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为何没有《宪法》

(2008-06-05 02:47:46)   按照普世价值信仰者的看法，一个国家政治秩序的建立，大概是这样一个过程：首先确定不容置疑的普世价值，然后根据普世价值确定《宪法》，然后在《宪法》的基础上形成政府，以及随后的一整套制度、法律。这是一种很理想的方式，体现了从头开始、正本清源的构想，就像在一张白纸上，开始设计一个蓝图。美国似乎就是这样一个国家。
美国是第一个制定成文宪法的国家，也成为很多国家模仿的对象。美国的特殊性以后再说，今天只说美国的母国——英国——为何没有宪法。这个说法也许应该按照某些专家的说法稍稍修正一下，英国是没有成文宪法。按照法律专家的意见，英国是不成文宪法，具有宪法性质的有关法律，散见于不同历史时期颁布的法律，以及历史上形成的惯例。
人们一般认为，在现代国家中，《宪法》是根本大法，是“法之法”，是“母法”，是一个国家的基础。从1781年美国第一部《宪法》生效，人类进入了一个成文宪法的时代，但是，英国始终不愿做这件事情。我们知道，美国是从英国脱离出去的，说它是叛乱也没什么不对。因此，在英国人眼里，当美国那群乡巴佬，颇为天真地以为从形而上学的抽象概念出发，设计一套精致的制度，就能把国家搞好的时候，英国人要么是在冷笑，要么是以“老子国”的心态，不愿模仿“儿子国”的小儿科过家家游戏。因此，当其他欧洲国家、亚洲国家、非洲国家纷纷按照美国的做法，制定自己的《宪法》的时候，英国始终没有为自己搞一部《宪法》。
美国独立以后，过了100多年，才发展成为世界强国。而英国不要《宪法》，照样在美国之前成为世界霸主。对于那些膜拜从普世价值推演到《宪法》这一理想模式的人来说，英国的存在，简直是一个嘲讽，是他们理论体系中最大的反例。于是，他们自圆其说地解释道，英国是不成文宪法，很多分散的、具有宪法性质的法律文件和习惯，构成了英国宪政的基础。这种解释似乎说得过去，但它还是没能改变英国没有一部“母法”的事实。而且，它还忽略了一个现象：如果从1215年的《大宪章》算起，到20世纪某些也具有宪法性质的法律文件，再到今天，英国的不成文宪法经历了近800年的历史。它在这800年中，一点点积累、修改、添加。那么，它的普世价值体现在哪里？是800年前？还是其中的某一年？还是现在？被很多人顶礼膜拜的《大宪章》，是认可农奴制的，应该不算普世价值吧。
英国历史上曾经有过一次尝试，试图建立成文宪法，这个时间比美国成文宪法要早。17世纪英国内战后，克伦威尔执政，废除君主制，砍了国王查理一世的脑袋，建立共和国，1653年，颁布《政府约法》和《施政条例》两部宪法。但是，这一成文宪法的推出导致了独裁，最后君主制复辟，克伦威尔的尸体被挂上绞刑架。共和制失败，成文宪法在英国成为过眼云烟。此后，英国在没有宪法的状态下，成为世界强国。对于今天来说，不管是君主制还是君主立宪制，不管怎么称呼它，至少人们宣扬的“普世价值”中，没有君主的位置，但是，英国照样是英国，照样是世界强国。那么，那种唯“普世价值”、非“普世价值”不可的理论，如何套到英国的头上？
英国人是喜欢经验主义的，他们不愿意精确设计所谓国家制度，不愿意在形而上学的空洞概念里争来辩去。因为，经验主义认为，没有天生的真理，真理是在经验积累过程中逐步呈现的，这种呈现的典型就是习惯，法律上也叫惯例法。这种惯例几乎没有法律依据，只要有效，自己就自动成为法律，无效就淘汰。其结果是，保留下适合自己的、本国的社会现实的习惯，而不管什么普世价值。美国独立后，虽然我们在美国的《独立宣言》里看到，美国对英国恨之入骨，而且美国还按照所谓普世价值的观念，建立了自己刚性的成文宪法（其实也有修正），但是，美国在具体的实践中，大量吸收了英国的灵活做法，并没有真正贯彻《宪法》所依据的所谓普世价值。繁琐的法律一大堆，普通老百姓看看《宪法》里的漂亮口号，开心满足一下就够了，谁也没功夫去搞清法律细节中的真正含义。
没有宪法，使得英国的国家政策显得比其他国家更为灵活。例如，为保证普世价值的兑现，美国宪法制订了清晰的三权分立原则。英国则没有这种强制规定，想分就分，想不分就不分。理想主义者认为，三权分立是保证普世价值中“自由”的重要手段，英国人明确地说，分权未必是保证自由的基础。前文提到英国1653年的《施政条例》，其中就有分权的规定，照样导致了独裁。这也牵涉到对自由的不同理解，务实的英国人在这些问题上，尽量避免抽象意识形态概念的纠缠，尽量避免一部成文宪法对自己的行动约束。你们的普世价值说破天去，英国人做的时候，只有一个原则，对英国有利。
英国自《大宪章》以后的近800年间，法律建设走的是一条改良道路。短暂的共和国革命失败后，导致君主制复辟，革命的成果被大大冲淡，渐进的改良保证了政策的连续性。这种连续性的实质，其实就是关注到国家的长远利益。自从外部力量退出英国，英国成为一个独立国家，直到今天，英国保持了1000多年的政策连续。这个过程中，它没有用普世价值之类的东西，搞一个从头开始的《宪法》，而是根据需要，时常修修补补，就这样，它也成为了世界强国。当然，英国的这种状况有它特殊的历史、地理原因。没有按照英国方式发展的美国，靠着革命和全新的理念建立国家，后来也成为世界强国。两者比较只说明一个问题：成为世界强国，没有固定的模式，只有适合本国的模式。
在现代国际政治体系中，国家富强才是首要目的。国家不强，被别人打个稀里哗啦，谁来保护所谓普世价值？国家不富，靠什么兑现所谓普世价值？被别国欺负了，欺负你的国家会送给你普世价值？纵观人类历史，没见过这种事情。如果有真正的普世价值，它一定会被全人类自动接受。真正的普世价值不需要推销，自然就会随着时间传遍全世界。靠强权来传播的，一定不是普世价值。靠杀人来推广的，更不可能是普世价值。真正的普世价值只能是全人类自觉自愿接受的那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