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家的日子(一)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5/01 01:10:41
          (原文成文于2006年7月,离家正好二十年,写些文字以示记念,现转到自己的图书馆)           时光飞驰,曲指一算,每个手指得用两遍才算得过来,二十年,离家二十年了。

 

 

         一九八六年九月三日怀揣录取通知书,扁担的一头是木箱,另一头化肥袋里装棉被和衣物,被一群亲朋好友围拥着来到车站。清晨五点的车站已热闹非凡,那时老家每天只有二班车到南平。赶着买火车票,就乘头班车到南平。头一回走出大山,望着送行的亲人们,心情很激动也很愁闷,不知前方的路将会如何。离家前几天,经过激烈的争论,大家采取折中的办法,爸爸借出差名义,送我到南平,帮购买火车票,送我上火车算完成任务,我则独自到厦门的学校。车快开出山口,望着车后的家乡,恋恋不舍而对外面的世界又有点期待。家乡,我第一次离你远去……

 

 

        经过五个多小时的跋涉,车才爬到南平,那时闽北的路实在不好走。南平,和想象中的城市差别太大了。当时的南平,到处都是低矮的木头房子,江边那一排一头建在陆上,一头立在江边水上的木头房让我印象尤深。下了车过了水南大桥来到火车站购票、托运。一切办妥了,父亲又在火车站对面租下一间房放下随身带的行礼,父亲说要带我去看火车。从货运处偷偷溜进站,此时正好一列福州到北京的火车进站,上车的人潮水般涌向车门。真挤啊——这是火车给我的第一印象。从火车站出来,父亲带着我沿着中山路一直走到水东大桥,过了桥便是父亲名义上要出差的目的地面粉厂。因是中午没找着人,父亲也不着急,说正好可以带我再去逛逛。父亲又带我走进八一路,这一路上几乎是木头房,有一大片木头房在前几天的火灾中变为废虚。那时的南平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一场大火,烧去一片木头房。在我老家就有人称南平是“火城”,还戏说建溪和西溪汇成闽江形成一个“人”字,与水东和水南隔江相望的二座塔正好形成一个“火”字,所以火灾频发。这当然是迷信说法,但当时南平连着几年大火也是不争的事实。

 

 

        在一中附近,父亲说请我吃拌面,那是父亲第一次在家以外的地方和我一起吃饭。拌面果然香,刚捞上的面条撒上葱花、淋上少许酱油、拌上鲜猪油,那味至今难忘,就连同吃拌面的清汤也是那么的香。父亲问我是否再来一份,我很想吃,嘴里却说不用了,不知为何,与自己的父亲竟然客气起来。下午二点多,路上的行人很少,车也不多。为让我领略南平这座山城的风貌,父亲特意带我从进步路走到南平四中附近,那里许多住宅建在山上,人们回家都要走阶梯。父亲说,住在对面的邻居有什么事都用喊,走过去讲太费事。也不知真假,也许是父亲逗我玩吧。

 

 

         没有目标在街上随便走,晚边来到八一路与中山路交叉路口的一家饭店,父亲说要请我吃大餐,我不同意父亲浪费,出来读书家里花了不少钱为我准备东西啦。父亲说他出差有补贴,不吃没发票也报不了销。反正吃阿公的,吃就吃吧。父亲要来一碗散装啤酒,要我也喝一点,说可以解暑,在此之前父亲从来不让我喝酒,所以也不知啤酒是啥味。才喝一口,就有点想吐了,原来啤酒和老家所说的“嗖”水(洗碗洗锅水倒在一起,用来煮猪食的水)一个味。这一餐吃了快十元钱,好让我心痛一阵,那时从南平乘火车到厦门还不到十块钱(学生票)。过了很多年,和父亲讲起这件事,父亲才说根本没有报销,我才想父亲那天也没拿发票呀。饭后来到水南大桥,大桥到处是纳凉的人,那时南平的没有什么夜生活项目,整个城市到处黑乎乎的,和我老家的夜晚没有区别。和父亲有大桥上站了会儿,父亲说,这桥下的水来自顺昌那边,对面水东大桥下的水来自建欧,再往上就是我们家门口那条大河了。父亲这句话勾起我对家乡的想念,想念在家乡红旗桥上和同学朋友看晚霞、看渔民撒网、畅谈所谓的理解抱负、口若悬河谈自己心仪的女生。离家还不到一天,况且父亲就陪在身边,就已流露对家的思念了。

 

 

       半夜还要赶火车,八点多钟就上床了,不一会儿父亲就睡着了,可我睡不着。起床走到窗边,窗外的天空没有月,溪中亦无月,耳边却响起《春江花月夜》的曲调,望着窗下静静流淌的西溪,一种莫名的乡愁油然而生。十二点多,父亲醒来,问我为何不睡,我骗说刚醒。父亲说洗洗脸吃点东西要去火车站候车啦。我拿出邻居们送的、意味“高升、高升”的糕点,就往嘴里塞,刚吃几口觉得有东西在嘴边爬,一抹,手心里便有几只死去的蚂蚁,这些家伙,在我还没开始“高升”的时候,它们倒高升——进天堂了。开灯发现,行礼包上蚂蚁遍布,时间紧也没打开包,随便抖了抖,就挑起往火车站去了。

 

 

         南平火车站没几排位子,我和父亲算早来了,早早站在进站口准备上车。站累了就坐在拦杆上休息会儿,候车室灯光昏暗,看书是没办法看的,站着站着有点想睡了。父亲问我是不是在旅馆里都没睡,我说睡不着。在时有时无的一问一答间,候车室里塞满了手提大包小包的人。父亲说那些大包小包提着的人很多是到三明永安的,那边外地去做工的人很多。父亲说你一上车就到处问问谁在沙县下车,如有就在他边上等。父亲又说,你在车上不要乱跑找个空的地方站着,否则等下行礼你也找不着了。父亲还说车上要多喝水,车上会有开水供应。父亲说……。我听烦了,就说知道了知道了。父亲还说,你把扁担还是带上吧,厦门下车后也好挑行礼。我说人家特区里会让你用扁担吗?那根扁担就那么值钱啊,扔了吧。我把厦门经济特区看得太神圣了,以为特区人根本不用扁担挑东西,都用车运的。父亲不讲话了。人更多了,剪票的人来了,张着嗓子就喊:你们挤什么挤,天天这么多人烦死了,车快来了,排好队。不一会儿,呜………列车终于来了。还好我们早一个多小时来排队,在父亲的保护下,头几个剪了票冲出车站。父亲叫到快跑,我跟着父亲往前跑,可往哪跑都是人,上车的下车的接人的送人的。父亲挑着行礼在前冲,我跟在后面。父亲说就这吧,这节车箱好象空一点。父亲把二个包包给了我,便把我往车门上塞,我费了好大的劲才挤上车。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在中国乘车不叫“坐车”叫“挤车”了。挤上车,却发现父亲没了,到处找却找不着,急得快哭了。这时在操杂声中瘾约听到一些熟悉的声音,这才想起,我是只身乘火车,父亲在车箱下叫我呢。我挤开座位的人,把头申向车外,父亲吃力地讲着什么,我一句也没听清,只看到父亲的嘴一张一闭。我喊道:爸你回去再睡会儿吧。汗如雨下,心跳如鼓。看着车下的父亲,我终于忍不住了,转过身把快流下泪的擦掉。我真后悔没让父亲送我去厦门。车徐徐开动,父亲手里拿着扁担,嘴里还在说着什么,还跟车跑了几步,被站务人员拉住。我把头申出窗外,看着渐渐远去父亲,泪终于流下了……。闽北,我终于第一次离你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