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还会不会“讲故事”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5/01 02:06: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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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华尔街日报》的资深头版撰稿人,布隆代尔常为报社的记者举行培训讲座。久而久之,讲座内容形成了一部系统的新闻业务书籍———《〈华尔街日报〉是如何讲故事的》。
书中论述了“讲故事”的方式、技巧,诸如“好故事该如何构思”、“如何组织材料和结构”等。不过,通读全书后,给读者留下深刻印象的,恐怕仍旧是“讲故事”这三个字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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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某种角度来说,“讲故事”,就是新闻的本质。
有人曾求教于清华大学国际传播研究中心李希光教授,什么是记者。他下了一个干净利落的定义———寻找故事与讲故事的人。他说,美国一所大学新闻学院的宗旨,就是培养学生寻找故事与讲故事的能力。新闻传播学教授们百多年来琢磨与传授的,不是别的,就是找故事与讲故事的方法。
“故事”为何如此重要?答案很简单———没有什么比放弃阅读更容易的了。要吸引读者,不仅要为他们提供信息,更要为他们讲述一个生动的故事,让故事深深地刻在人们的记忆中。如果不那么做,就没有人理睬新闻了。
布隆代尔举了一个很直观的例子。美国有114.3万退休金领取者,今年能够拿到的退休金总额比去年少63亿美元。显然,这条讯息反映出社会保障制度的巨大变化。然而,“114.3万”和“63亿”只是抽象的数字概念,无法解释更深层次的含义。如果把读者带到某个城市一个上了年头的小酒馆前,把那些月收入不到40美元,因无力购买食品、支付账单而在绝望中生活的几位老人介绍给读者,人们就会深刻感受到减少退休金对社会的具体影响。他们会因为记住某一个普通人的故事而记住社会的某一重大变化。
对于好的新闻工作者来说,任何一篇新闻都可以是一个吸引人的故事。无论你报道的是在专业的金融领域发生的事件,还是深奥的某一科学现象,好记者都能够抽出其中最有趣、读者最想知道的事情。在将故事娓娓道来的过程中,把数字、信息有机地穿插其中,作者想要传递的观点、思想也就自然而然地流淌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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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用“讲故事”的标准来衡量,国内的一些新闻,显然是做得不够的。
在一些新闻中,我们看不到故事。相反,充斥了大量形容词、概念化的模糊语言。“基本完成”、“居于前列”、“取得新进展”、“新突破”之类的工作性词汇,语言生硬死板,内容空洞无物,一眼望去,便让读者心生厌烦。
在一些新闻中,我们看到了故事,却看不到故事的主角。占据主角位置的,常常是一些专家、学者。专家的真知灼见固然有其价值,但如果要读者选择,恐怕没有人愿意听某个大学教授就“害虫威胁棉花产量”一事发表长篇大论。大家更愿意听的,是遭殃的棉农讲述棉铃虫给自己的棉花地带来的灾害。
在一些新闻中,我们看到了故事,也看到了故事主角,可惜他们面目模糊,过眼即忘。这是因为记者没有离他们足够近,或者,和他们相处的时间不够长,挖掘得不够深,没有获得新鲜的细节。因此,新闻叙述平铺直叙,过于普通。而事实上,它们本可以更生动、更强烈。
而在另外一些新闻中,我们看到了故事,也看到了主角,还看到了许多活灵活现的细节,某些细节甚至细得让人惊叹“匪夷所思”。然而,让人扫兴的是,这些激动人心的故事,却往往是明星绯闻、演艺圈八卦之类,而不是其他。
总之,我们仍缺乏像《华尔街日报》这样的“讲故事”———他们将容易让人望而生畏的数字有机地融合到整篇报道里;他们注重描写市场中人的活动,而不是只见概念不见人;他们注意使用活泼的语言,挖掘生动的细节,以求获得最强的可读性和最大的影响力。他们的故事,不一定宏大,但一定有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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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为何不会“讲故事”?是不懂得讲故事的技巧和方法么?似乎不是。在中国发达的文学传统中,不缺乏好的故事、好的叙述。我们懂得如何掌握语言的节奏,如何刻画人物,如何设置情节……总之,我们懂得如何抓住读者的视线。
我们缺的,似乎是“讲故事”的意识。
是的。记者是现代人,受过良好的教育,用电脑来写作。然而,记者和古代那些从一个村庄云游到另一个村庄,用各式各样的故事吸引村民的说书人并没有什么不同。“讲故事”,是记者的职责所在。
记者是什么?是社会万象的微雕家,而不是绘制宏图的人。或许,站在高山上,可以让人们拥有广阔的视野。但对记者来说,在自己拥有视野的同时,也要让读者看到活生生的人物的面孔。当你在描绘一幅图画的时候,一定要把画架支得近些、近些、再近些,此外,别无他法。
如果内心浮躁,不屑于获取故事、讲故事,便无法成为合格的记者。如果充斥着文化优越感而俯视众生,也只会陷入怪圈———没有观察,所谓的思考也只是海市蜃楼般的思考。在无比玄奥的词汇上扯来扯去,似乎可以给人一种精神上的满足感,但这样的海市蜃楼终究是海市蜃楼。
新闻如此,其他的文艺创作也是如此。
(《〈华尔街日报〉是如何讲故事的》,威廉·E.布隆代尔著,徐扬译,华夏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