一个离他所在的村子更远的村子教书,她想,她和他,不会有可能的。他还是一如既往地来找她,除了必须工作的时间,他全部泡在她的寝室,起初,她是拒绝的。可是他说,既使做不成夫妻,难道不能成为普通朋友吗,就当他是普通朋友,他也有来找她玩的权利啊。她知道不是这样的,可是她还是默许了,她实在是太爱这个男人了,她想,既使无法在一起,能多看看他也是好的,她知道母亲正在四处找人给自己介绍对象,她想,他们能在一起的日子,恐怕没有多久了。
    果然,很快,母亲就给她介绍了一个在银行工作的青年,高高大大,一表人材,还戴付镶银边的眼镜,很是斯文。所有人都说他们站在一起很登对。她试着和他交往,但是,没有感觉,常常在和他相对无言的时候,她都会想起心目中那个人的风趣幽默,当她告诉母亲她的决定后,所有人都跌破了眼镜,不知道她对这样一个要外貌有外貌要实力有实力的人还有什么不满意,母亲连声骂她被鬼迷了心窍,而那个被她甩了的青年更是放出狠话说要让她后悔一辈子。她冷笑,这么没肚量,和他结婚她才会后悔一辈子。
    母亲再接再厉又给她介绍了一个退伍军官,对方很有权势,并且很喜欢她,答应如果她和他结婚了,他会把她调到城里。可是交往了不过几天,她又提出分手,她说他太矮,又那么笨,她无法喜欢上他。当他听到她要和他分手的消息,他蹲在她家院子里悄悄落泪的样子连她的母亲都看不过去,觉得自己害了眼前这个老实人。她原本是多善良的一个女孩,可她出出进进自己的院门甚至连个眼神都不愿施舍给他。
    她的母亲最终妥协了,此时八年已经过去了,她已经二十五了,在农村,已算是个大龄青年,她不答应有什么办法?她是知道自己女儿的倔脾气的,不撞南墙不回头,只是,如果到时候那个男人敢欺负自己的女儿,她就是拼了命也要把自己的女儿救出来。
    对于这桩婚事,除了她,所有的人并不抱乐观态度。
    新婚燕尔,的确是很幸福的,他还是那么宠着她,而他的家人对这个有文化的儿媳也是客气有加。
    可是,渐渐地,他开始夜不归宿,她责问他,他总说自己在做生意。他说他结婚了,应该有自己的生意了,不能再靠着父母。他说话的时候那么诚恳,甚至还带着结婚前那种甜言蜜语的口气,甚至还偶尔会带她去看他所做的事业,所以她从来不相信外面有关他又和另一个女孩子乱搞的传闻,八年了,他在她身上花费了所有的时间,她不相信,他会这么不珍惜她。可是,面对才结婚一年就常常见不到自己丈夫的影子的事实,她心里不是不悲伤的。
    可是,她也有自己的生活,她因为教学成绩优秀被调到了城里,和他见面的次数就更少了,他的事业重心在农村,他只是偶尔来和她团聚。
    又几年过去了,她发现他来的次数越来越多了,甚至真正把这里当成了家,她欢喜起来,他终于收心了。可是,渐渐的,她发现自己辛苦攒了多年的工资全部不冀而飞,他之前是从来不花她的钱的,此时的事实让她不解,他只是说做生意赔了,他需要资金周转,她没有多想,他是她的丈夫,他的生意赔了她是该支持,可是没想到,从此,她的工资全部填了他的无底洞,此时,他们已经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她一边上班还要一边照顾女儿本来已经很辛苦了,他从来没有帮过她一点忙,现在却把她的全部工资都拿走,甚至连生活费都不剩,她很伤心,开始和他吵,他并不顶嘴,只是一个劲地道歉,他说他现在需要钱,他说他以后会还给她的。她毕竟是爱他的,一次又一次相信了他的谎言,直到千疮百孔,她开始藏起了自己的工资卡,他并不动声色,只是暗暗找着,有好几次被她发现,她破口大骂,他夺门而出。她望着他的背影默默流泪,曾几何时,她变成了一个泼妇,她开始渐渐怀疑,也许母亲是对的吧,也许,从一开始,他就没有爱过她,他想要的,只不过是个可以征服像她这样女孩的满足感。
    他还是出事了,因为赌博欠下十几万的外债,被人威胁要剁掉他的双手双脚,她多么恨他,但却无法对他置之不理,她哭着去求自己的姐姐,姐姐是知道她这些年来的辛苦的,姐姐恨铁不成钢,对她破口大骂。姐姐说,像他那样的人,就算被人杀了值得你为他求情吗?姐姐说,有人教训他是最好的,她自己都恨不得雇人去杀了他。她不说话,只是哭。姐姐最后叹了口气,你总是这么心软,怪不得一直被他吃的死死的,让我帮你也可以,但你要答应我,马上和他离婚!她还是不说话,只是在那低着头默默地流泪。她不愿意和他离婚,她是爱他的,纵然现在她已不确定他是否爱她。
    最终,她的姐姐还是帮她摆平了这件事,她认识公安局的人,由公安局出面,他只赔了一部分钱就解除了警报。事后,她就不怎么爱搭理他了,甚至也不再骂他,如果他回家,她会多准备一双碗筷,如果他不回,她就当她是单身母亲,带着自己的女儿一起过日子。她不知道他还赌不赌,也不过问他是不是还和外面的那个女人纠缠不清,只是,他已经不再打她工资的主意了,她和女儿倒也吃穿不愁。渐渐地,他开始往家里拿钱,几万几万的拿,她也照单全收,只是并不存,往往几千元一套的衣服,只是看中了上面的一朵花就买了回来,回来却并不穿,全都送给了自己的姐妹。化妆品几千元一套买了回来她也不抹,看着自己日渐苍老的脸,她并没有装饰自己的兴致,他还是回来的很少,每次回来都开着不同的轿车,他一辆一辆地换着轿车,她一件一件地换着衣服,除了给女儿留的教育基金,她几乎已经不考虑未来,她不过三十出头,却觉得自己已经过了几世。
    姐妹们常劝她要好好盘算下以后的生活,她笑,人生得意须尽欢,人生苦短,何必想以后的事。姐妹们为她痛心,觉得她怎么会颓废成这样。只是没有人知道,常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会坐在阳台上,默默地点上一支烟,却并不抽,只是望着天空发呆。
    在她的一生中,他从来没有对她发过一丁点儿的脾气,从来都是她在骂他,甚至打他,他都会笑眯眯地道歉,然后哄她。她当着他的面摔过无数次手机电脑,第二天,他都会笑眯眯地给她换回一台配备更先进的,甚至在她最恨他的时候,甚至在他偷偷地拿她的工资的时候,可是,除了刚认识那八年,她的心一直都是那样的绝望。
    他用他一生的谎言欺骗着她,她却用着一生的情感在爱着他,尽管知道这样的爱情只是一场谎言。
    既然爱已成空,剩下的还能有些什么?
    他给了她八年的快乐,她却必须要用一辈子来偿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