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磊：“微观”两会(南方人物周刊 2010-3-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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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观”两会
作者: 南方人物周刊记者 陈磊 2010-03-12 16:43:40 来源:南方人物周刊
“微博”在今年的两会上大放异彩，以至于很多代表和委员的见面问候是：今天，你“围脖”了吗？
年年“两会”，今又“两会”。早春的北京，料峭春寒，与往年不同的是，一些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拿到免费电脑，还多了条热闹“围脖”——“通过微博问政、议政成为今年两会新风景”，而通过“微博”透露出来的原生态“两会”，则让亿万网友多了围观的机会。
“围脖”问政
64岁的杭州画家何水法几乎在一夜之间拥有了几万名网络“粉丝”。
2月22日，这位来自浙江的全国政协委员在自己的微博上写道：“初六接到省政协电话通知，将于3月2日赴北京参加全国政协会议。今年已有5个提案在酝酿之中，这几天要集中精神整理成文。博友们有什么建议，请尽快和我联系。”
随后，何水法将自己邮箱公布出来。
网民们的热情令人惊讶——短短几天，何水法收到了“逾千条网民建议”，只发了二三十条“微博”的他，引来了3万多名“粉丝”。
这些“粉丝”，大都是冲着何水法“全国政协委员”的名头而来。
“没想到关注度这么高！网络的力量比我想象的还要大。”何水法说，网友的建议涉及面之广、思考之深入，令他大受启发——从“医疗保障”、“农耕土地”到“食品安全”、“读书升学”……
与何的经历类似，来自武汉的全国人大代表、湖北省统计局副局长叶青此前一直写博客，听从朋友的建议，“两会”前，他尝试着开了微博，几天功夫，粉丝也超3万人。
何水法与叶青只是几千名代表和委员中的两个，现实情况是，越来越多的代表和委员加入到织“围脖”行列。
作为国内基金行业唯一的全国政协委员，交银施罗德基金副总谢卫2月26日直接给自己的微博贴上了“全国政协委员、交银施罗德副总”的标签。
谢卫说，“好友一再要求我在两会期间说点啥，自己想想也觉得是应该的，作为全国政协委员，谈点对经济、社会的看法，也是自己的责任。”
作为一种新型的交流方式，“微博”在今年的两会上大放异彩，以至于很多代表和委员的见面问候是：今天，你“围脖”了吗？
议政平台和代表心声
除去问计于网民的功能，戴上“围脖”的代表和委员，多了一条表达真思实想的通道。
比如叶青，这位多次参加全国两会的资深代表注意到，今年“两会”与往届有些细节差别：
“我们的座位发生了变化，一是每年有五分之一的代表往前挪，二是湖北团也比过去往中间靠，这样5年下来，每个代表都会在不同的位置坐坐，不至于5年不挪窝。”
“濮存昕骑自行车上会，引人注目……2008年，我带来一部自行车到北京开人大会，一开始北京会议中心的保安不让在院内骑，后来可以了。”
“下午是湖北团的预备会……其中有一个规定很有意思：代表会客不许在房间，必须在公共区域，否则出问题由会客人负责。”
“爱国者”创始人冯军写道：“总书记（胡锦涛）很尊重与会的企业家，我注意到他讲完话后，专门起立向大家鞠了很深的一躬，并与坐在笫一排的每一个企业家挨个握手，总书记的手很厚重，我对他说：欢迎总书记视察学生创业的爱国者！”
“有些委员关闭网吧的提案，我个人认为有些太过激了。但是李书福关于征收个人所得税起点从2000元升到5000元的提案，我举双手赞成！刚才李书福向总书记汇报吉利的发展思路，气氛和效果很好，最后他说今天是他最幸福的一天，他曾在梦中梦到过总书记，现场全笑了，支持可爱的李书福！支持吉利！”
不仅仅花絮，代表和委员也在微博上记录下他们对于政府工作报告的真实看法——叶青写道：“报告（温家宝所作的政府工作报告）不错，讲去年简要清醒，只有八页。讲今年详尽可行，政府将做的事都说了，还出现不少名言名句。”
与叶相反，全国政协委员、江苏省社会科学院院长宋林飞认为，要“给总理减负！刚听完政府工作报告，太长太细，我们的总理读得太累”！
几乎在同时，另一些代表和委员的言论也成为了万千网民臧否的对象。比如，著名主持人崔永元的“实话实说”，受到疯狂支持——“我特别反对一刀切地清退代课教师”，“我不同意关闭所有社会网吧”，“我厌恶所有的不公平”，“国家房价调控的政策我看没啥效果”，“所有的房子都是商品房成问题”……
本刊粗略统计，有关崔的此种“实话实说”，有近万网友自发转载，有时崔说的一句话，评论即达千条，说好评如潮并不为过。
而有些委员的提案和建议，如毛新宇提议将毛泽东诞辰和忌辰定为法定节假日或纪念日，张晓梅提议设立“爱乳日”则引发广泛争议。
网友“亚麻色的狐狸”说，“太多人值得铭记了，但都需要放假吗？ 即使放假了，又有多少人是为了铭记呢？”
网友“朱未来”说，“有谁不爱护（乳房）吗？差不多都小心翼翼呀，小了弄大，垂了搞挺，都在努力，都在进步呀！”
原生态细节
纵观今年“两会”，与往届另一个不同之处是，借助微博这个平台，一些往常难入传统媒体的细节开始为大众所知。这些原汁原味的现场描摹，比层层编选的稿件、视频原生态了许多。
镜头一：人大代表“走红地毯”，全国人大代表、少林寺方丈释永信被记者团团包围，抛出各种问题，但他口中只低念“阿弥陀佛”。后面不知道谁喊了一句“大师，用轻功啊”！
镜头二：全国政协委员、中华见义勇为基金会副理事长李顺桃发言，前20分钟讲形势大好，后20分钟讲吸烟破坏环境、别乱吐痰。委员黄文仔：本来时间就不多，你一个委员还占半个多小时说些小事情！李：你不能剥夺我畅所欲言的权利啊。黄：你的畅所欲言就是剥夺别人畅所欲言的权利！
镜头三：全国政协常委、人口资源环境委员会主任张维庆发言：现在的干部，都有党性，领导同志一讲话，其他同志要保持一致，那我还讲什么，就别说了呗，说不好给自己带来政治风险，何苦呢？大家在基层干了这么多年，有很多话想跟领导说，可是选不到机会。从当副省长起，20多年，我觉得讲真话越来越难。
镜头四：全国人大代表、广东省化州市第二建筑工程公司宝安分公司经理陈华伟发言：“房价不是我们开发商决定，是由市场来定的。现在说房价高，但没有人叫你去广州、深圳买，你回老家买就可以啊，为什么还要到广州、深圳买？有钱人不想跟没钱的住在一块，没钱的人更不想与有钱的人住一块。”
镜头五：“北京住房均价未来两年要涨到4万元每平米。”北京市工商联副主席张杰庭在政协会议分组讨论中如是说。“那老百姓怎么办呢？”一位记者问。“老百姓有老百姓的活法，政府有政府的活法，有钱人有有钱人的活法。”张杰庭大声回答，全场鸦雀无声。
镜头六：我（《新世纪周刊》记者——本刊注）等电梯足足有十多分钟，急不可耐时，一台电梯门开了。几个衣冠楚楚、气宇轩昂的人鱼贯而出。从他们的气派、身边人谦恭敏捷的举止看，他们是“首长”。 我看他们都出来了，就迅速闯向电梯。刚到电梯门，一只有力的胳膊挡住了我。身穿便服的小伙子冷冰冰地说：“这是为首长留的电梯，你坐其他的吧。”
镜头七：记者问，您怎么看‘毒奶粉’、‘毒豇豆’等食品安全问题接连出现？”某人大代表、地方农业部门负责人：“你在两会上问这个干什么？这个问题这么敏感，你问我干什么？”
……
明星官员的问与答
“两会”期间，要人云集，尤其是明星官员，透过微博，一些有趣的故事流传开来。
“刚才外面一阵尖叫，是女生的尖叫。接着就听一阵狂乱的脚步声，劈里啪啦的闪光灯声，原来是薄老板（薄熙来）到了。这阵势，比最大牌的娱乐明星不差什么。”
“台湾东森电视台的记者向薄熙来抛出两个问题：被誉为大陆马英九的你，要给台湾的领导人提些什么执政建议？你的打黑成果如此显赫，是否担心‘功高震主’？提问引发会场人大代表和记者一片笑声。”
薄熙来回答：“重庆是开放的直辖市，所以欢迎所有媒体前来旁听代表团会议，而且特地压缩了代表发言时间，给记者们留出更多提问机会，希望大家能珍惜这个机会，问题要与会议主题有关。”
央视主持人王小丫“在上海代表团，见到了俞正声书记，想问问他高房价的事，没想到，俞书记说，他也看过《蜗居》，还向上海其他干部推荐，让大家都看看……”
有记者问俞正声，为何没有处理“钓鱼执法”的相关人员？俞正声认为钓鱼执法是一种错误制度的产物，是有奖举报的衍生品，这种制度导致了职业举报人的产生。由于不是个别执法人的错误，因此不能问责个别执法人员。
针对温总理在政府工作报告中对官员财产申报的要求，一位记者问上海市委书记俞正声是否准备申报自己的财产。他说，“我一直在按中纪委的要求每年都在申报，现在要求的是申报住房、配偶工作、子女工作，你们若有空可以去查一查。”
有记者问上海市市长韩正，是否关注到韩寒？韩正说，我注意到这方面的情况。任何对政府的意见批评，我们的态度都是闻过则喜。欢迎大家提尖锐意见，这是对政府工作的监督……我们特别关注网上的评论。
技术驱动下的民主
“围脖”，作为今年参与“两会”的新生事物，许多媒体和观察人士将其解读为技术驱动了民主。实际上，借助于互联网这个平台，代表和委员的“围脖”，彰显更多的是民意。
潘石屹说，“今年的人代会，真正开成了人民代表大会。我对一位人大代表说，你们的发言五分钟之内全国人民（主要是网民）就知道了，并有评语了。他说，今后要好好准备了。”
全国政协委员蒋洪说，作为一名经济学家，他很郁闷，因为，在博客上贴自己关于阳光财政和保密法修订的提案，屡屡被删。在政协会议上，蒋洪说，不知道为什么要去删、谁有权利删。
“人民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政府要做到言者无罪，闻者足戒。”蒋洪说。
现在，“两会”正酣，代表和委员的“微博”如潮，让我们有幸看到了传统媒体聚光灯无法照耀的角落，更重要的是，这些“围脖”，带动了亿万网友“围观”的积极性。
如郑渊洁提醒，按照人大制定的税法，目前个税免征额是2000元，获得实物等同现金，也要交个税。会议派发的4000元的笔记本电脑要缴纳400元的个税。请委员代表在闭会前到北京地税局每人缴纳400元个税。
也有人建议，“开完两会后，请将手中的这个电脑，捐赠给贫困地区的小学老师们，他们目前最缺的就是这个教学工具了。请让我们的下一代都记得感谢两会的温暖！谢谢大家转发！请转发到3000次以上吧。”
截止本刊发稿时，这一围脖已经被转发8514次。据该条微博作者杜子建透露，“这条围脖转发后，效果显著，已经有两会的委员、代表支持将手中电脑捐献给贫困地区了。”
当然，有识之士也不无忧虑地指出，应该警惕这些做法的局限，比如，网民提议的随意与虚假，还有这些网民是否具有足够的代表性等问题。
“尽管目前中国网民数字很庞大，但真正参与两会的并不是全部。而那些文化水平不高、常年奔波在外的农民工，或者买不起电脑上不了网的弱势群体，也都是两会真正应该关心的对象。”一位评论者说，“相比之下，那些登门走访群众、轻车简从深入车间地头，甚至跋山涉水到偏远艰苦地区一线采访等传统的‘老做法’，更值得继续发扬光大。”
但是，“关注就是力量，围观改变中国”。有观察人士指出，如果两会参与者都能织织“围脖”，引来“亿万人的围观，亿万人的目光聚焦，就能聚成世界上最大规模的探照灯，就能一点点穿透高墙，一点点照出我们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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