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巴斯拜与刘文彩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30 10:13:30
[转]巴斯拜与刘文彩
     文章提交者:张云初 加帖在 史海钩沉 【凯迪网络】

 

一、前一阵子,我写了两篇关于“剥削阶级”分子——两个大资本家的随笔:一篇是《听老船长讲卢作孚的故事》,一篇是《听 李嘉诚先生讲“接客”的故事》,颇受网友赞许,如天地咕咚先生说:“希望先生再多写写这种文章。为中华民族续根。兴灭国,继绝世。风雨飘摇时代读先生佳文。幸甚。前文卢作孚,乃最近一个月印象最深感叹最深之文。谢谢!”

今天,我给朋友们再讲一个“剥削阶级”分子的故事 ,可他不是象卢作孚李嘉诚那样鼎鼎大名的大资本家,而是西北边陲前所未闻的大牧主——新疆裕民县的巴斯拜。

大牧主,就是草原牧区的大地主。在我们共和国的辞典语义里,在我们共和国的意识形态里,在我们共和国的几代人的心底里,巴斯拜这样的大牧主,当然是劳动人民不共戴天的阶级敌人,必然是罪恶滔天,恶贯满盈……
据我知道,在共产党的主义和政策上,地主和资本家虽然同属剥削阶级,但性质和待遇却有很大差异。在大闹阶级斗争的年代,虽然强调无产阶级与资产阶级的斗争是主要矛盾,但实际上始终把地主列为头号阶级敌人,其排列为地、富、反、坏、右,文革时再加叛徒、特务、走资派……排来排去就没排上资本家。据说对资本家是敌我矛盾按人民内部矛盾对待,五星红旗上的有一颗星还代表着他们呢!

老实坦白交待,我本人就是半个资本家半个地主的儿子。阶级成份里,有一种成份叫做“工商业兼地主”,我的祖父母带着八个儿女和二三十个孙儿孙女,经营着一间油槽房和自耕半租着几十亩土地,土改后就成了“工商业兼地主”,尽享地主与资本家的“荣华富贵”,此中滋味,伤心人别有怀抱。

本来,一场暴风骤雨的土改之后,大大小小的地主和他们的儿孙们,有千千万万被杀被关了,剩下的也不准乱说乱动当贱民了,社会似乎走向和谐了。特别是经过大跃进大饥荒的炼狱淘汰,劫后余生的地主及其儿孙,和贫下中农们都已成为同样的穷鬼饿鬼了……殊不知,突然间,伟大领袖又发出了伟大光荣正确的号召:“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阶级斗争要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阶级斗争一抓就灵!”“阶级敌人人还在心不死!” 。从此,一场阶级斗争的风暴在中国大地上长久地旋刮,大大小小的地富反坏右及其儿孙们,又被重新戴上了各种“帽子”,打成了“黑五类”,其斗争的深度力度长度广度,远远超过历次政治运动,特别是祸延子孙,比如十几岁的孩子,只要是黑五类子女,不管你成绩多么好,表现如何优,考高中考大学,试卷丢在一边,一律不予录取。据说,“天下的乌鸦一般黑”,无产阶级的红色学校怎能容纳黑五类子弟?当然也有个别例外,比如湖南省韶山冲有一家有田有屋有山林的富农或地主家庭,就成了全国人民朝拜的革命家庭,红太阳都是从这里升起的呢

那么,本文所说的这位大地主大牧主,当然也只能是只大黑乌鸦。但是,怎么又说新疆人民怀念他呢?

二、2007年5月中旬,新疆原野冰消雪化,草长莺飞。我与新疆朋友小徐和北京朋友梅君,在当地公路界人士陪同下,巡游了中国最西北的边陲之地——塔城。

塔城,就是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初,因为饥饿而使成千上万边民冲破边防国界逃往苏联,与伊宁一起构成了著名的伊宁、塔城事件的那个塔城。

塔城所辖的裕民县,对于内地人来说,是一个十分遥远的地方。据有关资料介绍:裕民县位于祖国西北边陲,土地面积6220平方公里,南部与乌苏市连接;东部与托里县相邻;北部毗连塔城市;西部西南部与哈萨克斯坦共和国接壤。边境线长150公里,县城所在地哈拉布拉镇距国家一级口岸巴克图90公里,距阿拉山口180公里,被誉为第二座亚欧大陆桥的金三角地区。

未去裕民县之前,我印象中的中哈边境,是险峻的群山,是萧森的峡谷,是荒凉的戈壁滩……而到了裕民县,从县城一直到主旋律歌手歌唱的小白杨边防哨所,一路看去,如情似梦的缥缥缈缈的雨雾中,是一片绿色欲滴的原野,是一片鲜花点缀的山峦……据当地人介绍,这里有春的绿波,有夏的花海,有秋的金涛,有冬的雪浪。原来这里被称为“欧亚中心万花园”

大牧主巴斯拜,就生长在这样一片土地上。当地人热情地带领我们参观巴斯拜纪念馆,也是当地的“爱国主义教育基地”。新落成的巴斯拜纪念馆,虽然规模不大,但气象肃穆,有如一座虔诚的清真寺院。在此之前,我毫不知晓巴斯拜是何方神圣,或许是追随革命的英雄?或许是传播宗教的领袖?

不是!巴斯拜原来是一个大牧主。据有关资料介绍,巴斯拜出身贫苦牧民,为人放牧牛羊,他培育了一种膘肥肉厚绒毛长的新品种羊,后人就叫做巴斯拜羊,随着他自巳的羊群繁殖壮大,他也成了远近闻名的大户。在共和国建国前,巴斯拜这个大牧主大地主到底有多大?据说他的马、牛、羊、骆驼数不清,他的草原、牧场、土地、森林宽广得没法答。在他所在的裕民县,漫山遍野都是他家的牛和羊。当地人介绍说:“太富了,牛羊多得没有数,按沟算,送情都说送几沟羊,送几山牛。”

然而,巴斯拜富甲一方,却广施仁爱:他把巴斯拜羊推广乡亲共同致富,他捐资四仟大洋兴教办学,他于1941年独资聘请俄罗斯专象修建载重达25吨大桥被人称为巴斯拜桥……

幸运的是,共和国建国后,巴斯拜没有像内地的大地主被镇压被专政,反而作为开明乡绅当上塔城地区第一任哈萨克族专员。还值得一说的是,在朝鲜战争中,他竟然捐出400匹马、100头牛、4000只羊和100两黄金,为志愿军购买一架先进飞机。河南豫剧艺人常香玉捐飞机之举被广为传颂,而巴斯拜捐飞机之事却不为外界知晓。

巴斯拜去世己经半个世纪了,在这片共产党专政的土地上,竟然为这个大地主修建起纪念馆:他穿过的豪华皮衣,用过的雕花桌椅,无不显示着这个“剥削阶级分子”当年的富足和气派。与我同行的梅君在他的博客里谈了他的感受,他说:巴斯拜是真正的老爷,他在那一方水土上的崇高地位接近宗教意味。直到今天,人们提起他依然充满含蓄的敬意。是的,如果你到裕民县城转转,说不了几句话,就会有人建议,吃巴斯拜羊肉吧,很香啊,要看看巴斯拜纪念馆吗,那可是爱国主义教育基地呢!巴斯拜无处不在,他的财富,他的创造,他传奇般的人生,早已成为人们向往的近似神奇的高度。

三、面对巴斯拜纪念馆,我想到了刘文彩地主庄园。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刘文彩的名字在全中国几乎是家喻户晓人人皆知,这个四川大邑县的大地主,成了中国地主阶级的总代表,成了一切罪恶的总化身,成了恶霸坏蛋的总典型。

那时候,以刘文彩的故居改造而成的刘文彩地主庄园陈列馆,先后接待了来自全国各地五千多万参观者。特别是那暗无天日铁刺密布的水牢,那个从水牢里活出来的冷月英声情并茂的血泪控诉,那造型逼真感天动地的泥塑《收租院》,点燃了多少参观者仇恨的烈火,激起了多少参观者愤怒的拳头!教育了多少青少年“牢记阶级苦,不忘血泪仇!”

然而历史又给人开了个荒诞的大玩笑。

早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拨乱返正之时,刘文彩地主庄园当地政府及有关文史专家对陈列馆也来了个拨乱返正:原来那个魔窖般的水牢是刘家一间温润烟土的润烟室,那个从没进过这间屋子的冷月英的血泪控诉是经人教导出来的表演,那个闻名全球的《收租院》,更是四川美院的师生在党的教导下的发挥想象力的浪漫主义杰作……

前些年,以编《历史的先声》而著名的笑蜀先生,又写了一本《刘文彩真相》。时隔多年,因为某种政治需要,被夸张、虚构、塑造成一具政治妖魔而登上中国政治舞台的刘文彩已经淡出,历史的刘文彩以其真实面目在本书中首次出现。作者经数年实地调查,寻访了诸多刘氏家族的后裔及相关人士,以大量第一手材料为依据,披露了刘文彩与其胞弟军阀刘文辉两位一体操纵的刘氏家族集团的斑斑污点和种种光环。书中刘文彩既搜刮民脂民膏、助长烟毒,又慷慨兴学、济困扶危的复杂形象取代了传说中面目狰狞的恶霸地主。(顺便说说,笑蜀先生的两本书均遭到查禁)

2007年,香港凤凰卫视制作了连续五集的《大地主刘文彩》大型专题节目,该片以现代人平和的眼光,公正的角度,对大地主刘文彩的一生真实的面目予以展现。对此节目,我未能--细看,只记得,节目既介绍了大地主刘文彩在其弟刘文辉(刘文辉在民国时身任西康省主席,共和国后又任中央林业部长)支持下由农入商,由商入政,由政而军,由穷致富的历程,揭示其搜刮钱财的斑斑劣迹;同时该节目通过大量的珍贵影像资料,以及探访他的家乡,对当地人及他儿女等的亲身回忆,为世人还原一个不为大众所知的真实的刘文彩:乐善好施,扶贫济困,热心公益,崇教兴学。譬如刘文彩全资兴建的文彩中学,立碑为社会所有不准后人继承,高价延聘优秀教师,免费让贫寒农民子弟入学……又譬如老农回忆当年交租情景,刘文彩家办起流水席,大家欢欢喜喜坐在-起打牙祭……再譬如有老妇回忆农民家谁家死了人,刘文彩要送米送钱纸,还要送一副板材(棺材)……

杨恒均先生最近有-篇文章又谈起了刘文彩,他说:“刘文彩事件真相的曝光,难堪的不只是当初用刘文彩那些“事实”教育我们的当权者,还有我们这些被教育者。要知道,对于我们中大多数人,木已成舟,我们的人生观,甚至性格已经被打上了无法更改的烙印。可是现在某个人突然告诉我们,那只不过是一个又一个歪曲的历史,是不折不扣的谎言,让我们情何以堪?让我们还如何继续自信地活下去?我不知道,中国的很多历史事件是否有那么一天真能够大白于中国人?

从巴斯拜到四川的刘文彩,这两个大地主的身世遭际令人慨叹。然而我尚无能力和精力对地主问题进行政治学经济学社会学的理论研究,只是由此而产生-些思考:

地主的土地和财富是怎么产生的?是不是百分之百地来自于对农民的剥削和索取

地主作为经济阶层为什么能够在中国延续上千年?它在中国社会历史进程中有什么作用

地主作为一个社会群体是不是天下乌鸦-般黑?共和国以来对地主的罪恶宣传有几分真实

地主群体中有恶霸,其他社会群体比如号称最先进最革命的某组织,不也是叛徒内奸反革命不断,贪官污吏腐败者成群吗

以斗杀剥夺地主为主要内容的土改运动,其政策手段及其后果不值得反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