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帖]从排斥到热爱——我的学医历程 (何裕民)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3/28 19:56:43

[转帖]从排斥到热爱——我的学医历程 (何裕民)
本文实际上是我在写作<爱上中医>时的导言,描述了我从怀疑排斥到执着追求中医事业的整个过程,没有太多的理论,更多是一种感悟.
有必要先交代一下有关细节。2006年春节前后,笔者收到了《医学与哲学》杂志社的几份稿件,其中一篇就是导火索:《告别中医中药》,作者口气很大地以科学的名义,以文化进步的名义,以维护生物多样性的名义,以人道的名义,提出要“告别中医药”。说实在的,作为《医学与哲学》杂志的中医副主编,关于中医学的稿子看了不少,这篇口气好大的论文“真不怎么的”!然而,我们还是力主其发表,且坚持原文不改。基点有三:一、既是《医学与哲学》杂志,理应关心热点问题,且应充分尊重原作者意见(这也是科学的底线之一);二:本文虽不怎么地,但相关的问题已广泛引起争议,近几年的第四次“科玄”大战,证明社会关注这一话题;三:不管怎么说,作者张功耀是个大学教授,且为哲学教授,他的观点更易引起人们的重视。总之,当今讨论一下中医药问题,并非坏事,争鸣是一种进步。
因排斥而放弃      在此,笔者先介绍一下自己的学术经历,以便人们更好的理解笔者的观点。作为60年代末上山下乡的一员,年青时梦想在数学中有所作为,下乡的7年中,空闲时间只啃了两类书,一类是旧书店淘来的《几何辞典》《代数辞典》等,一类是哲学书,当时对恩格斯的《反杜林论》《自然辩证法》等爱不释手。当时,社办企业盛行,72年被招入社办厂,从事有色金属加工,又想走工程师之路。75年,阴差阳错,被送进上海中医学院。我身体强壮,很少生病,素不好医,再从未听说过“中医”还有“学院”。当时的浙江很乱,公社党委书记劝我好生把控这次机会,过了这次,也许就再也没有上大学“跳龙门”机会了。怀着忐忑,来到中医学院。第一学期,基础课阴阳藏象等听不进去,与脑海中的原有知识抵触太大,下课多次质询老师。特别是讲到“经络”,逼问老师,究竟“经络”是什么?请拿出证据来。77年底恢复高考,我向(当时管学校的)工宣队提出要退学重考,被工宣队训斥了一顿,没同意。78年初恢复研究生考试,我仍在读,报了上海第二医学院的肾病专业,居然高中。当时我还在毕业实习,班主任到郊区的毕业实习医院来找我,说我已考取研究生了,由于名额调剂关系,我被转到中医学院,学院考虑让我转读“通里攻下”(中医外科)硕士。我一听,没兴趣,不假思索就拒绝放弃了。想不到毕业后,被动员留校,第2年(79年)继续考研,又报了上海第一医学院,审核没过,说不够两年临床。直到80年,这时,我对中西医学的态度已发生了质的变化,主动报考了中医研究生,从而走上了以中医为主的医学研究与应用之路。
实践促使改变    促使我改变的是一系列的事实。当时(78年)社会正在讨论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一连串的事实,让我这个自以为理性又有一定哲学根基的人开始对中医学改变看法。最初是见习时,我独立诊治了一个心源性水肿的老人,此人心衰厉害,在用洋地黄制剂,又因水肿,加用了利尿剂,却未见控制。我想起了张仲景的“真武汤”,全方稍作调整,用上了,不料,效果奇佳。一周后复诊,水肿退了,行走不喘了,这老者后来十分相信我这个小医师。第二件事是儿科见习,我去了上海市儿童医院,由于门诊用房拥挤,该院创始人,中国儿科奠基者苏祖斐老教授(时年80多岁左右)与我们挤在一间房中,她看的是小儿过敏性紫癜,用的是中西医结合方法,出于好奇和尊重,有空我就坐在她旁边,我看她用的都是凉血止血药,遂百无禁忌地提出:老师上课讲,这种病症,大多病于脾虚,脾不统血,当用补脾益气摄血法。想不到作为大师级的苏老竟十分谦虚,说她那套是西学中的,中医就用你说的试试看。每周一个下午,三个多月,我们可以说“祖孙俩”系统观察了近40例少女,效果非常好,近半数患儿2周后血小板上升,80%一月后血小板正常。苏老很高兴,因为比她那套效果明显要好。我也很高兴,我高兴的是,与大专家在一起,抄抄弄弄,居然也有效?而且,中医理论好像还是管用的。
彻底改变我看法的是两件事情:78年夏天的一个下午,我毕业实习在奉贤人民医院,急诊值班,一个19岁的小伙子,身高1.80米,满脸通红,骑车来看病,是公社卫生院转来的,查了一血象,考虑是白血病,我嘱其入院治疗。当时住医院是要带被褥,热水瓶的,故嘱其回去取。他家离县城30里地,当晚他回到医院。住院第二天即开始化疗,化疗到第三天,他起不来床了,第四天晚上,他死了!当时我的心象撕裂一样的痛。这个比我小几岁的壮实青年几天前还蹬着自行车90里,用药四天后居然就这样死了!?我的心非常愧疚,我觉得是我杀死了他。那天我不收治他,他不会这样死;也许我救不了他,但他至少不至于只活4、5天。那以后,我一头钻进医院图书馆,查有关资料,那时,医学书十分有限,有的就是《希氏内科学》的老版本,书上清楚地写着这种治疗方法没错,那证明这是权威的、科学的,但人却死了!?在“科学”与“事实”之间,我迷茫了。
毕业留校后不久,我插队地方一位退休了的县革命委员会生产指挥部领导来上海找我,希望我这位接受过“贫下中农再教育”的上海医师能帮助他治肺癌。我陪他走了好几家医院,一概拒绝,因为他患晚期肺癌,又伴较严重的冠心病。无奈之下,我和他实说了,想不到他认定上海,希望我帮他看。那时,我帮他找了我校内科权威张伯臾老中医,先帮他调整冠心病再说;至于肺病,我则在张老的方上加几味药。由于找张老很难,故以后就由我直接改方,想不到这一改,78年是60多岁的老人,一直或到了89年,整整活了10多年。80年研究生报名时,他已大大超过了当时西医给他定的寿限:3个月到半年。“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这句当时最时髦的口号,使我改变了对中医的看法,也促使我下决心改考中医研究生,这也是驱使我临床上一直致力于中医肿瘤治疗的最初动因。
从感性到理性    可以这样说,正是由于信奉“实践是检验真理的标准”,一幕幕的亲历亲为,让我这个信奉数理与哲学,喜好工程技术等“钢性”科学的男生,逐渐对阴阳藏象,个体人伦等“玄”而又“软”的非逻辑的经验性内容产生好感,并决意为其做些工作。数十年的孜孜不倦的多层面、多维度探索,加上原本的善于沉思与逻辑推演的特点,使我能对许多神秘“表象”的浮现原因或机理有了个自认为是可信的解读或认识。特别是笔者在80年代末曾与同年龄段的十余位有研究生背景的同仁们一起花了2年多时间,做了一件至今都引为自豪之事,即系统比较了中西医学,从源头,从文化背景,人文地理差异到方法学,学科概念体系等予以全方位的比较研究。遂有了一本影响较广的《差异·困惑与选择》。90年代中期,笔者又坐了近三年的“冷板凳”,使原先有较浓“呐喊”味的比较研究,多了些哲学沉思与历史追寻。认真追溯寻绎了中医药产生的巫文化源头及其演变过程,而有了《走出巫术丛林的中医》一书。
我们是幸运的,生活在千年世纪之交,精彩而又快速发展的世界为我们的工作和生活添色不少;但我们又注定是沉重而又受挤压的,挤压在过去和未来之中。从上世纪八十年代开始起,从恩格尔的新医学模式的提出,到世界卫生组织的一系列新建议,到哈斯廷斯的医学目的与目标重新定义,以及在主流医学领域已经和即将发生的许多重大变革(比如,关于从精神病学到精神健康的概念转变,从肿瘤的对抗性治疗到更注重人的生存原量等),昭示着随着新的千年世纪的降临,医学也将迎来她崭新的一页。
笔者庆幸的是,一贯不愿龟缩在象牙塔中,而愿把触角伸向多方面;也得益于一大批志同道合之学界友人的热心相助,经常性的思想交锋和“精神聚餐”,因此,我们更愿意,且完全可以从世界的角度,从发展的角度,从未来可能的态势,回过头来看看中国传统的医学,看看当今我们能做些什么,该做些什么。热衷于西医标准评判中医,前提就是荒谬的;拘囿于中国看中医,注定是狭窄的;局限于今天论中医,必然是短视的。更不用说停留在过去的历史中评论中医了!?
笔者不仅愿意“天马行空”地作哲学或逻辑思考,更喜欢走在大地,作实证性的研讨。除临床诊疗肿瘤外,科研触角更伸向了心身关系、体质研究、过敏纠治等等。新近作为国家科技部十一·五支撑项目中的重大项目:“亚健康项目”的领头羊,就是例证。崇尚脚踏大地,也使得笔者的思索和论述与张氏等的纯思辨探讨有了质的不同,更注重实际,更注重临床或科研中客观发生着的事例,这是由不得你个人好恶主导的。
几句絮语   笔者“导言”中的一番自白,只想先作“正名”,表明笔者是怎么样一位思考者!“名正”才能“言顺”。有过过去的教训或经历,所说的才能更有说服力;有过相应的背景或思考,才能“言顺”地表达自认为比较符合实际的观点,也才能避免情绪化而误导“开卷”者。
还需指出的是,本人自认为崇尚科学精神,也有一定的哲学与人文根基,因此,从不主张把中西医学对立起来。对本科生上课,总会强调:我们首先是科学工作者,其次是医学科学工作者,再次是以中医药方法为主的医学科学工作者。而在发表张先生的《告别中医中药》论文时,我也写了一篇,题目是:《跳出中西医之争看医学》,潜台词是很明确的,没有必要和理由,情绪化地执着中西医之一端而偏执地指摘另一端。
另外,作为一个补充,笔者现任中华医学会心身医学分会主任委员。换句话说,在西医学专家占主导的学会中,笔者主持着工作。这不是想炫耀什么,只是想说明两点:一、对中西医学的评价,也许笔者还是很有话语权的;二、事情绝不象张功耀所说的那样,中西医师在一起,讨论的就是中医学何时消亡问题,笔者接触有一定的层次的,包括海外现代医学专家不下数百人,从无人谈及过这类问题。张氏杞人忧天之说,不知从何而来。
顺便善意地提醒一下:学术争论是可以的,但千万别意气用事、情绪化。张功耀先生最近的一段言论,就犯了这个忌讳。他指责说:“中医一直标榜为‘仁术’,可是这种‘仁术’并没有表现出多少仁爱特征。一、装腔作势,欺骗患者;二、推行异物、污物、毒物入‘药’,坑害患者;三、以严格的‘奇方’追求‘奇效’为难患者,为无效施治开脱责任。”这已不是学术之争了,这已涉及整个中医团体,涉及道德伦理层面了,无论如何,你都无法证明你的观点。因为即便有一个中医师如你所说,但社会自有公认,几十万个中医师总不会都这样吧?有一位律师身份的病人就怂恿就此起诉你诽谤。当然,我们不会这样作,没有必要;也不想作秀地追求轰动效应。但身为教授同行,出言慎作思考,也是一条底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