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岁月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30 21:49:58
我常常为我自己越来越差的记忆力而担心。
话至今天,似乎童年也已忘掉了大半。
其实没有缘由,尽管许多事情我都能找出可信或不可信的理由或原因,或是觉得年轻,没有资格倚老卖老,更谈不上“朝花夕拾”?
没有业绩可以摆谱,自然也就平实了许多,但总能在童年那漫长的成长经力中记起儿桩所谓的‘大事’来,它们对我个人的过去或未来或多或少起着某种作用;而附之于别人却毫无意义。
忌讳童年,因为童年是一个令人神伤的疤。
我素来喜欢称自己是“一只在寒夜里降生的山雀。”在我概括生命历程的时候,我喜欢把自己看作一只飘泊的孤舟。因为在一个人的性格的建筑中,有它最为基础的一个因素,我愿意相信我性格的基因就是孤独。
而我的孤独从童年开始与生俱来。
忌讳童年,因为我在不自觉地想要远离孤独,而我根本没有料到。童年已是我一生走不出去的形式。
我出生在一个孤零零的小山村。就是那种只有几户人家的村落,四周全是田野。我记事的时候,我家已和爷爷家分门另户,一间睡房,一间灶房,一块巴掌大的院子,一口井,两只鸡。
我姐姐长我两岁,我妹妹小我一岁。因此我们三姊妹中,我吃奶的时间最短。我们乡间有句俗语,意思就是说:“大的疼,小的娇,饿死肚子中间幺。”其实母亲很偏爱我,但不知是否是出于那种孤独状态下的一种自怜情绪,我对这句话刻骨铭心。我对父亲的印象很淡漠,因为他在外地,一年难得回来几次,我自然而然地认为我们是四口之家。
我没有伙伴,也几乎没有什么玩具。有一只小拉车,车厢比砖头大一点,是胶合板的;轮子是木头的,那是父亲亲手做了寄回来的,很精致,还刷了层清漆。外婆在集上买了个小瓷盆,手掌那么大,让母亲装上个小木棒,就成了我的另一样玩具。忘记了我是否曾立志要做个农民,反正你看我的玩具尽是袖珍的农具。我也俨然是一个忠实的农民。在我家门前的土坑边上一车一车拉来倒去“愚公移山,平坡造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乐此不疲。能想起来的玩具还有一副铁环,一只弹弓,一个尖儿上嵌了粒轴承钢珠的陀螺。这些都是我和妹妹共有的。已经记不起来,在我漫长的童年中,它们分别是在哪一段时间陪伴我的。其实我从小就不爱贪玩,不是不会。这种禀性一直延续至今,没有玩的冲动,也感受不到玩的乐趣,哪怕是在阳光灿烂的日子里,也想不起该去户外走走。我想这应“归功”于我的性格,而我的性格就取决那孤独的童年。
童年,是看黑蚂蚁成群结队地迁徙、艰辛的觅食、孤独地跋涉或频繁地迷路过来的。那时人很闲,忙碌的是蚂蚁。那时候世界很安静,甚至常常没有电器声,没有机械声,在我的世界里,甚至常常没有人声。特别是在下雨天或落雪的日子,死一样的寂静。最恐惧的就是狂风骤雨的夜晚,树枝断折,瓦片掉落的声音,如同大厦将倾、世界将毁。母亲的怀抱有限,她总是将我严严的捂住。其实我对童年的记忆也总是与那只用墨水瓶改造成的煤油灯所发出的豆苗一样的忽闪忽闪的光亮相伴。那是一种阴暗的和平、安详的寂静;温暖,又似乎暗藏着什么危机。
关于童年,我最简练的一个意象,是我仰面看着的那片黑色组成的标志。而且往往是空悬在床头墙上砸两个木桩,外墙用麻绳吊在房顶,木桩上再架一块木板,箱子就并排在上面。煤油灯搁在床的边头天长日久,灯焰蒸腾的炭黑。和烧灶时的紫烟,就让床头那架筷子的木板下面黑成一片。黑色的下面就是我枕头的位置。那黑黑、浓浓、淡淡,自然而然形成许多奇怪的人形、兽形、树形、山形、鬼形,每一个晚上,我都是一遍一遍分辨完这许多的图案之后,才入梦。在那些寂寥的夜晚,我只能早早地上了床。母亲就得讲故事哄我睡觉。母亲的故事是中途流传的民间故事,而民间的故事也就往往有神奇的诱惑,在讲烂了那些美丽的传说后,母亲不得不讲出那些牵涉神鬼的故事。我头顶的那片黑色图案总是幻化成母亲的故事中的情节,我的梦中从些也就不再‘世界太平’。母亲永远不会知道那片无辜的黑色会成为我以对童年时最挥之不去的印记。母亲至今也不可能知道,那片黑色对她儿子的性格和多年以后的艺术生涯都起着某种难以言表的作用。
感谢母亲,在我平淡的童年中给了我几许温馨的点缀;感谢母亲,将她宽厚、仁慈、善良和怜悯的情怀及美德传承给了我;感谢母亲,将城里表哥送给我的旧小人书,一页一页地在煤油灯下念给我听,那便是我最早接受的能与文学或艺术沾边儿的教育。母亲是我人生的第一个,也是影响至深的老师。正是她最初的启蒙,让我开始了对生命的怀疑,于是有了最初的对生命的思索,也隐隐地埋下了想要表达或阐释点什么的欲念。
是寂寞的童年让我有了老成之心,是孤独的童年让我封闭了应有的天性。在此后的学生时代,我做了八年班长,做过少先队大队长,团支部书记,可谓风云一时。我的身边也不乏追随者,但孤独的感受从未退却。而我至今依然喜欢默默地独处。
与孤独伴随的,是我的倔犟。用我母亲的话说就是“犟牛”。我母亲总是无奈地说,我落生时背上就有一小撮淡黄色的绒毛。因此,她说我是犟牛脱生的。她不厌其烦地复述我幼时的一次撒泼。她说那时候还没有与爷爷分家,有一回,我站在院子里拉尿,尿水漫开来,浸到了我的‘猫耳’鞋。我爷爷心疼,将我抱起,挪了个窝。我不乐意,使着性子又站回了原处。如此三番,气恼了我探亲在家的父亲,狠揍了我一顿,将我扔到半里地以外的路上,我依然哭着、闹着、蹬着,打着滚儿,誓不回头。又说我小时候犯了错,任骂、任打、任体罚,也绝不分辩,绝不认罪,绝不逃跑。母亲每讲起这些的时候,我就会心地笑了。因为直到今天,我依然如此,似乎还是童年的样子。
我们乡间有句俗话:“从小看大,三岁知老。”因此,孤独与倔强也许将是我一生的旋律。人生在世,谁也无法排除孤独的袭拢,而我也在孤独中体验到生命中清寂与坚韧。我想我这样的性格,如做皇帝,必是一个专制跋扈的暴君,刚愎自用,绝不听信谏言;如奔事业,或者会凌绝顶,或者会一败涂地;如谈恋爱,也定是我行我素……因为我一直觉得无论成败只要从自身的意志出发即可。童年左右了我的性格,如果说性格是命运,那童年即是我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