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方政府态度迥异 鄂尔多斯与榆林经济差距巨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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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sina.com.cn  2010年02月20日 16:42  《能源》
《能源》杂志2010年第2期
代表着中国煤碳工业最新面孔的两座新兴城市,如何在未来的能源版图中找到自己的定位?
文 | 本刊记者 尹一杰  特约撰稿 赵紫高
刚开出大柳塔镇不久,吉普在一处加油站停下来。我们裹紧大衣跳下车,远方的乌兰木伦河已经冰冻,太阳在更远处的原野消失,天色黯淡下来。
加油站的后方,是一个货车过磅处,几十辆满载煤块的大卡车正排成长龙等待过磅。这条公路从榆林大柳塔镇延伸到鄂尔多斯(13.36,0.04,0.30%)的伊金霍洛旗,我们脚下踩着的冻土,正是中国最大的煤矿——神东煤矿的核心区域。
从本世纪初起,得益于中国经济持续增长尤其是重化工业的强势发力,这块占据中国煤炭储量高达三分之一的土地,成为全球瞩目的财富焦点。
从榆林一路向北,到神木、店塔和大柳塔,再跨过乌兰木伦河到内蒙古上湾、到鄂尔多斯市,这条200多公里长的狭长地带被誉为中国的“能源走廊”。
矗立在大漠与黄土高原过渡地带的两座城市,鄂尔多斯和榆林,同样荒凉贫瘠的地表都坐拥“黑金”——在时下的语境中,这是GDP和财富的代名词。曾经游牧和农耕文明分野最前线的两座城市,看起来似乎殊途同归。
然而,在享受近10年狂飙突进的增长之后,两座城市却呈现出不同的发展路径与态势。开放、保守,新锐、传统,探索进取、坐享其成。一对对不可思议的矛盾,在这条“能源走廊”的南北两端,正在真实且愈发难以逆转地上演。
这是为什么?
“那是最美好的时代,那是最糟糕的时代;那是智慧的年头,那是愚昧的年头;那是信仰的时期,那是怀疑的时期。”——狄更斯在《双城记》里睿智地写道:我们全都在直奔天堂,我们全都在直奔相反的方向。
2010年1月9日,席卷北国的暴风雪终于得以停歇。《能源》杂志采访组深入陕、蒙边境的中国“能源走廊”,历时8天,辗转两市多地,为您详述一出“黑金双城记”。
上篇
鄂尔多斯:大漠上的“迪拜”
鄂尔多斯人均GDP超越香港,这从任何角度看都是新闻。鄂尔多斯会不会重蹈众多资源型城市的覆辙,像流星一样迅即陨落?
鄂尔多斯人均GDP超越香港,这从任何角度看都是新闻。黑金之所以能成就鄂尔多斯,当拜神华等企业携带资本不遗余力的开掘所赐。
2009年12月初,内蒙古自治区人民政府副主席连辑在第八届中国企业领袖年会开幕式上,面对台下众多政商名流,不乏豪气地宣布鄂尔多斯人均GDP将超越香港。
这无疑像是投下一枚重磅炸弹。尽管人们对鄂尔多斯的快速成长早有耳闻,但从未如此形象具体——类比的对象是香港,东方之珠,冒险家与港币的乐园。
从前默默无闻的“宫帐守卫者”鄂尔多斯,这座夹在毛乌素和库布奇沙漠之中的草原城市,似乎崛起于一夜之间。据《鄂尔多斯年鉴》显示,2000年的时候,鄂尔多斯的GDP仅为150亿,8年之后即狂飙到1603亿。而2009年,初步估计可达2100亿元。这个数据的基数,仅仅是160万鄂尔多斯居民。
不可否认,GDP仍然是目下中国各界胼手胝足最大的公约数。
鄂尔多斯因草而生,却因煤而盛,拥有储量巨大的煤炭资源,这是天赐的恩福。“我们没有沿海的区位优势,也没有南方那样的青山绿水,但我们地底下有资源,上天是公平的。”鄂尔多斯市东胜区人大主任包山笑着说道,他曾担任市委宣传部长,懂得熟稔拿捏话语的分寸长短,“煤炭给我们带来了高速增长的机遇,但我们努力做到只依托资源,而不是依靠资源。”
这样的话语似曾相识,几乎每一个资源丰富的地方主政者都会如此表述。但人们依然有理由担心,鄂尔多斯会不会重蹈众多资源型城市的覆辙,像流星一样迅即陨落?如同抽丝剥茧般,我们需要探寻鄂尔多斯成功的源泉。
鲜为人知的是,这座曾因羊毛名扬四海的城市,在被“原生态”能源新贵身份替代的同时,亦逐渐呈现出多元化的现代都市气象。
走在鄂尔多斯老城东胜区的街道上,恍如置身北京某个街头,路面宽阔齐整,建筑物有着北方城市特有的从容。其中的一个下午,记者来到东胜区党政大楼前的青铜器广场,一个类似蒙古包式样的巨大青铜色穹顶旁正在植树,一位老板模样的人从一辆悍马车上跳下来,身边跟着几位随从,像是在视察施工进程,并旋即离去。一位工头向我们比划道:“这里将打造西部最大的购物广场。”
东胜是老城区,目前市政府所在的康巴什,是规划中的新区,距离老城区25公里,与临近的阿勒腾席热镇相隔3公里,三地之间互为犄角之势,共同构成鄂尔多斯核心城区。据鄂尔多斯发改委一位官员介绍:“之所以这样规划,是为了以点带面,协同发展。”
目前康巴什新区人口只有两万多,但规模显然在膨胀中,据公开资料显示,东胜的房价在每平方米8000元以上,而康巴什这个纯粹在荒漠中建设的新城区,目前房价也在6000元以上,这已经超出了内地大多数城市的标准。康巴什更引人注目的是它的城市格调,说那里的建筑物有点新锐,这并不过分。
在市政府前的成吉思汗广场两边,犹如一个巨大的建筑创新工场,造型独特的建筑物比比皆是:音乐厅、图书馆、大剧院和展览馆,极富后现代的先锋精神,鄂尔多斯市委宣传部外宣科科长陈曦兴奋地说:“这是鄂尔多斯创新精神的象征。”
虽然这座城市所呈现的现代面孔离不开“黑金”种下的果,但其中依然传递出鄂尔多斯发展之因——尤其是在与近邻榆林的比较之下。
这片86752平方公里的土地之下,座拥中国六分之一的煤炭储量,且大多是优质高卡动力煤。按照当时探明的储量,这片煤海相当于50个大同煤矿,165个抚顺煤矿。目前这里探明的煤炭储量是3667亿吨,占中国的三分之一。但自上世纪80年代初由新华社发出的有关本地区发现巨大煤海的讯息之后,在相当一段时间内,鄂尔多斯依然籍籍无名,彼时人们关注的,是山西已经形成规模化开采的煤田。
然而就在籍籍无名的表象之下,一家名为中国精煤公司的企业正式成立并入驻鄂尔多斯,在深耕“能源走廊”多年以后,这家企业成为如今赫赫有名的神华。
曾有评论指出,以神华为代表的央企在蒙陕两地挖走了“黑金”,留下了GDP和税收,但一家独大同样制约了当地产业的合理发展。在一定程度上讲,央企神华宛如一个巨无霸,为占据最为优质的煤炭资源,它可以修建不属于铁道部的多条铁路专线,目前神华集团已牢牢控制了蒙陕边境的大柳塔——这块被喻为鄂尔多斯煤海“白菜心”的战略地带。
尽管神华的优势牢不可破,也没有出现任何具备足够当量的挑战者,但鄂尔多斯依然在神华的带动、或者说博弈的过程中涌现出一批颇具竞争力的本土企业——鄂尔多斯集团、伊泰、亿利、伊化和汇能集团,这些活跃的企业单元,被广泛认为是鄂尔多斯领先榆林的重要标志。目前,鄂尔多斯本土上市企业已有四家,而煤炭储量高于鄂尔多斯的榆林迄今尚无一家。
这些民营企业,大多脱胎于鄂尔多斯体制之内,且无一不与能源有关,即便是曾经因羊毛“温暖全世界”的鄂尔多斯集团,现在的公司主业亦涵盖煤炭、冶金和电力。
在一定程度上,鄂尔多斯的能源新贵具备了与国内外强手掰掰手腕的实力——内蒙古方面显然乐见其成。以伊泰集团为例,同样拥有自己的铁路专线——长达145公里的准东铁路。由其作为主投资方的呼准铁路电气化改造亦于2009年12月竣工。
也许可以说,这些位居国内500强行列的鄂尔多斯本土企业,是神华带出的好徒弟。自储波于2001年赴任内蒙古区党委书记以来,内蒙本土企业与神华之间便处于一种良性的竞合状态之中。“煤电战略”也成为内蒙古经济增幅连续7年冠绝全国的决定性因素。
无论煤炭给我们生存的环境带来多大的影响,乃至它作为加剧温室效应的主要罪魁之一,但一个事实是,作为一种战略资源,它从未远离我们的生活。即便是环保理念深入人心的欧美各国,在油气资源日渐紧缺的今天,煤炭近年来也重新受宠。
“我们不得不为拥有丰富的煤炭储量感到庆幸。”鄂尔多斯发改委能源科科长吕耀峰对《能源》记者说道,“我们在努力消减其对环境的影响。同时,为了平衡能源结构,鄂尔多斯正全力推进煤制油、煤变气项目的建设。”
整个2009年,中国进口石油2.02亿吨,占到需求总量的52%,对外依存度首度超出国际公认警戒线50%的标准。曾被誉为“中国科威特”的鄂尔多斯煤海,最终能否成型的关键因素即在煤制油项目的进展。
目前,在鄂尔多斯的伊金霍洛旗,神华集团正在进行一项能将煤变成柴油的工业规模试验,在开始的12个月里,鄂尔多斯的试验性液化工厂预计将生产超过100万吨的柴油。这种通过高温高压加氢裂解使煤直接液化的技术,大概可以使4吨煤转换成1吨油,同时需要大约10吨水。同时,这里还拥有一项中国最大的碳捕集和储存工程,这项工程旨在消除造成全球变暖的气体。
目前,国内掌握煤制油技术的已不止神华一家。鄂尔多斯本土豪门——伊泰集团随即在2009年3月宣布位于准格尔旗的煤间接液化示范工厂已经出油。加上山西潞安和山东兖矿在陕西榆林的项目,国内角逐煤制油的企业已达4家。
在煤制油紧锣密鼓推进的同时,煤制气同样让鄂尔多斯人心痒难当。就在刚刚过去的2009年年末,鄂尔多斯本地民企汇能集团总投资额达88.7亿元、设计生产合成天然气16亿立方米/年的项目获国家发改委批准,其建设地点位于毛乌素沙漠边缘的伊金霍洛旗。
然而,鄂尔多斯的野心似乎远非如此。
2009年9月,美国太阳能巨头——第一太阳能(First Solar)宣布其将在鄂尔多斯建立一个世界最大的太阳能生产基地,并考虑在中国新建一家制造厂。这个项目位于杭锦旗的“光伏金三角“,基地生产规模估计在20亿瓦特(2000MW),相当于两座中国燃煤发电站,能够给300万家庭提供照明需求。
“这是吴邦国委员长在去年9月访美期间敲定并宣布的,目前所有条款细节都已经敲定,坐待开工。”吕耀峰说,“这会与内蒙‘光伏金三角’中另外两角的呼和浩特和包头遥相呼应。”
受到青睐的不仅是能源行业。早在2008年10月,国内重型机械龙头企业三一重工(35.60,1.28,3.73%)即宣布投资60亿入驻鄂尔多斯装备制造园,三一的邻居,是精功集团、盾安集团和大连路明科技等国内知名企业。更早之前,华泰汽车鄂尔多斯一期5万台整车生产线已经投入运营。
“在鄂尔多斯GDP构成中,以煤炭为代表的传统能源产业所占比例已经下降到30%左右”,外宣科科长陈曦说道。
“这些年当地政府捂着,增长太快,真实数据可能比这个更高。”当地一知名企业的负责人说。
在这轮GDP狂飙增长过程中,当地政府无疑是最大的赢家。不过,透过漂亮的经济成长单,包括鄂尔多斯在内的内蒙古也不得不面临“就业、增收和均贫富”等普遍难题。
于是,内蒙古祭出社会改革的第一刀,便是瞄准“黑金”,从去年7月1日起,内蒙古开始对煤炭行业征收每吨煤平均15元的“暴利税”,一年可达100亿以上。
受益于强大的政府财政力,鄂尔多斯开始推行全方位的社保福利制度。在鄂尔多斯市区乘坐公交车,凭卡只需5毛钱,这仅仅比交通拥挤的北京贵1毛。
出租车司机李志国老家在杭锦旗乡下,他每月大概能赚到3000多块,这在鄂尔多斯并不算高,但他高兴地对记者说,2008年他年迈八旬的母亲领取了总额将近5000元的福利金,按农历年算的话,2009年这个数目还会增加1000块。
“这地方现在干啥都挣钱。”新奥燃气旗下的新能化工一位负责人说,“以前我们在本地招临时搬运工,随便都能找到,但现在给本地人包吃住100元一天他们也不干。”
在新能化工所在的达拉特旗,我们碰到了旗歌舞团的马头琴师乌力罕和女歌手诺敏,他们正在跑场子——给蒙古包里喝酒的客人助兴。即便是副业,也能让乌力罕和他的搭档收益颇丰,两年前,每次弹唱大约半个小时,每人才得100元,现在,行情涨到了每人每次300元。乌力罕去年把开了不到两年的夏利换成了别克,三年前,他还只是骑着自行车,奔走在达拉特旗漫长公路沿线上的大小蒙古包里。
如果说李志国和乌力罕仍然是凭借一技之长才谋得生活席位的话,那么,有些财富的获取,纯粹是这座蓬勃发展城市中的利益均沾。
布日都梁是鄂尔多斯市郊著名的原生态羊肉餐饮聚集地,鄂尔多斯人的夜生活常常从这里开始。但享受快乐的不仅是食客,从布日都梁到鄂尔多斯市区的公路上,一路洒落大小不一的煤块,沿途不断闪过拖着板车抢拾煤块的农牧民,据司机介绍,这些人平时光靠捡煤就能生存,有些人一个晚上甚至能拉一吨回去!
这些依旧不能代表完整的鄂尔多斯。
在记者抵达鄂尔多斯的半个月前,浦发银行(22.91,0.06,0.26%)鄂尔多斯分行开始营业,为这座“大漠明珠”提供健全的中高端银行服务产品。而在我们即将离去的时候,国内知名奢侈品牌“七彩云南”翡翠在鄂尔多斯的旗舰店正式开张。更让人印象深刻的是,就在记者采访的间歇,包括俄国14位著名画家106幅油画在内的“当代俄罗斯油画展”在鄂尔多斯青铜器博物馆开展——这座城区人口区区60万的西部小城,居然会有这样的艺术活动。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是财富所带来的吸聚效应。
当然,鄂尔多斯远非完美。
作为一座长城以北的草原城市,水资源的瓶颈仍然困扰鄂尔多斯的发展。而伴随能源矿产的深度开发,地下水位亦将持续下降。据该市发改委能源科科长吕耀峰说,鄂尔多斯从位于陕西的黄河委员会那里获得的水权,每年都固定在7亿—8亿方之间。目前,鄂尔多斯规划中的重化工产业园全部占用的是生态与农业灌溉用水。该市南岸灌区近期可供转换水量为1.3亿立方米,全市列入“水权转换”的重化工项目有13个,不过真正获批者寥寥。
除此之外,“鄂尔多斯100”项目不知是尴尬还是值得庆幸。这个由本土神秘富豪、江源水务集团董事长才江投资,艺术家艾未未策划的别墅项目正在无限期搁浅,种种迹象表明,它正在成为“贺兰山房”第二。
“鄂尔多斯100”项目策划力邀全球100名成长中的建筑师设计100栋别墅,原本计划于2009年建成,且每栋售价不低于150万美元,但两年过去了,毛胚建成的不超过7栋。
在一个天气晴朗的中午,记者来到康巴什新区东郊一处名叫考考什纳的水库边——“鄂尔多斯100”的项目所在地——在低空旷野间,我们看见堆积着的沙尘正漫过造型怪异的毛胚别墅垛墙。工地上空无一人,沙丘上只有几行蝎子和蜥蜴爬行所留下的痕迹,蜿蜒着消失在沙棘丛,远方偶尔有牧民赶着骆驼,朝着整齐划一冒着炊烟的村庄走去。
【下篇】
榆林:失落的“中国科威特”
榆林拥有比鄂尔多斯还丰富的煤炭资源,为什么在发展过程中成长轨迹却与鄂尔多斯截然不同,乃至今天远远落后于后者?
地处陕北黄土高坡上的榆林市因矿产资源富集一地,组合配置好,而被誉为“中国的科威特”。在这里,每平方公里的土地之下就蕴藏着高达10亿的巨额财富。在横跨陕蒙两省长达600里的“能源走廊”中,榆林是这条中国财富流动最快的经济走廊的发起点。
随着能源开发热浪的来临,榆林市曾经给足了人们期待。然而,在历经了一个美好的开局后,榆林市的发展脚步却逐渐慢了下来,这坐曾经试图打造“能源新都”的城市有着看似华丽的外表——自2002年起,榆林市连续7年GDP每年保持20%以上的增幅,增速为陕西省第一;全市GDP在陕西省位居第二,仅次于西安;当地政府曾经号称,榆林的发展前景吸引了一批国内外大公司进驻榆林,包括美国陶氏、中石油(12.98,0.07,0.54%)、中石化、壳牌、正大5家世界级500强企业。
2009年9月,榆林市市委书记李金柱透露,未来10年,神华集团将在榆林投2800亿,华电欲投资1400亿,华能投资720亿,中能集团投资1100亿,陕西省几大集团投资3500亿,仅仅央企,锁定榆林的投资已经不少于8000亿。
然而,有一个疑问依旧存在,这些随便拉出一个都能撑起一片天的大型项目能真正上马吗?
事实上,这样的反问不是没有缘由。
时间倒退5、6年,就在榆林因为坐拥地下富集的矿产资源而准备轰轰烈烈大搞开发时,曾经鼓舞人心的签约项目也都纷至沓来。2006年4月8日上午,在第十届中国东西部合作与投资贸易洽谈会上,由时任陕西省人民政府副省长张伟、省政协副主席石学友、榆林市委书记周一波等领导带队的代表团成为了镁光灯的焦点。
在会上,时任榆林市政府代市长的李金柱,与正大能源化工集团董事长谢炳签订了正大能源化工集团榆林240万吨煤制甲醇及甲醇制烯烃(MTO)项目协议,总投资160亿元;与兖矿集团有限公司副总经理张昭华签订了兖矿100万吨煤间接液化项目协议,总投资100亿元。
这一系列眼花缭乱的招商引资似乎让外界看到了榆林日益腾飞的未来。然而,时间流逝,鼓舞人心的时刻终究没有到来,曾经喊得震天响的大手笔纷纷流产,人们扼腕痛惜的同时,也在茶余饭后咀嚼着这其中的斑驳往事。
说起榆林,不得不选择的参照对象便是鄂尔多斯。这两个在地图上首尾相接的地级市因为能源的开发几乎同时起步,而彼此的成长轨迹却又截然不同。确切地说,相比鄂尔多斯,榆林所拥有的资源优势更为明显,但如今,“榆林已经落后鄂尔多斯有10年的差距了。”曾任榆林神府经济开发区书记的李志卿在接受本刊记者采访时感慨地说。
那么,导致这一切的原因何在?
带着这个疑问,《能源》记者探入榆林,答案在与各界人士的访谈之中浮出水面。一个不容忽视的原因是,榆林市当地政府甚至陕西省政府的行政干预成了压制其发展的罪魁祸首。
“与鄂尔多斯的发展相比,导致榆林现状的原因有很多,主要还是领导班子的问题。”李志卿说,“当时有些领导直接从北京调过来,对搞经济建设也没有实际的操作经验,所以无法从根本上推动榆林的整体发展。”
如今的李志卿也已退休,在他的记忆之中,最辉煌的阶段停留在了5年前。当时,他担任党委书记的神府经济开发区因为经济建设如火如荼而备受关注。2005年,现任鄂尔多斯政协副主席的苏文曾带领一队人马专程前赴神府经济开发区学习发展模式。然而,5年之后,整个榆林市都被鄂尔多斯逐渐地甩在了身后。
据未经公开的数据,2009年,榆林GDP为1200亿元,而鄂尔多斯的GDP则超过2000亿元。从人均GDP看,“十五”期间末,榆林、鄂尔多斯两市人均GDP分别为0.9万元、4.2万元。而近两年,人均GDP的差距还在进一步拉大,2008年两市的人均GDP分别为3.02万元、10.2万元。
对于那段沉浮的经历,很多见证者以及参与者如今依旧讳莫如深。一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退休官员向记者透露,无论是在经济发展思路,还是当地政府的经济政策,都是阻碍榆林发展的首要原因。而且,这样的境况直到今天依旧还存在着严重的后遗症。“事实上,榆林长时间来根本就没有做好大开发的准备。”上述官员直言不讳地说道。
与如今主政者的态度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曾经一批有想法有主见的领导人却黯然离场。在采访期间,榆林市前副市长王斌是被人提及最多的名字。
记者多次联系王斌,早已“不谈国事”的王斌终于同意接受采访,他向记者回顾了他在任期间的一些故事,以及如今的些许感受。
在神木县当了16年县委书记的王斌于1999年开始担任榆林市副市长。王斌是土生土长的榆林人,对于榆林的整个经济状况他都了然于胸。
2004年左右,在外人看来的一些正在磋商的大项目即将纷纷入驻榆林,就在外界认为榆林市政府还将酝酿更大的招商项目时,王斌却在市政府的会议室里挺直了腰板与其他领导人唇枪舌剑。
“其实那些所谓的大项目啊,都是一伙人找托挂牌的糊弄手法,为了骗取地方利益。”王斌说。
榆树湾煤矿纠纷事件就是其中一例。
2006年10月,在榆林市政府领导的带领下,兖州煤业(21.98,0.76,3.58%)公司和正大能源公司的30多位代表搬进了榆树湾煤矿的办公楼。其中正大能源公司便是王斌所言之中的挂靠之牌。
“榆树湾煤矿是当时国务院国资委特批给榆林的,但后来被省里的一些领导划给了其他一些人,他们就花了十几万注册了一个公司,打着泰国正大的牌子,20多个亿的项目就这么被十几万给套走了。”王斌说。
据了解,在榆树湾煤矿中持股40%的正大能源公司在与榆树湾煤矿进行合资谈判的过程当中,先后使用过“正大集团有限公司”、“正大能源化工有限公司”、“正大能源投资有限公司”、“正大控股集团有限公司”,乃至“正大集团能源材料有限公司”等多个不同的公司名称。
“当时很多公司都挂着世界大公司的牌子,目的都是为了抢项目,但他们根本就没有按个承担能力。”早已退休的王斌措辞谨慎,言辞之中始终没有提及一个具体的人名。
2006年3月陕西省政府办公厅下发文件,同意中化集团、香港益业公司作为240万吨甲醇制烯烃(MTO)项目开发主体,进入榆横矿区波罗井田。然而,这场资本联姻也并非那么简单。
一名知情人士向记者透露,当年,香港益业公司宣称投资165亿元在陕北榆横建240万吨煤化工项目建设就是玩了一把“金蝉脱壳”。在通过各种手段和关系,拿到陕西省发改委、国土资源厅的相关文件后,香港益业公司获取了横山县波罗井田300多平方公里的煤炭资源。
就在“外资国企”哄抢各大项目的同时,本地企业却被挡在了大门之外。而这也是王斌当年极力争取的原因所在。
在王斌看来,鄂尔多斯的发展之态之所以如此迅猛,原因就在于当地政府对待投资开发的态度上。
“储波在内蒙古的7、8年用了一批能干的人,我中学就是在鄂尔多斯读的,所以我对当地之前的情况也很了解,内蒙古的领导人都只想把当地的经济搞上去,不像榆林……”王斌说着却又欲言又止。
因为观点的分歧,甚至对特殊利益集团的触犯,2005年王斌被调到西安地矿局担任副局长。离开榆林后,王斌就选择了退休,至此再也没有上过一天班。
王斌的离开似乎成了一种代表。于是,榆林当地的一些官员开始总结,“干的多干的好,反而没有好下场。”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畏缩,想实干的不敢,想说真话的也不敢,强大的政治力量造就了这里的官场文化,也牵制着这里的经济命脉。
现如今,鄂尔多斯市已没有一家国有独资公司,鄂尔多斯集团、伊泰集团、汇能集团、伊化集团、亿利资源、蒙西集团等一批上市企业和国内外知名企业集团成为了推动全市经济建设的主要力量。反观榆林,榆林市的国有企业改革依旧尚未结束,至今还未培育出一家上市公司。
陕煤集团董事长华玮接受本刊记者采访时说:“两个城市的经济差距主要是因为两个政府思想解放程度的差距。”
华玮惜字如金,他总结,鄂尔多斯市政府的态度是:不求所有,只有所在。榆林市政府的态度是:即求所有,又求所在。
华玮说完独自浅笑,他的话意味深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