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婚姻不是必需品，但亲密是”

“婚姻不是必需品，但亲密是”
编辑：王小屋  文/采访：遇苓
宫学萍 个体心理咨询师
《心理月刊》：对于那些主动离婚的女人，你怎么评价？
宫学萍：不管是什么样的原因，她们敢于做出这样的决定，这些女人非常勇敢。但我们也可以看到，这个“主动”的姿态里，也是有很多被动：很多女人离婚是因为丈夫出轨等。还有一个特别值得注意的现象是，另外很多女人的离婚原因，不是她的老公有多么大的罪错，比如，为了抵御孤单而离婚的女人……我们的大众习惯了，离婚需要对方有一个大的过错，而我们的文化又认同婚姻是要白头偕老的，一旦缔结就要至死不渝的，因此，承认“我想离开”是不容易的，也因此而显得更加勇敢。
在女人主动离婚的现象背后，我们想知道，到底是男人出了问题还是婚姻制度本身有问题？
是男人出了问题吗？我们听到女人的说法好像是这样，但我们去听听男人对婚姻的抱怨和不满，就会知道男人也一样抱怨。不得不承认，婚姻是我们用来与人性和基因抗衡的一个制度。我们将经历、成长等等不太相干的人放在一起，试图用这个外在的制度来限制我们内在的冲突。依赖与独立、自由与忠贞，本身都是人性的一部分。
而且婚姻的功能似乎也变化了。
是这样。在过去，婚姻更多是经济上保障我们的生存，但是在今天，女人更独立了，甚至赚的钱比男人还多，那么婚姻的经济功能已经削弱了，女人对婚姻最大的渴望将是亲密、交流和心灵相通。但男人可能还没有清晰地意识到这一点。女人已经越来越成长，生命的维度越来越开阔，男人却还是在原地刻舟求剑，他们中绝大多数人还满足于“我养家糊口就足够”。最近，南京一位姓戴的先生跑到越南找了一个“不贪不懒不随便不高傲不拜金，年轻漂亮勤劳贤惠，关键是听话”的老婆，很多男人用“极品”形容这位越南老婆，内心羡慕得不得了。这是一种很真实的两性关系中的悖论和困境。这就是为什么很多渴望有精神生活的女人在婚姻中感觉痛苦的原因。很多女人忍受着这种痛苦，但那些渴望活出自我的女人，就会走出这一段关系。
和我们的曾祖母、祖母和母亲们相比，今天的女人确实更容易选择离婚了。也许白头偕老会成为当代和未来的神话？
白头偕头不一定是神话，还是会有很多伴侣能够携手一生，但“量”上会减少。这种“量”的减少，伴随的是婚姻“质”的提高。将来的白头偕老，更多是一种伴侣双方忠于内心的选择。
很多人羡慕的父母辈的白头偕老，让我们来看看其中是什么。我读严歌苓的小说《小姨多鹤》，印象特别深的，就是她说的：“我从这个男人身上，要的不是喜爱，是生存。”这是一句让人心疼的话。一个人跟生存是不能讨价还价的。我们的父母们，他们很多生命主题和内心冲突都是通过压抑解决的。这样的白头偕老里，最核心的就是用时间打败一切，其实很多人活得特别的压抑。有很多荒凉、残忍和让人心疼心碎的地方。
我们现在的大环境，肯定是打开了特别多的压抑。父母辈的冲突和传递在我们身上的冲突被释放了，我们对婚姻的要求当然高了。而且特别重要的是，我们需要放下婚姻一定要白头偕老的信念——我们当然会祝福所有的伴侣能够幸福地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们说的，是一个自由的基础，让我们敢于结束功能不完全的婚姻。
虽然很多女人有勇气离婚，但离婚仍被认为是一种个人生活的失败。
离婚是一个经历，不是一个失败。当然，离婚是一件很纠结的事情，通常会激发我们对于分离的痛苦。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们结婚是试图找人建立亲密，离婚则是我们放弃了从这个人那里建立亲密的努力，但这种努力本身也是有意义的，同时也值得骄傲：我终于离开了一个不适合我的人！
离婚本身，也是一个与自我相遇的过程。一个准备离婚的女人，至少会做很多思考：关于婚姻本身，关于爱与被爱，关于自我以及自己到底需要的是什么，等等，所有这一切，她都会努力找答案。
现在两性关系的模式很多元化，像米雪，与伴侣24年相守一直没有婚姻。我们的问题是：婚姻还是必需品吗？
不是！婚姻的很多功能在当代都已经被解构了。它的经济功能削弱了，与家族的关系也淡漠了；还有性，满足的方式很多，比如有一款女用的小粉兔，它不仅有阴茎的功能，还带一个小钩，能同时刺激阴蒂，是很好的伴侣玩具；还有生孩子，有女人说，我们可以绕开一种叫做“丈夫”的动物；其它的，吃饭宅急送，家务小时工……为什么结婚呢？大S说的很有代表性：我也能赚钱，我把照顾男人和孩子的时间用来照顾我自己不好吗？婚姻虽然不是必需品，但它是一个选择。
会不会把很多人吓住，不再结婚了呢？
婚姻不是必需品，但亲密是，我们永远需要亲密，而婚姻是人们最熟悉的获得亲密的两性关系形式。总是会有很多伴侣充满期望地结婚，而那些离了婚的，大多数仍然选择再次进入婚姻。
我要强调亲密这个关键词。同样是性高潮，自慰，不伤身，但伤心，因为其中没有联结，没有亲密——在这个意义，我们确实需要重新思考我们的两性关系了，其中的挑战就是建构亲密。但是，结婚时，很多人投入的是自己的一部分，没有完全地以真我的形象投入；而另一方，所要的也可能只是对方的一部分。很多婚姻走不下去，就是卡在这里了，难以达成真正的深刻的亲密。我们需要这样的勇气：全然地展露自己，全然地接纳对方——这样的亲密很可能白头偕老。
本文见《心理月刊》2010年4月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