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追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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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亨利枪
由于形势所迫,我同温内图分手了,他得去追捕杀人犯桑特。那时我并没料到,我得过几个月才能再见到我这位红种人朋友和结拜兄弟。因为事件以后的进展同我当时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我们——塞姆·霍金斯、迪克·斯通、威尔·帕克和我,一路真正的急行军后骑马到了南阿姆斯河流入雷德河的入口处,温内图曾把这条河称为纳基托什的鲍克索河。我们希望在这里碰上温内阁的一个阿帕奇人。遗憾的是这个愿望没有实现。在约定的地点我们没有发现要找的送信人,倒是见到了两个告诉我们凯欧瓦人村庄的商人的尸体,他们被用枪打死了。我后来知道,是桑特干的。
因为这个阿帕奇人没给我们留下任何指示,我们不知道他在哪里,也就没法跟着他,于是我们转向阿肯色而去,好抄最近的路会圣路易斯。不能现在再见到我的朋友,我真的很遗憾,但我却无法改变事实。
骑了很长时间以后,一天晚上我们来到了圣路易斯。我先去了我的老亨利先生那儿。当我走进他的作坊时,他正坐在灯下车床边,没有听到我开门时发出的声音。
“晚上好,亨利先生!”我向他致意,就好像我昨天才最后一次来他这里,“您马上就会弄好这枝新的短猎枪吗?”
说着我就坐到车床角上去,正像我从前常做的那样。他从座位上站起来,愣愣地直盯了我一阵,然后高兴地叫了起来。
“您——您——是您?您来了?家庭教师——那个——勘测员——那个——该死的老铁手!”
然后老人用他的胳膊搂住了我,将我拉进他的怀里紧紧拥抱,使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老铁手?您怎么知道这个名字?”他稍一平静下来,我就向他打听。
“怎么知道?您还问哪?到处都在讲您的故事。您真是个奇人!您成了一位西部人,跟书上写的一样!工程师怀特先生是第一个传播关于您的消息的人,我不得不说,他对您可是赞不绝口呀。不过是温内图为您戴上了王冠。”
“为什么?”
“他什么都跟我说了——一切!”
“说了?难道温内图到过这儿?”
“他当然来过了!”
“什么时候?”
“三天前。您跟他提到过我,那他到圣路易斯就不能不来看看我。他向我描述了您的经历和成就。”
谈话以这种语气继续了好一阵,我几次想打断亨利都无济于事。他一再地拥抱我,并因为是他将我的生活之路指向了西部地区而感到无比的高兴。最后他终于乐意向我讲述温内围追捕桑特的情况。
桑特这个被追捕的家伙乘皮筏走得很快,他跟商人们同时到达了南阿姆斯河的河口,虽然商人们离开坦古阿的村子比他早得多。他被迫放弃了温内图的金块后,就要设法用其它办法弄到必需的钱。这些带着货物的商人对他来说正合适。桑特也许是发冷枪杀死了那两个毫无防备的人,然后带着他们的牲口一溜烟跑了。这一切温内图是从他在各处发现的蛛丝马迹中看到的。
杀人犯并不轻松,因为一个人将这么多驮东西的牲口运过大平原是很困难的。这样桑特就不得不抓紧时间,他知道后边有人追捕他。
不幸的是,一场持续几天的雨抹去了所有的痕迹,这样温内图不能再依靠他的眼睛,而只能指望猜测和盘算了。也许桑特为了利用他抢来的东西,找到了一个最近的移民区,这样温内图就只得一个又一个地巡视这些居民点。
在连着几天一无所获之后,温内图才在盖茨的分店重又找到了桑特的踪迹。桑特到过那里,卖掉了所有的东西并买到一匹好马,想沿当时的雷德河骑马到东部去。温内图于是打发了跟随他的阿帕奇人回家乡去,他们只会给他添麻烦,独自一人进行以后的追捕。他身上有足够的金块,可以在东部生活好长一段时间。
从那个农场开始,温内阁首长就没有再失去桑特的行踪,他快马疾驰一直追到了圣路易斯,又要追到新奥尔良去。因为他走得快,才比我早到了圣路易斯。他在亨利那里留下话,如果我有兴趣的话,也应该到新奥尔良去,但因为美国正处于内战爆发的前夕,南方的局势日益紧张,他却不可以建议我那样去做。这样温内图在他的话中又加了一句,他无论如何也会在以后通知亨利先生,在哪里能找到他。
我该怎么办呢?在圣路易斯等着?不,不知什么时候才有温内图的消息。追他到新奥尔良去?他自己都建议我不要这么做。此外,作为德国人,我在奴隶的问题上同叛乱的南方不可能有相同的看法,因此从一开始就受人怀疑,这样我也就没有兴趣卷入是非之中了。寻找我来自家乡的亲朋?他们正需要帮助,这也许是最可行的了。可是——
我已经呼吸过大平原的气息,但时间还不够长,没有使我对它的诱惑产生厌倦。此外我还年轻,将我在西部地区学到的知识亲自加以运用的想法吸引着我。有一件上好的武器和一匹独一无二的马,这一切就没问题了。
一有了这个想法,我马上下了决心。可是亨利是最不会劝阻我的人,相反,他极其兴奋地响应这个计划。
首先当然得办完我的公务。第二天一早我跟霍金斯、斯通和帕克就坐在那扇玻璃门后面了,当时人们就是在那里,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对我进行了考试。我的老亨利无法忍受一同前来。因为在那里要讲述,要报告,要解释,而结果证明,我们部门的经历是最奇特和最危险的。当然我作为惟一的勘测员留下来了。
当涉及到我的分配时,塞姆尽了一切力,想使我得到一份特殊的报酬,但没有成功。那些先生们雇用了五个勘测员,但只付了一个人的钱,将其余四个人的报酬塞进了自己的腰包。他们这么便宜就将我们全部劳动成果,更确切地说将我千辛万苦得来的成果搞到了手。
因此塞姆和那些先生们进行了一场强硬的谈话,但除了被取笑并在迪克和威尔的一番花言巧语之下被推出门外,没有取得什么成效。我又长了见识,此外我得到的钱足够我生活了。
我想再到西部去。出于礼貌也是由于亲密,我问“三叶草”他们是不是愿意同去。斯通和帕克平静地听着我的诉说,塞姆却惊讶万分。他睁大了眼睛,然后说道:“您神经有毛病还是想把我当傻瓜?您不会是当真的吧?”
“为什么不呢?”
“如果我没弄错的话,您在西部没什么可找的。”
“我想有的!”
“好,您就跟我说说,您在那儿丢了什么?”
“一个真正的西部人不问这个。他到西部去,因为他就是必须去。”
“什么?听听这小鸡的话,看它怎么趾高气扬地说话!你们怎么看,迪克和威尔?”
“小鸡变成了一只十分引人注目的大鸟。”威尔微微一笑。
“错了,完全错了!你本该说,这新手真是异想天开!”说着他用手指着他那老掉牙的遮阳帽的帽檐底下。
“可是这想法是您自己灌输给我的!”我不怀恶意地说。
“那早了!但从此以后我坚信,您在有生之年也不会——”
“不过现在别说了!”我打断了他,“我承认我还得学习很多东西,但我还不至于嫩到栽那样的跟头,像您最近在凯欧瓦人那里一样。”
这话真管用。塞姆有一会儿工夫闭上了嘴。
“此外,”我继续说,“我真的必须到西部去。我要为我写的书搜集材料。这我已经给你们说过了!”
“不错,您是说过!但我告诉您,您写不成这些书的,因为您不会活着从西部回来。”
“哎呀!”
“是的,哎呀!”他学我,“一个死人不能写书,如果我没弄错的话,嘿嘿嘿嘿!”
说完他就不管我了。在后来几天中我们双方还常常有或多或少玩笑般的争论,但最后却以塞姆认为我有理而结束。这三个朋友甚至表示愿意陪我去,如果我有耐心愿意等到温暖一些的季节的话,因为他们想先彻底休息一下。但我却不愿等那么久,于是八天之后我同这些我喜爱的同伴告别了。直到几年以后,我才在一个完全不同的地方同他们再度相逢。
关于以后几个月我可以用几句话一笔带过。我把工作报酬的一半寄回家里去了,还有一些我存在银行作为积蓄。我带着剩下的钱兴致勃勃地出发了。
我利用冬天的时间在不同的印第安人部落中学习语言,他们对阿帕奇人都很友善。通常我都是小心地避开这些红种人的。只有在一个科曼奇人部落我拜访了很长时间,酋长火星甚至与我一起拍了象征友谊的和平烟斗。春天我就转移到了岩石山脉后面去,拜访了大盐湖边的库门教徒城。我遇到了一个孤独的捕兽人,他所做的某些隐晦而神秘的暗示吸引了我,我还想继续骑马到北部黄石湖地区去,它现在的名字是国家公园,吸引着许多游人,那时却还完全不为人知。当我置身于大自然最壮观的奇迹中的时候,我还有一段同苏族奥格拉拉人的危险经历。然后我又再次翻越岩石山脉,好几次只是因为我的“闪电”跑得快,我才保住了自由和性命。然后我就向南部走,我的目标是佩科斯河。
在路上英国人埃默里·博恩韦尔与我同行,他是一个有教养、有活力和冷静的人。我后来在撒哈拉沙漠又见到了他。
在阿帕奇人的村落我们受到了欢迎。使我万分高兴的是温内图也在,他追捕桑特已经回来几个月了,可惜追捕毫无结果。他追捕这个杀人犯一直到了新奥尔良并回到了维克斯堡,后来却在内战的混乱中失去了线索。桑特侥幸逃脱了。
我们在阿帕奇部落中逗留了四个星期,可是不久思乡之情就在我心中占了上风。博思韦尔也渴望回家。温内图当然不再强留我们,他带着二十个阿帕奇人将博思韦尔和我一直送到齐利矿。第二天早晨我同温内图告别,我们大概要好长时间见不到面了,我将“闪电”托他照看。我又骑上了我的老红白马,它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人骑,当我再骑上它时,它高兴得都忘乎所以了。
我自己以及后来同博思韦尔一起经历的一切,很快就传扬开了。我很惊讶在我回到圣路易斯以后,也听到这里所有的人都在说老铁手。
当老亨利觉察到我的惊异后,他用他那别扭的方式说:“您是好样的!在几个月中经历的比别人在许多年中经历的还多,像一颗枪子儿穿透一张吸墨纸一样幸运地度过了一切危险,作为新手同最有经验的西部人较量,您总是尊重对手。告诉您,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您的名气甚至把伟大的老枪手都比下去了。我听到您的事情时,真是高兴坏了,因为我是给您指出这条路的人嘛。我这么高兴还得感谢您哪!看,这是什么!”
他打开他的武器柜,拿出第一枝造好的亨利短猎枪,向我解释了这枝枪的构造和使用方法,然后领我到他的射击场,我应该试用和评判一下这不可比拟的武器。我简直被这枝短猎枪迷住了,但我还是再次提醒老人,这种速射武器的流传必将给西部的牲畜和人带来极其严重的后果。
“我知道,我知道,”亨利点头,“您已经对我说过了。我只会造几枚。这第一枝,我送给您了。您使我的猎熊枪出了名,应该永远保存着它,加上这枝枪,我猜,当您继续您在密西西比河对岸的旅程时,它会大大给您帮忙的。”
“毫无疑问!但我现在不可以接受它。”
“为什么?”
“因为我目前不到西部去。”
“那上哪儿呢?”
“先回家,然后去非洲。”
“非——非——非——!”他叫了起来,都忘了把嘴再闭上,“您糊涂了吗?您想成为一个黑人吗?”
“那倒不至于,”我笑了,“但我已答应博思韦尔先生,跟他在阿尔及尔碰头。他在那儿有亲戚。我们想从那里做一次去撒哈拉沙漠的远足。”
“让狮子和河马把您吃掉!”
“嘿!河马不是肉食动物,也不生活在沙漠里。”
“可是有狮子!”
“狮子也不在撒哈拉沙漠。食肉动物需要水。”
“这我知道,它们不喝糖汁!还有很多事情。在阿尔及尔说法语,不是吗?”
“不错。”
“您懂法语吗?”
“是的。”
“在沙漠里呢?”
“说阿拉伯语。”
“这就不行了吧。”
“不会的。教我阿拉伯语的教授被认为是德国最伟大的阿拉伯语文研究者。”
“滚吧!您真是难对付!但我还是想到了一件东西,没有它您也完不成这次旅行,就是钱。”
“我有些钱。”
“哎呀!”
“就是!我当勘测员的报酬还剩下不少在银行里。”
“够吗?”
“够,如果没有特别的要求的话。您知道我要求不高。”
“那就去,去,一直跑进您的撒哈拉去吧!”他生气地喊,“我不能理解有人怎么想到那儿去!沙子,只有沙子和千百万的沙虱!您在这儿日子会好过得多。我们就此断了交情,因为谁知道我们还会不会再见面呢。”
他急速地迈着大步走来走去,咕哝着各种生气的话,一边挥舞着两只胳膊。但他的好心肠很快又占了上风。他站在我面前问道:
“在沙漠您也需要猎熊枪吧?”
“是的。”
“亨利枪呢?”
“那更需要呢。”
“您两样都有了,现在准备走吧!滚吧,永远别让我再见到您,如果您不想被扔出去的话,您——您——愚蠢的沙漠驴,您!”
亨利将两枝枪都塞到我的手中,拉开门将我推出去,在我身后上了门闩。他这个人就这样,我随他的便。可是当我走上大街后,他就已经从窗口探出头来,并友好地问:
“您今天晚上会到我这儿来一下吗?”
“当然!”
“好!我会用煮咖啡的电壶做啤酒汤,您晚上最爱吃的。——现在您走开吧!”
那时我还未预料到,这两样武器在我后来的流浪生活中对我会有多么大的用处。不仅我作为西部人的名气大部分要归功于它们,而且有时我还要感谢它们救了我的命。无论何时在密西西比河和岩石山脉之间的营火旁讲到温内图和老铁手的事迹,人们在提到温内图的银色卡宾枪时,也会提到他的白人兄弟老铁手的猎熊枪和亨利枪。
2.老死神
新奥尔良——路易斯安那州奥尔良县的县城,是美利坚合众国南部最重要的商业城市。它离密西西比河口170公里,具有鲜明的南方特色。那里有肮脏狭窄的街道和各种肤色的人群。街上充斥着流浪艺人的歌声、小贩的叫卖声和水手们的厮打吵闹声,真是乱成一团。
给人良好印象的是许多郊区,那里有令人愉快的乡村别墅,都被清洁的花园围绕着,花园里生长着玫瑰、冬青、夹竹桃、梨树、无花果、桃树、桔树和柠檬。如果一个人厌倦了城市的喧嚣,他在这里可以找到渴求的安宁和悠闲。
港口最热闹。那里云集着各种式样的大小的船只及运输工具,堆积着巨大的羊毛捆和圆桶,成百的工人在其中走来走去。在那里人们会以为自己是到了东印度的一个棉花市场。
我就这样穿城漫步,用眼睛寻觅——是的,寻觅什么东西或什么人?我怎么到这个城市来了?这需要解释一下。
我从瓦尔帕莱索经南太平洋群岛和中国到了东印度,那时我的旅行开支不容乐观的状况迫使我向往故国的海岸。因为在那期间——我正在加尔各答——在一段时间内没有船出海到德国去,我很快作了决定并乘下一班轮船到了纽约。在那里我就会有钱和办法,使我能回家去。绕过好望角——苏伊士运河还在建设中——我在五周后到达了我暂时的目的地,在纽约上岸。
对我来说现在最简单的就是给亨利写信,向他借必要的钱款,以越过大西洋。可是老铁手和某个借钱的人?这怎么挨得上呢?不,人贵自立!于是我坐了下来,将我最后一次的游历写成文章。它们立刻被《纽约州报》的星期日副刊接受了,它在当时就已是各州中最大的德文报纸,我可以指望以这种方式,在最短的时间内攒到回家所需要的钱。这时我在报纸编辑部认识了非常值得尊敬的若西·泰勒先生,当时一个著名的私人侦探公司的负责人。当他听说我是谁时——老铁手的名字甚至已在纽约叫响了,他建议我为他工作。新职位的吸引力战胜了思乡之情,我当场就答应了。我不用对这一选择感到后悔。通过几次成功的工作,我获得了泰勒的信任,最终他对我有了特殊的好感。我的工作虽然要求我付出不少辛劳和精力,但成功了就预示着一份好的报酬。
有一天泰勒让我到他的办公室去,那里坐着一位上了年纪、满怀忧愁地呆望着的先生。通过介绍我得知他是一位银行家,名叫奥勒特,他因为一件家事需要我们的帮助。这件事使他难过,对他的生意很危险。
奥勒特有德国血统,并娶了一位德国太太。这场婚姻带给他惟一的一个孩子,一个儿子,名叫威廉,他二十五岁了,还没结婚,他在商业上的支配权同他父亲的一样具有效力。威廉天性爱幻想,而不够脚踏实地;更愿读科学和文艺书籍,而不是看账本;他认为自己不仅是位学者,还是一位诗人。由于他的几首诗被纽约的一家德文报纸刊登了,他更坚定了这种信念。不知怎么威廉有了一个念头,要写一部悲剧,剧中主人公是一个发疯的诗人。为了达到这个目标,他觉得得研究疯狂,并购置了许多有关的著作。可怕的是,他逐渐在想象中变成了这个诗人的角色,并相信自己疯了。不久前他父亲认识了一位医生,此人声称有意建一座私人的疯人院。据说这人给一个著名的神经科医生做过很长时间的助手,他懂得如何赢得这位银行家的信任,使得最后奥勒特请求他与其子相识,想试试与他的交往对病人是否产生好的效果。
从这一天起医生和小奥勒特之间就产生了一种亲密的友谊,结果完全出人意料,两个人——突然失踪了。直到这时银行家才详细地打听了医生的情况,这才知道,这个人是那些庸医中的一个,他们成千上万地在美利坚合众国内不受干扰地干他们的勾当。
泰勒问这位所谓的神经科医生叫什么名字,当吉布森这个名字和他的住处被说出来时,我们就知道在跟一个熟人打交道了。他是一个流氓,我已经因为一件别的事情盯上他有一阵了。我甚至有一张他的照片在办公室里。当我把它给奥勒特看时,他立刻认出了他精神有毛病的儿子那可疑的朋友和医生。
这个吉布森是个一流的骗子,长期以来以各种身份在各州和墨西哥流窜。昨天银行家去了他的房东那儿,得知吉布森已还了债动身走了,没人知道他去哪儿。银行家的儿子随身带着一笔数目可观的现金,今天从辛辛那提一家关系不错的银行来了一封电报,威廉在那里提了五千美元,然后继续游历到路易斯维尔去了,要在那里接他的未婚妻。关于未婚妻的话是撒谎。
我们有一切理由认为,医生拐骗了病人,以便得到大笔的钱。威廉与他那个领域最有钱的头面人物有私人交情,他想要多少钱都可以从他们那里得到。因此务必要抓住吉布森,将病人送回家。我被委派去完成这项任务。我得到了必需的全权和指示,还有威廉·奥勒特的一张照片,先乘轮船出发去辛辛那提。因为吉布森认得我,我还带了几件化装用的东西,好在某些情况下不被认出来。
在辛辛那提我到有关的银行去打听,得知威廉·奥勒特和一个陪同在那里出现过。我从那里到了路易斯维尔,又得知这两个人买了去圣路易斯的车票。我紧随他们之后,经过长时间费劲的寻找之后才发现他们的踪迹。
在这种情况下我的老亨利先生对我是很有帮助的,我当然很快就找了他。再见面看我成了侦探,他吃惊不小,他说很愿意在我从新奥尔良回来之前为我保管那两枝枪,它们太惹眼了,在追踪时会给我带来不便。因为奥勒特和吉布森乘一艘密西西比河上的船到新奥尔良去了,我必须跟踪他们到那里去。可是我要是预料到这追捕会发展到什么样,我就会把枪带上了。
奥勒特的父亲给了我一份目录,写着同他有业务联系的商家的名称。在路易斯维尔和圣路易斯我去了几家,查明威廉去过他们那儿并取了钱。他在新奥尔良两个商业伙伴那儿就已经这么干了。我警告了其余的银行并请求他们,威廉再来就立即送到我那里去。
这就是我取得的一切成果,现在我就一头扎进新奥尔良大街上人海的洪流中去。为了什么都不错过,我求助于警察局,但得等着,看这些人帮忙会有什么结果。为了使自己不至于无所事事,我就在喧嚷杂乱的大街上晃荡寻觅——结果一无所获。中午,天气炎热,一问德国啤酒屋的招牌吸引了我的注意。在这么炎热的时候来一口比尔森啤酒可能会好些,于是我就走了进去。
这种啤酒在当时就已经多么受欢迎,这一点我可以从坐在酒馆里的人数判断出来。寻找了半天我才发现一张空椅子,在最后边的角落里,有一张只有两个座位的小桌子。一个男人占了一个位子,他的外貌也许正可以将想要坐第二个位子的客人吓跑。我还是走了过去并问是否可以坐这儿。
他脸上掠过一丝几乎是同情的微笑。他用带有几分审视的目光打量着我。
“您有钱吗,先生?”他问道。
“当然!”我回答说,对这个问题感到奇怪。
“那也能付酒钱了?”
“我想是的。”
“那您为什么问我您是不是可以坐在这里?我想您是一个德国佬,是个新到这里的人。谁要不想让我得到我满意的座位,就让他见鬼去吧!您放心坐下吧,谁要想禁止您那样做,给他一记耳光!”
我坦率地承认,这个人的行为举止给我留下了印象。严格地说,他的话有侮辱我的意味,我有一种模模糊糊的感觉,我不可以容忍那些话,至少也得试着反击一下。于是我坐了下来,竖起眉毛。
“如果您认为我是一个德国人,那您就说对了,先生。可是我不准您说德国佬这样的词。人们可以教导一个年纪更轻的人,但要礼貌地那样做。”
“嘿!”他镇定地说,“别动气。我并无恶意,您怎么想要在我面前趾高气扬?老死神并不是一个用威吓可以使他失去镇静的人。”
老死神!啊,这人是老死神!我常常听说这位声名远扬的西部人。他的名声在密西西比河对岸所有的营火边传播,也传到了东部的城市。在人们对他的传说中哪怕只有十分之一是真的,人们也得在这位猎人和开拓者面前脱帽致敬。他整个一生都在西部游荡,虽然遭遇种种危险,却从未当真地受过伤。因此他被迷信的人认为是刀枪不入的。
人们不知道他原来叫什么。老死神是他的战名,他是因为干瘦的体形得到这个绰号的。老死神!当我看到他这样在我面前时,我一下子明白了,人们怎么想到这样称呼他。
这个西部人很高,前倾得厉害的身体看来只是由皮包着骨头。皮裤子在腿上直晃荡,同样是皮制的猎衫年深日久皱巴巴的,袖子都盖不住多少下臂了,人们可以那么清楚地分辨出尺骨和桡骨这两块骨头。手也像是一个骷髅的手。
从猎衫中伸出一个长长的脖子,喉头像挂在一个小皮袋中一样。现在才看到头了!看来上面没有多少肉。眼睛深深地陷在眼窝里,脑袋上一根头发都没有。可怕地下陷的面颊,尖尖的下巴,直起的大鼻孔的塌鼻子——这是一个骷髅头,令人恐惧。
这个人瘦瘦长长的腿蹬在靴子样的套子里,每个套子都是从一整块马皮上剪下来的。他在上面扣上了巨大的靴刺,是用银色的墨西哥比索币组成的。
他身旁的地上放着一副配有全套马笼头的马鞍,上面靠着一枝那种一码长的肯塔基枪,它现在极少能见到了。此外他的武器还包括一把长弯猎刀和两只大左轮手枪,它们的把儿从腰带上伸出来。这条腰带是一条所谓“皮夹”形式的皮管,四圈镶着手掌大的印第安人的带发头皮,也许是这位老人自己从打败的对手那里夺来的。
店主给我端来一杯啤酒。我刚把杯子放到唇边,猎人向我举起了他的杯子。
“等等,别忙,先生!我们先碰杯。我听说,这是您那儿的风俗。”
“是的,但只在很熟的人中间。”我迟疑地答道。
“是这样!”他咕哝道,“别客气了!现在我们坐在一起,没有必要扭断对方的脖子。干杯!我不是密探或骗子,您可以放心地跟我呆十五分钟。”
这听起来跟先前不大一样了。我用我的杯子碰了一下他的。
“我怎么看您,我是知道的,先生。如果您是老死神,那我就不必担心跟您相处会不愉快。”
“您认识我?那好,我就不用解释我是什么人了。我们最好谈谈您!您为什么到这个国家来?”
“跟别人来这儿的原因一样——为了发财。”我说,想给他一个可信的答案。
“这我信!在欧洲那边人们以为,在这里只需张开口袋,就会看到闪闪发光的美元掉进去。有一个人成功了,所有的报纸都会报导他。可是那成千上万在与生活的风暴搏斗时毁灭了并无声无息地消失的人,却没有人提起。您碰上好运或者至少是找到门路了吗?”
“我想对您问题的第二部分可以做肯定的回答。”
“那就紧紧盯住等着,别再丢掉线索!我最清楚保住这么一条路线有多难。您也许听说过,我是一个久经考验的老侦察员,可是至今我还是跟在幸运之神后面空跑。有上百次我相信只要伸手就抓住了,可是我一伸出手去,它就像一座空中楼阁一样不见了,它只存在于人的想象中罢了。”
老死神以优伤的语气说了这番话,然后静静地向下凝视。见我对他的话没说什么,他过了一会儿又向上看。
“您不会知道,我怎么会说这番话。解释很简单,当我看到一个德国人,尤其是一个年轻的德国人,而我得对自己说,也许他也会毁灭,我总会有点儿难受。因为您得知道,我母亲就是一个德国人。我跟她学会了她的母语,如果您愿意,我们可以说德语。她去世时向我指出了以后的道路,沿着这条路我可以看到摆在我面前的幸福。可是我以为自己更聪明,没听母亲的话,走上了错误的方向。先生,愿您比我聪明!从您身上看得出来,您的情况会跟我一样。”
“真的?为什么?”
“您太高雅了。您身上发出香味。如果一个印第安人看到您精心梳理的头发,他会吓得昏死过去。您衣眼上连一点儿灰尘都没有。这可不是一个想在西部发财的人的样子。”
“我绝对不想就在那里碰运气。”
“噢!您也许乐意告诉我,您是干什么的?”
“我上过大学。”我随便说了一句。
老西部人微微一笑,像是一种讥讽的冷笑,他盯着我的脸,摇了摇头。
“上过大学?哎呀!看来您对此还是很自负的。不过恰恰是您这种人是最不能在合众国这里发财的,我已有过多次经验。那您已经有一个职位了吗?”
“是的,在纽约。”
“什么职位?”
他提问题的语气如此独特,以致不回答他看起来几乎是不可能的。因为我不能对他说出真相,我就想绕过这个问题。
“我为一位银行家工作。我来这儿是受他委托。”
“银行家?啊!那您的路当然就比我想的平坦多了。保住这个位子,先生!不是每个在那边上过学的人都可以在一个美国有钱人那里找到职位的。而且还是在纽约?那您一定已经获得相当多的信任了。人们只将值得信任的人从纽约派到南方去。我很高兴我在这方面弄错了,先生!按您的说法您应办理的也是一笔现金交易了?”
“差不多。”
“噢!嗯!”
老死神锐利审视的目光再次从我身上滑过,像刚才一样冷冷一笑。
“我相信能猜到您来这儿的本意。”然后他说。
“这我不信。”
“我不反对,可是我想给您一个忠告。如果您不想让人注意到您来这儿是要找什么人,那就管好您的眼睛!您打量这个地方的一切人,仔细得引人注目,您的目光始终不离窗户,观察着经过的人。您是在找什么人,我猜着了吗?”
“是的,先生。我打算碰上一个人,我不知道他的住处。”
“那到旅馆去!”
“没用,连警察局的努力都没有结果。”
这时那种冷笑又浮上了他的脸,这笑本应是友好的。
“先生,您还是一个新手,一个正经八百、真正的新手。别生气,但真是这样。”
这时候我当然看出来,我说得太多了。他也立即证实了我的看法。
“您来这里是为了一件‘与一桩现金交易差不多’的事情,您自己是这么说的。您委托警察找与这件事有关的那个人。您自个儿就在街上和啤酒馆转悠,希望能找到他。如果我不知道我面前是什么人,我就不是老死神了。”
“那是什么人呢?”
“一个侦探,一个便衣,他要解决的问题有更多家庭的而不是刑事的性质。”
这人真是一个有洞察力的典范。我应该承认他猜得对吗?不。我反击了。
“我佩服您的洞察力,先生,不过这次您也许是弄错了。”
“算啦!您愿不愿承认是您的事,我不能也不愿通您说实话。但如果您不愿人们看穿您,您就不能表现得这么容易被识破。这事关系到钱。他们将这件事交给了一个新手,他们想做得小心谨慎。因此要找的人是受害者家庭的一个熟人或者根本就是一个家庭成员。还牵涉到某些该受惩罚的事,否则这儿的警察局不会答应帮助您的。也许要找的人还有一个想利用他的引诱者。是的,是的,看着我,先生!您对我的机敏感到吃惊?是这样,一个优秀的西部人用两个脚印拼出整个的一条长路,从这里,就我看来直到加拿大,他是很少在这条路上迷路的。”
“不管怎么说您想象力非凡,先生。”
“哼!我看您就否认吧,只要您愿意!对我是没什么损失的。我在这里还有点儿名气,也许本可给您一个好的建议。但如果您认为走自己的路会更早到达目标,那您虽然值得称赞,但这是不是聪明,我却很怀疑。”
他站起来,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旧皮夹付账。我想我对他的不信任伤害了他,就想弥补一下。
“有些生意人是不愿意让别人,尤其是一个陌生人知道底细的。”我试着解释我的态度,“我绝对无意伤害您,并以为——”
“是,是!”他打断了我的话,将一枚硬币放在桌子上,“谈不上伤害。我对您是好意,因为您身上的一些东西赢得了我的好感!”
“也许我们会再见面!”
“很难。我今天就到德克萨斯那边去并想去墨西哥。也许不能设想您散步会取同样的方向,那么一路顺风,先生!有机会就想想我曾将您称为一个新手!您可以平静地接受老死神的话,因为他没有伤害人的意思,如果一个新人将自己想得谦虚一点儿,对他是不会有害处的。”
老死神戴上宽边墨西哥草帽,背上马鞍和马笼头,抓起他的枪走了。但他还没走出一步,就又很快转过身来,对我小声说:
“别见怪,先生!因为我也上过大学,现在还愉快地想起那时我是一个多么自负的傻瓜。再见!”
现在他终于离开啤酒馆了。我目送他,直到他引人注目的身影在人群中消失。我本来是会对他生气的,但却没有。这个人的外表在我心中唤起了一种同情。他的话很粗鲁,但他的声音听起来却温和、恳切而善意。从声音可以听出来,他的确对我怀有好意。尽管他长相丑陋,我还是喜欢上了他。但因此就向他透露我的意图,这不仅是不谨慎,甚至还是轻率的,虽然另一方面可以设想,他也许能给我一个好的提示。我并不恼他说我是新手,塞姆·霍金斯已经让我习惯了,这已不能再伤害我。我同样也认为没有多少必要告诉他,我已到过西部几次了。
我将胳膊肘支在桌上,头托在手里,凝望着地下沉思。这时门开了,进来的是吉布森。
他在门口站住了,打量着在场的人。当我想到他的目光必定会落到我身上时,我转过身,背对着门。除了老死神坐过的座位,没有别的空位子了。如果想坐下,吉布森只有到我这儿来。我已暗自为我的注视将会引起他的恐惧而高兴了。
但吉布森没过来。我听到了门响,立即又转过身来。不错,他认出了我,他跑了,我看到他快步匆忙跑开了。我一下子戴上帽子,扔给店主付账的钱,冲了出去。在啤酒馆的右面,吉布森正跑着,很明显他想在密集的人群后面逃脱我的目光。他转过身发现了我,跑得更快了。我追赶得同样快。当我经过人群时,我看见他在一条小巷消失了。我追到小巷,他已经又揭过街角了。但在拐之前他又转过身,摘下帽子冲我挥了挥。这使我很生气,我小跑起来,不管人们是否会笑我。我看不到一个警察,请私人帮忙徒劳无益,不会有人帮助我的。
当我到达街角时,我发现自己在一个小广场上。我的两边都是挨挨挤挤简陋的房子。广场对面是一幢气派很大的花园别墅。广场上人很多,但我却没有看到吉布森。他不见了。
一家理发店的门上靠着一个黑人,看起来他已在那里站了很长时间了,逃跑的人必定引起了他的注意。我向他走去,手扶帽子向他致意,并问他是否看到一位白人绅士急急忙忙从巷中出来。黑人笑嘻嘻地向我龇着他长长的白牙。
“是的,先生!我看见他了。他跑得很快,很快。进那里面去了。”
他指着一座小别墅。我谢了他,急忙赶到那里。花园的铁门是锁着的,我按了大约五分钟的铃,最后有一个男人,同样是一个黑人,才给我开了门。我向他提出了我的请求。可是他在我刚要进门时又关上了门。
“我要先问主人。没有主人的允许我不开门。”
他走了,我像站在炭火上一样站了至少有十分钟之久。终于他带着吩咐回来了。
“不可以开门,主人禁止。今天不放任何人进来。一直锁门。您快走开,如果您要跳过篱笆,主人就行使他的户主权,用枪打您。”
我站在那儿。我该怎么办?我不能强行闯进去。我确信在这种情况下主人真的会杀我。美国人在关系到他的住宅和住房权时是不懂开玩笑的。我只剩下一个办法——去警察局。
当我气愤地穿过广场走回来时,一个男孩向我跑来。他手里有一张纸。
“先生,先生!”他喊道,“等等!您应该为这张纸条给我十美分。”
“谁的纸条?”
“一个绅士的,他刚才在那边——”他不是指向别墅,而恰恰是指向相反的方向,“——从房子里出来。他把您指给我并将这张纸塞到我的手里。给十美分,您就得到它了。”
我给了他钱,拿到了纸条。男孩跑开了。那张该死的纸是从一个记事本上撕下来的,上面写着:
我尊敬的德国佬先生:
您因为我的缘故到新奥尔良来了吗?
我猜是这样,因为您跟踪我。我认为您幼稚可笑,但还没有认为您有
那么蠢,竟想抓住我。谁只要有半点脑子,他就不可能妄想这样的事。放
心回纽约去吧,代我问候奥勒特先生!我已设法使他忘不了我,并希望连
您有时也会想起我们今天的邂逅,它对您来说并不很光彩。
吉布森
可以想象,我读到这亲切的发自内心的倾诉感到多么“陶醉”。我把纸条揉成一团,塞进口袋里继续向前走。可能吉布森正暗中观察我,我不想让这个恶棍得逞,看到我难堪。
于是我审视地眺望着广场。黑人从理发店那儿消失了。男孩也不见了,我无法向他打听吉布森的情况。他肯定是得到过快点儿跑掉的指示。
当我为进入别墅而谈判时,吉布森得到时间从容地给我写了一封几行字的信。黑人捉弄了我,吉布森无疑嘲笑我了,男孩扮了一个鬼脸,我可以看得出来,他知道我要受骗。
我很气恼,因为我上了当,如果我不想在这里被取笑的话,在警察局连提都不能提我碰到过吉布森,于是我静静走开了。
我没有再走进空旷的广场,而是搜查了能进来的巷子,当然一无所获,显然吉布森已经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这个对他来说如此危险的城区。甚至可以推测,他会利用第一个机会离开新奥尔良。
我想到了这点,因此就去了今天要开船的地方。两个穿便衣的保安人员给我帮忙也没有用。我就这样给吉布森耍弄了,怒气使我不得安宁,我在街上游荡到深夜,所有可能的饭店和酒馆都看了一遍。当我终于感到疲倦的时候,我回到了公寓。
在梦中我来到了一家疯人院。几十个自认为是诗人的疯子把他们厚厚的粗制滥造的作品递给我,要我通读一遍。它们尽是悲剧,主人公都是一个发疯的诗人。我必须不停地读,因为吉布森拿枪站在我旁边,威胁我只要有一刻停下来,就立刻打死我。于是我就读啊读啊,汗都从额头上淌了下来。为了擦汗,我掏出手帕,有一秒钟停止了阅读,就被吉布森打死了!
射击发出的啪嗒声惊醒了我,因为那是一种真正的啪嗒声。我惊恐地在床上滚来滚去,在想将枪从吉布森手中打掉时,碰倒了小床头柜的灯。它是我早晨只花八美元买到手的。
我醒了,大汗淋漓。喝了一些茶,我来到美丽的庞恰特雷恩湖游了一会儿泳,又恢复了精神。我又来到昨天碰到老死神的德国啤酒馆。我一点儿也没料到,能在这儿找到我要找的人的踪迹。酒馆里这个时刻并不像昨天人那么多。昨天都没能看到报纸,今天有几张报纸放在桌上没人读,我随便拿了一张。那是当时就已在新奥尔良出版的《德文报》,它现在还有呢。
我漫不经心地打开报纸,最先引起我注意的是一首诗。浏览报纸时,我不是最后读诗就是宁可根本不读。标题像一部恐怖小说的名字,这使我很反感,它叫做《最可怕的夜》。我已经想翻页了,这时我的眼光落在了两个字母上,它签在诗的下面:W.O.。这是威廉·奥勒特名字的起首字母!这名字最近这么持续地存在于我的意识中,我将它与这两个字母联系起来就没什么可奇怪的了。小奥勒特确也以为自己是一个诗人。难道他利用在新奥尔良停留的机会,发表了一首蹩脚的诗吗?也许因为他出了钱,才这么快就登了出来。如果我的猜测得到了证实,我就会通过这首诗得到要找的人的踪迹。我读道:
你知道黑夜吗,它落到地上,
在空洞的风和沉重的雨中,
这夜,里面没有星闪闪发光,
没有眼睛穿透天气厚厚的屏障?
这夜如此黑暗,它却有一个清晨;
唉!安静地躺下吧,无忧无虑地睡!
你知道黑夜吗,它落到生活上,
当死神将你击倒在最后的营地,
而附近永恒的呼声响起,
使您的脉搏在所有的血管中颤栗?
这夜如此黑暗,它却有一个清晨;
噢!安静地躺下吧,无忧无虑地睡!
你知道黑夜吗,它落到你的精神上,
使它徒劳地呼求拯救,
它像蛇一样缠住灵魂,
并向你脑中吐出千个魔鬼?
噢!在清醒的忧虑中远离它,
因为这夜自己没有清晨!
W.O.
我承认,这诗使我深受感动。即使它作为文学作品可能没什么价值,它却包含着一个有天分的人恐怖的叫喊,他徒劳地与疯狂黑暗的力量斗争,并感到他已不可救药地受制于它们。不过我很快克制了我的感动,因为我必须行动,我确信威廉·奥勒特是这首诗的作者。我找到了报纸发行人的住址。
营业处和编辑部在同一所房子里。在营业处我买了几期报纸,然后让人为我向编辑部通报。在此处我得知我猜对了。威廉·奥勒特在前一天亲自送来了这首诗,请求尽快刊登。因为主编一开始有拒绝的意思,诗人留下了十美元,条件是他的诗在今天的期号上刊登,并要寄给他一份校样。他的举止很正派,人们对我讲的是这样,可是他有点心烦意乱地盯着人,并一再解释说这首诗是他用心血写成的——这是有天分和无天分的诗人和作家惯常使用的一种说法。因为要寄校样,他必须给出他的住址。他住在新城区一条街上的一家以高雅和昂贵闻名的私人旅店中。
在我的住处我将自己收拾得无法被人认出之后,就到了那家旅店。为了小心起见我要了两个警察,他们要站在相应的旅店门刚。
我相当自信会成功地抓住要找的无赖和他的牺牲品。在高昂的情绪中我拉了门铃,门铃上面一块黄铜牌子写着:为女士们和先生们提供一流的膳宿服务。那么我是找对地方了。房子和企业都是一位女士的财产,门房开了门,问我有何贵干,并得到委托向夫人通报。我给他一张拜访名片,当然不是以我的真名。我被领到会客室,在这儿不需要等夫人很长时间。
她是一位穿着讲究、略显肥胖的夫人,大约五十岁年纪。看来她有一点儿黑人血统,她卷曲的头发和指甲上一点轻微的颜色使人这样推测。尽管如此她还是给人一种气质高雅的印象,并十分礼貌地接待了我。
我向她介绍自己是《德文报》娱乐版的主编,给她看了有关的报纸,并声称我得跟那首诗的作者谈谈。诗很受欢迎,我想带给作者报酬并预约新诗。
她平静地听我说完,注意地观察我,然后说:
“那么奥勒特先生在您那儿发表了一首诗?多好啊!真遗憾我不懂德文,否则我会请您读给我听的。写得好吗?”
“好极了,夫人!我可以荣幸地对您说,诗很受欢迎。”
“我很高兴。奥勒特先生给我的印象是一个优雅的男人,一位真正的绅士。可惜他说话不多,不同任何人交往。他仅有一次出去过,肯定是在他给您送诗的时候。”
“真的?我跟他简短地聊了一会儿,得知他在这儿取钱。那他必定是经常出去的。”
“那就是在我不在的时候,或者他的秘书解决了这些生意上的事。”
“奥勒特先生有一个秘书?他没有说起过。他一定是个收入不错的人。”
“不错,他工资优厚,吃得最讲究。他的秘书克林顿先生管钱。”
“克林顿!啊,如果这位秘书叫克林顿,那我一定在俱乐部遇到过他。他来自纽约或者至少是从那边来的,是一位出色的旅伴。昨天中午我们见过面。”
“一定的,”她插嘴说,“那时他出去了。”
“并且,”我继续说,“彼此很有好感,他还奉赠我他的照片,您看。”
我给她看吉布森的照片,我一直把它带在身上。
“对,这是克林顿先生,”这位夫人向照片扫了一眼后说,“可惜您不会那么快再见到他了,从奥勒特先生那里您也不能得到别的诗了,他们俩都动身走了。”
我吃了一惊,可是很快控制了自己。
“这真使我感到遗憾,动身的念头一定是他们突然起的吧?”
“当然。这是一个感人的故事。奥勒特先生没说过,因为没人愿戳自己的伤疤,但他的秘书在我答应严守秘密的条件下将它告诉了我。因为您一定知道,我一直拥有我的客人的特殊信任。”
“这我相信您,夫人。您高雅而亲切,这很自然。”我显得非常夸张地吹捧说。
“噢!别这样!”她受宠若惊地说,“这故事感动得我几乎流泪了,我很高兴这不幸的人成功地及时逃了出来。”
“逃走?这听起来倒像奥勒特先生被人追捕了?”
“真是这么回事。”
“啊!多么扣人心弦!一个有那么高天分的富有才智的诗人被追捕!作为主编,在一定程度上作为这不幸者的同行,我抑制不住自己的渴望,想知道得更详细。报纸是有相当的力量的。也许我可以在一篇文章中支持他一下。多么遗憾,您只在答应保守秘密的条件下得知了这个故事!”
她的脸颊红了。她抽出一条并不很干净的手帕,好在需要时立刻就拿在手里。
“保守秘密,先生,我感到现在不再有义务,因为那些先生们动身走了。我知道,人们将新闻业称为一种强大力量,如果您能帮助这可怜的诗人获得他的权利,我会很高兴的。”
“我会乐意去做我力所能及的事。只是我必须了解更详细的情况。”
“您会的,”这位夫人急切地保证说,“因为我的心灵命令我将一切都告诉您。因为这关系到一场既忠实又不幸的爱情。”
“这我想到了,夫人,因为一场不幸的爱是我所知的最大、最撕心裂肺、最强烈的痛苦。”我竭力宣称,虽然我对爱情还一无所知。
“这句话使您我的心灵多么相通,先生!连您也感到过这种痛苦吗?”
“还没有,夫人。”
“那您是一个幸福的人。我为它吃足苦头,几乎死去。我母亲是一个黑白混血儿。我同一个法国种植园主的儿子订了婚。我们的幸福被破坏了,因为我未婚夫的父亲不愿接纳任何有色的小姐到他的家庭中去。我是多么地感叹这值得同情的诗人的遭遇,因”为他会出于同样的原因而不幸!”
“啊哈,奥勒特先生爱上了一个有色人?”
“是的,一个黑白混血儿。他父亲对此事提出异议并狡猾地使自己得到一份声明,那里面姑娘作了书面保证,她放弃与威廉·奥勒特结合的幸福。”
“一个多么狠心的父亲!”我看似愤怒地喊了起来,这使我得到了夫人充满好感的目光。
她将吉布森骗她的话牢牢地铭记在心。这健谈的夫人肯定对他讲了她从前的爱情故事,他随时都可以编个童话,这样他就能够引起她的同情,并解释他为什么突然离开。得知这骗子现在自称克林顿,对我是很重要的。
“是的,一个真正狠心的父亲!”她赞同道,“威廉却对情人保持了忠诚,并同她逃到这儿来了,他把她安排在膳宿公寓里。”
“那我就不明白,他为什么离开了新奥尔良。”
“因为他的追踪者来到了。”
“他父亲让人追踪他?”
“是的,让一个德国人,噢,这些德国人!人们称他们是思想家的民族,但他们是不能爱人的。那个卑鄙的德国人手里攥着一张逮捕令,将这不幸的人一个城市一个城市地一直追到这儿。因为他是侦探。他要抓住威廉,把他带回纽约。”
“克林顿先生向您描述过这个残忍的人吗?”我问道,急于想知道其它的关于我自己的通告。
“描述得很详尽,因为可以设想,这个野蛮人会发现奥勒特先生的住处并到我这儿来。但我会接待他的!我已经考虑好了我将对他说的每句话,他不会问出来奥勒特先生到哪里去了。我恰恰会指给他相反的方向。”
这个好女人就开始描绘这个“野蛮人”,也说出了他的名字。那是我的名字,描绘也对,尽管它是以一种略带恭维的方式说出来的。
“我时刻都在等他。”她继续说,“当您被通报给我时,我就已经认为是他了。但幸而我弄错了。您不是那个追踪者,那个剥夺最甜蜜的幸福的人,从您真诚的眼睛中人们看得出来,您会在您的报纸上发表文章,好击倒那个德国人,保护被他追踪的人。”
“如果这么做,我首先就想知道,威廉·奥勒特先生在哪里,无论如何我得给他写封信,但愿您知道他现在的居住地点?”
“他到哪里去了,我当然知道,但我却不能肯定,您的信到的时候他是否还在那儿。那个德国人会被我发到西北去的。但我告诉您,威廉·奥勒特到德克萨斯去了。他打算逃到墨西哥去,在韦拉克鲁斯登陆。可惜没有立刻起锚开航的船到那儿去。危险逼近,刻不容缓,于是他就乘坐了开往金塔纳的‘海豚’号。”
“您知道得确切吗?”
“相当可靠。奥勒特先生得抓紧时间。刚好还有时间将行李送上船。我的勤杂工办理的,他上了甲板。在那里他同水手们谈了几句,得知‘海豚’真的只到金塔纳去,但此前还将在加尔维斯顿停泊。”
“奥勒特先生的秘书和未婚妻也一块儿走了吗?”
“肯定的。勤杂工当然没看到小姐,因为避进女士舱去了。他也没问起她,因为我的佣人习惯于考虑周到。但很清楚,威廉不会把他的未婚妻留下,使她陷入危险,被那个残忍的德国人抓去的。我其实很高兴他到我这儿来。那将会是一个扣人心弦的场面。首先我会试着去打动他的心,然后,如果不成功,我会把我劈雷闪电般的话甩到他的脸上去,使他在我的蔑视之下简直得缩成一团。”
这个女人真的激动了,仿佛奥勒特的事成了她的事情。她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握起小小的、肉乎乎的拳头威胁地对着门。
“好,来吧,来吧,你这个可恶的德国佬!我的目光会把你钻透,我的话会把你击垮!”
现在我听得够多了,可以走了,另一个人处在我的位置也许这么做了,受骗者让她错好了。但我却对自己说,使她明白真相是我的义务。她不应再将一个流氓当做一个诚实的人,她也应该消除她对德国人的偏见,在这点上我要为我的祖国负责。
“我不认为您会有机会将您的目光和话向他甩过去,将他击垮。”我插话说。
“为什么?”
“因为这个德国人做这件事也许跟您想得不一样。而且将他打发到西北去,您也不会成功。倒不如说他会直接到金塔纳去,制服威廉和他所谓的秘书!”
“他不知道他们的停留地点呢!”
“噢,不,因为您自己把一切都告诉他了。”
“我?不可能!这我一定要知道!会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呢?”
“刚才。请允许我的外表发生一点儿小小的变化!”
说着这些话我就摘下深色假发、络腮胡子和眼镜。这位夫人吃惊地后退。
“天哪!”她叫了起来,“您不是报社的人,而是那个德国人!你骗了我!”
“我不得不那样做,因为他们先骗了您。黑白混血儿的故事从头到尾都是捏造的。他们滥用和骗取您的好心肠。克林顿根本不是威廉的秘书,他实际上叫吉布森,是一个危险的骗子,我无论如何得使他不能再为非作歹了。”
这位夫人像昏了一样倒在沙发上。
“不,不!这不可能!那个可爱、友好、了不起的人不可能是骗子。我不相信您。”
“夫人,您注意听完我的话就会相信我的。让我来告诉您吧!”
我告诉她事情的真实情形并收到了效果,她迄今为止的对“可爱、友好、了不起”的秘书的看法变成了强烈的愤怒。她意识到自己被卑鄙地欺骗了,最后甚至对我化装来找她表示赞同。
“这将使我感到高兴,”我结束了我的讲述,“如果可以从您这儿获悉,您不再将德国人视为野蛮人。看到我的同胞被您误解,我很难过。”
我们平和地分了手,我告诉旅店门前的两个警察,事情了结了。然后我将赏钱塞到他们手里,急忙离去了。
按照我得知的情况,现在我必须尽快到金塔纳去,并先找一条到那里去的船。但是不走运,送我到金塔纳的船几天后才会有。
我终于找到了一只快速帆船,它会在加尔维斯顿靠岸,午后就将起锚。我可以乘它去,在加尔维斯顿我希望查明有无尽快到金塔纳去的可能性。我迅速处理了我的事务,就上了船。
可惜我想在加尔维斯顿找到一艘去金塔纳的船的期望不切合实际。倒有一个机会超过目的地,到马塔戈达。但有人向我保证说,我将很容易从那里很快地回到金塔纳来,这促使我乘了这艘船。结果表明,我不用为此而后悔。
3.意外重逢
那时华盛顿政府的注意力正指向南方,指向墨西哥。墨西哥还在遭受共和政体和帝制之间血腥混乱的斗争的时候。
贝尼托·胡亚雷斯被美利坚合众国承认为墨西哥共和国的总统,各州坚决拒绝打倒他。他们始终将马克西米利安皇帝看做一个陌生的侵入者,并开始向拿破仑三世施加压力,后来促使他从墨西哥撤回了他的军队。
德克萨斯在内战爆发时宣布脱离联邦,因而就站到了奴隶州的方面。南方各州的失败没有使居民很快平静下来,人们对北方愤愤不已,并因而仇视华盛顿政府的政策。本来德克萨斯的居民很有共和思想,人们崇拜胡亚雷斯这个“印第安英雄”,但因为华盛顿政府同情这位“英雄”,人们暗中密谋策划反对他,这样在德克萨斯的居民中就有了一道很深的裂痕,一部分人公开支持胡亚雷斯,另一部分人宣布反对他,不是出于信念,而是出于对北方州的反感。
定居在德克萨斯的德国人自己的意见都不一致。作为德国人,他们倾向于马克西米利安,但另一方面他又不是他们的人,因为他是在拿破仑的庇护下到墨西哥来的。他们呼吸了足够的共和气息,能感到法国人入侵蒙特苏马的国家是无理的。出于这种原因德国人表现得很沉默,与每种政治声明保持距离,尤其是因为他们在内战期间同情北方州,反对奴隶主。
我们面前出现了平坦狭长的岬角,它将马塔戈达湾同墨西哥湾分开。我们经过卡瓦约海峡驶入马塔戈达湾,但不久就不得不赶快抛锚,因为马塔戈达海湾很浅,吃水深的船会有搁浅的危险。
岬角后面停泊着更小的运输工具,在它前面的海里是几艘大船和三桅船,还有一艘轮船,我立刻让人用划桨的船把我送到马塔戈达去,好打听一下是否一会儿就能去金塔纳。可惜我听说,两天后才会有一只多桅帆船到那里去。我很生气被陷住动不了,因为吉布森现在大概领先四天了,他可以利用这些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惟一感到安慰的就是我已做了在目前条件下可能做的一切。
因为除了耐心等待别无他法,我找了一家旅馆,让人从船上取来我的行李。
马塔戈达在当时是一个比现在小的地方。它位于海湾的东面,是一个远比诸如加尔维斯顿要小的港口。像在德克萨斯的情况一样,这里海岸也是由一种不利于健康的低地组成的,它虽然不泥泞,但却水份很多。人们在那里很容易会发烧,因而我并不喜欢在这儿长时间停留。
我住的旅馆像一家三流或四流的德国客栈,我的房间像一间船舱,床很短,我在睡觉时不得不将头或者腿悬在外面。
安置好我的东西以后,我就出去看看这个地方。我走出房间,为了到达楼梯口,我得经过一扇门,它恰好敞开着。我向房内扫了一眼,发现里面的陈设正跟我的房间一样。墙边有一副马鞍靠在地上,上面挂着一个马宠头。墙角靠近窗户的地方,倚着一枝长长的肯塔基枪。我不由自主地想起老死神,不过这些东西也可能属于另一个人。
然后我慢慢地沿小巷闲逛。当我想拐过一个街角的时候,我被一个人撞了一下。他从另一面过来,没看见我。
“哎呀!”他向我叫道,“在您这样冲过街角前,留神点儿,先生!”
“如果您认为我的蜗牛步是冲锋,那牡蛎就是一艘密西西比河上的轮船了。”我笑着回答。
我的声音响起时这个人后退了一步。
“我看准了吗?”他喊到,“这是那个德国新手呀,他不愿承认自己是一个侦探!那您在德克萨斯这儿甚至在马塔戈达有什么可找的吗,先生?”
“不是找您,死神先生!”
“这我很相信!你看来属于这样的人,他们从来找不到他们寻找的东西,但却同所有跟他们没有关系的人撞个满怀。无论如何您已又饥又渴了。来吧,我们要在随便哪个有好啤酒喝的地方停泊!你们德国的淡啤酒看来到处都有,在这个小地方都可以找到,我猜,这种啤酒是人们可以从你们那里得到的最好的东西。您已经有住处了吗?”
“是的,在下面‘山姆大叔’那里。”
“太好了!我也在那里支起了我的帐篷。”
“大约是在我注意到有一套马具和枪的房间,跟楼梯一般高?”
“对!”他嘲笑地说,“因为您得知道,我离不了那玩意儿,我已经喜欢它了。一匹马到处都能得到,一副好的马鞍却不易得。来吧,先生!刚才我在一家店里,那里有一种清凉的啤酒,在这六月天是一种真正使人神清气爽的饮料。我很乐意再喝几杯。”
老人领我来到一家小酒店,里面有瓶装啤酒高价零售。我们是惟一的客人。我向他敬一支烟,但他拒绝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口嚼烟草,从上面切下一小块,五个熟练水手吸都够。他将烟草塞进嘴里,温柔地把它放进腮中,满意地微微一笑。
“好,现在我听候您的吩咐。我极想听听,什么风这么快在我后面把您吹来了?是顺风吗?”
“相反,很强的逆风。”
“那您可能根本不想到这儿来吧?”
“不想,我想去金塔纳。但因为到那儿去没有尽快的可能性,我就来了这儿,因为人们对我说,在这儿我会很容易找到一艘到金塔纳的船。可惜我不得不等两整天。”
“耐着性子等吧,先生,您就是一个倒霉蛋,以这种想法自慰吧!”
“多好的安慰!您以为,我应为此派人向您递交一封感谢信吗?”
“请!”老死神笑着说,“我总是免费给人建议。我的情况正与您相同。也是这么没用地坐在这儿,因为我太慢了。我原想上奥斯汀去,然后继续走,稍稍越过格兰德河。季节很有利,下过了雨,这样科罗拉多河有足够的流量,将入水浅的水汽船运到奥斯汀。因为这条河一年中的大部分时间水都很浅。”
“我听说,一块沙洲阻碍了航程。”
“那不是真正的沙洲,而是一片木排,一块巨大的浮木冲积物,它在从这儿往上大约八英里处迫使河流分为几个支流。在这片木排后面就是一直畅通的水道,一直到奥斯汀。人们就想出一个聪明的作法,从这里走到那个地方去,然后再上船。我也想这么做,但你们的德国淡啤酒吸引了我。我喝了又喝,在马塔戈达呆得太久了,当我到达木排时,小汽船刚鸣笛开走。这样我不得不又将我的马鞍背了回来。现在可以等着,直到明早下一艘小船开出。”
“那我们是难友了,您可以以您此前对我说过的同样的安慰话心平气和。您也是一个倒霉蛋。”
“我可不是。我不追捕任何人,今天或一周之后到奥斯汀对我是无所谓的。但这还是令人气恼,尤其是因为那个愚蠢的无赖取笑我。他比我早到,当我不得不跟我的马鞍留在岸上的时候,他从甲板上向这边逗弄我。我若再在哪儿遇到这个家伙,他还会得到一记完全不同的耳光,比他在我们轮船的甲板上不得不忍受的还要厉害。”
“您打人了,先生?”
“打人?您什么意思?老死神从不打架。但那是在‘海豚’上,我乘它来这儿的,一个家伙一见到我就取笑我的样子。我就问他,什么使他如此可乐,当他回答我说,我的骨骼使他如此高兴,他就得到了一记耳光。于是他想用手枪对我动手,但船长过来了并命令他赶快走开。他活该,他侮辱了我。因此当我去木排去晚了时,这无赖就取笑我。真为跟他一起旅行的同伴可惜!他看起来像一位绅士,只是忧伤阴郁,总是像一个精神错乱的人一样呆呆地出神。”
这些话立刻引起了我的注意,我可是知道,那两个被我追踪的人也在“海豚”上。
“一个精神错乱的人?”我问,“您也许听到过他的名字?”
“船长称他为奥勒特先生。”
“啊!他的陪同呢?”
“叫克林顿,如果我记得对的话。——不过先生,您脸色怎么啦?这两个人也许跟您有什么关系?”
“很有关系,太有关系了!他们就是我要找的人!”
那种友好的冷笑,我已多次在他那里见到过了,又浮上了他的脸。
“好!”他点点头,“您终于承认了,您要找两个人?就是这两个?嗯!您的确是一个新手,先生!您自己失去了美丽的猎物!”
“何以见得?”
“就通过您在新奥尔良对我不坦率。”
“我是不能。”
“人可以做一切将他引向好的目的的事,只要它不是恰恰触犯了诚实和法律。如果您向我公开了您的事情,那这两个人现在就在您的手里了。他们一上轮船的甲板,我就会认出他们,立刻将他们抓住或让人抓住他们。您看不出来吗?”
“谁又能知道,您会在那里与他们相遇!此外他们不想去马塔戈达,而是想去金塔纳。”
“他们只是这样说。他们在那里根本没有上岸。如果您聪明点儿,那就详细告诉我您的故事!也许我能做点儿什么,使您还是逮得住这两个要找的人的。”
这个人对我确系好意。他并没有想要指责我,但我还是感到羞愧。几天前我拒绝他打听,现在我为情势所迫要告诉他实情。我的自尊心向我小声嘀咕,什么都不告诉他,但理智还是占了上风。我掏出那两张照片给他看。
“在我给您讲之前,看看这些面孔!这是您说的人吗?”
“是的,就是他们。不可能有假。”
现在我坦率地告诉他实情。老死神注意地听我说,当我讲完后,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我刚才听您说的都清楚明白。只有一点我不明白,难道这个威廉·奥勒待真的疯了?”
“也许不是!因为奥勒特除去一点,完全是他精神的主人。”
“使我更不可理解的是,他同意吉布森对自己施加一种如此不加限制的影响。他看起来在一切事情上听命于这个人。无论如何吉布森狡猾地研究了病人的思路并为他的目的而利用它们。现在,但愿我们识破他所有的诡计。”
“那您确信他们是在去奥斯汀的路上?或者他们透露了中途下船的想法?”
“不,奥勒特对‘海豚’的船长说明,他想去奥斯汀。”
“我要觉得奇怪了。他不会说,他想要旅行到哪里去吧。”
“为什么不呢?奥勒特也许根本不知道他被追踪,他误入歧途。他也许很相信自己做得对,他只生活在他的幻想中,其它的是吉布森的事。这疯子并没有认为说明奥斯汀是他旅行的目的地有什么不聪明。船长又把这告诉了我。您想怎么做?”
“我得追他们,并且是尽快。”
“在明早以前您再急也得等。在这之前没有船开出。”
“那我们什么时候到达那里?”
“目前的水情要到后天。”
“一段长得令人讨厌的时间。”
“您得考虑,尽管河流的水位现在有利,这两个人也不会向前走得更快。船有时搁浅是不可避免的,在它又可以航行之前,总是有好长时间。”
“要是知道吉布森究竟想干什么,他想把奥勒特拖到哪儿去就好了。”
“是的,这当然是一个谜。显然他有某种确定的意图。迄今为止已取出的钱足够使他成为富有的人,他只需将它们据为己有,将奥勒特干脆地扔下不管。他没那样做是一个可靠的信号,说明他还想继续利用奥勒特。我想对这件事查根究底,因为我们至少是暂时走同一条路,我愿为您效劳。如果您需要我,就会得到我的帮助。”
“您的建议被很感激地接受了,先生。我对您真诚信任,您的名字就已担保,您的帮助将对我有益。”
我们握了握手,干了杯里的酒。要是我在新奥尔良就已信任这个人该多好啊!
我们的杯子刚一重新倒满,就听见外面一阵混乱的嘈杂声。叫嚷的人声和嗥叫的犬吠越来越近了。门被猛地推开,六个男人闯进来,他们可能都已经喝了不少酒,看起来没有一个是清醒的。粗野的外表,南方轻便的衣服和华丽的武器在这些人身上很引人注目。他们中的每个人都配着步枪、刀子、左轮手枪或手枪,此外每个人身旁都挂着一条沉甸甸的黑人鞭子,每人都用结实的皮带牵着一条狗。所有那些大狗都是那种精心饲养的品种,在南方州人们用它们捕获逃跑的黑人,把它们叫做血狗。
这几个无赖放肆地盯着我们,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椅子发出劈啪声。他们将脚放到桌子上,用鞋跟在上面敲来敲去,以此向店主提出请求,请他到他们那里去一下。
“你有啤酒吗?”一个人冲他嚷,“德国啤酒?”
受到惊吓的店主说有。
“这酒我们想喝。”这个无赖继续说,“不过先说说,是不是你自己也是一个德国人!”
“不是。”
“这是你的运气。德国人的酒我们想喝,他们自己却应该在地狱里受火刑,那些奴隶制的反对者们,他们帮助北方,我们丢了职位都怪他们!”
店主忙不迭地退回去,好尽可能迅速地招待他“高贵的”客人们。我不由自主地转过身,想看看说话者,他注意到了。我确信我的目光中没有任何侮辱性的东西,但他也许很有兴致同人打架,冲我嚷道:
“你干嘛盯着我?难道我说得不对吗?”
我转过身,没有答话。
“您要小心!”老死神小声对我说,“这是那种最坏的无赖。肯定是被解雇的奴隶监工,他们因为奴隶制被废除而丢了饭碗。现在他们聚集起来,想要干种种胡作非为的事。我们最好不理他们,赶快喝完就走吧。”
但正是这种耳语使这个人,别人叫他布莱思,很不高兴。他又向我们这边叫嚷:
“你有什么秘密的事要说的,老骨头?如果你在说我们,就大声点儿,否则我们就会叫你张开嘴!”
老死神沉默了,将他的杯子放到唇边喝酒。那些人的酒来了,他们品尝起来。酒确实很好,但无赖却将洒洒在屋子里。刚才说过话的,还将他满杯酒端在手中。
“不要倒到地上!那里坐着两个人,这玩意儿看起来对他们的身体很有好处!”他讥讽说,“他们应该得到它。”
他一挥手,将他的酒隔着桌子向我们俩泼过来。老死神从容不迫地用袖子在湿漉漉的脸上擦了擦,我却做不到像他那样平静地忍受厚颜无耻的侮辱。我的帽子,我的领子,我的上衣,都在滴着水,因为大部分酒击中了我。我气愤地转过身去。
“先生,我请求您不要做第二次!您同您的伙伴们开玩笑,我们一点儿都不反对。但请让我们安静!”
“噢?”布莱思打出王牌,“如果我有兴趣再浇您一次,您会怎么做呢?”
“那我会不客气的。”
“不客气?那好,我们倒是得看一看会发生什么。店主,再拿一杯酒!”
其他人笑起来,向他们的头目乱嚷喝彩。显然,他想重复他的无耻行径。
“天哪,先生,不要跟这些家伙打架!”老死神警告说。
“您怕吗?”我问。
“我没想到怕。但他们有武器,出手快,对着一颗阴险的子弹连最勇敢的人都无能为力。您也要想到,他们有狗!”
那些无赖将他们的血狗拴在桌腿上。为了不再次被从后面打着,我离开了我的座位,将我的正面转向那些无赖坐了下来。
“啊!他坐好了!”布莱思笑道,“他想反抗。注意!只要他动一动,我就放普路托咬他。它是训练了对付人的。”
他把狗解开,抓着它的绳子。店主还没有将酒送来,我们还有时间把一枚钱币放在桌上走开。但我不信这伙人会轻易放我们走,而且在这些放荡的人面前逃走又使我反感。因为这样的吹牛大王在他们的内心深处大多是胆小鬼。
我把手伸进口袋中,扳上了我的左轮手枪。在搏斗中我经受过考验,这我知道。我只是怀疑,我会不会成功地将狗制服。但我很早就已领教过训练了对付人的畜牲,至少在一只猎犬前不用害怕。
店主出现了,他将杯子放在桌子上,转向他好斗的客人们,礼貌地请求:
“绅士们,你们的来访使我很高兴,但我请求你们,让那边的两个人安静。他们也是我的客人。”
“混蛋!”一个无赖向他吼叫,“你想好好教训我们吗?等着吧,我们会马上使你的热情冷却!”
说话间,两三个杯子里的酒已经泼到店主身上去了,于是他明智地赶快离开了屋子。
“现在那里那个大言不惭的人!”我的对手叫道,“他该得到它!”
布莱思用左手牵着狗,右手将他杯中的酒向我甩过来。我从椅子上跳起来,跑到一边去,这样我没被打着。然后我举起拳头,想朝那个粗野的人跳过去教训他一顿,他却走在了我的前面。
“普路托,上!”他喊着,放了狗并指向我。
我刚好还有时间走到墙边去,这时那强健有力的畜牲对我来了一个像虎一样的跳跃。狗离我大约五步远。这个空间它只用一跳就会跃过了。它仿佛很有把握,如果我站着不动,它必定用牙咬住我的喉咙。但就在它想抓住我的时候,我问到了一边,它把嘴撞到了墙上。这一跳如此有力,以致血狗被反弹得几乎晕了过去。它倒在地上。我飞快地抓起它的后腿,把它甩到空中,头朝前向墙上扔去,它的头盖骨碎了。
现在出现了一阵可怕的叫嚷声。狗都嗥叫起来,用拴它们的皮带拽动了桌子,男人们咒骂,死狗的主人想向我扑过来。但这时老死神跳了起来,用他的两只左轮手枪对着这些无赖们。
“住手!够了,孩子们。谁再动一步或拿武器,我就开枪。你们看错我们了。我是老死神。我希望你们听说过我。而这个人,我的朋友,像我一样不怕你们。你们坐下,老老实实地喝你们的酒!”
我也拔出了左轮手枪。我们俩有十八发子弹。在一个无赖拿起他们的武器之前,他必定已被我们的子弹打中。老死神看来成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人。他平常弓着的身体挺得高高的,眼睛发亮,脸上显示出一种顽强的意志力,它不会让任何反抗产生。看到那些先前如此放肆的人一下子变得那么低声下气是很有趣的。他们虽然自己压低声音咕哝了几句话,但还是坐下了,连死狗的主人也不敢走到那畜牲那儿去,因为否则他就到我的附近来了。
我们两个还站在那里,将手枪威胁地举在手中,这时一个新客人进来了——一个印第安人。
他穿着一件白皮革的猎装。绑腿是用同样的材料制成的,接缝处用精致的红色刺绣装饰。上衣和裤子上看不到一个斑点,哪怕是很小的不干净的地方。他的脚伸在镶着珍珠的鹿皮鞋里,上面装饰着豪猪鬃。他脖子上挂着药囊、雕刻得很有艺术性的和平烟斗和三串灰熊爪的项链,这是他从岩石山脉最可怕的猛兽身上夺来的。他的髋部缠着一条作腰带用的珍贵的萨尔蒂约兽皮,从那里面露出一把刀子和两只左轮手枪的把儿。他右手拿着一枝双管枪,木头部分密密地镶着银钉。这个印第安人头上没戴什么东西,长长的蓝黑色头发形成一个头盔样的发冠,用一条响尾蛇皮扎着。没有鹰羽,没有用以区别的标志装饰头发式样,可是人们还是立即对自己说,这个还年轻的人必定是一个酋长,一位著名的战士。他严肃而英俊的脸上的线条可以被称做是罗马式的,颧骨几乎不引人注目地突出,脸上没有胡子,嘴唇丰满但却细致地形成弧形,肤色显示出一种稍带古铜色的无光泽的淡褐色。简短地说,他是温内图,阿帕奇人的酋长,我的结拜兄弟。
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黑眼睛中一道审视而锐利的目光扫过房间和在场的人。然后他在我们附近坐下,尽可能远离那些无赖们,他们正气急败坏地盯着他。
我已抬起腿,准备向我的朋友扑过去,并高兴地间候他。他却没理会我,虽然他看见了我。尽管我换了服装,毫无疑问他也认出了我。他一定有这样做的原因,所以我又坐下了,竭力显示出一副漠然的神情。
人们从温内图身上看出,他立刻明白了形势。当他第二次飞快地扫了我们的对手一眼,他的眼睛稍稍蔑视地眯了起来,而当我们坐下,又把手枪放入口袋,一丝几乎不易觉察的友好的微笑出现在他的唇边。
他个人的影响力如此之大,以致在他出现时有一种真正肃穆的安静。也许这安静告诉店主,危险过去了。他从半开的门探进头来,当他看到再没什么可怕的,就将其余的身体小心地挪进来。
“我要一杯啤酒,德国啤酒!”这个印第安人说着熟练的英语,声音悦耳。
这使恶棍们感到惊奇。他们将头凑在一块儿,开始小声说话。他们打量温内图的目光使人猜到,他们没有说什么好事。
他拿到了酒,举起杯子对着窗户里透过来的光,用一种惬意的行家眼光检验它并喝了起来。
“好!”然后他对店主说,一边用舌头咂着嘴,“您的酒真好,白人伟大的马尼图[注]教给他们很多手艺,酿酒不过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
“人们应该相信这个人是一个印第安人!”我向老死神耳语,就像我不认识温内图似的。
“他是一个印第安人,并且是怎样的一个印第安人啊!”老人也同样小声地回答我,但却加重了语气。
“您认识他吗?您曾经遇到过他吗?”
“还没遇到过。但我从他的样子,他的衣服,他的容貌,主要从他的武器上认出了他。那是银卡宾枪,它的子弹向来百发百中。您有幸看到北美最著名的印第安酋长温内图,阿帕奇人的酋长,他虽然年轻,却已在美利坚合众国的整个地区出名了!”
“但他怎么会说英语,怎么会采取一个白人绅士的交往方式?”我装作一无所知。
“他在东部经常出入,人们都说,一个欧洲学者曾被阿帕奇人逮住,并受到他们很好的款待,使得他决定留在他们那里,并教育印第安人要和平。他成了温内图的老师,但也许没有实现他善意的想法就渐渐堕落了。”
这些话都说得很轻,我几乎都没能懂。可是那个离我们四米多远的印第安人却向我的新朋友转过身来。
“老死神弄错了。那位白人学者到阿帕奇人那里去,被他们友好地接纳了。他成了温内图的老师,并教育他要善良,要将公正与不公正,真理与谎言分开。他没有堕落,而是在佩科斯河边的贝勃罗人中极受尊敬,从来就没有渴望回到白人那里去。在他被谋杀后,人们给他立了一块墓碑,周围种上了常青的橡树。他到永远常绿的大平原地区去了。”
老死神很高兴被这个人认出来,他高兴得满脸放光。
“您怎么认识我,先生?”他急忙问道。
“我还没见过您,但当我进来的时候还是立即认出了您。”温内图解释说,“您是一个侦察员,名声直传到拉斯阿尼马斯那边。”
说完这些话他又转过身去。在他说话中间他冷峻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现在他静静地坐着,看来陷入了沉思。
在此期间无赖们一直在继续凑着头小声说话,他们询问地互相看着,相互点头,看来终于作出了一个决定。他们显然不知道温内图。现在他们也许想使他感觉到,他们是多么轻视一个红种人,以此来补偿他们在我们面前忍受的失败。他们也许认为,老死神和我不会想到支持温内图,因为如果我们不是受侮辱的人,那我们按照现行的规则就得表现得平静,并眼看着一个不怀恶意的人怎样被辱骂。于是他们中的一个站了起来,是布莱思,先前同我打过架的家伙,他慢慢地以挑战的姿态向那个印第安人走去。我从口袋里掏出我的左轮手枪,放到我面前桌子上,使我任何时候都能方便地拿到它。
“没有必要,”老死神向我耳语道,“像温内图这样的战士应付得了双倍这样的无赖。”
那个无赖神气活现地在阿帕奇人面前大大咧咧地坐下,将手支在髋部上。
“你在马塔戈达这儿有什么要找的,红种人?在我们的社会里我们不容忍任何野人。”
温内图连看都没看这个人一眼,把他的杯子举到嘴边,喝了一口,然后又镇静地把它放在桌上。
“你没听到我说的话吗,可恶的红种人?”那无赖问,“我想知道,你在这儿干什么勾当。你蹑手蹑脚地到处乱走,想做密探?红种人偏袒恶棍胡亚雷斯,他的皮也是红的呢。我们却站在马克西米利安皇帝一边,会把挡我们路的每个印第安人吊死。如果你不立刻赞同‘马克斯皇帝万岁’,我们就把这根绳子套上你的脖子!”
就是现在阿帕奇人也没说一个字。他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混蛋,你懂我的话吗?我要你回答!”现在那无赖冲他喊叫,一边把拳头放在他的肩膀上。
这时印第安人灵活的身体快如闪电地猛然跳起来。
“回去!”温内图命令道,“我不会容忍一只丛林狼向我曝叫。”
丛林狼是一种胆小的草原狼,它通常被看成是一种可鄙的动物。印第安人想表达他们极度的轻蔑时,就用这个骂人的词。
“一只丛林狼?”那个无赖喊道,“这是一种侮辱,我要马上给你放血。”
布莱思拔出手枪。但这时出现了他没预料到的情况:阿帕奇人从他手里打掉了武器,抓住他的脸部,把他举起来,向着窗户扔去,窗户立刻碎了,并同他一起向街上飞去。
事情发生的比人们能讲述的快得多。窗户的格格声,狗的嗥叫声,布莱思的同伴们气急败坏的咆哮声,这一片喧嚣都被温内图的声音盖住了。他向无赖们走去,用手指向窗户。
“你们中还有一个想出去吗?他可以说明!”
温内图走得离一只狗太近了,那畜牲想张嘴咬他一口,却被这个阿帕奇人踢了一脚,它哀号着蜷缩到了桌子底下。温内图手中没有武器,他靠人格制服所有人。
这时门被闯开了,被扔出去的布莱思走了进来,他的脸被玻璃碎片弄伤了。他拔出了刀子,暴怒地喊叫着向温内图扑过去。阿帕奇人只轻轻向旁一闪,飞快地一把抓住了拿刀子的手。然后他像刚才一样抓住这个人的髋部,把他举起来摔到地上,那无赖倒在那里不省人事。没有一个无赖打算跟战胜者再动手。温内图平静地伸手去拿他的啤酒,一饮而尽。然后他招呼店主,因为店主已战战兢兢地退出去了。温内图从腰带上解下一个皮袋,把一个小小的黄色物体放在店主的手里。
“这是啤酒和窗户钱,主人先生!您看,红种人的战士付了他的账。但愿您也从这些白人绅士那里得到您的钱。他们不愿容忍一个红种人在旁边。”温内图走了——但不是因为他怕他们,而是因为他看出,这些白人只有肤色是浅色的,灵魂却不是纯洁的。他不乐意跟他们在一起。
他抓起他的银卡宾枪离开了这个地方,没有再看什么人一眼,连我都没有看。
现在无赖们又活跃起来,尤其是他们的好奇心看来竟比他们的怒气、他们的羞愧以及他们对失去意识的同伴的关心还要大。他们首先问店主得到了什么。
“一块金子,”他回答说,一边给他们看那个至少有欧洲榛子那么大的纯金块,“至少值十二美元。用这个赔窗户绰绰有余。窗户又旧又脆裂,玻璃上有几处裂缝。那个印第安人看起来整个袋子都装满了这种金块。”
无赖们对此表示了他们的不快,一个红种人竟有这么多的金子。金块从一只手传到另一只手上,被按它的价值估价。我们利用这个机会付了我们的酒钱离开了。
“那么,您对那个阿帕奇人怎么看,先生?”当我们平安地到外面的时候,老死神问我,“能有第二个这样的印第安人吗?无赖们在他面前避之惟恐不及,就像麻雀看到了鹰。多么遗憾,他那么快就不见了!我们本可以跟着他。我极想知道,他在这儿干什么,他是在城外露宿还是已在一家客栈里住下。他一定将他的马安置在了什么地方,因为一个阿帕奇人没有马是不可想象的。此外,先生,您也没有把您的事情搞糟。我差点儿都害怕了,因为同这样的人打架总是危险的。但您对付那条凶猛的狗冷静而机敏的方式使人猜测,您不会太长时间还是一个新手的。不过现在我们到了我们住处的附近了。我们进去吗?我想不。像我这样的老捕兽人不喜欢给夹在墙中间,我最喜欢头上是自由的天空。我们最好还是在这美丽的马塔戈达稍稍转一转。我不知道,我们会怎样用别的办法打发掉时间。或者也许您喜欢做一个小游戏?”
“不。我不是演员,也无意成为一个演员。”
“是这样,年轻人!但在这里几乎每个人都在演戏,到进入墨西哥情况还会糟得更多。——让我们享受一下散步的乐趣吧!然后我们吃饭,并准时躺下睡觉。在这个受到祝福的国家里人们真的从来都不知道,人们另一个晚上是否会或在哪里就寝。”
“也许还不会这么糟吧!”
“您不可以忘记,先生,您是在德克萨斯,它的情形还远不是井然有序的。例如我们计划到奥斯汀去,但我们是否能到那里,是很成问题的。此外我们还得考虑到这个吉布森突然产生的念头。如果他竟然还是想了起来,中断去奥斯汀的航程并在某个地方下船,我们就被迫做同样的事情。”
“但我们怎么知道他是不是下了船?”
“通过询问。小汽船在科罗拉多河上走得不急,人们在这里不像在密西西比河上和别的地方那样匆忙。在每个地方我们都会剩下短短的十五分钟进行我们的调查。我们甚至可以为此做好准备,必须在随便哪个既没有一座城市也没有随便一所客栈的地方上岸。”
“那在这种情况下我的箱子怎么办?”
老死神在我提问时放声大笑起来。
“箱子,箱子!”他叫道,“一个箱子就是一种过时的累赘。哪个明智的人随身拖着这么一件行李!用眼前必需的东西装备您,所有剩下的您在需要时再买!您究竟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在箱子里?”
“衣服、内衣、梳子、刷子、香皂、化装用具等等。”
“这都是十分漂亮的东西,但人们到处都可以弄到。在它们不能被买到的地方,那就不存在这样的需求。人们穿着一件衬衣,直到人们不再需要它了,然后就买一件新的。装饰用品吗?别生气,先生,发刷和指甲刷、润发油、胡子油和同样的东西只会毁坏男人的形象。化装用具?它们可能在您现在到过的地方发挥作用,但在这里却再也不会了。在这里您不需要藏到假发后面去,这种浪漫的胡闹不会令您达到目的。在这里要,您一发现吉布森,就用力抓住。而且——”
老人站住了,从头到脚打量着我,做出一个轻松愉快的鬼脸,然后继续说:
“——像您这样站在我面前,您可以出现在最讲究的女士的房间里或某个剧院的正厅前排座位上。但德克萨斯同一个女士的房间或一个剧院的包厢没有最起码的相似之处。二三天之后您华丽的西服就会破烂不堪地吊在您身上,您漂亮的大礼帽就会变成一架手风琴的样子,这是会很容易发生的。您知道吉布森会向哪里去吗?呆在德克萨斯不可能是他的意图。他想消失,也就是必须得将美利坚合众国的国界抛在身后。他选取了到这里的方向,这就不容置疑,他想去墨西哥。这骗子可以在这个国家的混乱中潜藏下去,没有一个人,连警察也不会帮助您揭发他。”
“也许您是对的。但我想,如果他真想去墨西哥,他就会径直到那里去了。”
“胡说!吉布森得尽快离开新奥尔良,这使他不得不乘坐第一班开出的船。此外墨西哥的港口被法国人占领着,你知道吗?他是不是想从他们那里知道什么?他别无选择,他必须走陆路,但无论如何他还是够聪明,在较大的地方不太过分使人注意。这样他也可能避开奥斯汀,在这之前就已经下了船。他去格兰德河,当然是骑马,经过没怎么耕种的土地。您想带着您的箱子,您的大礼帽,穿着这身华丽的西服追踪他到那里去?如果这是您的意思,我不得不取笑您了。”
我很明白,他是对的,但可怜巴巴地低头瞅着我的好西服,却使我感到有趣。这时他笑着拍了我的肩膀。
“别伤心。放心扔掉这些不中用的衣服,在这里找一个商人,卖掉您所有无用的废物,购置别的衣服!您一定得有一件结实耐穿的捕兽人的衣服。我猜,您有足够的钱?”
我点头。
“那么,这样一切都好了。”他宣布说,“扔掉微不足道的东西!您会骑马和打枪吧!”
我说会。
“您也得有一匹马,”老人继续说,“但人们是不在海滨这儿买的。这里马又贵又不好。在陆地上每个农场主都会出让给您一匹马,但不是连带着也有一副马鞍。马鞍您得在这儿买。”
“哎,天哪!我也许应该像您一样到处跑,背上背着马鞍?”
“当然。为什么不呢?您大概在人前感到害臊?我背着一副马鞍碍着谁了?谁也没有!如果我愿意,我会拖着一只沙发跟我到处走,这样我在大平原或原始森林就可以偶尔在上面休息休息。谁对此发笑,我就给他一个叩鼻,使所有可能有的恒星在他眼前发光。人们只有在干了一件不公正的事或一件愚蠢无聊的事时,才必须感到羞愧。假设吉布森和威廉·奥勒特在某个地方下船了,买了马并从那儿骑马跑了,那您就会看到,手边马上就有一副马鞍对您是多么有利。做您想做的事!但您如果真的希望我在您身边,就接受我的建议。您快点儿决定吧!”
他说了这些话,并没先等着我的决定,相反却抓住了我的胳膊,把我转过来,对着一座有一个大商店的房子,在商店上面可以读到用一码高的字母写的“百货店”,并把我拉到门口去。在那里他推了我一下,我一下子到了店里,然后他会心地微笑着从后面挤过来。
店很大,真的包括所有人们在这里的情况下会需要的东西,甚至有马鞍和枪。
接着发生的事,惟有他才做得出。我简直像一个小学生,同爸爸站在定期集市的货摊前,只可以犹犹豫豫地表达自己的愿望,然后必须接受有经验的爸爸选出的东西。我也平静地忍受这种管束,自觉地扮演新手的角色,老人认为我就是新手。那时我就已经期待着他终于会认识到他的错误的时刻。
老死神一开始就提出了要求,商店的主人必须连同接受我的日常便服和我箱子里的全部东西代替付款。那个人乐意立即派他的仓库管理人去取箱子。我的东西到场后就被估价了,于是老死神开始为我挑选。我得到一条黑色的皮裤,一双带马刺的高统靴,一件红羊毛贴身衬衣,一件同样颜色、有无数个口袋的背心,一条黑羊毛围巾,一件没有染色的鹿皮制的猎装,一条皮腰带,它有两只手宽,里面是空的,子弹袋,烟袋,烟斗,指南针和二十样别的必需的小东西,脚上的布片代替了袜子,一顶巨大的宽边墨西哥草帽,一条中间有一道缝的羊毛被,好将脑袋塞过去,一根套索,火药角,打火机,长弯猎刀,带口袋和马笼头的马鞍,以及第二只左轮手枪,然后就是长枪。老死神不是革新的爱好者。他将所有最新出的枪推到一边,抓起了一枝老来复枪,别人几乎不会去理会它。在他以一个行家的神色检验过它之后,他给它装上弹药,走出去到商店门前,对着远处一所房子的山墙装饰射击。子弹打中了。
“好!”他满意地点头,“这个就行。这枝枪曾在可靠的人手中,比人们现在用卡宾枪这个名字使其增光的所有废物都更有价值。我估计,这枝枪是一位能干的师傅造出来的,并希望您给他带来光荣。就只需要一个子弹模子,然后我们就算完事了。子弹我们在这里也可以得到。我们现在就回家去,浇铸一些储存的子弹。”
在我还为自己挑选了几样小东西之后,像手帕之类,老死神认为那是完全多余的,我必须走进旁边一间小屋换衣服。当我回到商店之后,老人满意地打量着我。
我暗自希望他会背着马鞍,但他没想起来。他把事都推在我身上,把我推了出去。
“嗯!”他在外边满意地微微一笑,“现在看看,您是不是需要感到羞愧!每个有理智的人都会认为您是一位明智的绅士,不明智的人说的,跟您鬼都不相干。”
现在我说不过老死神了,必须耐着性子把我的重负拖到旅店去,而他则骄傲地走在旁边,无论如何,看到我作我自己的搬运工,使他暗自感到有趣。
在旅馆里他立刻上床睡觉了。我却又一次出去了,去找温内图。刚才没有搂住他的脖子,现在我不想就这样放过与他重逢的机会。我已经为此感到多么高兴。我的朋友怎么到马塔戈达来了?他想在这儿干什么?为什么他表现得像不认识我?这一定有原因。
温内图无论如何也打算跟我说话,就像我渴望能同他交谈一样。也许他在某个地方等我。因为我了解他的习惯,我就不难找到他。他肯定观察了我们并看到我们走进了旅馆,因此可能在附近找得到他。我到房子的后面去,它连着空阔的田野。不错!在几百步远的地方我看到他靠在一棵树上。当他注意到我时,他离开了站的地方,慢慢向森林走去。我跟着他。在他等我的衬底下,他脸上喜形于色地向我迎了过来。
“我亲爱,亲爱的兄弟!出乎意料地看到你使我多么快乐!当黑夜过后阳光出现,清晨就是这样高兴的!”
他将我拉过去并拥抱我。
“清晨知道,太阳一定会来,”我答道,“我们却不能预料到,我们会在这里相遇。我多么高兴又听到你的声音!”
“是什么使你来到这座城市?你在这儿有事,或者你在马塔戈达登陆,是为了从这里到佩科斯河我们那儿去?”
“我在这儿有一件任务要解决。”
“你可以对我讲讲这个任务吗?对我讲述一下,从我们分手之后你都在哪里吗?”
温内图将我拉进森林更深处,我们在那里坐下了。我坐在他旁边,向他讲述了我的经历。我讲完之后,他严肃地点头。
“我的兄弟,你从我们上次分手之后经历了很多,而我却没经历什么特别的事情。我不得不到处骑马周游,拜访阿帕奇人的部落,阻止他们过急的步伐,因为他们想到墨西哥去,在那里参加战斗。你听说过胡亚雷斯,那位红种人的总统吗?”
“是的。”
“谁有理,他还是拿破仑?”
“胡亚雷斯。”
“我的兄弟跟我想的一样。我请求你,不要问我在马塔戈达这里干什么。我甚至在你面前也不能说,因为我向胡亚雷斯发誓保守秘密。尽管你在这里碰到了我,你还是会去追踪那两个你要找的白人吧?”
“我不得不这样做,如果你能陪伴我,我会很高兴的。这对你来说不可能吗?”
“不可能。我得履行一项义务,它同你的任务一样重要。今天我还得呆着,但明天我就乘船到拉格兰奇去了,我从那里经过英奇堡到北里奥格兰德州去。”
“我们乘同一艘船,我只是不知道有多远。就是说明天我们还会在一起。”
“不。我不想让我的兄弟卷入我的事情中去,因而我先前装作不认识你。我也是因为老死神没跟你说话。”
“你是什么意思?”
“他知道你是老铁手吗?”
“不。这个名字在我们中间还根本没有提起过。”
“他肯定知道老铁手这个名字。你现在离开久了,因此不知道在西部是多么经常地说起你。老死神一定已经听说过老铁手。但他看来是把你当做一个新手了?”
“当然是这么回事。”
“这样以后会有一个大的惊喜,当他听说这个新手是谁的时候。我不想扫你的兴,我们在船上不会相互交谈。如果你找到了奥勒特和他的诱骗者,我们就会有更长的时间在一起了。你会到我们这儿来吧?”
“那当然!”
“那我们现在分手吧,这里有白人等着我。”
温内图站起来。我必须尊重他的秘密,跟他告别了,但愿只是很短的时间。
第二天早晨老死神和我租了两匹骡子,我们骑着它们出去到木排那里,小汽船正等着旅客们。牲口上放着我们的马鞍。
汽船是一艘吃水浅的小艇,完全按照美国式样建造的。已经有很多乘客在上面了。当我们将马鞍背在肩上走过船舱板上甲板时,一个响亮的声音喊道;
“好家伙!来了一对两条腿、带马鞍的骡子!你们看到过这样的玩意儿吗?让路,大伙儿!让它们进来到房间里去!这样的牲畜不充许呆在绅士们中间!”
我们熟悉这种声音。配有一个顶盖的一等位置中最好的座位已被昨天同我们起了冲突的无赖们占了。昨天大声的叫嚷者,他看起来是他们的头目,用这种新的侮辱迎接了我们。我随老死神行事,因为他平静地听凭这些话说着,我也像没听到它们一样。我们在那些家伙对面坐下,将马鞍推到我们的座下。
老人坐舒服了,掏出一只左轮手枪,扣上扳机,把它放在身上。我也在学他的榜样。无赖们把头凑在一处,一块儿偷偷地议论,但却不敢再使人听到大声的侮辱。他们的狗,现在里面当然少了一只,今天也被带上了。布莱思用极其敌视的目光注视着我们。他的姿态是扭曲的,不管怎样是因为穿宙飞过以及随之而来的温内图不那么温柔的对待,他的脸还显示出碎裂的窗玻璃新刮的痕迹。
当售票员来问我们想到哪里时,老死神告知是哥伦布这个地点,我们付了到那里去的钱。必要时我们可以在那里继续我们的航程。我的陪同者的看法是,吉布森不一定到奥斯汀去。
当另一个同行者到的时候,钟已经敲过了第二次——是温内图。他骑着他的“旋风”——一匹出色的、带着印第安式马笼头的黑牡马——到了甲板上才从马鞍上跳下来,牵着他的马到前甲板上,那里为乘客携带的马匹搭了一个有肩膀高的用木板隔开的房间。然后他看来没有理会什么人,平静地在旁边船栏杆的护栏上坐下来。无赖们清嗓子,大声咳嗽,想将他的目光引过去,却是徒劳。他靠着他的银卡宾枪,半侧着身子对着他们坐着,看来是对他们视而不见。
现在最后一次敲钟了。又等了一会儿,看是不是还有乘客来,然后轮子转动了,船开始了航程。
我们的旅行看来将一路顺风。直到沃顿船上都笼罩着普遍的宁静气氛,在那里只有一个人下了船,但却有很多乘客上船。老死神到岸上去了几分钟,向那里的督察官打听吉布森的情况。他得知,没有两个与他的描绘相符的人在这里下船。他的探询在哥伦布也得到同样的结果,因此我们在那里付了继续去拉格兰奇的钱。从马塔戈达到哥伦布,已经是下午不早了。在这段很长的时间里,温内图只离开过他的座位一次,去给他的马汲水,喂它玉米粒。
无赖们似乎已忘记了他们对温内图和我们的怨恨。他们当时忙于同新的旅客周旋,但大都受到了拒绝。他们对他们的政治观点感到很得意,询问每一个人的观点并辱骂所有与他们观点不一致的人。以致于人们都避着他们,不愿跟他们打交道。这肯定也是他们不跟我们打架的原因。他们指望不上获得支持。
在哥伦布许多有和平思想的人离开了汽船,另一种类型的人上了船。就这样连一伙大约十五到二十个喝醉的人也踉踉跄跄地过了船舱板,他们使人有种不祥的预感,并受到无赖们狂热的欢迎。几个刚上船的加入了他们一伙,不久人们就可以观察到,暴徒们现在占了优势。那些家伙们一屁股坐在座位上,也不问他们会不会使别人感到不舒服,在安静的旅客中间横冲直撞,无所不为,他们想表明,他们感到自己是这个地方的主人。船长任他们吵闹,他也许以为,最好是不理会他们。只要他们不干扰他领导船只,他不管旅客们会怎样保护自己不受侵犯。他脸上没有一点儿美国佬的特征,体形是圆滚滚的,人们在美国人那里很少见到,在他面颊红润的脸上老是展开着一个好脾气的微笑,按照我的判断,这微笑表明了他有真正的德国血统。
大部分无赖到冷饮室去了。从那里传来粗野的喧嚷声,瓶子被摔成碎片。然后一个黑人大叫着跑出来,肯定是服务员,他爬上去找船长,在船长面前诉说他几乎使人听不明白的抱怨。我只听到了他被用鞭子打了,以后会在一个烟囱上被吊死。
现在船长已经显出一副更加怀疑的神色。他看了看船的航向是不是正确,然后就下去要到冷饮室去。这时售票员迎面向他走来。在我们的附近这两个人相遇了,我们听到了他们说的话。
“船长,”售票员报告说,“我们不可以再袖手旁观了。那些人计划要干坏事。让那边那个印第安人上陆吧!他们想吊死他,他昨天同他们中的一个动过手。此外有两个白人在这里,我只是不知道是哪两个,他们要受私刑,因为他们昨天在场。据说他们是胡亚雷斯的密探。”
“好家伙!这就严重了。会是哪两个人呢?”
他的眼睛审视地扫来扫去。
“是我们,先生,”我断然报名说,一边站了起来,向他们走去,“我的同伴,在那边的那个和我。”
“您?嗯,如果您是一个密探,我就会把我的汽船当早点吞下去了!”他说,一边打量着我。
“我也没想到。我是德国人,一点儿也不关心你们的政治。”
“德国人?那我们就是同乡了。我叫霍费尔,在内卡河开始了我第一次航行。您不会有事的。我会马上靠岸,这样您就会安全了。”
“那我不配合。我无论如何得乘这条船继续走,不能耽误时间。”
“这样?很好。请等一等!”
他到温内图那里去,对他说了什么。这个阿帕奇人一声不吭地听他讲,轻蔑地摇了摇头,背过身去。船长回到我们这里来,神色沮丧地通报:
“我料到了。红种人头脑顽固,他也不想上陆。”
“那他连同这两位先生完了,因为无赖们会动真格的,”售票员忧虑地说,“我们汽船上的几个人敌不过这样一帮无赖。”
船长低头沉思。终于他好脾气的脸上愉快地动了一下,就像他有了一个绝妙的想法。他向我和老死神转过身来。
“我要捉弄一下那些无赖,但你们必须完全按照我要求你们的那样去做。首先不使用武器!把你们的枪塞到那边凳子底下跟马鞍放在一块儿!抵抗只会将事情弄糟。”
“见鬼!我们应该心平气和地受私刑吗,先生?”老死神快快不乐地咕哝。
“不。你们克制一点儿!在适当的时刻我的办法会起作用的。我们想通过洗一个澡使这些恶棍清醒清醒。你们相信我!我现在没有时间做过多的解释。那些家伙已经走近了。”
现在那帮人真的从冷饮室出来了。船长很快从我们那里退避开,并轻声向售票员下达了几个命令。售票员急忙到舵手那里去,在他那里站着两个船上的水手。一会儿工夫以后我看到他忙着向更安静的乘客们低声耳语,传达着秘密的指示,但我却不能继续注意他了,因为我和老死神被无赖们盯上了。在以后的十分钟里我只注意到,旅客们在前甲板上尽可能紧密地聚集到了一块儿。
那些醉醺醺的无赖刚一上甲板,我们两个就被他们包围了。我们已经按照船长的指示把枪放在一旁了。
“就是他!”布莱思喊道,一边指着我,“支持胡亚雷斯的北方州的密探!昨天他还是衣冠楚楚的绅士,今天却穿上了一身捕兽人的衣服。他为什么化装?他杀死了我的狗,他和他的陪同者用他们的左轮手枪威胁我们。”
“他是密探,是的,密探!”其他人乱哄哄地喊道,“化装就是证明。他是德国人!组成一个陪审团!他必须被绞死!打倒北方州,打倒北方佬和他们的子孙!”
“你们在下面闹什么,绅士们?”这时船长从上面向下喊道,“我要求船上安静和有秩序。不要打扰乘客!”
“闭嘴,先生!”那帮人中的一个向船长咆哮,“我们也要求秩序,我们会得到它的。留密探在船上是您的职责吗?”
“我的职责是运送出钱乘船的人。如果你们给我捣乱,我就把你们送上岸,你们可以走陆路到奥斯汀去。”
一阵讥讽的、大声的狂笑回答了他。他们将老死神和我挤得那么紧,我们都动不了了。我们提出抗议,但我们的话被那帮粗野的人畜牲般的叫嚷吞没了。他们把我们从一等位置推走,一直到冒烟的烟囱旁,我们要在那儿给吊死。那些烟囱上面配有小铁环,穿着缆绳,正是一个适合吊死人的装置。人们只需放松绳子,将我们脖子固定在那上面,然后将我们缓缓拉起来。
老死神一定很费了一番劲才显得平静。他的手经常伸到腰带那儿去,但他的目光一向船长扫过去,这个人就暗使眼色不让他动手。
“现在,”他对我说,并且是用德语,好不让挤我们的人听懂,“我还会忍受。但如果他们对我太不像话了,只要一分钟他们就会尝到我们的二十四颗子弹。我开始后,您也立刻开枪!”
“你们听到了吗?”无赖布莱思喊,“他们说德语。这就证明,他们是可恶的德国佬,属于最让南方州吃亏的恶棍之流。他们在德克萨斯这里想干什么?他们是密探。我们快点儿了结了他们吧!”
他的建议被呼喊着响应了。船长向他们发出一个严厉的警告,但又遭到了取笑。然后他们提出这个问题,是现在审理那个印第安人还是把我们先绞死,他们选择了前者。布莱思派出两个人去把温内图带过来。
因为我们四周都被人包围了,我们就看不到温内图了。我们只听到一声大叫,温内图把派去的一个人打倒了,把另一个人从船上扔了出去。然后他隐入了用薄钢铁制成的售票员的小房子,它在轮箱的旁边,有一扇小窗户,现在他的银卡宾枪的枪口从里面伸出来。这个变故造成了一种可怕的喧闹。所有人都跑到船栏杆边上去,他们向船长叫喊,派一个人到小船上,将被扔到水里的人捞上来。霍费尔满足了这种要求,向一个水手示意。这个人跳进固定在船后甲板上的小船,解开缆绳,向那个呼哧呼哧地喘气和劈劈啪啪地打水的无赖划去,他会一点游泳,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浮在水面上。
我和老死神独自站在那儿,暂时谈不上什么吊死了。我们看到舵手和其他船员的眼睛望着船长,他示意我们向他走近些,压低声音说:
“注意,朋友们!现在我让他们洗澡。安静地呆在船上,不管发生什么!但要发出尽可能多的嘈杂声!”
霍费尔命令停船,船被慢慢地向侧面推动,向着右岸。那里有一个地方,水溅在一片浅浅的沙洲上。河流从那里直到岸边根本就不深。船长示意——舵手微笑着点头,让船向着沙洲行进。在我们下面发出一声短促的嚓嚓声,一阵撞击,所有的人都摇晃起来,许多人甚至摔倒了——我们稳稳地坐着。这把众人的注意力从小船引到了船上。安静的乘客们都被售票员通知了,但却按照约定叫嚷起来,就像他们得忍受极度的恐惧一样。其他相信是一次真正的事故的人,叫得更是起劲。这时第二个水手在后面出现了,看起来充满惊骇地向船长跑去并嚷道:
“船仓进水了,船长!暗礁把龙骨在中间撞成了两半。两分钟后船就沉了。”
“那我们完了!”船长叫道,“谁能逃命就逃命吧!水一直到岸边都很浅。快下去吧!”
他急忙从他的位置上跑下去,扒下上衣、背心和帽子,心急火燎地脱下靴子,从船上跳下去。水只到他的脖子。
“下来,下来!”他大喊,“现在还有时间。如果船沉了,它就会在它的漩涡里埋葬船上的一切!”
船长是第一个自救的人,他在此前脱了一半衣服,这一切没有引起一个无赖的注意。恐惧攫住了他们,他们跳下船,费力地尽快到岸边去,没有注意到船长急忙向船另一边,背对着岸的一边游去,并抓着一根很快放下来的缆绳又上了甲板。船上现在清除了讨厌的好滋事的人,在一分钟以前被恐怖笼罩的地方,现在响起了一阵响亮愉快的笑声。
就在第一批游泳者上岸的时候,船长下了开船前进的命令。吃水浅、底部建造得又宽阔又结实的船没有受到一丁点儿损害。霍费尔将他的上衣像一面旗子一样挥动着,向着岸边喊过去;
“一路顺风,绅士们!如果你们又有兴趣组成一个陪审团,那就把你们自己吊死吧!你们还在船上的东西,我会在拉格兰奇寄存。你们在那里取吧!”
可以想象,这些讥讽的话给受愚弄的人留下了怎样的印象。他们暴怒地号叫,要求船长立即重新接纳他们,用合发、绞死和别的恐吓手段相威胁,是的,只要他们没有变得湿漉漉的。他们甚至向汽船开枪射击,但却没有造成一点儿损害。最后一个人在无可奈何的盛怒中向船长号叫:
“狗东西!我们在这里等着你回来,然后把你吊在你自己的烟囱上!”
“好的,先生!那就请上船吧!但在那之前祝你们顺利!”
现在我们充满了力量,加快航速继续行驶,好弥补耽误的时间。
4.三K党来了
当我们的汽船到达拉格兰奇时,已是晚上了。船长向我们说明,他因为怕河床会有危险,夜里不能继续航行,因此我们决定在拉格兰奇下船。温内图在我们前面骑马越过船舱板,在黑暗的夜色中消失在附近的房子中间。
在拉格兰奇也有一位督察官提供服务,他是船主在当地的代表。老死神立即求助于他:
“先生,从马塔戈达来的上一班船什么时候到达这里的?所有的乘客都下船了吗?”
“上班船前天这个时间到的,所有旅客都上陆了,因为汽船第二天早晨才继续行驶。”
“他们早晨又上船的时候您在这里等着吗?”
“当然,先生。”
“那您也许可以告诉我一些情况。我们要找两个朋友,他们就乘那艘汽船,就是说也在这里呆过。我们很想知道,他们后来是不是早晨继续了航程。”
“嗯,这可不好说。天太黑了,旅客们挤着下船,人们不能对单个的人特别注意。可能他们清早又都跟着走了,除了那位克林顿先生。”
“克林顿?我说的正是这个人!我们一起到灯那儿去!我的朋友会给您看克林顿的照片。”
督察官完全肯定地说,这就是他所说的那个人的照片。
“您知道他在哪儿吗?”老死神继续问。
“不太清楚,但也许在科尔特西奥先生那儿,因为是他的人来取的箱子。他是个什么都干的经纪人,西班牙人。我想,他现在秘密地做着运送武器到墨西哥去的交易。”
“但愿他是一位绅士?”
“先生,今天每个人都想是一位绅士,即使他背上背着一副马鞍。”
这是说我们俩,我们正背着我们的马鞍站在他面前。但这挖苦没有恶意,于是老死神以丝毫不减的友好态度继续问:
“在这儿除了您的灯似乎没有任何光亮,有可以休息却不会被人和昆虫打扰的客栈吗?”
“只有惟一的一家。因为您在我这儿站了这么长时间,别的旅客会已经抢在您们前头占了本来不多的房间。”
“这当然不很令人愉快。人们也许不能期望私人住宅里主人好客?”
“嗯,先生,我不认识您。在我自己那里我是不能接待您的,因为我的住处很小。但我有一个熟人,他也许不会将您拒之门外,只要您是诚实的人。他是一个德国人,一个铁匠,从密苏里搬来的。”
“好吧。”我的朋友回答说,“我这位同伴也是一个德国人,我至少会流利地说德语。我们不是坏蛋,我们也愿意和能够付钱,您也许愿意向我们描绘一下他的住处?”
“没有必要。我本来会带您去的,但我在船上还有事。朗格先生,这是那个人的名字,现在不在家。这个时间他一般坐在酒馆里,这是这里的德国风俗。您们只需打听从密苏里来的朗格先生,只要告诉他是督察官让您来的!向前直走,然后在第二座房子向左拐!那时您会从明亮的窗户上认出酒馆的。店铺也许还开着。”
我礼貌地向他表示感谢,然后我们就带着我们的马鞍继续漫步了。酒馆不仅可以从灯光,而且还可以从打开的窗户传出来的嘈杂声辨认出来。门上面安放着一个动物形象,就像一个巨龟,但有翅膀并且只有两条腿,在下面写着“鹰酒店”。
我们推开店门时,一片厚厚的发出难闻气味的烟雾云一般迎面扑来。客人们必定有出色的肺,因为看样子他们在这种空气里感觉相当不错。每个人都对着别人叫喊,好在这种普遍的喧闹中使别人明白自己的话。我们在门口站了几分钟,使我们的眼睛习惯烟雾,能辨认出人和物体。然后我们注意到,有两个房间,大点儿的招待普通客人,小点儿的招待更高贵的客人。在美国这是一种奇特甚至危险的布置,因为在这个自由的国家中没有一个居民会承认自己和他人之间的社会差别。
因为前面找不到位子了,我们就进了后面的房间,不引人注意地到了那里。那里还有两把椅子是空的,我们把马鞍放到一个角落就坐了下来。桌旁坐着几个男人,一边喝着啤酒一边用德语聊天。他们只迅速而审视地向我们扫了一眼,我觉得他们似乎在我们出现时很快转向了另一个话题。至少他们不自在的、搜肠刮肚的说话方式让人这样猜测。他们中有两个很相像,人们一定第一眼就把他们认作是父子,他们清晰的线条,沉重的拳头,高大强壮的身体,都是勤奋和辛苦的劳动的见证。他们的脸给人忠厚老实的印象,现在却激动地变红了,就像人们热烈地谈论过一个令人不快的话题。
我们坐下后,男人们靠拢到了一块儿,在他们和我们之间出现了一片空的地方,这是一点暗示,他们不想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尽管坐着吧,你们这些人!”老死神用德语说,“我们对你们不会有危险的,哪怕是我们白天没有吃很多东西。也许你们能告诉我们在这里是不是能得到一些可口的东西?”
一个人,我认为他是另一个人的父亲,眯起右眼笑了。
“尊贵的先生,我们也许要稍稍反对一下了。您若真是老死神,我相信您不需要害怕同他相比较。”
“老死神?他是谁?”我的朋友用掩饰得很好的自然态度问。
“不管怎么说是一个比您更有名的人,一个西部人和开拓者,他在他漫游的一个月里做到的事比一千个人在一生中完成的都多。我的小家伙格奥尔格看到过他。”
这个“小家伙”大约二十六岁,有一张晒成深褐色的脸,他给人留下这样的印象,似乎他至少比得上半打别的人。老死神从侧面打量着他。
“看到过他?在哪里呢?”
“在1862年,在阿肯色那边,皮里奇战役前不久。不过您对这些事件也许不知道什么。”
“怎么不知道呢?我常在老阿肯色漫游。”
“哦?可以问问您当时是赞同谁的吗?现在情况是这样,尤其是在我们地区,人们必须清楚地知道一个与之坐在一张桌子旁的人的政治色彩。”
“别担心,先生!我猜,您不同情被战胜的蓄奴者,我与您看法完全相同。此外我不属于那种人,您从我说德语就已经能看得出来!”
“我们欢迎您!但您别搞错了,先生!德语是一种带有欺骗性的相识标志。在另一个阵营里也有一些人,他们能够用我们的母语凑和着交往,并利用这点骗取我们的信任,这我见得多了。不过我们刚才说起老死神和阿肯色。您也许知道,这个州在内战爆发时想宣布支持联邦,但事情的发展却出人意料地完全相反。虽然许多能干的人觉得奴隶制尤其是南方奴隶主的行为骇人听闻,他们联合起来并宣布反对脱离联邦。但暴徒,我把那些奴隶主也算进去,极快地掌握了公众的权力。明智的人受到恐吓,这样阿肯色就倒向了南方。这尤其是在来自德国的居民中引起了巨大的愤怒。但他们暂时不能反对并且不得不容忍,尤其是这个美丽的州的北半部得极其痛苦地忍受战争的后果。那时我住在密苏里,在波普勒布拉夫,接近阿肯色的边界。我的小家伙,他现在坐在您面前,加入了一个德国军团。人们想帮助阿肯色的联邦主义者,并派一个分队越过边界去侦察。格奥尔格就跟这些人在一起。他们意外地遭遇了,在顽强的抵抗之后被击溃了。”
“那就是说当了战俘?这当然很糟糕。我们知道,南方州是怎样对待他们的俘虏的。在不好好对待的情况下一百人中至少有八十个人死掉。最多是他们不敢把被战胜的敌人公开杀掉。”
“哎呀!那您就大错特错了。这些勇敢的家伙们表现得很英勇,打光了他们所有的子弹,然后还用枪托和刀子奋力拼杀。这使脱离联邦主义者遭受了极大的损失。他们对此很恼火,并决定置俘虏们于死地。格奥尔格是我惟一的儿子,我几乎就要失去他了。而这没有发生,我只有感谢老死神。”
“为什么呢,先生?您使我很好奇。难道这个开路者引来一个巡逻队伍解救俘虏们?”
“这样的话老死神就来晚了,因为在这些援助能够出现之前,屠杀就已经发生了。不,他是以真正的毫不含糊和果敢的西部人的方式来做这件事的。他完全是一个人救出了俘虏们。”
“天哪!不是开玩笑吧!
“这可不是玩笑啊!他潜入了营地,匍匐前进,像人们蹑手蹑脚地接近印第安人一样。由于一场雨在那天晚上滂沦似的落下来把火熄灭了,他做起来就比较容易。几个前哨不可避免地尝到了他的刀子,那些脱离联邦主义者驻扎在一个农场里,有整整一个营的人。军官们占了住房,俘虏们,有二十多个人,却被关进了榨糖室。在那里他们被四个哨卫看守着,每一面墙守一个人。第二天早晨这些可怜的家伙就要被处死。夜里,哨卫换过岗不久,他们听到屋顶上有响动,这声音不是嗒嗒的落雨造成的。他们侧着耳朵仔细听。这时突然发出劈啪声,由长长的木头盖屋板做成的屋顶被砸开了。有个人继续弄着天花板上的洞,直到雨落进了榨糖室。然后大约有十多分钟的时间一片寂静,终于有一根新生的树干被弄过来,上面还带着树枝的茬儿,它很粗壮,足以经得住一个人。俘虏们顺着它爬上了那个低矮的建筑物的屋顶,又从那儿到了地上。在那里他们看到了那四个哨卫一动不动地躺着,于是就拿了哨卫们的武器。救他们的人以极大的机智将他们送出了营地,并把他们送到了去边界的路上。直到这里他们才得知,是老死神冒着生命危险保住了他们的生命。”
“他同他们一起走了吗?”老死神问。
“没有。他说他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办,就急匆匆地冲进黑暗,在下雨的夜里离去了,没给他们时间表示感谢或者将他看得更清楚。夜大黑了,人们看不清他的脸。除了高高的、干瘦的身体,格奥尔格没能从他身上注意到别的。但他同老死神说话了,他今天还记得那个果敢的人对他说的每一个字。如果哪一天老死神遇到我们,他就会知道,我们德国人是感恩的人。”
“也许他本来就知道。我想,令郎不是这个人碰到的第一个德国人。不过,先生,您也许认识这里一位来自密苏里的朗格先生?”
“朗格?”他问道,“您为什么打听他?”
“我怕我们在这里找不到床位了,因而我在河边督察官那里打听一个也许会给我们提供一个睡觉的地方的人。他向我们提到了朗格先生并建议我们去找他,是督察官让我们到他那里去的。他还说,我们会在这儿找到要找的人”
这个年长的人再次向我们投来审视的目光。
“他是对的,先生。”然后他说,“因为我自己就是朗格先生。因为是督察官派你们来,并且我认为你们是诚实的人,你们在我这儿是受欢迎的,并且我希望我不会看错你们。您的同伴究竟是谁?他还没说过一句话。”
“您的一个同乡,一个萨克森人,还是一个上过学的,他来这里碰运气。”
“哎,真糟!那边的好人们总是以为,在这里烧好的鸽子会飞进他们的嘴里。我跟您说,先生,要取得什么成就,人们在这里必须付出比在那边艰苦得多的劳动,并要忍受比在那边多得多的失望。不过别见怪,我祝您成功,也同样地欢迎您。”
朗格跟我们两人握手。老死神又跟他握了一次并说道:
“如果您现在还怀疑,我们是否值得您信任,那我会求助于今郎,他会证明我是否可信。”
“我的儿子,格奥尔格?”朗格惊讶地问。
“不错。您说过,他跟老死神讲过话并且还清楚地记得这场谈话的每个字。您也许愿意告诉我,年轻人,那时都说了什么?我对此十分好奇。”
这个问题是问格奥尔格的,他迅速而热烈地给予回答。
“老死神把我们送到路上的时候,他骑在前面。我胳膊上受到了射击造成的擦伤,感到很疼痛,因为我没有包扎伤口,袖子紧粘在伤口上了。我们穿过一片灌木丛。老死神将一根粗壮的树枝在身后弹了起来,正碰到我的伤口,疼得我发出一声痛苦的喊叫,而——”
“——而这时老死神称你是一只驴子!”老死神插话说。
“您怎么知道的?”格奥尔格惊讶地问。
“然后您对他说,您挨了一枪,伤口发炎了,他建议您用水将袖子弄软,然后勤用车前草的汁冷敷伤口,这样就会预防坏疽。”
“是的,就是这样!您怎么会知道的,先生?”格奥尔格·朗格惊喜地喊道。
“您还问吗?因为我就是给您忠告的那个人。您的父亲先前说,他几乎可以将我同老死神相比较。嗯,那是肯定的,因为我当然像那个老家伙,就如同妻子像太太一样地确切。”
“您——您——是他本人?”格奥尔格高兴地叫道,一边从他的椅子上跳起来,张开双臂向老死神冲去。但他父亲拦住了他并用有力的手将他拉回到座位上。
“等等,小家伙!对这个拥抱父亲有优先权。但这些我们想免掉,因为你知道我们是在哪里,而人们又是怎样地注意我们。那就安静地坐着吧!”他转向老死神,继续说道,“别为我的这种责难生气,先生!我这样做有充足的理由,因为这里一切都乱七八糟。我感激您,您是可以相信我的,但正因为如此我有义务避免一切会把您带入危险的事情。据我所知和常常听到的,您是以废奴论者的拥护者而出名的。您在战争期间奋力冲杀过,它们使您出名,却给南方州带来了巨大的损失。您被派给北方军队作向导和开路者,并在没有第二个人敢于走过的道路上将他们引到敌人的后方,我们因此对您极其尊敬。但南方人把您叫做并在今天还叫做密探。您也许知道,现在情况怎样。如果您落入了一个脱离联邦主义者的圈子,那您就有被绞死的危险。”
“这我很清楚,朗格先生,但我对此一点儿都不放在心上。我虽然没有被吊死的爱好,但对此也不惧怕。人们已经常常以此来威胁我,却没有真的做成过。今天还有一帮无赖想在汽船的烟囱上吊死我们,但那帮坏蛋没有得逞。”
老死神讲了轮船上发生的变故。接着朗格若有所思地说:
“船长表现得很勇敢,但这对他来说也是危险的。他直到明天清早都在拉格兰奇,但无赖们也许就在夜间来到了这里。那样他可以对他们的报复有所准备,而您也许还更糟。”
“呸!我不怕这几个人。我已经跟别的对手打过交道了。”
“不要过于肯定,先生!无赖们会在这里得到相当大的帮助。拉格兰奇几天以来情况就有些可疑,从四面八方来了人们不认识的陌生人,他们聚在所有的角落旮旯里,偷偷摸摸的。他们在这儿没什么可找的工作,因为他们悠闲地逛来逛去。那他们在我们这个地方到底想干什么?现在他们坐在那里面,张大了嘴巴,一个大褐熊都可以选它做窝。他们已经发现我们是德国人,并试图要激怒我们。如果我们答话,肯定会发生激烈的争吵。因而我没有兴致今天还在客栈里长呆,您会渴望安宁。晚饭当然不是太好,因为我是鳏夫,我们过的是单身汉的生活。几天前我还卖掉了我的房子,因为我觉得这里太热了。我这样说并不是要说我不喜欢这儿的人,其实他们并不比别的地方的人坏,但国内残酷的战争好不容易才结束,后果还沉重地压在国土上,在墨西哥那边又在不停地厮杀。德克萨斯恰好就在这两个地区之间,无论人们向哪里望去,到处都在酝酿着紧张的气氛。恶棍们从各个地区来到这里,使我没有兴致在这里停留。因此我决定变卖家产,然后搬到我女儿那里去,她的婚姻很幸福。在她丈夫那里我会得到一个职位,我不能指望有比这更好的了。于是我在这儿当地找到了一个买主,这地产比较合他的心意,并且他能立即付现款。前天他把钱付给了我。就是说我一旦愿意,就可以走。我要到墨西哥去。”
“您疯了吗,先生?”老死神叫道。
“我?为什么呢?”
“因为您先前对墨西哥表示不满,您承认人们在那边互相屠杀。现在您自己要去吗?”
“不会有什么不同,先生。此外墨西哥一个地区的情况跟一个地区的不同。我要去的地方,也就是奇瓦瓦靠后一点,战争已经结束了。胡亚雷斯虽然开始时得逃到埃尔帕索去,但很快就重整旗鼓并毫不客气地把法国人赶回到南方去了。他们的日子没有几天了,他们会被赶出这个国家去,可怜的马克西米利安不得不为此事承担后果。我为他们难过,因为我是一个德国人并希望他一切顺利。在首都周围事情会见出分晓,而北部省份却可幸免。我的女婿住在那里,我要同我的格奥尔格去找他。等待我们的是一切我们可以期望的东西。因为,我的女婿在一个银矿工作,在那里挣钱不少。他现在已经在墨西哥生活了一年半,在上一封信里他说小外孙哭闹着要外祖父。您自己说说,先生,我能呆在这里吗?我会在矿上有一个好职位,我的小家伙格奥尔格也会有一个。而且我还能教会小外孙第一次晚祷,然后还有德文字母表和两位数乘法表。——您看,朋友,没有什么留得住我。一个外祖父一定要在他的外孙身边,否则他就没到对地方。我想到墨西哥去,如果您愿意跟我一起骑马去,那我是很高兴的。”
“嗯!”老死神咕哝道,“别开玩笑,先生!也许我们会同意您的话。”
“什么,您想一块儿到那边去?这当然太妙了。就这么敲定了,先生!我们一起骑马去。”
这个铁匠向老侦察员伸出手去。
“慢着,慢着!”老死神笑道,“我虽然说我们可能会去墨西哥,但还不肯定,如果真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我们现在还不知道,我们以后会向哪个方向去。”
“如果只是这样,先生,无论您想去哪儿,我都会跟您一块儿去。从这里所有向西去的路都通向奇瓦瓦,我不在乎是今天到那儿还是明天。我是一个自私的家伙,喜欢考虑我的利益。您是一个老练的西部人,如果我可以同您一起骑马去,我会安全地到达那里,这在现今不安定的时候很有价值。您以为在哪里会得到更进一步的情况?”
“在科尔特西奥先生那里。您也许认识这个人?”
“我是不是认识他?!拉格兰奇太小了,这个先生就是从我手里买去房子的人。”
“首先我想要知道,他是个流氓还是一位正直的人。”
“一个正直的人。他的政治色彩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一个人是受皇帝的还是共和制的统治,对我来说是无所谓的,只要他一向履行他的义务就行。他同边界那边的人接触频繁。我注意到,夜里在他的院中骡子驮上了沉重的箱子,有人秘密地聚集在他那里,然后他们同那些驮载牲口一起到北里奥格兰德州去了。因此我以为,人们的猜测很有道理,他向胡亚雷斯的追随者们提供武器和弹药,也向他们那边派愿与法国人斗争的人过去。这在此地的情形下是一种冒险行为,只有人们确信,即使当时有损失,总的来说还是能做不错的生意,人们才会这么干。”
“他住在哪里?我迫切要同他谈谈。”
“十点钟左右您可以同他交谈。因为我今天同他约好会面,不过会面的内容在此期间已经解决了,因此不需要会面了。原本我应该十点左右到他那里去,那时他会在家。”
“您最后一次跟他在一起是什么时候?”
“昨天中午。”
“您也许知道,他是否有客人?”
“有。两个男人在他那儿,一个年轻的和一个年长的。”
“知道他们的名字吗?”我急切地插话。
“是的。我们一起坐了将近一小时,在这么一段时间内人们已经能听到与之谈话的人的名字了。年纪较轻的叫奥勒特,年长的被称做加维拉诺先生。这个加维拉诺看来是科尔特西奥的一个熟人,因为他们说到几年前在墨西哥的首都见过面。”
“加维拉诺?我不认识这个人,吉布森现在这样称呼自己了吗?”
老死神的这个问题是问我的。我拿出照片给铁匠看。他立刻认出了那两个人。“是他们,先生。这个是加维拉诺先生,另一个是奥勒特先生,他使我陷入了不小的难堪之中。他不断地问我一些我完全不熟悉的人和事物。他很高兴发现我是一个德国人,就说出一堆名字、诗和戏剧故事,这一切都像磨坊的水轮在我脑袋里打转。这位奥勒特先生看来是一个规矩、没有恶意的人,但我敢断定,他有点儿不正常。最后他拿出一张写着一首蹩脚诗的纸,为我诵读。那是讲一个可怕的夜晚的,它相连两段都有一个清晨,第三次却没有清晨了。里面出现雨天,星星,雾,永恒,血管里的血,一个号叫着要求拯救的幽灵,一个头脑中的魔鬼和灵魂中的蛇,总之都是乱糟糟的东西,根本就挨不到一块儿。我真的不知道,我是该笑还是该感到恐怖。”
毫无疑问,他同威廉·奥勒特说过话。他的陪同者吉布森现在已经第二次改名字了,很可能吉布森这个名字也只是一个化名。也许他真的来自墨西哥,在家里真的叫加维拉诺,而科尔特西奥先生在这个名字下认识了他。加维拉诺在德文中叫做雀鹰,一个与这个人的外貌极为相称的名字。首先使我感兴趣的是得知,他用什么借口把威廉带在身边到处拖着他。这个借口对精神病人必定很有吸引力,同他病态的牢固观念,即写一部关于一个发疯的诗人的悲剧,有紧密的联系。也许奥勒特也就此向铁匠倾吐过。因此我问他:
“在同您聊天时这个年轻人用的是哪种语言?”
“他说德语,并谈了很多他想写的一部悲剧。他还解释说,他有必要把所有要包含在里面的事先亲自经历一下。”
“这不可信!”
“不可信?我跟您看法不一样,先生!疯狂恰恰就在于去做一个理智的人不会想到的事。他三句离不了一个费利萨·佩里格小姐,他得在他朋友的帮助下拐骗她。”
“这确实是真正的疯狂!如果这个人想把他的悲剧的人物和事件搬到现实中来,人们就必须设法阻止。但愿他还在拉格兰奇这里?”
“没有。奥勒特先生昨天启程走了。他同加维拉诺先生一起在科尔特西奥的保护下到霍普金斯维尔去了,想从那里到格兰德河去。”
“这真讨厌,讨厌极了!我们必须赶快追,最好今天就走。”我对老死神说。然后我又转向铁匠:“您知道人们在这里能不能买到两匹好马?”
“会的,就在科尔特西奥先生那里。他有牲口,为了把它们卖给他为胡亚雷斯招募的人。但我还是想建议您不要夜里骑马,您不认识路,需要一个向导,您很可能不会那么快就追上他们。”
“也许能,”老侦察员决定道,“我们会尽一切努力今天就走。首先我们得同科尔特西奥谈谈。已经过了十点了,他在这个时间会在家,我想请您现在给我们指出他的住处。”
“好吧。如果您愿意,我们就动身吧,先生!”
在我们起来要走的时候,我们听到房前响起马蹄声,一会儿新的客人们走进了前面的房间。认出那些赖皮,我感到很不快,霍费尔船长今天给了他们那么好的机会逃命到岸上去。看来前屋的几个男人认识他们,因为他们受到了热烈欢迎。我们从一来二去的谈话中,知道有人在等着他们。他们先是没有时间注意我们,这使我们也很高兴,因为引起他们的注意绝对不是我们的愿望。我们暂且坐下了。要是我们现在出去,我们就必须紧挨着他们过去,他们肯定找我们的麻烦。当朗格听说他们是什么人时,他紧紧碰上了套间的门,使他们看不到我们,我们却可以听到那边说的一切。此外朗格和其他人同我们换了位置,这样我们就背对前面的房间坐着,把脸从那个房间侧开了。
“他们不能看见你们,”铁匠说,“因为在外边先前就笼罩着一种对我们来说不那么有利的气氛。如果他们注意到你们,他们是会把你们看成密探并想把你们吊死的,那冲突就一触即发了。”
“这虽然很理想,”老死神答道,“但您以为我们有兴趣一直坐在这里,直到他们离开?我们没有时间那样做。我们一定得到科尔特西奥那儿去。”
“可以的,先生!我们走一条他们不会看见我们的路。”
老死神在屋内环视了一下。
“在哪里?我们可是只能穿过前面的房间的。”
“不。我们从这里出去会舒服得多。”朗格指着窗户。
“您是当真的吗?”老死神问,“我甚至相信您怕了!我们应该像害怕猫看到洞就钻的老鼠一样?人们会笑话死我们的。”
“我不知道恐惧。但有一句很好的古老的德国谚语,叫做‘智者能伸能屈’。我可以对我自己说,我不是出于恐惧,而只是出于谨慎行事,这就已经使我完全满意。最聪明省事的办法是巧妙地摆脱这些家伙,暗地里穿过窗户溜之大吉。这比我们站出来,打碎他们中几个人的头盖骨,而我们自己也弄得鼻子出血甚至还更糟,更让他们恼火。”
我暗自认为这个明智的人说得对,过了一阵,老死神也说:
“我会接受您的建议,听听吧,无赖们怎么咆哮!我相信他们在谈汽船上的奇遇。”
老人是对的,新来的无赖讲述了他们在汽船上的经历,然后讲到老死神、印第安人和我,也讲到船长的计谋。在进行报复这件事上他们并不一致,几个无赖想等着下一班汽船,但其他人没有兴致或时间。
“但我们不能永远坐在岸上,”一个无赖说,“因为我们必须到这里来,有人等着我们。因此我们真是幸运,找到了一个附近的农场,在那里借了马。”
“借?”一个人笑着问。
“是的,借,但当然是按照我们的方针。可是它们不够我们骑,我们不得不两人骑在一匹马上。后来情况有了改观,我们还找到了别的农场,这样终于每人都有一匹马了。”这个偷窃故事之后是一阵肆无忌惮的大笑。然后这个无赖继续道:“这里一切都正常吗?找到要见的人了吗?”
“是的,已经有了。”
“衣服呢?”
“带来了满满两箱子,足够了。”
“那就有好戏看了,但密探们和船长也应该有份儿。汽船今天晚上停在拉格兰奇这儿,这样就会找到船长霍费尔。印第安人和那两个密探我们也不会需要找很长时间。他们很容易认出来,一个穿着一套崭新的捕兽人的衣服,两个人都带着马鞍,但没有马。”
“马鞍?”现在一个几乎是快活的声音响起,“那两个刚才进来在里面那边坐着的,不是有——”
他小声说了剩下的话。当然是在说我们。
“朋友们,”铁匠说,一是我们离开的时候了,因为几分钟后他们就会过来。你们赶快先跳!你们的马鞍我们给你们递出去。”
朗格说得对,因此我没有客套,赶快从窗子跳出去了。老死神紧随其后,接着铁匠们把我们的东西和枪递给我们,然后自己也跳了出来。
我们现在是在一个小小的围着篱笆的广场上,广场大概是一小片草地。当我们爬过篱笆时,我们注意到,连另外一些曾同我们坐在小房间里的客人们也跳窗户过来了。他们大概也不指望会被那帮无赖友好地对待,因而认为最好是效法我们。
“好,”朗格笑道,“当他们发现鸟儿已飞走时,这些家伙会睁大眼睛的。最好是这样。”
这两个铁匠夺下我们的马鞍。他们保证说,他们不能同意他们的客人得自己背着这样一种负担。不一会儿我们就站在两座建筑物之间了。我们左面的一座裹进浓重的黑暗中,在右面一座里面,从百叶窗的缝隙里露出一丝光亮。
“科尔特西奥先生在家,”朗格说,“他住在那边射出光线的地方。你们只需敲门,他就会给你们开门。如果你们跟他谈完了,就过到左面那边去,那是我们住的地方!敲一敲门旁的百叶窗!我们在此期间会做好一种小吃。”
他们向家走去,我们两人向右转。我们敲过门后它开了一条窄窄的缝,一个声音问道:
“是谁?”
“两个朋友。”老死神答道,“科尔特西奥先生在家吗?”
“找先生什么事?”提问题的是一个黑人。
“我们想跟他做一笔交易。”
“什么交易?先生吩咐交待清楚,否则不可以进来。”
“你只要说,朗格先生派我们来的!”
“朗格先生?他是好人。那也许可以进来。等一会儿!”
黑人关上了门,一会儿之后又打开了。
“进来!先生说想同你们谈。”
我们穿过一个狭窄的门厅,走进一个小房间,看起来它是办公用的,因为一张斜面写字台、一张桌子和几把木椅就是全部的配备。斜面写字台旁站着一个瘦高的男人,脸侧向着门。向这张脸上看上一眼,就知道他是个西班牙人。
“您好!”他用西班牙语回答我们礼貌的问候,“朗格先生派您们来的?我可以知道您们为什么到我这儿来吗,先生们?”
我很好奇老死神会回答什么。他在外面对我说,我应该让他讲话。
“也许是一笔生意,也许只是打听一下,先生。我们自己知道得还不清楚。”老人也同样用西班牙语解释道。
“请坐,请来一支小雪茄!”
他把烟盒和打火机向我们伸过来,这是我们不能拒绝的。这个西班牙人不能想象一场谈话,一次聊天没有雪茄。对老死神来说一小块口嚼烟草要比这最高雅的雪茄好上十倍。他取了一支那么小而细的东西,点着它,猛吸了几口,很快抽完了。我吸得更节省些。
“我们为什么到您这儿来,”老死神开始说,“意义并不大。我们只是因为不能更早地遇到您才来得这么晚,并且我们不想等到明天做这次拜访,因为此地的情形使我们不能做更长时间的逗留。我们想到墨西哥去,为胡亚雷斯效力。这种事情人们是不愿意随随便便做的,人们想得到一种明确的会受欢迎和被接受的保证。因此我们私下里打听,获知人们在拉格兰奇这里可以受招募。您的名字被告诉了我们,先生,于是我们就找您来了。现在您也许乐意告诉我们,我们是否找对了人。”
西班牙人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我们。他的目光满意地落在了我身上。我年轻,看起来精力充沛,看来老死神不那么招他喜欢。老人瘦长、弓腰驼背的身体看起来很不适合再经受大的劳累。然后他问道:
“是谁向您提起了我的名字,先生?”
“我们在汽船上遇到的一个人。”老死神开玩笑地撒谎,“我们后来也偶然碰到了朗格先生,从他那里得知,您晚上十点钟以后会在家里。我们是德裔北方人,曾跟南方州打过仗。也就是说我们有战斗经验,这样我们对墨西哥总统也许不会完全没有用处。”
“嗯!听起来不错,先生。但我要坦率地告诉您,您给人的印象是似乎您应付不了劳顿和艰苦。”
“您很坦率,先生,”老人微笑,“不过我也许只需向您提一下我的名字,就能使您确信我还是有用的。通常我被称为老死神。”
“老死神?”科尔特西奥惊讶地喊道,“这可能吗?您就是那位著名的开路者,使南方遭受巨大损失的人?”
“我就是。我的外形会为我证明。”
“当然,先生,我愿意相信您并开诚布公地对您说。其实我必须很小心,我为胡亚雷斯征募这件事是绝对不可以外传的。尤其是现在我不得不分外小心。不过因为您是老死神,对我来说就不存在有所保留的理由,我就可以向您承认,您找对了人。我准备立刻征募您,甚至可以许诺给您一个军官的级别,因为一个像老死神这样的人不能塞到普通士兵中去。”
“这我当然希望了,先生。至于我的同伴,即使他不得不作为士兵加入,他不久也就会有所进步。他在废奴主义者中虽然年轻,却已经做到了上尉。虽然他的名字只是米勒,但很可能您还是听说过他。他在谢里登麾下效力,并作为少尉在著名的越过米申里奇的侧敌行军中指挥了先头部队。您肯定知道,当时进行了多么英勇的骑兵袭击。米勒是谢里登的红人儿,因而总是优先被命令去进行冒险行动。他也是多次受到赞美的骑兵军官,在具有决定性意义的五条河战役中将已经被俘获的谢里登将军又奋力救了出来。因此我认为,对您来说他是不错的收获,先生。”
老人真是吹得天花乱坠。但我可以证明他是撒谎吗?我感到血涌上了脸颊。可是科尔特西奥把我的脸红当成了谦虚,因为他向我伸出手并同样将谎言说得头头是道:
“您不必为这种应得的赞扬感到难为情,米勒先生。我当然听说过您和您的事迹,并向您表示衷心的欢迎。您也会立刻作为军官加入的,我准备马上将一笔现款供您支配,它足够您置办所需的一切。”
老死神想赞同。我看出了他这点,因此我赶紧反对。
“这没有必要,先生。我们没想让您装备我们。暂时我们只需要两匹马,马鞍我们有了。”
“太巧了。我可以出让给您两匹好马,如果您真要为马付钱,我会以批发价给您。我们可以明天早晨到马棚去,我会把马指给您看。那是我最好的马。您已经有过夜的地方了吗?”
“是的。朗格先生邀请我们了。”
“这真太好了。不得已时我就会请您们呆在我这里了,但我的住处太拥挤了。您们想怎么样?剩下的事我们是马上就办还是等到明早?”
“马上。”老死神决定,“要办哪些手续呢?”
“暂时还没有。因为你们一切都是自己出钱,在你们到达部队之后才会让你们宣誓。惟一要做的是我给你们配上证件,此外还有一封介绍信,它会保证你们的军衔,这是根据你们的身份必须要求的。立即写好这些文件当然是更好。人们在这里从来都不能知道,在下一刻会发生什么。请你们有十五分钟的耐心!我会抓紧的。那边有小雪茄,在这里我想给你们也摆上一瓶好酒,通常我是不给任何人的。可惜只有那么一瓶了。”
科尔特西奥把小雪茄推给我们并拿来了一瓶葡萄酒。然后他走到斜面写字台旁去写。老死神在那个西班牙人的背后向我做了一个鬼脸,我看出他感到相当满意。他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为科尔特西奥的健康干杯并一饮而尽。我远不像他那样满意,因为我所关注的那两个人还根本没有被提到。我低声向老人耳语这件事,他用一个手势回答我,他一定会办到的。
十五分钟过后,老死神完全是一人喝光了一瓶酒,科尔特西奥也写完了。在密封前他给我们读了介绍信,对于内容我们是可以满意的。然后他填写了不是两份,而是四份表格,我们每人得到两份。使我惊讶的是我看到那是护照,一份用法文,另一份用西班牙文,一份有巴赞,另一份有胡亚雷斯的签名。科尔特西奥也许注意到了我的惊讶,因为他狡黠地笑了。
“您看,先生,我们能够使您作好准备对付一切可能的事件。我怎么会有法国护照,这是我的事。您不知道您会遭遇到什么,因而妥帖的办法就是要考虑到使您在任何情况下都是有保证的。我也许不会给别人这种双份护照,因为它们只是例外地签发,而在武装护卫下从这儿走的士兵根本得不到一份个人护照。”
老死神终于利用时机问起我那么热切地渴望知道的问题。
“最后一批这样的人什么时候过去的?”
“昨天!一个三十多个新兵的队伍,我亲自把他们送到了霍普金斯维尔。这次有两位先生因自己的事也在其中。”
“啊,那您也运送私人了?”老死神惊奇地问。
“不,这会惹麻烦的。只有昨天我破了例,因为那两位先生中的一位是我一个关系不错的熟人。您们骑术精良,如果您们明天提早从这里骑马走的话,能在分队到达格兰德河之前赶上他们。”
“他们想在哪个地点过河?”
“他们是向伊格尔帕斯去。但因为他们在那里不能引人注意,他们就稍向北走。他们骑马经过英奇堡,但这个地方他们也得避开,在纽埃西斯河与格兰德河之间横穿从圣安东尼奥延伸过来的紧路,并在莫雷洛斯和莫拉尔这两条支流之间越过格兰德河,因为那里有一片容易走的河中浅滩,只有我们的向导知道。他们从那里向西去,以便经过巴亚、克鲁塞斯、普雷西迪奥·圣·维森特和塔巴尔到奇瓦瓦城。”
所有这些地点我都闻所未闻。老死神却赞同地点头并大声重复每个名字,好像他对这个地区知道得一清二楚。
“我们肯定会赶上他们,如果我们的马真的不错而他们的马不是太好的话。”他说,“但他们会允许我们加入他们吗?”
科尔特西奥热烈地作了肯定的回答。可是我的朋友继续打听:
“可是您称之为私人的那两个人也会同意吗?”
“肯定的。他们根本就不能下命令,能在分队的保护下旅行,他们已经感到高兴了。因为您们会同他们相遇,我可以告诉你们,可以将两个人作为绅士来对待。一个是出生在墨西哥的墨西哥人,名叫加维拉诺,是我的一个熟人。我曾在首都同他一起度过美好的时光。他有一个使所有的男人都着迷的妹妹。”
“那也许他也是一个漂亮的男人?”
“不是的。他们不相像,因为他们是继兄妹。她名叫费利萨·佩里洛,是个妩媚动人的女歌手和迷人的女舞蹈家,在上流社会受到引见。后来她失踪了,现在我才从她哥哥那里听说,她住在奇瓦瓦附近。”
“我是否可以问一下,这位先生原本或现在是干什么的?”
“诗人。”
老死神脸上显出一种很惊愕和鄙夷的神色,于是老实的科尔特西奥补充说:
“加维拉诺先生从事文学只是出于爱好,因为他有一份可观的财产,不需要人为他的诗付钱。”
“那样他当然是令人羡慕。”
“是的,人们确实妒忌他,因此策划阴谋诡计来对付他,他不得不离开这座城市甚至这个国家。现在他同一个美国伦同来了,这个人想了解墨西哥并请求他把自己引入文学领域。他们想在首都建一座剧院。汽船停泊时我碰巧在河边,立刻认出了加维拉诺并邀请他跟他的同伴到我那里去。原来这两个人想去奥斯汀,好从那里越过边界,我向他们提供这个适当的机会,能更快和更安全地到那边去。因为对一个陌生人,尤其是对一个脱离联邦主义者的敌人来说,呆在这里是不合适的。在德克萨斯,那些喜欢混水摸鱼的人现在无法无天,都是各种各样没用的或根本就是危险的恶棍,人们不知道他们的来历和生活目的。人们到处都看到暴力袭击和残暴的行为。作案者像他们来时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然后警察束手无策地面对着既成事实。”
“会与三K党有关吗?”老死神问。
“这个很多人已经问过了,最近几天有了一些发现,人们猜测得跟这个秘密组织打打交道了。前天人们在黑尔茨维尔发现两具尸体,尸体上面别着纸条,写着‘美国佬的走狗’。在谢尔比那边有一家人几乎被鞭打致死,因为那家的父亲在格兰特将军手下服过役。而我今天得知,在莱昂斯那里发现了一顶黑色的风帽,上面缝着两个白色的壁虎样子的东西。”
“好家伙!这样的面具是三K党徒戴的!”
“是的,他们把黑色的配着白色图案的风帽遮在脸上。每一个人都使用一个特殊的图案,人们从这个图案上认出他来,因为他们的名字连在他们相互之间都不应该知道。”
“不过这样可以猜测,这个秘密组织也开始在这里干坏事了。您要小心,科尔特西奥先生!他们肯定会到这里来。他们先在黑尔茨维尔,而风帽是人们在莱昂斯发现的。这个地方也许要比黑尔茨维尔近得多?”
“当然,先生,您说得对。从现在起我会加倍小心地锁好门和窗户,把我的枪随时准备好。”
“这就对了。这些家伙不可以被饶过,因为他们从不手软。我只会用火药和子弹对他们说话。此外在那边酒店里情形看来有些可疑,因为我们在那里看到一些无赖,人们不能相信他们会做出什么好事来。将一切能用来证明您站在胡亚雷斯一边的东西仔细地藏起来,会是很聪明的作法。——不过现在,我想我们办完事了,明天早晨我们再见面。或者您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没有,先生们。今天的事我们办完了。我很高兴认识您们,并希望以后听到你们的好消息。我确信,你们在胡亚雷斯那里会交好运并很快荣升的。”
科尔特西奥友好地跟我们握手,我们走了。房门在我们身后关上,我们朝朗格的住处走过去,我忍不住轻轻捅了一下老人的腰部。
“先生,您怎么想起来以这种方式哄骗那位先生!您的谎真是撒大了!”
“是这样!嗯!您不明白,先生。我们很可能被拒绝的,因而我在科尔特西奥那里唤起他对我们尽可能大的渴望。”
“甚至钱您也想要!这是明目张胆的欺骗了。”
“恰恰不是明目张胆的,因为他对此一无所知。为什么我不应该要他自愿提供给我们的东西?”
“因为我们无意挣这个钱。”
“是这样!好吧,我们当然没有这种打算。但您从哪里确切地知道,我们不会找到机会为胡亚雷斯的事业尽力?我们甚至会为了我们自己的缘故被迫这样做。不过我不能说您不对。我们没要钱是有好处的,因为只有这样我们才得到了护照和介绍信。但最好的收获还是我们现在知道吉布森的去向了,我很清楚那条路。我们提早启程,我确信我们会追上他。由于我们有证件,分队的领队不会拒绝把那两个人移交给我们。”
我们不需要在朗格那里敲门了。他靠在打开的门边,把我们领到起居室里去。这个房间有三个窗户,挂着厚厚的帘子。
“不要对这些窗帘感到奇怪,朋友们!”他说,“我有意装上了它们。总而言之尽可能小声地说话吧,三K党党徒不需要知道你们在我们这里。”
“您说三K党党徒?这个团伙真的在这里出现了?您看到那些恶棍了?”老死神询问道。
“至少是他们的暗探。在你们呆在科尔特西奥先生那边的时候,我感到无聊,便出去等你们,这样你们就用不着再敲门了。这时我听到有人从酒馆的侧面悄悄走过来。我把门关得只剩下一条窄缝向外张望,三个男人走过来停在门口附近。虽然天很黑,我还是看到他们穿着长长的、宽松的裤子,同样宽松的短上衣配着风帽,风帽盖在脸上。这身装束是用深色料子做的,镶着浅色的图案。”
“不错,不错,三K党党徒就是这样的!”
“完全正确。这三个人中的两个留在门旁站着,第三个人蹑手蹑脚地走近窗户并试着透过百叶窗向里看。他回来后报告说,只有一个年轻人在房间里,也许是小朗格。老的不在那里,但桌上有吃的东西。另两个中的一个说,我们现在大概还会吃些东西,然后去睡觉。他们想绕着房子探寻怎样进去最好,然后他们在拐角处消失了。我们刚好把窗户遮上,你们就来了。——不过请原谅!我不能因为这些流氓而忘记你们是我的客人。请坐!请吃饭喝酒吧!我们也可以在吃饭的时候谈谈威胁着我的危险。”
“我们会帮助您的,这不言而喻。——令郎究竟在哪里?”老死神询问道。
“在你们从那边出来的时候,格奥尔格悄悄溜走了。我有几个好朋友,我可以信赖的德国人,他准备暗暗地叫来他们。他们中的两个你们已经认识了,他们在酒馆里跟我们一起坐在桌旁。”
“他们会尽量不引人注目地来家吧?使三K党党徒以为他们只同您和令郎有关系,这对您有好处。”
“别担心!这些人已经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下如何去做,此外我给了格奥尔格必要的指示。”
晚饭有火腿、面包和啤酒,我们刚开始用餐,就听到有几座房子那么远的地方一只狗的哀号。
“这是暗号,”朗格说,一边站了起来,“朋友在那边。”
他出去开门,他的儿子和五人男人回来了,那些人用长枪、左轮手枪和刀子武装着。他们沉默地随便在能坐的地方坐下,没人说一句话。这是合适的人选!少说话,但随时准备行动!他们中有一个年老的须发花白的人,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老死神。他是第一个说话的人,而且是冲我的同伴。
“请原谅!先生!格奥尔格对我说过,我在这里会遇到谁。我感到很高兴,因为我认为,我们已经见过一次面了。”
“很可能!”老死神回答,“我已经见过很多人!”
“您想不起我来了吗?我叫迈斯纳。”
老死神打量着说话人。
“我想,我们一定曾经见过一次,但一时想不起是在哪里。”
“大约二十年前在加利福尼亚那边,而且是在唐人区。请您想一想!人们赌得很凶并且还吸着鸦片。我输光了所有的钱,将近一千美元,只剩惟一的一枚钱币。我不想把它押在牌上,而是想把它抽烟花掉,然后向我的脑袋打一颗子弹。我是一个狂热的赌徒,已经无计可施。这时——”
“好了!我记起来了!”老死神打断他,“您没有必要讲了。”
“噢不,先生,因为您救了我!您赢了我输掉的一半钱,示意我到一边,把钱还给了我。我再也不赌了,并且同鸦片鬼彻底断绝关系。我遵守了诺言,尽管这对我来说艰难极了。您是我的救星。我现在已成了一个富裕的人,如果您想使我高兴的话,请允许我把钱还给您。”
“我没有那么蠢!”老死神笑道,“您的得救要归功于您的意志力。我们不要再谈这事了!”
老死神的这些话使我对一种猜测似有所悟。他在新奥尔良对我说过,他的母亲给他指明了一条通向幸福的路,他却选取了他自己的方向。现在他把自己叫做赌博和抽鸦片这两种可怕的罪孽的行家里手,他会是单单通过观察别人得到这些知识的吗?恐怕很难。我猜想,他自己曾是狂热的赌徒,也许现在还是,他在马塔戈达当着我的面对我所说的关于赌博的话也与此相符。至于鸦片,他干瘦的、骷髅般的体形就暗示了他曾享用过这种具有毁灭性后果的麻醉品。他现在还在秘密地抽鸦片吗?也许不会,因为吸这种毒品要时间充裕,这在我们骑行中间不能随时就有的。但也许他在吃鸦片,无论如何他至今还沉溺于对这种危险的毒品的享受。要是他戒掉了,他的身体也许已经慢慢恢复了。我开始用另一种眼光看这位老人,在他迄今为止所引起的我对他的敬意中,又加入了相当大的同情的成分。他是怎样地同这两个魔鬼作斗争啊!他得有一个多么健康的身体,一种多么顽强的精神,因为毒品至今还没能将他完全毁掉!跟他内心深处的斗争相比,他所经历的一切奇遇,荒野生活的一切艰辛和困厄又算得了什么!
他最后说“我们不要再谈这事了!”的语气使那个年老的德国人不再反驳了。
“好了,先生!”他点头道,“我们现在要对付一个敌人,它跟赌博和鸦片一样厉害和无情,但幸运的是它比那两个更容易抓住。三K党是德国侨民的一个非同一般的组织,我们所有的人都必须起来反抗它,不仅仅是那些首先和直接受到它攻击的人。它是一个千头怪。宽容在这时是一种错误,会造成惨痛的恶果。我们必须在第一次进攻时就立即表明我们是毫不手软的。如果三K党党徒们在这里盘踞下来,我们就完了。他们会袭击我们,把我们一个一个掐死。因此我的意见是,我们今天收拾他们一下,把他们吓得魂不附体,这样他们就不敢再来了。我希望这也是你们的想法。”
所有的人都赞同他。
“大好了!”迈斯纳继续说,因为人们让最年长的他发言,“现在我们必须这样准备,不仅要使他们的意图失败,而且让他们自食其果。你们谁想提建议吗?谁有好的想法,说出来听听!”
他和别人的眼睛都看着老死神。侦察员看到了充满期待的目光和目光中无声的请求,扮了一个鬼脸,轻轻地点头。
“如果别人不开口,那我想说几句,朋友们。我们得考虑到这种情况,在朗格先生睡下后,他们才会来。后门是怎么上锁的?用一根门闩?”
“不是,用一把锁,跟我所有的门一样。”
“好吧!您的敌人也会知道这点的,我估计他们带着万能钥匙。三K党党徒就这样进来了,现在我们商量该怎样接待他们。”
“就用枪!我们立刻向他们开枪!”迈斯纳插话道。
“他们也向你们开枪,你们的枪发出的闪光暴露出你们站的地方。不,不开枪!我认为,俘虏他们却不用冒险挨到他们的枪子儿,是一种真正的乐趣。”
“您认为这可能吗?”朗格问道。
“甚至很容易。我们藏在房子里,放他们进来。一旦他们到了您的卧室里,我们就把他们关起来。我们中几个人在门前站岗,几个人守在外面窗前。这样他们出不去,只有投降。”
花白胡子的德国人谨慎地摇了摇头,坚决要击毙那些破门而入者。老死神在回答老人时眯起了一只眼睛,露出一种神气,如果情况不是这么严峻的话,它肯定会引起大家的一片哄笑声。
“您这是什么神气,先生?”朗格问道,“您不同意吗?”
“根本不同意,先生,”老死神解释说,“我们朋友的建议看起来很合适并容易实行,但我估计,事情的发展与他想的会完全两样。迈斯纳认为,他们会所有人一齐进来,一个挨一个站到我们的枪口前面来。如果他们这么干,他们头上就没长脑子。我更确信,他们会轻轻地打开后门,然后先派一两个人进来,他们应该向周围环顾。这一两个我们当然可以击毙,其他人却赶紧一溜烟跑掉了,以便在机会合适时卷土重来。不,不,这个计划不行。我们必须放他们所有的人进来,好逮住他们。我也还有另一个理由,即使您的计划可以实施,那我还是不愿意,就那么一声火药劈啪响,都没有给他们留一会儿时间想起他们的罪孽,就把这么一些人消灭了。我们是人和基督徒,朋友们。我们虽然想反抗这些人并败坏他们再来的兴致,但这点我们也可以以一种不那么血腥的方式做到。”
侦察员完全说出了我的心里话,他的话产生了预期的效果。男人们相互点头,迈斯纳说:
“您最后所说的,先生,当然是对的。我想只得同意您的计划,要是我能有把握它会成功就好了。”
“每个计划,连最最完美的计划,都可能失败,先生。但为了不错过任何有助于它成功的细节,我现在就蹑手蹑脚地绕房子走一遭,也许能发现一些对我们有利的东西。”
“您要那么做吗,先生?”朗格问道,“您自己说,他们会设一个岗哨,这个人可能会看见您。”
“看见我?”老人笑道,“这种话还没有人对我说过!老死神会那么蠢,在他蹑手蹑脚地走近一所房子或者一个人时让人看见?先生,这是很可笑的!如果您有粉笔,现在就把您的房子和院子的平面图给我画在这桌子上吧,这样我就能以它为参照!放我从后门出去,在那里等我回来!我不敲门,而是用指尖在门上轻划。如果有人敲门,那就是另一个人了,您不能把他放进来。”
朗格从门搁板上拿了一小根粉笔,将平面图画到桌子上。老死神仔细地观察它,人们可以从他惬意的嘲笑看出他的满意,然后这两个人站起来向门口走去。这时老死神又一次向我转过身来。
“您曾秘密地靠近过某个人吗,先生?”
“没有。”我按照与温内图的约定对答。
“那么您现在就有一个极好的机会看看我是怎么做的。如果您愿意一起去,那就来吧!”
“等等,先生!”朗格插嘴说,“这个冒险太大了,因为您的同伴自己也承认,他在这些事上没有经验。如果有一点点不小心,岗哨就会注意到您,一切就都坏事了。”
“胡说!我认识这位年轻的先生虽然才只有很短的时间,但我知道,他很想获得一个优秀西部人的素质,他会努力并避免任何错误。是的,如果是潜近一个印第安人酋长或一个老捕兽人,我就不会带上他了。但我向您保证,没有一个正直的在草原闯荡的人会加入三K党,因而不必指望岗哨会那么训练有素和机敏,能把我们抓个正着。——好了来吧,先生!不过把您的墨西哥大草帽放在这里,像我一样!这种浅色的编织物在黑暗中发亮,会暴露我们的。把您的头发往下推到脑门上,把领子竖起到下巴上面,这样脸就尽可能地被遮住了!然后我会看见那些监视我们的三K党党徒。”
没人敢再出言反对,于是我们就进了门厅并到了后门旁。朗格轻轻开了门,又在我们身后锁上了。我们一站到外面,老死神就蹲了下去。我跟他一样,看起来他想用眼睛穿透黑暗,我听到他通过鼻孔长长地吸气。
“我估计,在我们前面那边没有人,”老人向我低声耳语,一边越过院子指向马厩,“不过我还是想确证一下,也许您小时候学过用一根草棒儿在两个大拇指之间模仿一只蟋蟀叫?”
我简短地说是。
“门前有草!取一根草棒儿,等着我回来!不要离开!如果有什么事,就学蟋蟀叫!我立刻就过来了。”
老死神趴到地上,四肢着地爬行,消失在黑暗中。大约十分钟后,他回来了。
“果不出我所料,”他小声说,“院子里没人,连在一个墙侧面的拐角处那里也没人!但在另一个拐角后面,卧室窗户所在的地方,有一个人站着。您趴到地上,跟在我身后爬行过去!”
我们一直爬到拐角处。老死神在那里停住了,我也一样。过了一会儿他转过头来悄悄对我说:
“有两人。要小心!”
他继续向前挪动,我也跟着。这次他不靠近房子的墙,而是远离它爬到一道木头的花园篱笆那边去,它上面有野葡萄或类似的植物向上缠绕着。我们沿着这道篱笆跟房子的山墙侧面平行向前爬,离它大约十步远,在我们和房子之间的空地上,我看到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出现在我们面前,它的形状几乎就像一座帐篷。我后来得知,那是一堆豆蔓的细杆和爬藤的枝条。同时我听到那边一阵耳语声。老死神向后一抓,攥住了我的领子,一把把我拉过去,使我们的头靠在了一起。
“他们坐在那里,”他耳语道,“我们必须听听他们说什么。您敢不引人注意地悄悄靠近他们,近得听见他们的话吗?”
“敢。”我低声说。
“那我们就试试。您从这一面潜近他们,我从另一面。如果您靠近了,就把脸贴在地上,这样他们就不会看见您的眼睛发光了。现在去吧,先生!”
侦察员绕着爬藤爬行,我在这边向他们挪过去。现在我到达爬篷了,那两个人确实紧挨着坐着,脸朝着房子。我悄无声息地靠近他们,近到我的头离一个人的身体不足半米远。现在我长长地伸展开四肢,脸向下放进手里。这有两个好处,首先我浅色的面部皮肤不能暴露我,其次我在这种情况下可以比抬着头听舒服得多。他们以那种急促的低语声说话,在几步开外都能听明白。
“我们不惊动船长,”我附近的人正说道,“他虽然使我们陷入困境,严格地说却只是对我们无害。洛克·史密斯,你知道船长虽然也是一个该死的德国人,但只有在我们威胁他的性命时,他对我们才会有害。如果我们想在德克萨斯这里扎根,就不能跟汽船上的人把关系搞僵。”
“完全如您所希望的,上尉。那个印第安佬逃脱了我们,跟我预料的一样。没有一个红种人到拉格兰奇来是为了一整夜都等着小船启程。但另外两个人还在,我们想吊死的德国狗。他们是密探,必须得私刑处死。要是人们知道他们在哪里就好了!他们像空气从后面的房间消失了,跳窗走了,这些胆小鬼!”
“我们会知道的。‘蜗牛’就一直坐在酒馆里,他不会闲着的,直到他知道他们呆在哪里。他是一个狡猾的家伙。从他那里我还听说,这个朗格从那个西班牙人手里得到了他的房钱。我们肯定会做一笔好交易,此外还会有很多乐子,小朗格曾跟我们打仗,应该被绞死。老的让他去当兵,必须为此付出代价。但我们不愿绞死他,他会被揍得皮开肉绽,然后我们把他的破屋点着。”
“这不会使他有什么损失,因为屋子不再属于他了。”另一个人回答。
“这就更会让科尔特西奥恼火,他今后再也不会送人过格兰德河为胡亚雷斯出力了。我们造成浩劫,并给他一个教训,肯定会让他出丑的。人都通知了。但你真的确信,洛克·史密斯,你的钥匙会正好?”
“别侮辱我,上尉!我懂我的行当。这所房子的锁,我的万能钥匙都行。”
“这是可能的。但愿那些家伙们一会儿就上床入睡!我们的人会不耐烦了,因为窝在那边马棚后木丛中真是糟透了。朗格一家把他们所有的碎玻璃片都扔到那里去。我想你可以一会儿过去,给我们的同伴一个信号。我想再在百叶窗边听听,他们是不是真的还没有上床,这些德国夜猫子。”
说话人站起来,悄悄走到起居室的一个窗口。他被他的同伴称做“上尉”,这个名称连同我刚才听到的密谈,使人有理由猜测他是头儿。另一个人被称做“洛克·史密斯”,意思是锁匠,也许他的名字就是这样,但很可能他的职业就是锁匠,因为他说过,他懂得怎样使用万能钥匙。恰好现在他做了一个动作,我听到一阵轻微的当啷声,他身边有钥匙。有人小心地在我腿上扯了一下,打断了我的思路。
我爬回来。老死神伏在爬篷后面,我把我的脸靠近他,他低低地问我是不是一切都听到和听明白了。我说是的。
“那我们就知道该怎么做了,”老人耳语道,“我要跟这些恶棍们开个玩笑,让他们想起来就头疼。要是我能信任您就好了!”
“那试试吧!我应该做什么呢?”
“掐住一个恶棍的脖子。”
“好的,先生,我会的!”
“好,但为了保险,我会告诉您要怎么开始。——不过听!他不会是到爬篷后面来了吧?”
上尉从百叶窗那里回来了。幸而他立刻又坐下了。
老死神认为没有必要继续听这两人说什么了。
“那么,我会跟您说,您必须怎样抓住那个家伙。”他低声给我指示,“您向他爬过去,直到紧贴在他身后。我一低声叫,您就用手圈住他的脖子,但方法要对,您明白吗?两个大拇指按住他的脖颈,指头相抵,甚至八个手指,每边各四个,扣在咽喉上。您用这八个指头尽可能地紧紧向内压住他的喉头!您会做吗?”
“当然。我从前打过很多架。”
“打过架!”老人讥讽道,“这根本不能说明什么。这不是寻常的打架斗殴。给您的老师增光,先生,不要使您被屋里面的人取笑!好,去吧!等我的叫声!”
老死神又从我这里离开了,我爬回我先前趴的地方。然后我又继续接近上尉,把膝盖拉到躯体旁,使我在关键时刻能站起来。
两个三K党党徒继续聊天,他们对于自己和同伴得等这么久表示不满。然后他们又提起我们俩,一蜗牛”将打探出我们的停留地点。这时我听到老死神低低的声音:
“我们在这儿呢,朋友们!小心点儿吧!”
我立刻在上尉身后站了起来,像侦察员建议的那样,用手圈住了他的脖子,指头紧紧地压在他的喉头上,我把他压倒在一边,继续用膝盖把他碰翻,使他面朝下倒着,然后跪在他的背上。他什么声也没出,胳膊和腿痉挛地抽搐,然后就一动不动了。这时老死神出现在我们面前,老人用左轮手枪的球形把手向上尉脑袋上一击,并警告我:
“放手,先生,否则他会窒息而死的!您的事情开始干得不坏。看来您是有天分的,有一天您会成为一个本领高强的西部人。扛上这个家伙,来吧!”
他抬起他除掉的一个,我抬起另一个,我们回到后门那里,老死神按照商定的暗号,在门上轻划。朗格放我们进去。
“你们到底带来了什么东西?”他小声问,尽管屋里不黑,他还是注意到我们背着东西。
“您就会看到的,”老死神微微一笑,“先关上门,跟我们一起进去!”
5.智擒三K党
当我们把猎获物放到地板上时,人们是多么地惊奇啊!
“天哪!”迈斯纳跳起来,“这是两个三K党党徒啊!他们死了吗?”
“但愿没有,”侦察员说,“你们看到了,我带上这位年轻的先生做得多么对。他表现得很勇敢,甚至制服了这帮家伙的头目。”
“头目?啊,好极了!但他的人躲在哪里?为什么你们把这两个人带进来?”
“我还得告诉您吗?这是很容易猜到的,我的同伴和我将穿上这两个流氓的衣服,把藏在马棚边的一伙人带进来。”
“您疯了吗?您这是拿生命冒险,要是他们发现了你们是冒牌的三K党党徒怎么办?”
“他们不会发现。”老人从容地笑道,“老死神是一个狡猾的家伙,而这位年轻的先生也不完全像他看起来的那样傻。”
侦察员讲述了我们偷听到的和做过的事,然后向男人们说明他的计划。我要假扮洛克·史密斯到马棚后面去,把三K党党徒们带进来。他想穿上上尉的服装,他俩的身高合适,装作头目。
“只是还要提一句,”他补充说,“要小声说话,因为低语时所有的声音都一样。”
“那么,如果你们想冒险试一试,就去干吧!”朗格说,“你们不是拿我们的生命,而是拿你们自己的生命去冒险。——但我们在此期间应该开始做什么呢?”
“你们先悄悄地出去,把几根粗壮的木桩拿进来,我们可以用它们顶住卧室的门,必要的话门就不能被从里面打开了。然后你们熄了灯,藏在房子里,这是你们要做的一切。此外还会发生什么,现在还不能确定。”
朗格父子俩到院中去取木桩。我们从那两个昏迷的人身上剥下缝有白色标志的黑衣服。头目的衣服在风帽、胸前和大腿处饰有一把匕首,洛克·史密斯的同样位置饰以钥匙。看来匕首即是头目的标志。那个为了打听出我们的停留地点而坐在酒馆里的人,被叫做“蜗牛”,这么说他可能穿着一件有蜗牛标识的衣服。就在我们把头目的裤子从他身上扒下来时,他醒了。他迷惘而吃惊地向四周看,然后做了一个动作要跳起来,同时向身上先前装左轮手枪的口袋抓去。老死神立即把他按倒,把长弯猎刀的刀尖放在他的胸上,威胁道:
“安静点儿,我的老弟!你只要发出一点声音或动一动,这漂亮的钢片就会进到你的肉里!”
这个三K党党徒是一个三十出头的人,留着黑人式的胡子,轮廓鲜明和深色的脸使人猜测他是一个南方人。他用双手抓住发疼的脑袋上挨打的地方,问道:
“我在哪儿?你们是什么人?”
“这里住着你们想袭击的朗格,”老死神解释说,“这个年轻人和我是‘蜗牛’准备探听的德国人。你看,你是在你渴望到的地方。”
这人紧闭双唇,用慌乱震惊的目光四处扫视。刚好这时朗格和他的儿子回来了,他们带来几条木桩和一把锯。
“绑人的绳子在这里,够捆二十个人的。”父亲说。
“递过来,暂时只捆这两个!”
“不,我不让人捆!”头目喊道,一边再次试图站起来。但老死神立即又把刀子横在他面前。
“你敢动一动!人们叫我老死神,你会知道是什么意思的。你以为我是蓄奴者和三K党党徒的朋友吗?”
“您是老——老死神?”上尉极为震惊,结结巴巴地说。
“是的,我的老弟,是我。现在你也许不会再抱无用的幻想了。我知道,你想让人吊死小朗格,把他的父亲鞭打得皮开肉绽,然后把这所房子点起火来。如果你还期望某种宽洪大量,那首先就必须安静地屈从于你的命运。”
“老死神!”头目面无血色,“我完了!”
“还没有。我们不是像你们一样臭名昭著的杀人犯。如果你们不抵抗,老老实实投降,我们会饶过你们的性命。如果你们不这么做,那人们明天就会把你们的尸体扔到河里去。我现在简短地把所有必要的事告诉你,如果你照办,那你们就会离开德克萨斯,不再回来。但如果你轻视我的建议,那你们就完了。我现在把你的人带进来,他们同样会成为我们的俘虏,像你一样。命令他们投降吧!如果你不那样做,我们就把你们像一群野鸽子一样一块儿射死。”
这个三K党党徒被绑起来,嘴里塞进了一条手帕。另一个也苏醒了,但一言不发。他也被捆绑上和堵住了嘴。然后人们把这两个人扛到朗格和他的儿子睡觉的床上,在那里把他们捆得更紧,使他们都动弹不了,并把被子一直给他们盖到脖子。
“就这样!”老死神笑道,“现在闹剧可以开始了。当那些家伙们认出这两个安详的睡眠者是他们的同谋,他们会多么地惊讶!这会使他们得到极大的乐趣的。说说看,朗格先生,如果我们关住了他们,我们可以怎样同那些人说话,而不会使他们有可能看到和抓住我们,我们在那时必须能观察他们。”
“嗯,”老朗格说,一边指向天花板,“从那上面。天花板是一层木板,我们得把一片木板拿掉。”
“那所有的人都一齐出去,带上你们的武器!你们沿着楼梯上去,呆在上面,等到时机成熟。但此前我们要想办法弄到合适的顶木。”
几根木杆被用锯截短,正好合适,然后被放好。我穿上了洛克·史密斯的裤子和短上衣,老死神套上了另一件衣服。在我宽大的裤兜里放着一个铁环,上面有许多钥匙和万能钥匙。
“您根本不需要它们,”老死神说,“您不是锁匠,也不是破门而入的小偷,您的笨拙只会暴露您。您必须在这里找出正确的钥匙并带上它,然后您装作是用万能钥匙开的门。我们别上我们的刀子和左轮手枪,但我们的卡宾枪由这里的绅士们带在身边,当我们在外面完成任务时,他们在那上面小心地弄掉一块木板,然后所有的灯都必须熄掉。”
大家开始遵行这一指示。人们放我们出去,在外面我锁上了门。我现在有房子、起居室和卧室三把钥匙,老死神又清楚地告诉了我一次。当我们听到揭去木板引起的声响时,我们就分开了。老死神去房子的山墙侧面堆木杆的地方,我穿过院子去接我“亲爱的战友们”。我转向马棚,表现得不过于小心谨慎,因为我想被人听到和问话,好不会因我的称谓而犯错误。就在我转过拐角时,一个身影从地上站了起来,我差点儿就给他绊倒了。
“站住!”那个人说,“是你吗,洛克·史密斯?”
“是的。你们应该来了,但悄悄地!把枪放在马棚后面!有刀子和左轮手枪就够了。”
“我要告诉少尉。你在这里等着!”
他一闪而去。那么说团伙中还有一个少尉,看来三K党具有一种军事化的编制。我还没等到一分钟,另一个人就来了。他小声说:
“时间太长了。那些该死的德国人终于睡了吗?”
“睡了!现在睡得也许更沉了。他们把一整罐白兰地都鼓捣光了。”
“那我们干起来就会轻而易举了。门的情况呢?”
“一切都极为顺利。”
“那么我们开始吧。午夜已经过去了,一小时后在科尔特西奥那边也会开始的。给我们带路!”
在他身后出现了一些伪装起来的人,他们跟着我。当我们走近房子时,老死神悄悄地走向我们。他的身影在黑暗中与头目无法区分。
“您有特殊的命令吗,上尉?”少尉问道。
“没有,”老人自然地回答,“一切都将视我们在里面的情况而定。洛克·史密斯,现在让我们试试房门吧。”
我准备好了正确的钥匙,不过我装作好像必须先试几个的样子。当门被打开后,我跟老死神站着,放这帮人在我们身边过去,少尉也跟我们呆在一起。当所有的人都悄悄闪进屋里后,他问:
“拿出提灯吗?”
“暂时只用您的。”
我们走进来,我又关上了门,却没有上锁。少尉从他肥大的裤子口袋中掏出一盏点着的有遮光装置的提灯。他的衣服用一把长弯猎刀形状的白色图案作标记。我们数了数有十三个三K党党徒,就是说连同床上两个被逮住的家伙共有十五个人。每人有一个不同的标志,可以看到球、弯月、十字、蛇、星星、青蛙、轮子、心、剪子、鸟和别的动物。当其他人一动不动地站着时,少尉用提灯向四周照了照问道:
“在门口放一个岗哨?”
“为什么?”老死神回答,“没有必要。洛克·史密斯可以锁上门,这样没人能进来。”
我立即把门锁上,好不引起少尉的怀疑,却让钥匙插着。
“我们得都进去,”现在老死神说,“那些铁匠很结实。”
“那您今天跟平常不一样了,上尉!”
“因为情形不“样了,来吧!”
侦察员把我推向起居室的门,在那里重复了跟在门口一样的过程。我装作没有马上找到合适的钥匙,然后我们都走进来。老死神从少尉手中接过灯,向卧室的门照去。
“到那边去!”他命令道,“但轻点儿!”
“我们现在也应该把别的提灯拿出来吗?”
“不,在卧室里再拿。”
老死神想用这个指示防止“安详的睡眠者”被过早地认出来。卧室装得下这十五个人。门终于开了,老死神让提灯的光落进卧室,向里看看低声说:
“他们睡着了。赶快进去,但要小心!少尉在前面!”
他根本不让少尉有时间抗议和思考,就把他推向前去,其他人踮着脚尖跟着。最后一个刚一进去,我就啪地一声关上了门,转紧了钥匙。
“快点拿木桩!”老死神催促。
木桩堆在那里,长度刚好使人们将它们斜夹在窗框和门棱之间。我们这样做了,现在要一只大象的力量才能把门撞开。然后我急忙出去到楼梯旁。
“你们准备好了吗?”我向上问道,“敌人落网了。下来吧!”
男人们急忙跳下来。
“三K党党徒都在卧室里了,”侦察员说明,“你们中三个人出去到窗前,用木桩顶住窗户!谁想跳出去,给他一颗子弹!”
我再次打开后门,三个人急忙出去了。其余的人跟着我进了起居室。此间卧室中响起了一阵可怕的喧闹,被愚弄的恶棍们发觉他们被关起来了,拿出了他们的提灯,并在光亮下断定了是谁躺在床上。现在他们咒骂,咆哮,乱成一团,并用拳头砸门。
“开门,开门,不然我们把什么都打个稀巴烂!”
当他们的威胁没有任何结果时,他们就试图撞开门,但门不开,木桩顶得紧紧的。然后我们听到他们试图打开窗户并撞开百叶窗。
“不行!”一个气恼的声音喊道,“他们用什么东西顶住了。”
这时我们从外面听到一声威胁的喊叫。
“离开百叶窗!你们被逮住了。谁开百叶窗,就给他吃一颗枪子儿!”
“不错,”在起居室里老死神大声补充道,“门也被占领了。这里有足够的人把你们都送到西天去。问问你们的上尉,你们应该做什么!”
他轻声对我说:“一起到顶楼上去!带上提灯和您的卡宾枪!其他人可以在这里把灯点着。”
我们上到卧室上面一个开着的顶楼房间,很容易发现了被挪动过的木板。在遮住了我们的灯并摘下风帽后,我们揭下木板,就可以向下看到被几盖提灯照亮的卧室。
三K党党徒们挨挨挤挤地站在那里。他们已解开那两个俘虏的捆绳并拿掉堵他们口的手帕,头目正小声地、急迫地对他们说话。
“哎呀!”少尉刚好大声地说,“我们应该投降?我们究竟有多少敌人要对付呢?”
“把你们在五秒钟内击毙绰绰有余!”老死神向下喊道。
所有人的眼睛都向上看去。同时我们听到外面一声枪响,然后又是一声。老死神立刻明白了这是什么意思,他可以怎样利用它。
“你们听到了吗?”他继续说,“你们的朋友在科尔特西奥那边被打退了。整个拉格兰奇都在反对你们。我们不需要三K党。在你们旁边的起居室里有十二个人等着,外面百叶窗前面有六个,我们在这上面也有六个。我叫老死神,明白吗?我给你们十分钟。然后你们放下武器,我们就会宽大地对待你们。但如果你们不这样做,我们就把你们击毙。我再没什么要对你们说的了,这是我最后的话。你们考虑考虑!”
他又把木板盖上,向我示意。
“现在快点下去,去救科尔特西奥!”
我们从起居室叫走了两个人,朗格和他的儿子留在那里,又从百叶窗那里叫走两个,在那里留一个警卫暂时就够了。这样我们就是六个人。刚刚又响起枪声,我们闪过去,在那里看到四五个着伪装的身影。同样多的人正从科尔特西奥的房子后面跑出来,一个人大声喊叫:
“在后面他们也开枪了!我们进不去!”
我伏在地上爬近了他们,听到在前面站着的人中有一个回答:
“真晦气!谁能料到这样!这个西班牙人得到了风声,用他的枪声把邻居都吵醒了。到处都点起灯来。在那后边人们已经听到脚步声了,几分钟后人们就跟踪我们了。我们抓紧吧,用枪托把门打坏!你们愿意吗?”
我不等回答了,而是急忙闪回到同伴那里。
“朋友们,快点儿,用枪托打这伙人!他们想攻占科尔特西奥的门。”
“好,好!狠狠地打!”这就是回答,然后拳头和枪托就像从天而降一样落在这些绝望的无赖们身上了。他们喊叫着逃跑了,丢下了他们的四个同谋,这些人被打得跑不了。他们被缴了械。现在老死神走近科尔特西奥的房间去敲门。
“谁在那儿?”里面用西班牙语问道。
“老死神,先生。我们已经使您摆脱了恶棍们。请开门!但不要对我的伪装感到吃惊!”
门被小心翼翼地打开了。西班牙人认出了侦察员,虽然这个人还穿着团伙头目的裤子和短上衣。
“他们真的走了吗?”
“逃之夭夭了,我们在这里捉住了四个。您向三K党党徒开枪了?”
“是的。幸运的是您警告过我,否则我就不妙了。我在前面,我的黑人在后面从房中开火,这样他们就不能进来。然后我看到您袭击了那伙人。”
“是的,我们解救了您。但现在您也帮帮我们吧!三K党党徒不会回到您这儿来了,却还有十五个家伙在我们那边,我们不想让他们逃脱。您的黑人可以在此期间挨家挨户地奔走并大吵大嚷,整个拉格兰奇的人必须被发动起来,这样那些坏蛋们就会被毫不客气地打发走了。”
“那……首先就让黑克托跑到行政司法长官那里去。——注意,有人来了!我会马上到那边的,先生。”
科尔特西奥走回屋去。从右边来了两个手里拿枪的人,他们问枪声是怎么回事。在我们告诉他们情况后,他们立刻准备帮助我们。甚至连拉格兰奇有脱离联邦思想的居民,也因此不再支持三K党党徒了,这些恶棍的行径对任何政治主张的追随者都必定是一种骇人听闻的行为。我们揪住那四个受伤者的领子,把他们弄到那边朗格的起居室中去。铁匠对我们报告说,三K党党徒们直到现在表现得都很安静。科尔特西奥先生随后赶到,不一会儿跟来更多拉格兰奇的住户,起居室都装不下他们了,有些人只能呆在外面,这造成了嘈杂混乱的来来去去急匆匆的脚步声,从这里面三K党党徒们可以推断出事情是什么样子。老死神又向我示意一同到顶楼房间去。当我们把木板再次移开的时候,我们看到的是一幅歹徒们憋气愤懑的绝望景象。被捉住的人靠在墙上,坐在床上或躺在地板上,人们知道了什么叫做蔫头奔脑。
“现在,”老死神说,“十分钟过了。你们决定怎么样?”
他没有得到回答。只有一个人发出一声诅咒。
“你们不说话?那么,我就假设你们不愿投降。射击可以开始了。”
侦察员瞄准他的枪,我瞄准我的。奇怪的是下面没有一个人想到把左轮手枪对准我们。这些流氓很胆怯,他们的胆量只表现在对手无寸铁的人的暴行中。
“回答吧,要不我开枪了!”老人威胁道,“这是我最后一句话。”
没人说一个字。这时老死神向我耳语道:
“您也开枪!我们必须打中,否则我们对他们就构不成威胁。瞄准少尉的手,我瞄准上尉!打!”
我们的两枪同时响了。子弹打得很准,两个头目大声叫嚷起来,不一会儿整伙人都在一种令人恶心的混乱中喊叫和号哭起来。人们听到了我们的枪声,以为我们同三K党党徒交手了,因而在起居室和外面窗前也响起了啪喀声。子弹穿过门和百叶窗飞进了卧室,有几个三K党党徒被击中了。所有的流氓都扑到地上,仿佛在那里感到更安全。他们叫喊着,就像他们会在刑讯柱上受炮烙之苦一样。头目跪在一张床前,把他流血的手缠进一块碎布片里向上冲我们喊道:
“停!我们投降!”
“好!”老死神决定,“你们都离开床!把你们的武器扔到上面,然后我们就会放你们出去。但谁要被发现身上还有一件武器,我们就会毫不留情地给他吃一颗枪子儿!你们听到了,外面有几十个人,只有彻底投降才能救你们。”
秘密团伙的成员们的处境是无望的,团为逃走是不可想象的。这一点他们清楚。如果投降,他们又能怎么样?他们的意图没有实现,就是说人们不能控告他们犯罪。无论如何顺从老死神的要求要比做一次无用的尝试硬闯更好,因而他们的刀子和左轮手枪都被抛到了床上。
“好,朋友们!”老人向他们喊道,“现在我只想对你们说,门开的时候,谁动一动又把他的武器拿走,我也会击毙他的。再等一会儿!”
他派我到起居室去,向朗格传达把三K党党徒放出并抓起来的指示。但任务的执行并不像我们想的那么容易,被几盏很快取来的提灯照亮的整个门厅都挤满了人,除了没戴风帽,我还是穿着伪装的,以致人们以为我是秘密团伙的一个成员并马上迫使我就范。我的抗议根本没人听,人们想立刻把我带到房前并在那里用私刑。
我处于极大的困境,因为攻击者不认识我,尤其是一个高高的身体健壮的人,他不停地把他的拳头捣向我的体侧,一边吼叫:
“让他出去,出去!树上有树枝,粗壮的树枝,把这小子吊死在上面,它们肯定不会折断。”说着他把我退到后门去。
“不过,先生,”我向他喊,“我真的根本不是三K党。不信问问朗格先生!”
“美丽的树枝,粗壮的树枝!”他重复道,一边又在我的髋部捅了一下。
“我要求被送到起居室朗格先生那里!我只是穿上了这身伪装,为了——”
“真是极好的树枝!还有一根绳子,一条由优质大麻做成的精致的绳子!”
他继续推我,再次把拳头捅进我的体侧,我终于失去了耐性。这个家伙能够把人们煽动得真对我用私刑的,一旦人们把我弄在外边,那就不能再指望有什么好事了。
“先生,”我现在对他吼叫,“我不允许您对我粗暴!我想去朗格先生那儿,明白吗?”
“壮观的树枝!无可比拟的绳子!”他喊得越发响,一边向着我的肋骨猛劲给我一拳。我气炸了,使尽全力一拳向他鼻子打去,如果地方够大的话,他肯定会向后仰倒在地上,但人们站得太挤了。不过我倒有了一点地方,我立即利用这个机会,强行向前挤,拼命吼叫并向周围乱打一气,为自己挤出一条窄窄的小缝,穿过去到了起居室。但当我如此有力地向前挥动我的拳头时,人群马上在我身后合拢了,所有够到我的胳膊都挥动了起来,结果我是货真价实地挨了一通毒打。真的三K党党徒多么不幸啊,一个假的就已经被揍得鼻青脸肿!
身体健壮的人很快追上了我,他像发疯一样喊叫着,几乎是跟我同时到达了起居室。当朗格瞥见他时,他问道:
“天哪,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亲爱的先生?你为什么这样喊叫?你为什么流血了?”
“把这个三K党吊到树上!”这个人吼道,“他打坏了我的鼻子,把我的牙撞碎了好几颗。多好的牙!而且是仅有的前门牙。吊死他!”
现在他的愤怒比先前更有理由了,因为他的鼻子真的流血了。
“是他?”朗格问道,指向我,“不过,尊敬的先生,他的确不是什么三K党!他是我们的朋友,我们逮住了那些家伙,要感谢的恰恰是他呢。没有他,我们和科尔特西奥先生都没命了,我们的房子就在熊熊大火中了!”
身体健壮的人睁大了眼睛和流血的嘴,指向我。
“没有——没有——这个人?”
绝妙的情景!所有旁观的人都笑了。他用手帕擦干额头上的汗和嘴上鼻子上的血,我揉着身上疼痛的部位,那上面都能看到他骨指的印儿。
“你听到了,先生!”我一边向他怒喝,“您真的简直是疯了一样!”
这个人不能有别的办法为自己解围,只好再次张大了嘴,一声不吭地把张开的左手向我们伸过来。上面是那两颗“仅有的”前门牙。现在我也不得不笑起来,他看起来实在是大悲惨了。于是我把我的任务告诉这个人。
所有现有的绳子都被收集起来以防万一。它们连同细绳、粗绳和皮带堆在墙角备用。
“那么放三K党党徒们出来吧!”我说,“但要一个一个地!每个人一走出来就给绑上。老死神会不明白,人们为什么磨蹭这么长时间。其实县行政司法长官应该在这里。科尔特西奥的黑人还是会马上把他带来的!”
“行政司法长官?”朗格惊讶地问,“他就在这里!到最后您根本就不知道,这通打您得感谢谁?这就是派克先生,行政司法长官!”
铁匠指着这位身体健壮的人。
“好家伙,先生!”我训这个人,“您就是行政司法长官?您就是这个美丽的县最高的行政官员?您得注意秩序和遵守法律,却身体力行地让法官施私刑,这太过分了!这样三K党党徒敢在您的县里这样无法无天就不奇怪了!”
这使派克陷入了难以形容的尴尬中。他没有别的出路,只好再次把那两颗牙伸到我眼前并结结巴巴地说:
“对不起,先生!我弄错了,因为您即使不穿伪装,也有一张简直是这样可疑的脸!”
“最衷心地感谢!而您看起来就更悲惨了。那么至少从现在起尽您的义务吧,如果您不想让人怀疑,您暗地里支持三K党党徒,才想对规规矩矩的人处以私刑!”
“哎呀!”派克喊道,挺起胸膛,“我,值得尊敬的费耶特县的行政司法长官,会是三K党吗?我会立即向您证明今夜就应该审理这些恶棍。后退,朋友们,这样我们就腾出空儿了!您到门厅里去,但要使人在门里看得见您的枪,这样罪犯们就会看到,现在谁是房子里的主人!把绳子拿在手里,打开卧室的门!”
命令被执行了,半打双管枪威胁地伸进起居室的门。这里现在有行政司法官、朗格父子俩、科尔特西奥、两个刚一开始就与我们联合的德国人和我。在外面许多人喊叫着要求事情赶快解决。我们撞开百叶窗,以便人们可以向里看到我们没有闲着。现在支撑门的木桩被拿开了,我用钥匙打开卧室的门。没有一个三K党党徒想先出来。我要求上尉然后是少尉出来,两人都把他们受伤的手包扎上了,除了他们还有三四个家伙受了伤。上面天花板的开口处坐着老死神,将他的卡宾枪的枪管对着下面。被智擒的恶棍手被绑在背上,然后他们必须走到他们同样被绑的四个同伙那里去,就是我们从科尔特西奥那里带过来的几个。站在外面的人看到了我们这里发生了什么,大声地欢呼起来。我们暂时让俘虏们戴着风帽,只有少尉的脸还在外面。由于我的询问和努力,有一个人被带过来了,人们对我说他是神医,这个人声称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包扎和治愈一切伤口。他为受伤的人检查,然后就把半打拉格兰奇人在房中指使得团团转,找药棉、麻絮、布片、绷带、润滑油脂、肥皂和别的东西,那是他从事他人道的职业所必需的。
当我们终于把所有的三K党党徒都绑得万无一失了,他们必须被带到哪里去的问题提了出来,因为在拉格兰奇没有一座容纳十九个人的监狱。
“把他们带到酒店的大厅去!”行政司法长官命令道,“最好尽快把这件事解决掉。我们跟陪审员一起组成一个陪审团,并立即执行判决。我们要办的是一个特殊案件,要用特殊的法则来处理。”
这一了不起的决定很快传开了。人群潮水般涌来,急急奔向酒店,要抢一个好位子。很多没有如愿的人站在楼梯上、门厅里和旅店前的空地上。他们恨透了三K党党徒,陪同人员不得不很紧张地防备有人动手打俘虏。我们费了很大的劲才到达所谓的“沙龙”,一个面积较大但却很低矮的地方,它是用来举行舞会的。乐队的地方已经有人了,但很快被清理干净,把俘虏安置在那里。当人们取下他们的风帽时,发现附近没有一个居民在三K党党徒之中。
随后组成了陪审团,由一个检察官、一个辩护律师、一个文书和陪审员们组成,行政司法长官任主席。
证人有朗格父子俩、科尔特西奥、那五个德国人、老死神和我。被告的武器作为证据放在桌子上,老死神还想到让人把他们藏匿在马棚后面的枪拿过来了。行政司法官宣布开庭,并补充说,可以免除证人的宣誓,因为“被告人道德上的特性够不上用一个誓言的负担麻烦像我们这样值得尊敬的绅士们”。除了三K党党徒们,在这里的根本就是“合法得不容置疑的人”,一片混杂的叫好声回报了派克的这番恭维,他庄重地鞠躬致谢。
首先审问证人。老死神详细讲述了事件经过,我们其他人同意他的话就行。然后检察官出现了,他重复了我们的证词,并断定被告人属于一个非法的社团,这个社团遵循有害的目标,要损害法律的秩序、破坏国家的基础并进行那种可诅咒的犯罪,这种犯罪要受到长年或终生徒刑或者根本就是死刑的惩罚。此外还已证明,被告人计划谋杀一位共和国的战士,在肉体上残酷地虐待两位有名望的绅士,并把这个受祝福的城市的一所房子烧成灰烬。最后他们意图把两个陌生的、极其平和正派的人——说着他向老死神和我各鞠了一躬——吊死,这极其可能造成我们的死亡,因此要受到严惩,尤其是因为人们恰恰感激我们俩使降临在拉格兰奇的灾祸幸运地被避免了。他必须督促法官毫不宽容地惩罚罪犯,并建议把几个三K党党徒吊死,其他人为了他们自己的“道德上的改过自新”被狠狠地鞭打一顿,然后终生禁闭在厚墙之中,这样他们今后就不能使国家和公认值得尊敬的公民陷入危险。
检察官也受到了人们的欢呼,他以一个庄重的鞠躬表示感谢。在他之后被告的律师发言,他首先说明,主席犯了一个不可原谅的错误,被告连他们的名字、年龄、职业、住址和其它的都没有被问及,就此他衷心地建议补上这些。人们总得知道,他们想吊死或关押的是谁,因为死亡证和其它的文字工作要求这样——一个富有才智的补充意见,连我也暗暗赞同。他直截了当地承认了提到过的三K党党徒们的意图,因为他必须承认事实。不过这些意图中没有一个真正付诸实现,它们都停留在未遂的阶段,因而就不能谈什么吊死或终身监禁了。就此他问每个人,是否一个行为纯粹的未遂曾使随便哪个人遭到损害或者竟能造成损害。肯定没有!既然没有对什么人造成损害,他就一定要坚决要求宣布这帮家伙无罪,高贵的法庭的成员和所有其他值得尊敬的在场者都会以此证明自己人道的基督教的思想。少数几个人也给予了他掌声,他鞠了一个深深的躬,就像所有的人都向他欢呼一样。
随后派克先生第二次站了起来。首先他说明,他是完全有意地不去问被告的姓名和“其它的习惯”的,因为他完全确信他们是会骗他的。至于吊死,他则建议,由于时间紧就开具一份全体的死亡证,它大概是如此云云:“吊死了十九个三K党党徒,因为他们罪有应得。”他继而承认,人们要审理的只是企图,并想据此提出罪责的问题。但是未遂没有变成行动,人们只能把这归功于两位陌生的绅士。未遂行为是危险的,而招致这种危险必须受到惩罚。他既无兴趣也无时间在检察官和辩护人之间动摇不定,他也不想过长地与这样一个团伙打交道,他们有十九个人的力量并且武装得很好,却让两个敌人捉住了。这样的“英雄们”想获得人们对一只金丝雀或一只麻雀的注意力都不配。他已经不得不让人说自己可能根本就是三K党党徒的一个朋友,这是他不能容忍的。他要就此向陪审员先生们提出问题,被告是否犯有谋杀、抢劫、身体伤害和纵火未遂罪,并请求千万不要把回答推迟到六个月之后,因为在陪审团面前集合了众多极可敬重的听众,不能长久地向他们隐瞒判决。
他有趣的讲述被报以热烈的掌声。陪审员先生们聚在一个角落里,商量了不到两分钟,然后他们的陪审长告诉了主席结果并立刻宣布了。判决认为被告有罪。现在行政司法长官同他的陪审法官们开始小声商议。引人注目的是,这位主管官员在商议期间下令,拿走俘虏们口袋中所有的东西,尤其是要寻找钱。在这个命令被执行后,数了缴来的钱,行政司法长官满意地点头,然后站起身宣布判决。
“朋友们,”他大概是这样说的,“被告被判有罪。我相信这符合你们的愿望,如果我不对此多说什么就告诉你们是什么惩罚的话,在其判处和执行中我们都表现得恰如其分。在议的犯罪没有被进行,因而我们根据辩护人先生的愿望决定,不考虑一种正式的刑罚。”
被告们松了一口气。这一点人们注意到了,听众中个别不满的叫声变响了。行政司法长官却继续说:
“我已经说过,犯罪的未遂意味着危险。即使我们不惩罚这些三K党党徒们,那我们至少要留意,他们今后不能再对我们有危险。因此我们决定,把他们逐出德克萨斯州,而且是以如此丢脸的方式,这样他们也许不会再在这里露面。因此我们决定,把他们所有人的头发和胡子剃光。在场的绅士们也许会乐于做这件事,谁要不用跑远路,可以回家去取剪刀。那些剪发手艺不好的人,陪审团会给他们优先权。”
众人的哄笑声响起来。一个人用力打开窗户并向下喊道:
“拿剪子来!三K党党徒们要被剃光了头!谁带来剪刀,就被准许进来。”
我确信所有站在下面的人都跑去找剪刀了,我猜对了。人们听到众人到处奔跑和大声要剪刀的叫声,一个声音甚至吼着要剪羊毛的剪刀。
“此外决定,”行政司法长官继续说,“把被判决的人送到汽船上去,船十一点钟后才从奥斯汀来并在天亮后继续行驶到马塔戈达去。在那里他们会被送上最先遇到的,开出后不在德克萨斯靠岸的船,他们会被送上这条船,不管他们是谁,他们从哪里来,这条船驶向哪里去,他们从现在起直到上船都不可以脱下他们的伪装,以便每个旅客都能看到,我们德克萨斯人是怎样对待黑手党党徒的。他们的捆绳也不会被拿掉。水和面包他们在马塔戈达才会得到。途中的费用将从他们自己的钱中支付,他们的钱共有超过三千美元,是个可观的数目,这也许是他们一起抢来的。此外他们所有的财产,尤其是武器,都要被没收并马上拍卖。陪审员决定,拍卖的收益要用于购买啤酒和白兰地,以使这次审理中值得尊敬的证人和他们的女士们干上一杯。这次审判结束后我们会在这里跳舞,然后在黎明时用一首庄严的乐曲并唱着一首适合的歌把三K党党徒们送上汽船。如果辩护人对这一判决有什么异议,那我们很乐于听他善意的长话短说。我们必须给三K党党徒剃头并把他们的东西拍卖,也就是说在舞会可以开始前,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现在兴起的喝彩的叫声已经不如说是吼叫了。主席和辩护人不得不努力让人们安静下来,以便律师可以讲话。
“为了我们主顾的利益我还有要说的。”他说,“我认为尊敬的法庭的判决有些严厉,不过通过法庭裁决的最后一部分,它涉及到啤酒、白兰地、舞会、音乐和歌唱,严厉得到了太多的平衡。因此我以所有其权利我必须代表的人的名义,同意判决并希望当事人把它作为一种要求去开始一种更好更有意义的生活。我也警告他们,有一天再到我们这里来,若发生这种情况我会拒绝再次担任他们的辩护,也就是说他们不会再找到一位这么出色的诉讼代理人。在生意上我还要说明,我要为我的辩护每人收二美元,十九个人就是三十八美元,接收它们我不需要出具书面证明,如果它们就在现在当着这么多证人的面交给我的话。我自己只收十八美元,把剩下的二十美元用作大厅的灯光费用和租金。音乐家们可以通过出场费得到补偿,大约每位绅士十五美分。女士们当然不必付钱。”
辩护律师坐下了,行政司法长官宣布自己完全同意他的话。
我坐在那里,就像陷入了梦境。这一切都是现实吗?我不能对此怀疑,因为辩护人得到了他的报酬,很多人跑去接他们的妻子来参加舞会,其他人提来了各种样式的剪子。一开始我感到生气,但不久我还是跟着老死神笑了,冒险得到的结局使他感到了极大的乐趣。三K党党徒们的头发和胡子真被剃光了。然后拍卖开始。抢出手得很快,并且价钱也不错,连剩下的东西一会儿也什么都没有了。这期间的喧闹声,人来人往、推推揉揉真是难以形容。每个人都想到“沙龙”里去,虽然这个地方容不下在场者的十分之一。然后音乐家们出现了,有一个单簧管吹奏者,一个小提琴演奏者,一个小号吹奏者和一个带着一只旧巴松管的。这支奇特的小乐队在一个角落坐下来,开始为他们古老的乐器调音,这使我对他们本来的成就有了一种不很愉快的最初印象。我想走了,尤其是因为现在女士们在舞场出现了。但这时我在老死神那里碰了钉子,他解释说,我们两个原本就是主角,在所有的辛苦和危险之后现在也得享受一下乐趣。行政司法长官听到了并赞同他的话,是的,他坚决宣称,如果我们两个拒绝跳第一支舞,那就是对拉格兰奇全体市民的一种侮辱。为此他要把他的妻子介绍给老死神,把他的女儿介绍给我,两位女士都是出色的舞伴。因为我打掉了他两颗牙而他有几次捅了我的腰,我们一定心有灵犀了,如果我拒绝他恳切的请求,我就会极大地伤害他的心灵。我能做什么呢?不幸的是在这个时刻他的两位女士出现了,我们被介绍给她们。我看出,我不得不冒险尝试一下著名的圆舞曲,也许还要加上几个滑行和小步跳跃。
好心的行政司法长官显然很高兴把他家庭的女神们介绍给我们。他为我们搞到了一张桌子,它只够四个人坐,以致我们被毫无怜悯之心地赶入了两位女士手中。女士们很矜持,她们作为妻子和女儿的地位要求她们的举止尽可能地庄重。母亲五十岁,编结着一件羊毛的紧身上衣,有一次说到了拿破仑法典,但不久她的嘴就闭上了。小女儿年过三十了,她带来了一卷诗,尽管四周人声鼎沸,她却不停地读着,自作聪明地对皮埃尔·让·德·贝朗热下了一句评语,敬请老死神指教。当这位老侦察员坦率地向她保证,他还从来与这位绅士交谈过,她就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中。当啤酒被四处递送的时候,我们的女士们没有喝。但行政司法长官给她们拿来两杯白兰地,她们严厉敌视的表情便活跃起来了。
趁这个机会这位尊敬的官员捅了一下我的腰,并向我耳语道:
“现在圆舞曲开始了。赶快抓紧吧!”
“我们不会被拒绝吗?”我问道,从我的语气中很难听出有多少兴致。
“不会的。女士们很有教养。”
我站起身,对着他的女儿鞠躬,嘴里咕哝着荣幸、愉快和优先权什么的,小姐正读诗读得起劲。老死神更简单些,他向小姐的母亲喊道:
“那么,来吧,夫人!右转过来,左转过去,完全随您的意。我跟着您就是了。”
我们两个怎么跳的,我的老朋友遇到了怎样的麻烦——他同他的舞伴摔到地上去了,以及绅士们怎样开始喝酒——这些我都不说了。够了!天亮后,店主的存货几乎快用尽了,行政司法长官保证说,拍卖得来的钱还没有用完,也就是说人们明天或者也许今晚还可以跳一场舞。在底层的两个会客室里,在花园里或在房前,略有醉意的人或坐或躺。不过俘虏们要出发了,消息一传来,所有的人都跑出去了。头里站着音乐家们,然后是法庭的成员和三K党党徒们,此外是我们这些证人,在我们后面的绅士们各随其便。
德克萨斯人是一群特别的家伙。人们不知从哪里这么快就找到了所有的东西,那么多的人加入了队伍,也许是所有的人,除了可敬的牧师们和女士们,每人都有某种适合发出刺耳声音的乐器在手中。当所有的人都站在行列中后,行政司法长官做了一个手势,队伍开始动起来了,走在前面的“艺术家们”开始演奏独立战争时期流行的美国歌曲。吹口哨声,吼叫声,歌唱声,好像我是在十足的疯子中间。到了河边,俘虏们被移交给船长,我们确信他会可靠地看管他们。此外他们受到几个同行的德国人的严密监管。
当船启动后,音乐家们吹奏出他们最美妙的响亮的喇叭声,刺耳的音乐重新开始了。当所有人的眼睛都追随着船时,我挽起老死神,和朗格父子跑回家去。在那里我们决定小睡一下。我醒时老死神已经很清醒了,他解释说臀部痛得睡不着,他不可能今天就骑马走,这是他跳舞时摔倒造成的严重后果。这令我大吃一惊。我们派人去请神医。那个人来了,他在老死神的腿上拉来扯去弄了好久,并向我们保证,他会治好的。我真想给他一记耳光。因此我把这个卖狗皮膏药的人推到一边,检查者死神的伤势。他的臀部有一个青块,四周发黄,我确信那是挫伤。
“我们必须设法弄到芥末酒精或纯酒精当搽药用,”我解释说,“当然,至少是今天您得表现得安静点儿。真遗憾,吉布森在此期间跑掉了!”
“他?”老人回答说,“别担心,先生!如果人们把一条像我这样的老猎狗的鼻子对准一个兽迹,它肯定不会放松,直到野兽被抓住。这一点您尽可以放心。”
“我相信您,但他同威廉·奥勒特领先我们大多了!”
“我们还会再赶上他的。我想,我们是早一天还是晚一天找到他们是无所谓的,只要找到了他们。抬起头来!这位值得尊敬的行政司法长官用他的弗吉尼亚舞和他的两位女士稍稍打乱了我们的计划,但您可以相信,我会弥补损失的。人们称我老死神,明白吗?”
这听起来当然令人安慰,因为我相信老人会信守诺言,就尽量不忧虑。我是不想一个人走的,因此当朗格先生重复说,他想跟我们一起走,因为他暂时与我们同路时,我也很高兴。
“您会发现我和我儿子不是糟糕的同伴,”他保证说,“我们能驾驭一匹马和摆弄一枝卡宾枪。如果我们途中撞上哪个白人的或红种人的团伙,我们不会想到逃走。您愿意带上我们吗?就这么敲定了!”
我们就敲定了。后来科尔特西奥来了,他比我们睡的时间还长,想给我们看那两匹马。老死神不顾疼痛,一瘸一拐地进了院子。他想亲自看看马。
“这位年轻的先生虽然声称会骑马,”老死神说,“但像我们这样的人知道对这样的话要怎么看。我也不相信他懂得马。如果我买一匹马,我也许正是要选出看起来是最坏的那匹,因为我知道它是最好的。这在我身上不止一次发生过。”
我必须骑着向他展示所有站在马棚里的马。在小心谨慎地问过价格后,他就以行家的神气观察它们的每个动作。真的发生了他所说的和我所期待的事情,他没要那两匹为我们定下的马。
“这两匹马看起来挺不错,”他说,“几天之后就要玩儿完了。不,我们要这两匹老栗色马,它们便宜得令人不可思议。”
“但这的确是地地道道的瘦弱的老马!”科尔特西奥说。
“您这样评价,先生,因为您不懂。栗色马是草原马,却在不识货的人手中。它们一时没有给人留下好印象,但我估计,它们不会喘不过气来,它们不会因为一次小小的辛劳昏厥过去。我们留下它们。就这样了,一言为定!”
6.在科曼奇人的猎区
九天后,五个骑手——四个白人和一个黑人——出现在大约是现在的德克萨斯县梅迪纳和尤瓦尔迪的南角相交的地方。白人分成两对,一前一后地骑马走着,黑人殿后。骑在前面的白人穿得几乎一样,只是年少者的衣服比年长的瘦高的人的更新;他们骑的栗色马快活地小跑着,不时发出一声愉快的响鼻,可以推想,它们也许会胜任在这个偏僻的地方的艰苦的旅行。跟着的一对人们马上认出是父子,他们装束一样,但不像骑在前面的一对穿皮衣,而是穿羊毛衣;他们的头被宽檐毡帽护住,武器由双管枪、刀子和左轮手枪组成。黑人是一个极其健壮的人,身上裹着轻便的深色的亚麻布,毛茸茸的脑袋上戴着一顶闪亮簇新的大礼帽,肩上挂着一杆长长的双管来复枪,腰带里别着一把大砍刀,是那种长长的、弯曲的、刺刀状的刀子,主要在墨西哥使用。
四个白人的名字人们已经知道了,他们是老死神、朗格、他的儿子和我,黑人是拉格兰奇的科尔特西奥的黑仆黑克托,是他在科尔特西奥那里为我们开的门。老死神用了整整三天养伤,我猜测,他为这件倒霉的事感到羞愧。在战斗中负伤是一种光荣,而在跳舞时把自己摔得骨肉分离,这对一个勇敢的西部人来说是相当令人恼火的,这使老侦察员很伤心。挫伤肯定远比他让人看出来的更疼痛,否则他就不会让我等三天再启程了。我从他脸上一再出现的突然的抽搐看得出来,他即便到现在还没有摆脱痛苦。
科尔特西奥从朗格父子那里得知他们要加入我们的行列。最后一天他到我们这边来,并问我们是否愿意帮他的忙,带上他的黑仆黑克托。我们对这个要求感到惊讶。科尔特西奥向我们解释说,他收到一封从华盛顿来的重要的电报,因此必须马上将一封同样重要的信送到奇瓦瓦去。他本可把信给我们,但他必须得到回信,这我们却不能给他带回来,因而他迫不得已派一个信使,完成这个任务没有比黑克托更合适的人选了。他是一个天分很高的黑人,侍候科尔特西奥很多年了,忠实地服从于他,已经多次冒着危险骑马越过墨西哥边界,一直表现得很英勇。科尔特西奥向我们保证,黑克托不会使我们讨厌,相反会是我们一个殷勤而听话的仆人。我们同意了,对此我们直到现在也不后悔。黑克托是一个出色的骑手,他在同他的主人还生活在墨西哥那边必须骑着马放牧牛群的时候,就练习了这种本领。他机灵而讨人喜欢,总是充满敬意地跟在我们后面,而且看起来特别喜欢我,因为他不停地向我表示殷勤,而这只能是一种特别的个人好感的表达。
老死神认为一个地方一个地方追踪吉布森的踪迹是多余的,我们知道他所在的分队会走哪个方向,会到哪些地方,于是侦察员建议,径直骑马到纽埃西斯河然后到伊格尔帕斯去,很可能我们在河流和这个地方之间,但也许还更早些,就已经会碰上要找的人的踪迹。当然我们必须得抓紧时间,因为吉布森大大地领先于我们。但老死神解释得完全对,被征募的墨西哥护卫队在很多地方不能抛头露面,因此被迫一会儿向右、一会儿向左地迂回,我们却可以在几乎是笔直的路线上骑行,这使我们能比他们少绕很多路。
现在我们在六天内几乎走了二百英里。除了老死神和我,没有人相信栗色马会具有一种这样的能力。看来老马在西部这里重新焕发了活力,空旷的原野上的饲料,新鲜的空气,快速的运动对它们的身体极为有利,它们一天天变得更英勇、更有生机和看起来更年轻了,对此侦察员感到很高兴,因为由此可以证明,他的确是一位出色的伯乐。
我们现在把圣安东尼奥和卡斯特罗维尔抛在身后了,骑马穿过了多水的梅迪纳县,现在已经到了荒凉的德克斯沙漠,在那里水变得越来越稀少。我们想先到利昂娜,它是弗里奥河的一条主干,在西北方向,我们的前面是高耸的利昂娜山,英奇堡就在它的附近。那里是分队的必经之地,但他们却不能冒险被要塞的驻防部队看到。那么我们可以希望,不久就会得到吉布森和他的同行者们的音讯。
这里是一片平坦的矮草草原,很适合快骑,我们横穿一片平坦的矮草草原,我们的马极为轻松地在上面疾驰而过。在西南方向,我们注意到一群骑手接近,是老死神提醒我们注意的,他向右面指过去。
“向那边看,朋友们!你们认为那是怎么回事?”
我们看到一个黑点,它看来不很缓慢地接近我们。
“嗯!”朗格说,用手给眼睛遮光,“这会是一只在那边吃草的动物。”
“这样!”老死神微笑,“好极了!你们的眼睛看来还没有适应草原的距离。这东西大概是离我们两英里左右,在一段这么长的路程上这个点大小的东西不会是一个单个的动物。但愿是一头水牛,有一只大象的五倍大小,而水牛在这里是根本没有的。虽然可能有这样一个迷路的大家伙在这里游荡,但肯定不是在这个季节,而只有在春秋天。此外没经过训练的人很容易低估一个物体在这么远的地方的运动,一只水牛或一匹马在吃草时慢慢地一步一步地向前走。但我猜,那群东西是在飞跑。”
“不可能!”铁匠感到惊奇。
“那么,老死神微笑道,“我们听听黑人会对此说什么。黑克托,你怎么看?”
黑人迄今为止都谦虚地沉默不语。但现在他被点名了,他就发表了他的意见:“是骑兵,四五个或六个。”
“我也这样认为。也许是印第安人!”
“哦,不,先生!印第安人不会这么分开地骑向白人。印第安人藏起来,在同白人说话之前先暗中观察。骑兵们正在向我们走来,就是说他们是白人。”
“很正确,我的好黑克托,你的判断力很敏锐。”
“哦,先生,哦!”黑人微微一笑,露出他所有的牙。受到老死神的称赞对他来说是一种极大的荣誉。
“如果这些人真的有意向我们走来,”朗格建议,“我们必须在这里等他们。”
“我们才不要呢!”侦察员回答说,“你们一定注意到了,他们没有笔直地向我们驶来,而是更向南挺进。他们看到我们向前行进,因而斜着向我们骑过来,以便遇见我们。好了前进吧!我们没有时间在这里盘桓。也许是英奇堡的士兵正在打探情况。如果是这样,那我们就不能为相遇感到高兴。”
“为什么?”
“因为我们会获知不令人愉快的事情,先生。英奇堡离这里相当远,在西北部。如果司令官把这样的巡逻小分队派得这么远,一定有某种令人不愉快的事情即将发生。我们肯定会听到的。”
我们并未放慢脚步,继续快速骑马前行。那个点明显地接近了,并最终分解成六个更小的点,这些点迅速变大。不一会儿我们就清楚地看到那是骑兵,五分钟后我们已经认出了制服。不久他们就已经接近到使我们听到了他们向我们的喊话声要我们停下,是一个骑兵下士带着五个人。
“你们为什么骑得这么急?”他问道,用缰绳勒住他的马,“你们没有看到我们过来吗?”
“看到了,”侦察员从容地回答,“但我们没有理由等你们。”
“哦,有的!我们一定要知道,你们是什么人。”
“喏,我们是四个白人和一个黑人,沿着西南方向骑马行进。你们了解这些也许就够了。”
“岂有此理!”下士暴怒,“不要以为你们可以取笑我们!”
“哼!”老死神轻蔑地微微一笑,“我不爱开玩笑。我们这是在广阔的草原上,不是在教室里,您以为您可以扮演教师的角色。”
“我只是要遵守我的服役守则。我要求你们报上你们的姓名!”
“如果我们不愿意服从呢?”
“那你们看吧,我们带着武器,能够强迫你们顺从。”
“啊!您真的能吗?我感到非常高兴。只是我不建议您去尝试。我们是自由的国家中自由的人,下士!我们倒想看看这样的人,他敢于对我们说我们必须服从他,您听着,必须!我会干脆就把这个无赖骑马撞死!”
他的眼睛闪闪发光。他勒了一下马的缰绳,并用大腿压了马一下,马跳了起来并对着下士做了一个威胁的跳跃。下士很快拽他的马并想大发雷霆,老死神没能让他那样做。
“我的年龄是您的两倍,体验和经历的比您多。我只想就您谈到您的武器这一点回答您。您大概以为,我们的刀子是杏仁糖果,我们的枪管和子弹是巧克力做的?这些甜食也许将会很不利于您的健康!您说,您必须服从您的服役守则。好的,这理所应当,我并不反对。但人们也指示过您,要训斥有经验的西部人吗?我们准备同您谈话,但我们没有冲您喊叫,而首先要求礼貌!”‘
下士根尴尬。老死神看起来成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人,他的举止不是没有效果的。
“您还是不要越说越生气!”下士让步,“我的确无意粗鲁。”
“可我既没有从您的语气中也没有从您的表达方式中听出多少文雅。”
“这是因为我们是在草原,而不是在一位夫人的客厅里。在这里形形色色的恶棍到处流窜,我们必须睁大眼睛,因为我们是在一个前沿岗哨上。”
“恶棍?您大概连我们也算进这些令人怀疑的绅士们中了吧?”老人大发雷霆。
“对此我既不能说是也不能说不。不过,我这样认为,身份清白的人不会拒绝说出自己的名字。现在有特别多的可厌的家伙在这个地区,他们想到胡亚雷斯那边去,这样的恶棍是不能信任的。”
“那您支持脱离联邦主义者,支持南方州?”
“是的,但愿您也一样?”
“我支持每个勇敢的人,反对任何流氓。隐瞒我们的名字和我们的出身没有任何理由。我们来自拉格兰奇。”
“那么说您是德克萨斯人,而德克萨斯站在南方一边,这么说我是在跟志同道合者打交道了。”
“志同道合者!但我不对您说出我们五个的名字了,您一会儿就会忘记的,为了减轻您的负担我只想对您说出我的名字。我是一个草原老猎人,认识我的人叫我老死神。”
这个名字收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下士在马鞍上挺直了身子并定定地注视着老人,其他士兵也对老人投以惊讶的但却是友好的目光。队长却皱起眉头。
“老死神?您是老死神?北方州的密探?”
“先生!”老人威胁地喊道,“您小心点儿!如果您听说过我,那您也许知道,我不是可以忍受侮辱的人。我为联邦冒过失去我的全部家产、我的鲜血和生命的危险,因为我乐于那样做,因为我认为北方的意图是对的并且今天还认为它对。我理解的密探跟我曾经理解的有些不同,如果一个像您这样的傻瓜,把这样的一个词扣到我头上,那么我只是因为同情他才没有立即用拳头把他打倒在地。幸而您的陪同者看来比您更明智,他们也许会对英奇堡的指挥官说,您遇到了老死神并像对一个男孩一样冲他吹胡子瞪眼。我确信,然后您的指挥官就会把一个鼻子插在您年轻的脸上,这个鼻子长得您都不能用望远镜看到它的尖儿!”
这些话达到了目的。司令官也许是一个比他的下属更明智的人。下士在他的报告中当然得提到同我们的相遇及其过程,如果一个带领站岗的人遇到了一个像老死神这样著名的猎人,对他来说就有很大的好处,因为他们会交换想法和看法,老死神会告知观察到的情况并给予能对部队大有稗益的建议。军官们对待老死神这种类型的西部人像自己人一样,井且是极其宽容和尊敬。如果下士以这种方式对待这位久经考验的开路者,他怎样向司令官汇报呢?现在他也许正暗自对自己说这些,因为看起来他有些尴尬。为了进一步增强自己的话的效果,老死神继续说:
“我很尊重您,但我同样有价值。在您年轻时从老死神那里听到些建议不会对您有什么损害。现在谁在英奇堡指挥呢?”
“韦伯斯特少校。”
“两年前他还在赖利堡做上尉?”
“是的。”
“好,那代我向他问候!他对我很了解,我常同他一块儿打靶并用子弹击中靶心。您可以把您的记事本给我,我给您写几行字,您可以向他出示。我猜,他会对他的一个下属将老死神叫做密探感到非常高兴。”
下士尴尬得一筹莫展。他憋了半天终于显得费力地说出:
“不过先生,我可以向您保证,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们这样的人在这里,不是每天都是节日。人们心里有气,如果冒出一种不是存心要用的声调,是没什么好奇怪的!”
“是这样,是这样!听起来比刚才要客气了。我想假设我们的谈话现在才开始。您在英奇堡有雪茄吗?”
“没有了。可惜烟草用完了。”
“这真糟。一个没有烟的士兵是半个人。我那边的同伴带着一整鞍囊满满的雪茄,也许他会从他的存货中给您一些。”
下士和他的骑兵的眼睛渴求地转向我。我掏出一把雪茄分给那些人并给他们点上火,队长吸了头几口之后,脸上荡漾开非常陶醉的表情。他感激地冲我点头。
“这样的雪茄是真正的和平烟。我相信,在我们几周都不能抽烟之后,如果在这草原中有人向我敬这样一个东西,我对最恶毒的敌人都不能再怨恨了。”
“如果在您那里一支雪茄比最大的敌意能做到的都更多,那您至少不是特别坏。”老死神笑道。
“不,我真的不坏。不过,先生,我们必须继续,您也许见到过印第安人或他们的踪迹?”
老死神否定了,并问是否现在可能有印第安人在这儿。
“当然!”下士答复说,“我们有一切理由小心谨慎,因为这些无赖们又开战了。”
“好家伙!这就糟了!是哪些部落?”
“科曼奇人和阿帕奇人。”
“就是说是那两个最危险的部落!我们在这里恰巧是在他们的地区之间骑行。如果一把剪刀啪地一声碰上了,在刀口之间的通常最难逃脱。”
“是的,您要小心!我们已经做了一切准备,并派出了几个信使要求尽快地给予增援和给养。我们几乎是日日夜夜绕着大圈在这个地区到处巡逻。我们怀疑遇到的每个人,直到我们确信他不是骗子,因此您也会原谅我先前的态度。”
“我都给忘了。不过红种人到底有什么理由互相开战呢?”
“这就是那个该死的——请原谅,先生!也许您对他的看法跟我不一样——那个总统胡亚雷斯的错。您肯定听说了,他不得不溜掉,甚至一直到埃尔帕索上去。法国人跟着他,他们一直到了奇瓦瓦和科阿韦拉。他不得不像烷熊在狗面前一样在他们面前藏起来。他们追赶他直到格兰德河,如果华盛顿的总统没有那么不聪明地禁止他们的话,他们还会继续追捕他并最终把他抓起来的。所有的人都在反对胡亚雷斯,都宣布与他脱离关系。甚至连印第安人,胡亚雷斯作为天生的红种人还是属于他们的,都不再想和一他打交道。”
“连阿帕奇人也不想?”
“不。就是说,他们既不反对,也不赞成他。他们根本就没有立场,安静地呆在他们的家园,这是温内图,他们年轻著名的首长给他们的建议。但巴赞的使者因而就更成功地策动了科曼奇人反对胡亚雷斯。他们成群地越过边界到墨西哥,去消灭胡亚雷斯的追随者们。”
“嗯!为了去抢劫,去谋杀,去纵火洗劫!您是要说,墨西哥跟科曼奇人一点关系都没有。他们的居住地和猎区不是在格兰德河的那边,而是在这边。谁在墨西哥统治,是胡亚雷斯、马克西米利安还是拿破仑,他们是无所谓的。但如果法国统治者召唤他们是为了唆使他们去反对和平的人,那么就不能责怪科曼奇人尽快地抓住了这个好机会发横财。我不愿追究谁有责任。”
“跟我也没什么关系。总之,他们到那边去了并一丝不苟地做了法国人向他们要求的事,与此同时他们跟阿帕奇人发生了冲突。科曼奇人一直是阿帕奇人的死敌,因此他们袭击了敌人的一个营地,打死了没投降的人并获得了丰厚的战利品,有人、帐篷和马。”
“后来呢?”
“什么后来,先生?男性俘虏们被按照印第安人的习俗绑在刑讯柱上。”
“我猜,这样的一个习俗对于当事人不会是很令人愉快的,而法国统治者们对此负有责任!当然阿帕奇人立即行动起来进行报复了!”
“没有。他们是胆小鬼!”
“听着,下士,谁这样宣称,他就不了解阿帕奇人。我坚信,他们没有心平气和地容忍辱骂。”
“他们只派出了几个阿帕奇人去同科曼奇人最老的首长们谈判。这一谈判是在我们这里举行的。”
“在英奇堡?为什么在这里?”
“因为这里对双方都是城堡和平区。”
“好!我明白了。那么科曼奇人的酋长们来了吗?”
“五个酋长带着二十个科曼奇人。”
“有多少阿帕奇人出现?”
“三个。”
“有多少人员护卫?”
“一个护卫也没有。”
“嗯!您还说他们是胆小鬼?三个人敢于穿过敌人的地盘,然后同二十五个敌人会见!下士,如果您有点公平的话,您就必须承认这是一种勇敢的举动。会谈的结局怎样?”
“没有和平的结局,分裂变得反倒更大了。最后科曼奇人袭击了阿帕奇人,两个阿帕奇人被捅死了,第三个人虽然受了伤,却骑着他的马越过了一个一人高的围障。科曼奇人虽然追捕他,却不能将他捉住。”
“这发生在城堡和平区,在一个要塞的保护和一个联邦部队的少校的监督下?简直毫无信义!如果阿帕奇人现在也开战,有什么好奇怪的吗?逃脱的阿帕奇人会带给他们消息,他们就会复仇。并且因为对使者的谋杀发生在白人的一座要塞中,他们也会把他们的武器转向白人的。科曼奇人又是怎样表现的呢?”
“很友好。在他们离开要塞前,酋长们向我们保证,他们将只会与阿帕奇人作战,白人却是他们的朋友。”
“这结局如此血腥的谈判是在什么时候?”
“在星期一。”
“今天是星期五,就是说四天前。”老死神思索道,“科曼奇人在那个阿帕奇人逃走后又在要塞中逗留了多长时间?”
“只有很短的时间。一小时后他们就骑马离去了。”
“你们放他们走了?他们触犯了民法,必须被拦住为这种行为而受罚。少校必须逮捕他们并就这一事件向华盛顿报告。我不明白他怎么想的。”
“韦伯斯特少校那天骑马打猎去了,晚上才回家。”
“为了不必做谈判和背叛的证人!我明白了。——如果阿帕奇人得知,你们允许科曼奇人不受阻挠地离开了要塞,那每个落入他们手中的白人是多么不幸啊!他们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白人的。”
“先生,不要太过激动!科曼奇人可以离开,这对阿帕奇人来说也是好事。否则他们一小时后还会失去他们的一位酋长的。”
老死神做了一个惊奇的动作。
“还有一位酋长,您说?啊,我猜着了!四天了,他有一匹出色的马并且比我们骑得快。就是他,一定的!”
“您指谁?”下士惊讶地问。
“温内图。”
“是的,就是他。科曼奇人刚一向西消失,我们就看到在东方,从弗里奥河过来了一个骑手。他来要塞是为了买火药和左轮手枪的子弹。这个红种人没有配戴他的部族的标志,我们不认识他。在购买中他得知发生了什么事。意外的是值勤的军官,弗里曼少尉正在场,这个印第安人就转向了他。”
“这太棒了!”老死神急切地喊道,“我也想要在场呢。他对军官说了什么?”
“只有这些话:‘很多白人将必须为此受到处罚,这样的行为发生在你们这里,你们却没有防止它或者至少是惩罚它!’然后他从商品出售处出来到院子里上了马鞍。少尉跟着他,惊羡于这个红种人骑的黑骏马,这个印第安人就对他说:‘我会比你们更诚实。我就此对你们说,从今天起在阿帕奇人和白人之间会发生战斗。你们使杀人犯自由,由此证明你们是阿帕奇人的敌人。所有从今天起流的鲜血都会使你们感觉得到!’”
“是的,是的,这是他的作风!”老死神说,“弗里曼少尉怎么回答的?”
“少尉问他是谁,这时这个红种人才说他是温内图,阿帕奇人的酋长。军官立即喊道,人们应该关上大门并将这个红种人逮捕。他有权利这样做,因为已经宣过战了,温内图在我们这里不是一个谈判者。但这个红种人大声地哈哈一笑,骑马把我们中的几个人撞倒,连同少尉,并且正像别的阿帕奇人先前做的那样,越过了围障。我们马上派了一队人去追赶他,但他们没有再看到他。”
“果不其然!现在要大打出手了!如果科曼奇人败了,要塞里的驻防部队该多么不幸啊!阿帕奇人不会让你们中的任何一个活命的。不过我们现在不想继续为没有结果的考虑耽误时间了,我们的时间很紧。你们平常没有客人来吗?”
“只有那么一次!前天晚上来了一位孤身骑手,他想去萨比纳尔,他自称克林顿。”
“克林顿,嗯!我想向您描述一下这个人。您听着,看是不是他!”
侦察员描绘克林顿,吉布森以前确实是已经用过一次克林顿这个化名,下士说明描述相符。然后我又给他看了照片,他又肯定地认出了要塞的来客。
“那你们受骗了,”老死神说,“这个人绝对不是想去萨比纳尔,他到你们这里来,是为了探探你们这里情况怎么样。克林顿属于您刚才说到的恶棍之列。他又同等待着他的团伙会合在一起了。此外也许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发生吧?”
“再多我就不知道了。”
“那我们没事了。就告诉少校,您遇到了我!不能告诉他我对于要塞中发生的事情是怎么想的,但相信我,如果您在履行您的义务时不那么懒散的话,您就已防止了大的灾祸和很多的流血。再见,孩子们!”
老人将他的马拨向一边骑马走了。在向骑兵们简短致意后,我们跟上了他。他们现在保持向北的方向,我们沉默着飞快地走完一段很长的路。老死神一直低着头沉思默想。西边的太阳就要落山了,最多还有一小时天就要黑下来,可是我们看到西南的天际还是一条像刀一样锋利的线一样横在我们面前。我们想今天到达利昂娜河,那里有树木生长,从远处看它们一定会显现出一条粗得多的线。因而可以推测,我们还没有接近我们今天的骑行目标。可能老死神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因为如果他的马想走慢一点,他就一再地重新驱赶它。终于就在日轮触到西边的天际时,我们在西南部发现了一条深色的线,它很快变得更为清晰了。最后由光秃秃的沙组成的地面又长上了草,而现在我们也注意到,不远处的树梢在诱人地向着我们招手。老死神这才允许他的马一步一步地走。
“在这个地区哪里有树,水就一定在它的附近。我们前面就是利昂娜河了,我们要在岸边宿营。”
不久我们就到达了树木那里。这是一片狭长的延伸在河两岸的小树林,树冠下生长着密密的灌木丛。河床很宽,但河水很少。不过我们到达的地点看来不适合渡河,因此我们慢慢地沿河向上游骑。经过短时间的寻找后我们发现了一个地方,在那里河水轻浅地在闪光的鹅卵石上流过。我们将马调过头去,老死神在前面,他的马正想将蹄子伸进水里去时,他停住了,下了马并蹲下去,聚精会神地察看河流的底部。
“好!”他点头道,“我早就料到了!在这里我们碰到了一条不能早些发觉的线索,因为干燥的河岸是由硬石块组成的,这样的石块不会留下任何印记。观察一下河的底部,先生们!”
我们也下了马,现在我们注意到,圆圆的大约比手大的凹坑在河中延伸。
“黑克托可以细看一下印迹,”老侦察员说,显然想要检验一下黑人的能力,“我想听听你怎么认为。”
黑人站在我们后面等着,现在他走上前向水中看去。
“曾有两个骑手渡过河去。”
“为什么你认为那是骑手而不是无主的马?”
“因为马的脚印很深。马一定驮着重物,而这重物是骑手。马不是并排走在水中,而是前后。在过去之前,为了饮水,也站在岸边。这里却不是站着,而是直接过去,也并排跑,只有它们必须顺从缰绳才会这样做。有绥绳的地方就有马鞍,上面坐着骑手。”
“你做得很好!”老人表扬道,“我不能解释得更好了。这两个骑手很急,他们连饮水的时间都没有给他们的马。但因为马不管怎样都会渴,而每个西部人首先关注他的马,我估计它们在对岸那边才可以饮水,因此对这两个人来说一定有一个理由先过河去。但愿我们得知这个理由。”
在研究印记时我们的马一口一口很响地饮着水。我们重又上了马并涉水过河,因为河在这个地方很浅,连马镫都没有触到水面。我们再次到了岸上,老死神说话了,他锐利的眼睛什么都不会漏掉的!
“我们找到原因了!你们看看这棵椴树,它的皮被剥到一个人能够够到的那么高。而这儿,是什么插在地里?”
他指着地上,两排细细的桩子插在那里,不比铅笔更粗壮更长些。
“这些桩子会有什么用?”老死神以一个教师的口气继续说道,像个教师给他的学生们上直观教学课,“它们同被削去的树皮有什么关系?你们看到变干的小韧皮片了吗?它们在这里洒得到处都是。这些地上的桩子是作针杆用的。你们也许曾见过编织架?人们借助它做成网兜、头巾和类似的东西。现在,这样的一个编织架就摆在我们的面前,只是它不是用木头和铁钉做的。这两个骑手用树的韧皮部分编成了一条又长又宽的带子。从木桩的排列可以看到,它大约有手掌宽,就是说已经更像一条腰带了。印第安人喜欢用这种由新鲜韧皮做成的带子或腰带包扎伤口,多汁的韧皮对伤口有清凉作用,当它干的时候又紧紧地收缩,尚可为一块受伤的骨头提供支撑。我估计两个骑手中至少有一个受了伤。现在向河里看!你们看到河底沙中两个贝壳形状的凹陷了吗?有两匹马在那里打过滚,只有印第安人的马会这样。人们拿去了他们的马鞍,使它们能恢复精神,人们只有在马还有一段艰苦的路程要走时才允许它们这样做。那么我们可以有把握地认为,两个骑手在这里呆了不超过做成初皮带所必需的时间,然后就继续骑马行进了。据此我们调查的结果如下:有两个骑印第安人的马的骑手在我们前面,骑手们至少有一个受了伤,他们急得不让马在河那边饮水,因为他们在这边看到了椴树,他们想用它的韧皮做绷带。在做好绷带后他们很快又骑马走了。从这里得出什么结论,朋友?——开动一下您的脑筋!”老人要求我。
“我愿试试,”我说,并使我的额头刻上沉思的皱纹,“但如果我没说对,您不能取笑我!”
“我不会的。我把您看作我的学生,而人们不能要求一个学徒有成熟的判断。”
“因为那是印第安人的马,我猜测它们的所有者属于一个红种人的部落。在此我不能不想起在英奇堡发生的事。阿帕奇人中有一个逃脱了,但却负了伤。温内图也急忙骑马离去了。他是在一刻不停地追赶那个受伤的阿帕奇人,因为他有一匹出色的马,也许不久就赶上了他。”
“不坏!”老死神点头,“您还知道得更多吗?”
“是的。对这两个阿帕奇人来说,重要的首先是尽可能快地赶到他们部族的人那里去,告诉他们在要塞中遭受的屈辱,并提醒他们注意,预计不久敌对的科曼奇人就会到来。因此他们才急如星火,也就是说他们在这里才抽出时间包扎伤口,因为他们此前想过,在河边也许可以找到树的韧皮。因此他们在这里使他们的马得到了最必要的休息以恢复精神,然后就立即继续骑马行进了。”
“正是这样,我对您很满意。我毫不怀疑那是温内图和幸存的和平谈判者。可惜我们来得太晚了,不能在外面草丛中发现他们的踪迹,但我能想得到他们选取了哪个方向。他们正像我们一样得越过格兰德河,走的是最直的路线,我们也会这样做的,这样我估计,我们也许还会偶然发现他们在场的某种迹象。但现在我们要找一个能露宿的地方,因为明天我们必须尽早动身。”
他训练有素的眼睛很快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地方,一个四周被灌木丛环绕的开阔的小场地,那里长着茂盛的草,我们的马立刻津津有味地吃起来。我们卸下马鞍,把它们拴在我们从拉格兰奇带来的套索上。然后我们就着剩余的食物存货吃了一顿简单的饭。
我同老死神的关系,正如我已经多次暗示过的,是学生同老师的关系。我完全照他的指示行动,因为他的安排和看法总是使我心说诚服。此外被他视为新手对待使我暗中很高兴,于是我就给他那种明显的乐趣,在我们所有人面前扮演老师的角色。在那时我更多地是故意装出不懂和笨拙的样子,像个初学者一样,只是为了使他高兴,使他的光芒在我们面前闪耀。
现在,在我们吃过饭后,我也问他我们是不是要点起营火,对此他立即显出一副嘲讽而狡猾的神气。
“我等着您这个问题呢,先生!您也许从前读过一些美丽的印第安人的故事?您肯定很喜欢那些漂亮的东西?”
“当然。”
“嗯,是的!这读起来挺不错,一切都进行得那么顺利。人们点起烟斗或雪茄,坐到沙发上翘起腿,沉浸到图书出租处寄来的美丽的书中去。但只要你亲自走出去到原始森林中,到遥远的西部去,那里情况也许跟在这些书中能读到的有些不同。这些故事的编写者是相当了不起的小说家,我也怀着紧张的心情欣赏这样的作品。但这些人大都没到过西部,他们很懂得把诗意同现实结合起来。不过在西部,人们只同现实打交道,而诗意至少是我还没有发现。在书中人们读到一堆烧得很旺的营火,上面烤着一块多汁的野牛里脊肉。但我对您说,如果我们现在点起一小堆火,焦味会把每个在直径四里范围内游荡的印第安人都引过来的。”
“这可能吗?”
“您也许还会得知,红种人有什么样的鼻子。如果他们没有闻到烟味,马也会嗅到的,它们通过每次不愉快地打响鼻把它泄露给主人,打响鼻是马逐渐形成的习惯,已经使许多白人丧了命。因此我认为,我们今天不要一堆营火的诗意。”
“但也许不用担心,”我多嘴多舌地说,“印第安人不会在我们的附近,因为科曼奇人还不可能在路上。在谈判者回到家和随后信使们把不同部落的骑手们召集起来之前,一定要经过一段相当长的时间。”
“嗯!这样的一个新手竟能做多么美妙的演讲啊!可惜您忘记了三点。首先我们正是在科曼奇人的地区;其次他们已经成散兵队形一直到了墨西哥那边;再次留下来的骑手也不是慢慢才被召集起来,而是无论如何早就集合起来并为出征武装好了的。或者您以为科曼奇人会这么蠢,没有准备好动身就杀死了阿帕奇人的使者?我告诉您,对使者的出卖绝不是一种一时愤怒的结果。它在此前就被预谋好和决定了。我估计,在格兰德河边已经有足够的科曼奇人,对温内图来说不被注意地从他们旁边经过恐怕将很困难。”
“那您是同情阿帕奇人了?”
“暗中同情,是的。他们遭到了不公正的待遇,但理智禁止我们袒护哪一方。如果我们安然到达了我们的目的地,并且没使我们想起来同一方或另一方有瓜葛,我们就会很高兴了。此外我没有理由怕科曼奇人,他们认识我。我从来没有蓄意伤害过他们,而且常在他们那里受到友好的接待。他们最著名的酋长之一白海狸甚至是我特殊的朋友。我为他做过一件事,他向我许诺永远不会忘记它。那发生在雷德河那边,他受到一队契卡索人的袭击,如果不是我赶到,他肯定丢了带发头皮[注]和性命。这种友谊现在对我们来说很重要,如果我们偶然遇上了科曼奇人并且受到他们敌意的对待,我就要说出这件事来。我们必须为一切情况做好准备,并且表现得要像我们是在敌人的土地上。因此我们不能五个人同时睡觉,而是一个人必须站岗,岗哨要一小时一小时地替换。我们用不同长度的草根儿抽签,决定岗哨的顺序。这使每个人都有五小时的睡眠时间,这样我们就可以够了。”
侦察员削了五根草棒,我是最后一个哨卫。这时已是夜里,天完全暗下来了。只要我们还没睡,我们就不需要岗哨,而我们没有一个人有兴致睡觉。我们嘴里塞着雪茄,正享受一场热烈的谈话,这场谈话因为老死神讲了几次他的经历而变得格外引人入胜,尤其是他的冒险经历会使我们在听的时候受到教益。时间就这样过去了,可能是夜里十一点了,这时老死神突然停止了讲述,聚精会神地倾听。我们的一匹马打了一个响鼻,并且是以一种那么奇特的方式,就像是兴奋或吓着了,我也立即注意到了。
“嗯!”他咕哝道,“到底怎么回事?我对科尔特西奥说,我们的两匹老马已经去过草原了,我说得不对吗?只有驮过西部人的马才这样打响鼻。附近一定有某些可疑的事情,但你们不要四处看,朋友们!在灌木丛之间漆黑一片,如果我们尽力睁大眼睛在这样的黑暗中想看到什么,敌人就能注意到眼睛的光彩。你们平静地向下看吧!我自己会向四周张望并把帽子拉到脸上的,这样我的眼睛就不会引起注意。——听!又一次!”
响鼻又打了一次。有一匹马——也许是我的马——用蹄子踏地,看来想挣脱套索。我们不说话,老死神压低声音警告说:
“你们怎么现在这么突然地一声不吭了!如果真有人在附近偷听我们,他现在会从沉默中注意到,马的响鼻引起了我们的注意并使我们产生了怀疑。继续谈吧!讲些什么,不管是什么!”
但在我们其他人假装进行交谈中间,黑克托悄声说话了:“我知道人在哪里,我看到两只眼。”
“好!但别再看过去了,否则他也看到你的眼睛了!他在哪里呢?”
“在黑克托拴他的马的地方,右边野洋李灌木丛中,藏得相当深,两个点发出相当微弱的光。”
“我们要看看。我会潜到这个人的后面去并稍稍掐住他的脖子。不用担心会有好几个人在那里,那样的话我们的马表现的也许会不一样。那么低声谈下去吧!这有两个用处,首先这个人以为我们不再疑虑,其次你们的谈话会掩盖我的动静,那是我在这种黑暗中很难避免的。”
朗格压低声音向我提出一个问题,我以同样的方式回答他,由此引出一场争论,我给了它一种轻松愉快的色彩,以便我们有笑的理由。无拘无束的笑也许最适合于偷听者确信我们心无牵挂,并使他听不到一点老死神接近的声音。格奥尔格和黑克托也赞同,这样我们大约有十分钟的时间声音相当大,直到可以听到老死神的声音。
“嗨!别再像狮子一样吼叫了!没有必要了,我捉住了他。我会把他带过去的。”
我们听到在那边拴黑人的马的地方发出窸窣声,然后老人迈着沉重的脚步过来了,把他负着的重物放在我们面前。
“就这样!”他说,“这是一件容易的事,因为你们弄出的嘈杂声大得使这个印第安佬甚至连地震都不能听到了。”
“一个印第安人?那么还有几个在附近了!”朗格问道。
“可能。现在我们还是想有一点光,以便能看看这个人。我在那前面发现了干枯的树叶和一棵枯死的小树,我去取来。暂时看着这个红种人!”
“他一动不动。死了吗?”铁匠继续打听。
“没有,但他的神志有些不清。我用他自己的腰带把他的手绑在了背上。在他清醒之前,我会回来了。”
老死神去砍小树,然后我们用刀子把它劈小。我们有打火机,不久就点着了一堆小火,它的光足够使我们仔细地观察被捉住的人。木柴很干燥,几乎没有烟尘飘散。
我们打量这个红种人。他穿着带皮穗子的印第安人裤子,一件同样的猎衫和没有任何装饰的简单的鹿皮鞋;头发编成两条长长的辫子垂在头的两侧;他的脸用颜料画过,在黄底子上是黑色的横线;他的武器和挂在他的皮腰带上的东西,老死神都给他拿走了,这些武器是一把刀子和带有皮箭袋的弓,同一条皮带扎在一起。这个红种人一动不动地闭着眼睛躺在那儿,死了一样。
“一个普通的战土,”老死神说,“他甚至连曾经杀死过一个敌人的证明也没有带在身上。他既没有在腰带上挂一个失败者的带发头皮,绑腿也没有用人发穗子装饰。他也没有药囊,也就是说他要么还没有名气,要么他的药丢失了。现在他被用作暗探,因为这是一件危险的事情,这时他可以表现突出一些,战胜一个敌人,重新获得名声。看,他动了!他会马上苏醒的。安静!”
俘虏伸了一下手脚,深吸了一口气。当他感觉到他的手被绑着时,他吓得浑身一激灵。他睁开眼,试着要跳起来,却又倒下去了。现在他用冒火的眼睛盯着我们,当他的目光落在老死神身上时,他脱口而出:
“科沙佩微!”这是科曼奇人的词,意思正是“老死神”。
“是的,我是,”侦察员点头,“这位红种人战士认识我吗?”
老死神说的是英语,红种人用同样的语言回答他,这种语言他当然掌握的不完善,话语之间夹杂了相当多的科曼奇人的词。
“科曼奇人的战士对用这个名字的人知道得很清楚,因为他在我们那里呆过。”
“我从你脸上画着的战争的颜色就已经看出,你是一个科曼奇人。你的名字是什么?”
“我失去了名字,并且将永远不再重新用一个。我要出去把它找回来,但我落入了你们的人的手中,使自己蒙受辱骂和耻辱。我请求你们把我杀死。如果你们在刑讯柱上炙烤我的躯体,我会唱起战歌,而你们不会听到任何抱怨的话。”
“我们不能满足你的请求,因为我们不是不通人情的人,而是你的朋友。我俘虏了你,因为天这么黑,我不能断定你是一个科曼奇人,你们是跟我们和睦相处的。你会保全性命,还会做成许多伟大的事业,使得你获得一个名字,在你面前的敌人会瑟瑟发抖。你自由了。”
侦察员给他松了绑。但这个科曼奇人可没有高兴地跳起来,他静静地躺着,就像他还被绑着一样。
“我不要自由,”他说,“你们杀了我吧!”
“我没有任何理由这样做。为什么我应该杀死你?”
“因为你用计谋胜了我并捉住了我。如果科曼奇人的战士们知道了这件事,他们会把我赶走,并且说我先失去了药和名字,然后又落入了白人的手中,我的眼是瞎的,耳朵是聋的,我将永不配戴上战士的标记。”
这个印第安人说这些话时,神情如此忧伤,使我很同情他。我听懂了他所有的话。他说着夹杂了很多科曼奇语的英语,我是相当熟悉科曼奇语的。酋长火星曾是一位好教师。
“我们的红种人兄弟没有在头上顶着任何耻辱,”我在老死神能回答之前赶快说明,“你被一位像科沙佩微这样著名的白人智胜,不是什么羞耻。此外科曼奇人的战士们永远也不会得知你做过我们的俘虏,我们会对此守口如瓶。”
在回答时我尽力避免顺便用到科曼奇语,这就与我新手的角色不太适合了。这个红种人也是这样理解我的,正像他马上表现出来的一样。
“科沙佩微会证实吗?”他问。
“是的,”老人同意,“我们会做得就像我们和平地相遇了。我是你们的朋友,因此你一认出我就径直地向我骑来。”
“我著名的白人兄弟说了令我高兴的话。我相信你的话并能够起来,因为我将不带着辱骂回到科曼奇人的战士们那里去。只要我的眼睛看得见太阳,我就会感激你们这些白人保守秘密。”
他坐起来,做了一次深呼吸。从他涂抹的色彩很重的脸上觉察不到他内心的激动,但很显然,我们解除了他的心头负担。
“我们的红种人朋友看到了,我们对你一片好意,”现在老侦察员把谈话继续下去,“我们希望你现在也把我们看成朋友,并坦率地回答我的问题。”
“科沙佩微可以问了。”
“你独自出来,也许只是为了逮住一个敌人或一只危险的动物,以便你可以带着一个新名字回到帐篷中去?或者还有别的战士们跟你在一起?”
“像那边河流中的水滴那么多。”
“你是想以此说明,全部的科曼奇战士都离开了他们的帐篷?”
“他们出动,是为了取得他们敌人的带发头皮。”
“哪些敌人?”
“阿帕奇狗。从阿帕奇人那里发出一股臭气,一直冲进了科曼奇人的帐篷。因此我们骑上马,把这种丛林狼从地上清除掉。”
“此前你们听了年老明智的酋长们的建议了吗?”
“年迈的战士们开会并决定进行战争,然后巫医必须询问大神,结果马尼图的回答是令人满意的。从科曼奇人的宿营地直到大河,白人把它叫做北方的大河,已经聚集着我们的战士们。自从战斧从一个帐篷扛到另一个帐篷,太阳已经落下了四次。”
“你属于这些战士分队中的一个吗?”
“是的,我们驻扎在河的上游。暗探们被派出去探查这个地区是否安全,我走侧面来到了这里,我闻到了白人的马的气息,所以我爬入灌木丛之间,想知道你们的数目。但这时科沙佩微袭击了我并在很短的时间内绑住了我。”
“有多少科曼奇的战士驻扎在那上面?”
“一百人”
“谁是他们的头目?”
“大熊,一位年轻的酋长。”
“这个人我不认识,我还从未听说过他的名字。”
“他几个月前才得到了这个名字,因为他在山中杀死了灰熊并带来了它的皮和爪子。他是白海狸的儿子。”
“哦,这个人我认识!他是我的朋友。”
“我知道,因为我在他那里看到了你,那时你是他的客人。他的儿子大熊,也会友好地接待你的。”
“大熊同他的战士们驻扎的地方离这里有多远?”
“不会超过半小时。”
“这样我们会请求大熊,允许我们做他的客人。请你给我们带路!”
不到五分钟,我们上了马继续骑行。印第安人骑在我们前面,他领着我们先在树丛中穿过,直到进入了开阔地带,在这里他转而顺流而上。
过了足有十五分钟后,有几个黑影出现在我们面前,那是营哨。这个红种人同他们交换了几句话,然后就离开了,我们却必须停下等候。过了一会儿他回来接我们。天空黑漆漆一片,看不到一颗星星。我努力地左右看,但却什么都不能分辨。这时我们又必须停下了。
“我的白人兄弟们不要再向前行进了,”暗探说,“科曼奇人的战士们在出战期间是不点火的,但现在他们确信,没有敌人在附近,这样他们将生起火来。”
他倏忽一闪就去了。不一会儿我就看到一个闪闪的小点,有一个大头针的针头那么大。
“那是朽木。”老死神解释说。
“什么是朽木?”我询问道,又一次装成不懂的样子。
“草原打火机。两根木棒,一根宽的和一根薄的。宽的有一个小的凹陷,里面填塞着朽木,也就是中空朽掉的村那干燥的腐烂部分,这是最好的火棉。然后薄的小木棒就被放入凹陷中的朽木里,并用两手很快地像搅棒一样活动。通过摩擦火棉变热并最终成为大火。看!”
一个小火苗燃烧了起来,并成为大的由一堆干燥的树叶引着的火苗。不过一会儿火苗就又低下去了,因为印第安人不允许任何闪耀的火光太明亮了。火在中心这儿烧起来了,以这种方式火势很容易能被控制,当火苗熊熊燃烧起来时,我看到了我们处的位置。我们停在树下,周围被印第安人包围,他们手里拿着武器,只有几个人有长枪,其他人装备着长矛、箭和弓,但所有的人都带着战斧和刀子。当火苗落下去时,我们得到了下马的指示。我们出于对白海狸和老死神友谊的信任同意了这个要求,我们也听便人们牵走了我们的马。武器我们还是留着的,带着它们我们感到即使在严重的情况下也可以战胜那一百个科曼奇人。
我们走近火堆,只有一个战士坐在那里。人们从他身上看不出他是年轻还是年老,因为他的脸也到处画满了战争颜色;他把头发编成了一个高高的发冠,上面插着白色战鹰的羽毛;他的腰带上挂着两张带发头皮,在两条绕着他的脖子下来的细绳子上固定着药囊和和平烟斗;他的膝盖上横放着长枪,一件二三十年代的老玩意儿。他留心地一个一个打量我们。
“他很骄傲。”老死神用德语说,为了不让红种人听明白,“我们要向他表明,我们也是酋长。你们坐下吧,让我来说!”
他在酋长对面坐下,我们也一样,只有黑克托站着。
“嗬!”这个印第安人恼怒地喊道,还说出几个含糊的词。
“你懂白人的语言吗?”老死神问。
“懂,但我不说,因为我不喜欢。”大熊回答,老死神急忙翻译给我们。
“请你现在说!”
“为什么?”
“因为我的同伴们不懂科曼奇人的语言,可是他们必须知道我们在商谈些什么。你说你能讲英语,如果你不那样做,他们不相信你能。”
“嗬!”他喊道,然后他就用不流利的英语继续说,“我说了我能,我不撒谎。如果你们不相信,那你们就侮辱了我,我会把你们杀死!为什么你们敢于跟酋长坐在一块儿?”
“因为我们作为酋长有权这样做。”
“你是谁的首长?”
“侦察员的酋长。”
“这个人呢?”他指着朗格。
“制造武器的铁匠的首长。”
“这个呢?”他指的是格奥尔格。
“这是他的儿子,他做战斧,人们用来劈开脑袋的。”
看来这一招终于有了一点作用,因为这个红种人变得有些平易近人了。
“如果他能够做战斧,那他就是一个心灵手巧的酋长。这边这个呢?”他向着我点头。
“这个著名的首长从一个遥远的国家远渡重洋来到这里,想认识科曼奇人的战士们。他是一个智慧的酋长,并与一切做事不公的人斗争。”
这些话看起来超过了红种人的理解能力。他细心地观察我,然后说:
“这样他也许属于聪明和有经验的人之列了?但他的头发不是白的。”
“在那个国家男孩子生下来就马上像这里的老人们一样聪明。”
“那大神一定很喜欢这个国家。但科曼奇人不需要任何智慧和外来的帮助,我们自己已足够聪明,知道什么对我们的幸福是必需的,并且强大得足以通过斗争取得我们的权利。看起来智慧也同这个白人来到了这个国家,因为他敢于闯入我们的战途。如果科曼奇人的战士开战了,我们不会容忍任何白人在身边。”
“看来你不知道,你们的使者在英奇堡说了什么。他们保证,他们只想同阿帕奇人打仗,但会一直友好地对待白人。”
“他们也许信守他们说过的,但大熊却不在场。”
红种人迄今为止几乎是敌视地说话,而老死神却友好地给予回答。现在老死神认为改变他的语气是妥当的。他突然生气地发怒了:
“你这样说话?你究竟是什么人,敢在科沙佩微面前说这样的话?大熊是谁?我还没有在任何营火旁听到过这个名字。你父亲叫什么名字?”
看起来首长被老死神的胆量惊得呆住了。他有一阵目不转睛地盯着说话人的脸。
“科沙佩微,大熊应把你拷打至死吗?”
“你不会这样做的!”
“大熊是科曼奇人的一个酋长。”
“大熊?当我猎获第一只熊时,我是一个男孩,从那个时候起我杀死了那么多的大祸熊,我可以用它们的爪子挂满我的全身。谁猎获了一只熊,他在我的眼中还远远不是出众的英雄。”
“那就看看挂在我腰带上的带发头皮!”
“哼!要是我从所有我战胜的人身上取下带发头皮上的发卷儿,我就能用它们把你所有的这群战士装束起来。这也没有什么!”
“大熊是那位伟大的酋长白海狸的儿子!”
“这个我宁可承认是一种介绍。我同白海狸抽过和平烟斗,我们互相起誓,他的朋友也应该是我的,我的朋友也应该是他的,并且一直信守诺言。但愿儿子的想法也跟父亲一样!”
“你说得很大胆。你把科曼奇人的战士当做老鼠,狗只要愿意就敢冲他们狂吠?”
“你说什么?狗?你称老死神是一只人们可以随意揍的狗?如果你是这样想的,我会马上把你送到永恒的墓地去!”
“嗬!这里有一百个人呢!”红种人用手向四周一指。
“哼!”老人回答说。“我们坐在这里,我们跟你的一百个科曼奇人一样会算数。他们所有的人都不能防备我把一颗子弹打入你的身体。然后我们也会同他们说一句话。看这儿!我有两只左轮手枪在这里,每只装着六颗子弹。我的四个同伴也这样武装的,这样就有六十颗子弹,然后我们还有卡宾枪和刀子。在我们被制服之前,你的战士的一半一定死了。”
也许还没有人以这种方式同酋长说过话。五个人对一百个人!而老人的举止却如此地毫不惊慌,这对红种人来说是不可思议的,于是他说:“你一定有一种强大的药物!”
“是的,我有一种药物,迄今为止它把我的每个敌人都送上了死路,以后也会这样。我问你,你是想把我们当做朋友还是不想?”
“大熊要同战士们商量。”
“一个科曼奇人的酋长一定要向他的下属讨建议?我迄今为止还不知道。但因为你说了,我不得不相信。我们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酋长,就是说我们比你有更大的声望和权力,因此不能跟你一起坐在火旁,我们会骑上我们的马离开。”
他站起来,仍旧把两只左轮手枪拿在手中,我们也起来了。大熊从他坐的地方跳起来,就像被一条游蛇刺了一下。他的眼睛发红了,他的嘴唇张开了,白色的牙齿闪闪发光。他肯定在同自己进行一场艰难的斗争。如果动手打了起来,我们就有可能必须用生命为老人的果敢付出代价。但同样确定的是,很多科曼奇人此前被我们杀死或打伤了。这个年轻的酋长知道,这样的一种旋转手枪是多么可怕的一种武器,并且他将是第一个被子弹打中的人。他要为发生的一切向他的父亲负责,并且在印第安人那里一个人即使从没有被迫造成一种严重的后果,一旦他做了,就要听命于一种铁的纪律和毫不留情的法律。如果关系到维护战纪,一个人会把他自己的儿子们推向死路。如果一个人证明自己在战斗中怯懦,他就会遭到普遍的轻视,没有部落,甚至没有一个敌对的部落会接受他。他被驱逐在荒野中,到处漫无目的地游荡,并且只有回到他的部落的附近,在那里进行漫长、最痛苦的自杀,为了至少证明他能够忍受疼痛,才能稍微再闯出一个诚实的名字。然后这对他来说也是惟一的一个方法,使通向永恒墓地的道路向他敞开。
这样的考虑现在也许正在红种人的脑海中闪过。他应该开始战斗,然后必须对他的父亲说,或者如果他倒下了,通过幸存的人报告,他不能够自制,他为了扮演酋长的角色,拒绝他父亲的朋友享有客人的权利,并把他父亲的朋友和其同伴们像丛林狼一样地对待!老死神一定料到了这些权衡,当他现在站在红种人面前,手指扣在两把左轮手枪的扳机上,镇定地看着酋长闪着怒火的眼睛时,他脸上没有一丝忧虑的样子。
我不得不说,老人表现得就是了不起,他在一切方面都完全说出了我的心里话。如果我处在他的位置,我会有同样或类似的表现的。
“你们想走?”这个印第安人终于喊道,“你们的马在哪里?你们不会得到它们的!你们被包围了!”
“你跟我们一起!想想你的父亲白海狸!如果我的子弹打中了你,他不会蒙住你的头并为你的死发出怨言,他反而会说:‘我没有儿子,被老死神射死的是一个没有经验的男孩,他不尊重我的朋友们并只听从无知的声音。’看,我怎样站在这里!我看起来像害怕吗?我不是出于害怕这样对你说话,而是因为你是我的红种人兄弟的儿子,我希望他会为你感到高兴。现在决定吧!对你的人说一句错话,做一个错误的动作,我就开枪,战斗开始!”
首长完全一动不动地大概还站了足有一分钟。从他身上人们看不出来在他内心中发生着什么变化,因为颜料像糨糊一样厚厚地涂在他的脸上。但突然他慢慢坐了下去,从细绳上解下和平烟斗。
“大熊将同白人一起吸和平烟斗。”
“你做得很好。谁想同阿帕奇人的队伍战斗,不能使白人也成为自己的敌人。”
我们也坐下了。
大熊从腰带中抽出他的小袋,用烟草代用品,就是用野生大麻叶混合成的烟叶,塞满烟斗。他点着它,又站了起来,做了一番简短的讲话,在里面和平、友谊、白人兄弟这样的的说法出现的频率很高,他吸了六口,把烟喷向空中、地上和东西南北四个方位,然后把烟斗递给了老死神。老人也作了一番相当友好的讲话,抽了同样的次数,把烟斗给了我,并说明他代表我们所有的人说过了,我们只需模仿着袖那六口烟。然后和平烟斗传给了朗格和他的儿子,黑克托被略过去了,不过尽管如此黑人还是被包括进了我们的和平同盟。这个隆重的仪式过去后,站着的科曼奇人围着我们坐成一个大圆圈,暗探得过来讲述怎样遇到我们的。他报告了,没有提到他被老死神逮住。在他又走开之后,我让人把黑克托领到马那里去给我取雪茄来。科曼奇人中只有酋长得到一支。如果我对普通战士也这么友爱,那就会损害我“酋长的名誉”。看来大熊知道雪茄是一个什么样的东西,他的脸迅速地舒展开了,当他点着它后,在抽头几口时发出一种满意的声音,然后他非常友好地问起我们此行的目的。老死神认为没有必要告诉他真相,只是向他解释,我们想追上几个白人,他们去格兰德河那边,想到墨西哥去。
“这样我的白人兄弟们可以与我们同行了,”红种人说,“我们一找到我们要寻找的一个阿帕奇人的线索就动身。”
“这个阿帕奇人会从哪个方向来?”
“他到过科曼奇人的战士们同阿帕奇人商谈的地方,白人们把这个地方称做英奇堡。他应该被杀死,但他逃脱了。不过他还是中了几颗子弹,这样他肯定不能长时间地呆在马鞍上。也许我的白人兄弟们碰到过一个受伤的阿帕奇人?”
很显然他指的是温内图带过河去并在那里包扎伤口的谈判者。酋长对于温内图明显是一无所知。
“没有。”老死神回答,他不想出卖温内图。他没有说谎,因为我们只看到了踪迹。
“这样这条狗一定窝在河边更下游的地方,他的伤势不容他骑得更远了,科曼奇人的战士们准备好了,只要阿帕奇人从英奇堡逃脱,就在河的这一边迎住他们。”
听起来这对温内图很危险。我当然确信,科曼奇人不会发现河中的印迹,因为我们的马已经把它踏坏了,但削了皮的树和“编织架”可能会引起他们的注意。如果他们四天前就已经驻留在这个地区,那就很容易推测,那两个阿帕奇人已经落入了他们的一个分队手中。大熊对此一无所知还不能证明事情没有发生。狡猾的侦察员,他什么都想到了,就说:
“如果我的红种人兄弟们去找,你们会发现一个地方,我们过河到了那儿并削了一棵树的皮。我有一处旧伤口又裂开了,必须用树的韧皮包扎。它是一种绝妙的药物,我的红种人兄弟也许记得。”
“科曼奇人知道这种药物并常常使用它,我的白人兄弟不是对我说什么新鲜事。”
“我希望科曼奇人勇敢的战士们没有理由现在再去检查这种药物。我祝你们获得胜利和荣誉,因为我是你们的朋友,我很遗憾不能同你们呆在一起。你们在这里搜寻一个阿帕奇人的踪迹,我们却必须赶快前行,好赶上那些白人们。”
“那么我的白人兄弟们会遇到白海狸,他会很高兴见到你们。大熊会派一个战士陪送你们,他会领你们到白海狸那里去。”
“你的父亲,那位著名的酋长正在哪里?”
“如果我的兄弟们在这里向着太阳落山的地方行进,你们就到了纽埃西斯河,然后到它的支流特基河。之后你们必须越过奇科河,从那里有一片大沙漠一直伸展到埃尔姆河。在这个荒漠中白海狸的战士们到处巡视,不放任何人过河中浅滩。”
“天哪!”侦察员失声叫道,不过他很快镇静地补充说,“这正是我们必须走的道路!我的红种人兄弟的通知使我们很高兴,我也很高兴能再见到白海狸。但现在我们要去休息了,明天好赶路。”
“那大熊会指给我的兄弟们应该躺下休息的地方。”
酋长站起来,把我们领到一棵粗壮的叶子茂密的树那里,我们应该在那下面睡觉。然后他让人取来我们的马鞍以及被子。自从他同我们一起抽过和平烟斗,他就变成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人。他再次离开后,我们检查了鞍囊。一点东西都没少,我觉得这是很值得称赞的。我们把马鞍当枕头,裹进被子里,一个挨一个地躺下。不久科曼奇人也来了,尽管天黑,我们还是注意到,他们躺下休息时,形成了一个围着我们的圆圈。
“这不可以在我们这里引起任何怀疑,”老死神教导我们,“他们这么做,是为了把我们纳入他们的保护之中,不是为了要阻止我们逃走。如果我们和一个红种人抽过了和平烟斗,我们就可以信赖他。然而我们要想办法从他们这里走掉。为了温内图,我大大地戏弄了他们一番,因为我必须把他们从温内图的踪迹上引开。但我估计,渡过格兰德河对他已经很困难了,如果是另一个人,就根本做不成这件事。我相信他一个人是能的,令人忧虑因为他还带着一个伤员,我就很为他们担忧。不过现在让我们睡吧。晚安!”
侦察员祝晚安,我却谈不上睡觉,对温内图的担忧使我不得安宁。当东方开始发亮的时候,我还清醒着。我叫醒了同伴们,他们完全没有声息地起来,但立刻全体印第安人也站在我们周围了。现在在白天可以比在晚上微弱的火光下更好地观察红种人,涂画的脸和穿得光怪陆离的身形展现了一种奇特的引人入胜的景象。他们中只有几个完全遮住了他们的羞处,很多人挂着破烂的布片,但所有人都有强壮有力的身体,恰恰是科曼奇人的部落以拥有最魁梧的男子而出名。
酋长问我们是不是饿了,井敬献给我们一块多筋的肉,我们表示感谢,并说明我们还有备用的食物,虽然它只不过是一块相当小的火腿。大熊也向我们介绍了要陪同我们的人,这需要侦察员极大的机灵来拒绝这项建议。大熊最终放弃了,因为老人解释说,派一个向导陪送我们,这对有经验的白人战士们来说是一种侮辱,我们能够找到白海狸的人马。在我们又给山羊皮水壶装上水,为我们的马扣上几烟草后,我们说过了简短的告别辞动身了。我的表指向四点。
我们骑得很慢,开始时我们走的是草地,不久草地被沙土取而代之,我们就像到了撒哈拉沙漠,沙,只有沙。尽管是清晨时光,我们头上的太阳却已经刺目地照射下来了。
“我们一会儿可以开始小跑了,”老死神说,“尤其上午我们得快点儿,因为那时太阳在我们身后。我们的路是向西去,下午太阳照在我们的脸上,那就更费劲了。”
“在这单调的平原上,没有任何标识,人们不可能迷失方向吗?”我像一个所谓的新手问道。
老死神让人听到一种同情的笑。
“这又是您那些著名的问题中的一个,先生。太阳是最可靠的路标。我们的下一个目标是纽埃西斯河,离这里大约六里。如果顺利的话,我们在一小时内准会到达。”
侦察员让他的马小跑起来,我们也这样做。从现在起我们没有再说话,每个人都在关心怎样减轻马的负担,不做不必要的动作使它疲惫。大约一小时过去了,在此期间我们偶尔让马走上一段路,以便它们可以喘口气儿。这时老死神向前指去。
“看看您的表,先生!我们骑了将近一小时,现在纽埃西斯河在我们面前了。对吗?”
当然对了。
“是的,看,”他说下去,“钟表对我们这样的人来说几乎可以说是就在身体中。我甚至会在漆黑的夜里告诉您是几点钟,最多差几分钟。这个您渐渐也会学会的。”
一条深色的狭长带标出了河流的河道,不过这里没有树木,只有灌木丛。我们很容易找到了一个适合过河的地方,到了特基河河边,它的下游注入纽埃西斯河,从那里到奇科河。我们在十一点过后不久到达了那里,它的河床也同样几乎干涸了,里面只有有些地方有一摊肮脏的水,树和灌木丛根本不存在,稀疏的草是一副完全焦枯的模样。在河岸的另一边我们下了马,并从皮袋里倒水给马水喝,格奥尔格·朗格的帽子被用作桶。带来的草被马吃掉了,然后一小时后我们又向今天的最后一个目标埃尔姆河前进。走这段路程马显然已经累了,休整只略略使它们有了点精神,我们不得不缓步骑行。
7.骑士大庄园
中午,炽热的太阳光烤得我们焦渴难耐,沙深得使马简直是陷在里面艰难跋涉,这使前进更加困难。快到两点时我们再次下了马,给马喝剩下的水并稍事休息。我们自己不喝,老死神不容许。他认为我们忍受干渴能比马容易得多,马必须把我们驮过沙漠去。
他微微一笑:“你们表现得很勇敢。你们根本不知道我们走过了多少路程,我本想我们晚上才会到达埃尔姆河,但在两小时之内就会到了。没人能比我们更快了。”然后老人转向我,“最主要的是我对您感到吃惊。这些天来我都在观察您,我很惊异您是多么好地克服了骑行的劳顿。”
“哦,我在我的家乡就曾是一名好骑手!”
“有可能,但不仅仅如此。朗格先生和他的儿子及黑克托也是好的骑手,但和您不在一个水平上。您在马上的样子只有一个西部人或者一个长期在西部停留过的人才有。”
哎哟!那么我还是露出破绽了,将来必须更加小心。
“啊,您指姿势!”我漫不经心地说,“这是我从您那里看会的。您毕竟是我的老师,我努力在一切方面都做得跟您一样。”
老死神眯起一只眼睛,慎重地说:“您骗不了我!这些东西人们不是在几天中学会的,而是长期练习的结果。除非我注意到了,如果您真的学到了什么的话。”
“好吧,如果您这样逼我,我愿意承认,我曾经在西部呆过一阵,当然不是在这个地区。”
“为什么您对我隐瞒了这个?”
“隐瞒?”我显出吃惊的样子,“您没问我,因此我没对您说。”
“好吧!我也不反对!我不想介入您的事情中去。您当然是您自己的主人!”
我们继续行程,在行进中老人从向西的方向略向南拐。被问及原因时,他回答说:
“我在这条路线上有一位旧相识,我很想再见到他并趁这个机会向他打听。我们还没有碰到科曼奇人,总归是一件怪事。他们无论如何是更向河边行进了,这样长时间地寻找逃脱的阿帕奇人,他们干了一件多么蠢的事情!要是他们径直越过格兰德河,他们就已经把敌人当场逮住了。”
“他们心里会想,他们就是现在也还能这样做,”朗格说,“因为如果温内图和负伤者没有幸运地到达那边,阿帕奇人就不会预料到背信弃义的科曼奇人离他们有那么近。”
“嗯!正是我们看不到科曼奇人使我对温内图感到担忧。他们不再成散兵队形,而是看起来集合起来了,这是一个对阿帕奇人不利的信号。也许他们被抓住了。”
“在这种情况下温内图的命运会是怎样的呢?”
“恐怕难以想象。捉住了阿帕奇人著名的酋长,对科曼奇人来说会是一件还从未发生过的事件,它得以隆重的,就是说可怕的方式庆祝。温内图会在可靠的武装护卫下被押回科曼奇人的宿营地,只有女人、孩子和老人留在那里。在那里他会被照料和喂养得很好,使他以后能够尽可能长时间地承受刑讯柱上的痛苦。温内图必须得死,但不是很快地,不是在一小时内,不是在一天内。科曼奇人会小心翼翼逐渐地把他的身体撕碎,这样在死亡将他解脱之前,能有许多天过去。这配得上一位酋长的死亡,我确信,温内图在所有那些折磨中不会变一下脸色,而且会讥讽和嘲笑杀他的刽子手。我真为他担心,我坦率地对您说,我也许会冒生命危险去救他。按照一切可能的情况,科曼奇人是在西边我们的前面。我们稍向南骑,是为了到我一个老朋友那里去。从他那里我们也许会获悉格兰德河畔的形势怎样。夜里我们就住在他那里。”
“您的一个朋友住在这个地区?”我问道。
“是的。他是农场主,一个纯粹西班牙血统的墨西哥人。他的一个祖先曾被封为骑士,因此他也自称是骑士,因而他也给他的农场起了‘骑士大庄园’这个悦耳的名字。你们可以称他唐·阿塔纳西奥。”
在这些解释之后我们继续沉默地前进了。渐渐沙地浅了,大约下午四点时我们又见到了草原,骑马巡视的牧人在那里看管着他们的马、牛和羊。我们的马焕发了活力,走得更快了。树木突起在我们面前,我们终于看到一些白色的东西掩映在绿树丛中。
“这是骑士大庄园,”老死神解释说,“一座独特的建筑,真正的要塞。”
我们向建筑物走得更近了,不久就能辨出细部。一堵两人高的围墙环绕庄园一周,围墙装有一道高而宽的大门,门前一座宽阔的浮桥在一道深深的无水的壕沟上伸过。我们看不到这座建筑物的底层,因为它被围墙完全遮住了。第一层有些向后退,使四周留出了建回廊的地方,它用白色的亚麻布帐篷盖着,我们没有发觉有窗户;第一层上面是同样外形的另一层,它的底面又比下面的第一层更小,这样再次出现了一个回廊,它用平纹亚麻布封顶;这样底层、第一层和第二层就由三个围墙组成,它们之中更高的总是比在下面的小一点。围墙涂成白色,平纹亚麻布是同样的颜色,这样建筑物闪耀的光芒远远就能看见。当我们走得更近了,我们才注意到每一层上环绕四周的几行狭长的射击孔祥的墙眼,它们可能是作窗户用的。
“美丽的宫殿,不是吗?”老死神微笑,“您会为这座建筑物感到吃惊。我想看到幻想能夺取这所房子的印第安人酋长!”
现在我们骑过浮桥到了大门旁,门上安有一个小孔,旁边挂着一口钟,有一个人头那么大,老死神敲响了它。随后不久一只印第安人的鼻子和两片撅起的嘴唇出现在洞旁,里面传出说西班牙语的声音:
“谁在那儿?”
“主人的朋友,”侦察员回答,“唐·阿塔纳西奥在家吗?”
有两只黑眼睛向外看,然后我们听到了说话声:
“我多么高兴啊!死神先生!我马上放您进来。来吧,先生们!我会为您禀报的。”
只听门闩响了一下,然后大门打开了,我们骑马进去。放我们进去的人是一个肥胖的穿白色亚麻布衣服的印第安人,他关上大门,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就庄重地走过院子。
“我们有时间绕房子骑一圈,”老死神说,“一起来吧,看一下这座建筑!”
现在我们才可以看到底层,那上面也环绕着一排小射击孔。建筑物矗立在一个围墙包围的院子中,院子相当宽阔,长满了草。建筑物上除了射击孔,看不到一个窗户,也没有门。我们绕行了整个房子,却没有找到一个房门。印第安人还等在那里。
“人们究竟是怎样进入建筑内部的?”朗格问道。
这时底层上面的围廊上有一个人弯腰向下,想看看谁在下面。当他发觉印第安人时,他的脑袋又消失了,然后一架狭长的梯子放了下来,我们必须得爬上去。谁现在以为在第一层这里至少会有一个门,他就错了,还要继续向上才行。在第二层和屋顶那里又有仆人站着,也穿着白衣,他们放下第二张或第三张梯子,借助它们我们最后到达了平坦的有栏杆的平台上面。平台上铺着薄锌板,洒着厚厚的沙,中间有一个四边形的洞,形成一个进到楼内的楼梯的人口。
“在几百年前古老的印第安贝勃罗人的村落就已经是这样建造的,”老死神解释说,“没有人能毫无困难地进入院子。如果一个敌人竟然爬过了围墙,那楼梯就被拉高,使敌人站在没有门的建筑物前。在和平的时代,人们当然也可以不用大门和楼梯进入和上来,人们可以站到马上去,越过围墙,然后爬到第一个围廊上去。但在战争情况下我不想建议任何人去试,因为人们可以从这个有围栏的平台和从围廊里,你们看到了,用子弹扫射围墙前面的地带以及院子。唐·阿塔纳西奥会有约二十个牧人和仆人,他们每人都有一杆枪。如果有二十个这样的人站在上面,成百的印第安人都得死在他们手中。这种建筑样式在这边界附近很有益处,庄园主已经经受住和幸运地抵挡了不止一次的围攻。”
我们可以从房子的高处极目向四面眺望。我注意到,离此不远的房子后面,就是埃尔姆河流过。河流美丽清澈,我心里激起了想在里面洗个澡的热望。
在一个仆人的带领下,我们顺楼梯下去,这样就到了第二层一条长长的窄窄的走廊上,它被前面和后面两个射击孔照亮。两边都有门,而在后面的一边有一架楼梯向下通到第一层去。要从院中来到这里,人们就得在建筑物外面向上爬三个梯子,在里面又向下走过两架楼梯。这看起来很烦琐,但在本地区的情况下却是很有道理的。仆人消失在一扇门后,过了好一会儿才回来禀告说骑兵上尉先生等待着我们。在等待的这段时间里老死神向我们做了一些说明。
“如果他有点正式地接待你们,请对我的老朋友阿塔纳西奥不要见怪!西班牙人热爱形式,西班牙血统的墨西哥人保留了这一点。如果是我独自来了,他早就已经欢迎过我了。但因为有别人在场,无论如何要有一次国宾礼。比方说如果他穿军装出现,请你们不要发笑!在他年轻的时候他拥有一个墨西哥骑兵上尉的军衔,现在还喜欢穿着他过时的军装示人。他是一个好小伙子。”
这时仆人来了,领我们走进一间凉爽怡人的屋子,房间里贵重的陈设现在严重褪色了,三个遮住一半的射击孔透出一线微弱的光。在屋子的正中间站着一位高高瘦瘦的先生,雪白的头发和小胡子,穿着红色的用宽宽的金线镶的裤子,闪光的漆皮做的带靴刺的高马靴,靴刺的轮片有一个五马克硬币大小;制服上衣是蓝色的,胸前饰有很多金色条纹,金色的肩章显示的不只是一个骑兵上尉,而且是一个将军的军衔;他身旁挂着一把钢刃的马刀,它的扣环把手也是镀金的;他左手握着一顶三角帽,帽子的边沿满是金色的流苏,上面一边固定着一枚闪闪发光的别针,一边别着一根五彩的短羽毛。这位先生看起来像过狂欢节,如果人们凝视他苍老严肃的面庞和还很有朝气的亲切友好的眼睛,人们是不能忍心暗自发笑的。我们进来时,主人鞋跟相碰,靴刺发出了当的响声,并向上绷直了身子。
“白天好,我的先生们!非常欢迎你们!”
听起来很生硬。我们一言不发地鞠躬,老死神用英语回答他。
“我们很感谢您,骑兵上尉先生!因为我们正在这个地区,我很愿意给予我的同伴们这个光荣的机会,向您,为墨西哥独立而斗争的英勇战士致以问候。请允许我向您介绍他们!”
听着这些恭维话,一丝满意的微笑浮现在庄园主的脸上。他点头同意并同样用英语回答:
“好吧,死神先生!我很高兴认识您带到我这儿来的绅士们。”
老死神说了我们的名字。骑士向我们中的每个人——甚至包括黑人——伸出手并邀请我们坐下。侦察员问起夫人和小姐,庄园主立刻打开了一扇屋门,让两位已经准备好的女士走进来。夫人和蔼可亲,小姐美丽可爱,我们后来得知,小姐是他们的孙女。两位女士都着全身黑色的丝绸衣裙,就像她们正在出席宫廷晚宴。老死神急忙向两位女士走去,亲切有力地跟她们握手。朗格父子向她们鞠了一躬,黑克托咧着嘴,满脸都是笑意,并叫道:
“噢,夫人,夫人,您多么美啊!”
我走向夫人,托起她的手拉到唇边。这位夫人如此好意地接受了我的殷勤,她把面颊向我伸过来,接受我充满敬意的亲吻,这对我是一种极大的荣誉。小姐也一样。现在大家又重新落座,谈话很快就转到了我们此行的目的上。我们讲述了我们认为必要的东西,连同我们同科曼奇人的相遇。主人们极其用心地听我们说,我发觉他们时常彼此交换特有的目光。我们讲完之后,唐·阿塔纳西奥请求我们描述寻找的那两个人,我掏出照片给他们看。他们刚上看了一眼,夫人就叫道:
“是他们,是他们!一定的!不是吗,亲爱的阿塔纳西奥?”
“是的,”骑士赞同,“真的是他们。先生们,这两个人昨天夜里在我这儿。”
“他们什么时候来的,什么时候走的?”侦察员问道。
“他们深夜来的,显得很疲惫。我的一个牧人碰到了他们,把他们带到家来。他们睡了很长时间,午后才醒。从他们离开到现在至多才三个小时。”
“好!这样我们明天一定会赶上他们。我们无论如何会发现他们的踪迹的。”
“当然,先生,您会的,我们还会听到他们的消息的。我派了几个牧人追他们,牧人们会告诉您这些人骑向哪里去了。”
“您为什么派人追他们?”
“因为这些人以忘恩负义来报答我的好客。在他们骑马跑后,他们编造了一个消息,把一个马群的牧人打发到我这里来,在他不在的时候偷了六匹马,他们带着马迅速地跑掉了。”
“卑鄙!那么说不只是这两个人了?”
“不是。有一群化装的士兵跟他们在一起,他们要把刚征募的新兵送到墨西哥去。”
“那我不相信您的人会把马再带回来,他们跟小偷相比力量太弱了。”
“哦,我的牧人们精通武器,并且我挑选了最能干的小伙子们!”
“吉布森和奥勒特谈过他们的情况和计划吗?”
“一句话都没有。他们一个很爱说笑而另一个沉默寡言。我对他们充满信任,因为他们请求我,向他们展示一下我的房子的布置,他们甚至看到了受伤的印第安人,在一般情况下我在外人面前都要藏起他的。”
“一个受伤的红种人在这里?这个人是谁,你怎么遇到他的?”
骑士脸上浮现出一种自负的微笑。
“是的,先生们,现在你们会吃惊了。因为我收留了你们刚才讲述到的阿帕奇人的谈判者,温内图在利昂娜河边包扎的受伤的人。那是老酋长好人。”
“好人?聪明和热爱和平的阿帕奇人酋长?我一定要见到他!”
“您会看到他的,他在一种困难的状况下到了我这里。您要知道,温内图认识我,他来这个地区的时候,总是在我这里逗留作客,因为他知道,他可以信任我。他从英奇堡出来赶上了另一个酋长,好人胳膊上中了一颗子弹,大腿上又中了一颗。在利昂娜河边温内图为他包扎,然后他们马上又动身了。但创伤热把受伤的老人折磨得很厉害,而科曼奇人为了截获他,横穿沙漠成散兵队形搜寻。温内图是怎样不顾这些阻碍,将他一直送到了我的大庄园,对我来说现在还是一个谜。这样的事情也就只有温内图能办成。但他们到了这里不能继续走了,因为好人不能再在马鞍上坚持了,他是那么虚弱,高烧折磨着他。他失了很多血,在他超过七十岁的年龄这可不是小事。”
“这怎么可能!从英奇堡到这里,带着这样的伤坚持在马鞍上!他们骑过的路几乎共有六十英里。在这样的年纪只有一个红种人能忍受得了。请继续讲吧!”
“他们晚上来到这里并敲了钟,我亲自下去并认出了温内图,他向我讲述了一切,请求我收留他的红种人兄弟直到被接走。他自己必须尽快地越过格兰德河,把科曼奇人的背叛和逼近的消息通知他的部族们。我派我最好的牧人们护送他,为了得知他是否会成功地通过去。他们会护送他,然后带给我消息。”
“怎么样?”老死神急切地问道,“他过去了吗?”
“是的。这使我心安了。温内图很聪明,没有在莫拉尔河畔科曼奇人潜伏的地方过河,而是远远地在下游渡过了格兰德河。当然那里没有河中浅滩,河流湍急,游过去是有生命危险的冒险行为。尽管如此我的牧人们还是同他一起过去了,还把他护送了很远,直到他们有把握他不会再遇到科曼奇人了。现在温内图酋长已经通知了他的阿帕奇人,他们会恰如其分地接待敌人的。现在我们一起去老酋长那里吧,如果你们方便的话,先生们!”
我们站起来,同女士们告别,并向下到底层去。在下面我们看到自己像在上面一样的走廊里,我们进了左面最后一道门。
在这个凉爽的房间里躺着那位白发苍苍的阿帕奇人。我已经担心我在老死神面前玩的捉迷藏游戏要露馅了,好人会认出我,并将我作为老铁手来问候。不过老人没有认出我。烧虽然退了,但老人还是很虚弱,几乎都不能说话。他的眼睛深陷,脸颊塌了下去。温内图在医治伤口上是个行家。他替老人敷上了有疗效的药草并严禁揭开绷带。创伤热一过去,病人的生命就不再有什么危险了,只有大量的失血和发烧才会使他很虚弱。
在外面走廊里我向庄园主说明,我想在河中洗个澡。
“如果您想这样做的话,您就不需要先在楼梯上绕远,”他说,“我就在下面这里放您出去到院子里。”
“我想,这里没有门吧?”
“噢,有的,只是出口藏起来了!我让人装了门,为了如果哪一天敌对的红种人攻入了房子时我们有一条逃路。看,就在这里!”
墙边立着一个柜子,他把它推开了,我看到了一扇伪装的小门通向院子,小门在外面被灌木丛掩盖着。主人领我出去,指向外墙正对的地方,那里长着同样的矮树丛。
“从那里出去就到了河边!这是最近的路。不过您还是先在这里等一下!我要送给您一套舒适的衣服。”
这时大门上的钟被敲响了。唐·阿塔纳西奥亲自走过去开门,我跟着他。外面站着五个骑手,身体健壮,他们是被派去追盗马贼的人。
“怎么样?”他问道,“你们没有追回马?”
“没有,”一个人答道,“我们已经接近了他们,并从印迹中看到,我们一定会在十五分钟内赶上他们。但这时我们突然碰上了一种很多马的踪迹,它们从北方过来,同他们的合在一起,他们大概是碰上了科曼奇人。我们继续跟着他们,不久所有的人都在我们面前了。确实是科曼奇人,远远超过五百人,我们不能冒险。”
“完全正确,你们不应该为几匹马丢了性命。科曼奇人友好地对待那些白人了吗?”
“我们不能靠近他们看清楚。”
“他们向哪里骑去了?”
“向着格兰德河。”
“那我们对他们就没有什么好怕的了。很好,到你们的牧群那里去吧!”
这位好骑士可惜是在犯一个大错,因为我们后来得知,科曼奇人很快就从吉布森那里听说,受伤的阿帕奇人酋长留在骑士大庄园里。一队科曼奇人战士已经动身,要骑马到庄园来捉住好人,并且为唐·阿塔纳西奥对阿帕奇人的友好而惩罚他,他却马上平静地沿着楼梯上去了。一会儿下来一个仆人安赫洛,他请我跟他一块走,他领我去河边。在庄园前面是一片河中浅滩,但在这片浅滩下游水流却很深。在那里安赫洛站住不动了,他胳膊上搭着一套白亚麻布的衣服。
“这里,先生,”他说,“您洗完后,请您穿上这套衣服!您现在脱下的衣服,我可以立刻带走。然后您敲大门上的钟,我会给您开门的!”
他带着我的衣服离开了,我跳入水中。经历了白天的炎热和骑马的辛劳之后,在深深的河里潜水和游泳真是快乐无比。在我穿衣前,我在水里嬉戏了大约超过半小时的时间。当我的目光落到对岸时,我刚刚穿完衣服,我可以从我的位置穿过树丛向上游看,在那里河流有一个转弯。这时我看到来了一队骑手,一个接一个地像印第安人。我跑向大门敲钟,等待着我的安赫洛开了门。
“快到唐·阿塔纳西奥那里去!”我说,“印第安人从河的对岸向庄园来了!”
“多少人?”
“大概超过五十个。”
这个人在我说头几句时显得很震惊,当我现在对他报了数字后,他的脸上又有了一种平静的表情。
“没有了?”安赫洛问道,“那就不是那么严重。五十个哪怕更多的红种人我们对付得了,先生,我们对这样的拜访随时有准备。我不能上去找骑士先生,因为我必须立即把消息传给牧人们。拿着您的东西!请您在我身后用门闩别上大门,并赶快去找唐·阿塔纳西奥!但是请您在身后把梯子拉上去!”
“我们的马怎么样?它们安全吗?”
“是的,先生。我们把它们带到牧人们那里去了,这样它们可以吃草。你们的马是不可能被夺去的。”
现在安赫洛急忙去了。我在他身后关了门并沿梯子上到平台,赶紧在身后把梯子拉了上来。我刚一来到平台上,唐·阿塔纳西奥和老死神就从房子里面出来了。当我向他们报告五十个印第安人到来的消息时,庄园主一点儿也不吃惊。
“他们属于哪个部落?”他镇静地问。
“这我不知道,我不能看清他们脸上画的图形。”
“那么,我们不久就会得知的。要么是阿帕奇人,温内图派他们来接受伤的酋长;要么是科曼奇人,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是要跟一个侦察分队打交道,他们会问我们是否见过阿帕奇人。如果他们得到了我们的回答,他们会立即继续赶路的。”
“但我觉得他们还是有敌意的,”老死神说,“我建议您尽可能地采取防卫措施。”
“已经做了。我的每个人都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下必须怎样做。看,那边安赫洛跑向了最近的马!他将骑上一匹去通知牧人们,至多十分钟内他们就把牧群赶到一块了。他们有二十一个人呆在牧畜那里看守它们,其他人抵挡红种人。他们的套索是危险的武器,因为一个牧人在这上面比一个印第安人熟练得多,他们的卡宾枪比红种人的弓或老式枪射程更远,他们不用怕五十个印第安人。我们在这里庄园上反正是有防护的,没有一个红种人爬得过围墙。此外我还是可以指望你们的吧?你们加上黑人是五个装备良好的人员,我同八个在建筑物中的人加进来,加起来总共有十四个人,这样我倒要看看会把大门砸开的印第安人。噢,不,先生!红种人会相当和平地敲钟,进行他们的探询,然后又离去。如果暗探看到十四个武装良好的人在这上面站着,他会退让的,完全没有危险。”
老死神的脸仍旧表现出怀疑,他摇了摇头。
“我在权衡,我觉得令人忧虑。我确信我们要面对的不是阿帕奇人,而是科曼奇人。他们想在这儿干什么?一种纯粹的打探不能把他们引到这里来,因为如果有一队敌对的阿帕奇人在这里,那也得有印迹在。不,他们不需要在这里打听。这帮人有一个相当明确的理由恰恰是要到您这里来,唐·阿塔纳西奥,这就是负伤的酋长。”
“他们对他可是一无所知的!谁会告诉了科曼奇人呢?”
“吉布森,我们追捕的那个人,在您这里呆过的。您确实给他看过好人了。他向科曼奇人出卖了老酋长,好使自己跟那个部落更接近。如果这不对,我就不叫老死神。或者您对此怀疑?”
“这是可能的,在这种情况下科曼奇人将要逼我们交出伤员。”
“当然。您会这样做吗?”
“绝不!温内图是我的朋友,他将好人托付给我,我一定不辜负这种信任。科曼奇人不会得到伤员的。我们自卫!”
“这会使您陷入极大的危险。虽然我们会打退五十个人,但他们会力量增强十倍打回来,那样您就完了。”
“这由上帝决定。我会在任何情况下对温内图信守诺言。”
老死神向房子的主人伸出手去。
“您是一个真正的人,您可以信赖我们的帮助。科曼奇人的头目是我的朋友,也许我会以此使您免受打击。也许您也给吉布森看了围墙的密门?”
“没有,先生。”
“这很好。只要红种人不知道这些人口,我们就能够抵抗他们。现在下去吧,我们好取武器!”
在我游泳的时候我的同伴们已经被安排了房间,人们把他们的连同我的行装都搬了进去。我们到了那里,为我指定的房间在房子的前部,通过两个射击孔得到光线。房间里挂着我的枪,当我想从墙上把它取下时,我的目光落到了野外,我看到印第安人从树下出来,就在庄园前面河中浅滩所在的地方。他们骑马过了河,现在奔驰着向着这座建筑物来了,不是号叫着,而是像他们通常习惯的那样,诡诈地,静悄悄地。我觉得这很危险,我现在从他们脸上涂绘的颜色看出,那是科曼奇人,眨眼间他们就停在外面围墙边上了。他们用长矛、弓和箭武装,只有骑在前面的人,很可能是头目,手中有一枝枪。他们中有几个在马后拖着长长的东西,我以为那是帐篷的支柱,但马上意识到我弄错了。我赶忙离开小房间去通知别人。当我走进走廊时,老死神从对面的房间向我走来。
“注意!”他喊道,“科曼奇人爬上了围墙,他们带来了新砍的树当梯子。快到平台上去!”
不过事情的进展不像他期望的那样迅速。仆人们在比我们低一层楼的地方,对他们来说到平台去的路比对我们还远。连我们俩也无法赶紧爬上去,因为同时骑士和他的两位女士也走出来到了走廊上,不断地询问我们可怕的问题。在我们把楼梯抛在身后之前,可能已过去了几分钟,这样的一种情境下这是一段宝贵的时间,损失时间的恶果也立即显示出来了。当我们到达平台上时,第一个印第安人已经一跃而过了墙头,跟着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我们手中有武器,却不能再阻止他们进来,如果我们不想干脆将他们击毙的话。他们借助于新砍的树,以不同寻常的速度攀上了外墙,然后攀上了三个平台。“用枪瞄准他们!别让他们过来!”老死神命令道,“我们必须首先赢得时间。”
我算算有五十二个红种人,他们中到现在为止没有一个人发出一点声音,我们被他们彻底地突然袭击了。但他们毕竟不敢马上向我们靠过来,而是压在平台的边沿,摆好他们的弓和箭。长矛他们留在下面了,为了不致因为它们在爬的时候受阻。骑士向他们走了几步,以那种西班牙语、英语和印第安语的混杂语发问,这种混合语在边境地区被用作沟通理解的语言:
“红种人想在我这里干什么?为什么你们事先没有得到我的许可就进入了我的家?”
头目现在已拿起了他的枪,他向前走了几步。
“科曼奇人的战士来了,因为白人是他的敌人。今天的太阳是这个白人看到的最后一次。”
“我不是科曼奇的敌人,我爱所有的红种人,不管他们属于哪个部落。”
“这个白人撒了一个大谎。在这所房子里藏着一个阿帕奇人的酋长,阿帕奇人是科曼奇人的敌人,谁收留一个阿帕奇人,就是我们的敌人并且必须得死。”
“啊!你们难道想禁止我收留某个人,如果我乐意的话?谁在这儿说了算,你们还是我?”
“科曼奇人的战士们登上了这所房子,那么就是这里的主人。把阿帕奇人给我们交出来!或者你想否认他在你这里?”
“我可没想否认,只有害怕的人才撒谎,我却不怕科曼奇人,并且我想……”
“停!”老死神小声打断他,“别急,唐·阿塔纳西奥!”
“您认为我应该否认?”这个墨西哥人问道。
“当然,坦诚在这里纯粹是自杀。”
“自杀?这些人对我们的十四条枪能怎么样?”
“能做很多,因为他们现在在这上面了。他们中的大多数当然会倒下,但我们也会在身上挨几箭和几刀,阿塔纳西奥。即使我们胜了,幸存者也会搬来另外的五百人。让我试一下!我来跟他们谈谈。”
老死神转向红种人的头目。
“我的兄弟的话使我们大吃一惊,科曼奇人怎么想到一个阿帕奇人在这里?”
“我们知道。”头目坚持道。
“这样你们比我们知道得更多了。”
“你是想说我们弄错了?那你就是说谎。”
“你说我说谎,如果你重复这句话,你就必须用生命为此付出代价。你看到我们的枪对准了你,只需我一示意,它们就会开火,把你和你的人杀死。”
“但我们会派来更多的兄弟们。外面还有很多的科曼奇人战士,他们会把这所房子从地上清除掉。”
“他们一定过不了围墙。我们会从上面这里用那么多的子弹欢迎他们,使他们一个也剩不下。”
“这个白人真是吹牛皮。你为什么对我说话?难道你是这所房子的主人吗?你是谁,你叫什么,你敢于同科曼奇人的头目讲话?”
老死神做了一个轻蔑的手势。
“谁是科曼奇人的头目?你是一个著名的战士?或者难道你在智者中占有一席之地?你头发上没有戴战鹰的羽毛,而我在你身上也看不到任何酋长的标记,我却是白人的一个酋长。你们究竟是科曼奇人哪个部落的,你们为什么不先问问我是谁?我的名字叫做科沙佩微,我同科曼奇人的酋长白海狸拍过和平烟斗,我昨天也同他的儿子大熊谈过话并在他那里过夜。我是科曼奇人的一个朋友,但如果你们称我是一个说谎者,我会用一颗子弹回答你们。”
在红种人的行列中响起一阵嘟哝声,他们的头目小声地同他们说话。从他们打量老死神的目光中可以看出,他的名字给他们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在一阵简短的商议之后头目转向了侦察员。
“科曼奇人战士知道,科沙佩微是白海狸的一个朋友,但你说的不是一个朋友的话。为什么你向我们隐瞒阿帕奇人的存在?”
“我没向你们隐瞒什么,而是断言,他不在这里。”
“然而我们得知了相反的情况,而且是从一个白人那里,他已托庇于科曼奇人。”
“这个白人的名字是什么?”
“那个名字听起来像塔一希一哈一霍。”
“大约是加维拉诺?”
“是的,他是这样叫的。”
“那么科曼奇人就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我认识这个人,他是个坏蛋并且惯会说谎。科曼奇人战士会后悔庇护了他。”
“我的兄弟错了,那个白人告诉了我们实情。我们知道,温内图带走了好人,然后越过格兰德河逃脱了,但我们在他后面紧紧追赶。我们知道,好人一只胳膊和一条腿受了伤,我们甚至知道他现在所在的地方。”
“如果这是真的,就告诉我!”
“人们从这里下去三次到房子的底部去,在一道狭长的走廊左右两边的地方有很多门,人们打开左手最后一个门,在那里阿帕奇人躺在床铺上,因为身体虚弱,他不能离开屋子。”
“那个白人骗了你,”老侦察员平静地解释说,虽然他听到科曼奇人的话很震惊,“你在描述的地点不会找到任何阿帕奇人的。”
“那就让我们走下去,调查一下谁说的是真话,你还是那个白人!”
“这个我当然不会做。这所房子是为了那些有房主许可走进的人,而不是为了这样敌视地袭击它的人准备的。”
“按照你的话我们不得不相信,那个阿帕奇人就是在这里。白海狸命令我们来抓好人,我们会听从白海狸的命令。”
“你又错了。我拒绝你们实现你的愿望可不是因为那个阿帕奇人在这里,而是因为你的要求对我来说是一种侮辱。如果老死神说你们受骗了,你们就必须相信。如果你们尽管如此还是想强行闯进入口,那就试试好了!难道你们没有看出,我们有一个人就足以护卫人口?如果他站在下面楼梯旁,他能将你们中每个胆敢在这里下去的人击毙。你们在这里硬闯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但我会向你们提一个调解性的建议,下去到大门前并请求进入,这样我们也许会把你们作为朋友接待。”
“科沙佩微给了我们一个建议,它对你很适合,但不是对我们。如果你问心无愧,你也许就会让我们进入房中去,如果你不这么做,那我们就会呆在这儿并派出一个信使,把科曼奇人都带来。那时科沙佩微也许会被迫让我们进入。”
“肯定不会!即使来一千个科曼奇人,也总是只有一个人能在这里下去,并且立即以生命为此付出代价。此外你也派不出一个信使,因为他一离开了围墙的保护,我就会从这里用一颗子弹把他打倒在地。我是科曼奇人的一个朋友,但你们是作为敌人来的,我只能将你们作为敌人来对待。”
在整个过程中我们的枪都瞄准了印第安人。虽然他们登上了平台,但与我们相比毕竟还处于劣势。这一点他们的头目大概看出来了,于是他又开始小声地同他的人商谈。但我们的处境也不妙,老死神忧虑地抓耳挠腮。
“事儿很不妙。我们不能敌视地对待科曼奇人,如果他们叫来了别人,那我们就完蛋了。是的,如果我们能把阿帕奇人藏起来,使科曼奇人不可能找到他就好了!但这里没有藏匿之处。”
“那我们就把它造出来!”我建议道。
“造出来?”老人笑了,“您疯了吗,先生?怎么造呢?”
“您忘了那两道密门了吗?它们在后面,而科曼奇人站在前面。我把好人带到河边的灌木丛中去,直到科曼奇人离开为止。”
“这个想法不坏,”老死神认为,“我一时没有想起来。他也许能被带出去,但如果科曼奇人在外面设了守卫怎么办?”
“我相信不会。他们没有那么多人,有几个毕竟得呆在前面围墙边看马,这样就不能指望他们连在后面也派了人。”
“好,这样我们可以试试,先生,您可以同一个仆人承担起这件事。我们会安排得使他们看不到你们下去,然后我们就排在一起,使他们不能注意到我们中间少了两个。女士们可以帮助你们,当你们出去的时候,重新把小柜子推向前。”
“还有一个建议!”我插话道,“我们恰恰可以把女士们带进病人的房间?如果红种人看到女人们住在那里,他们会更加确信没有印第安人在那儿。”
“完全正确!”老骑士补充说,“您只需放几床被子,并从我妻子和孙女的房间中把吊床弄过去。用来挂吊床的钩子在每个房间都有。女士们应该立即躺到吊床中去。您在您刚才洗澡的地方可以为阿帕奇人找到最好的藏身之处,在那里密密盛开的矮牵牛花须向下一直挂到水中去。在那底下藏着我们的小船,如果您把那个阿帕奇人放进去,就没有一个科曼奇人能发现他。佩德罗可以同您一起去。您回来之后,我们才会允许科曼奇人进入房子的内部。”
于是我同那个仆人佩德罗不引人注目地下去到房中,在那里两位女士满怀忧虑地等待着事情的进展。当我们告知她们要怎样做时,她们很快就搬来了被子和吊床。那个阿帕奇人被裹进一条被子中,当他听说,科曼奇人在这里是为了搜索他时,他用微弱的声音说:
“我已见过很多冬天,我的日子屈指可数了。为什么好心的白人应该为了我的缘故让人伤害?我请求你们把我送交给科曼奇人,但要事先把我杀死。”
我简短地拒绝了,并断定老人没有从说话的声调认出我来。他的身体一定很虚弱,于是我们不假思索地把他架出了屋。小柜子被推到了一边,通过隐蔽的小门,我们顺利地把伤员一直送出去到了房前。到现在为止没有人注意到我们,外面有灌木丛,暂时遮蔽了我们。现在要尽快穿过院子,到围墙上极小的被灌木遮盖的门那里去。我们爬过去,又进入了灌木丛中,但现在在我们的藏身处最近的河流之间伸展着一条空阔的狭长地带,我们必须横穿过去。我小心地向外窥探,令我失望的是我看到了一个科曼奇人,他坐在地上,长矛、箭筒和弓放在面前。他在监视围墙的后面部分,看来要想实行我们的打算不可能了。
“我们必须再回去,先生。”当我指给他看红种人时,佩德罗用西班牙语说,“我们虽然可以杀死他,但这会把其他人的注意力引到我们身上来。”
“不,绝不能杀死他!但一定可以把他引开。”
“我不相信。他不会离开他的岗位,直到他被召回。”
“我有一个计划。您藏在这里别动,我却使自己被那个印第安人看见。他一注意到我,我就显出惊慌的样子逃跑。他会追我的。”
“或者他会给您身上一箭。”
“对此我当然得有所准备。”
“别那样做,先生!”仆人警告道,“太冒险了。科曼奇人用他们的弓射击就像我们用卡宾枪一样准确无误。如果您逃走,您就背对着他了,不能看到箭并设法躲开它。”
“我逃到河里。当我仰泳的时候,我盯着那个科曼奇人并且一躲就潜下去,他会相信我在暗中策划什么反对他,很可能会追我到水里去。我在那边等着他并把他打昏。在我回来之前您都不要离开这个地方。我刚才洗澡时看到了矮牵牛藤,知道小船在哪里,我会把它带来并且就停在这对面。”
佩德罗费了很大的劲劝我放弃我的打算,但我不能听他的,因为我不知道除此以外还能用什么办法救出那个阿帕奇人。我立即着手行动了。为了不暴露我们的位置,我先在墙边的灌木丛中潜行了一段,然后才走出来,这看起来像我刚从拐角过来。那个科曼奇人没有马上看到我,”但没过一会儿他就向我转过了脸并很快跳了起来。我半转过身,这样他以后就不会认出我的容貌。他叫我站住,见我没有听从,就从地上抄起弓并从箭筒中抽出一枝箭。我快速地跳了几下,在他射击之前,到达了岸边的灌木丛,一眨眼工夫我就跳进了水中,并向另一岸游去。几秒钟后那个红种人就穿过了灌木丛,看到了我并瞄准。箭从弦上飞出,我立刻潜进水里。
我没被射中。
当我再次浮上水面时,我看到那个科曼奇人前倾着身子充满期待地站在岸边。他觉察到我显然没有受伤,而他没有带第二枝箭在身边,因此他扔掉了弓跳进了水里,这正中我的下怀。为了吸引他,我装出一个糟糕的游泳者的样子,让他向我靠近,然后我再次潜水并尽可能迅速地向下游游去。当我又上来时,我是在河岸的附近,那个科曼奇人远远地在岸上面并期待地向水中张望着。我游到了岸边上了岸,并在树木之间继续大步跳跃,跟河道的方向相反,我看到那里立着一棵粗壮的长有苔薛的橡树,正适合我的目的。我跑过去离它大约五步远,又跑了一段路,然后绕了一个圈回到了那棵树那里,藏在树后面。我紧紧贴在树上,等待着那个红种人的到来,他无论如何会跟踪我清晰可见的脚印的。这时他也已经飞奔而来,像我一样湿淋淋的并大声喘息,目光搜寻着我的踪迹。他跨过去了,我跟在他身后,他大声的喘息妨碍了他听到我的脚步声,尤其是因为我只用脚尖着地。我跨了一大步,然后就是一个厉害的跳跃,用力扑向他的身体,使他重重地向前跌倒在了地上。我立刻跪在他身上并陷住他的脖子,向他的太阳穴打了一拳,他不再动弹了。
离敌人倒下的地方不远,有一棵悬铃木被弄倒了,并且是冲着河流,河水在它枯萎的树梢下大约一米的地方流过。这对我来说是一个绝好的机会,能使我再进入到水中却不会留下印迹。我登上树干并在上面走过去,直到我跳进水里去。几乎就在对面我看到矮牵牛花在闪光,我游过去,解开小船,向着岸上那个阿帕奇人被安置的地方划去。在那里我把船固定在一个树根上并下了船。我们必须抓紧时间,在那个科曼奇人苏醒过来之前办好一切。我们把好人抬到小船上,在船里面用被子和他的衣服为他准备好了一个适当的床铺。佩德罗立刻回到了围墙那里,我划着小船又到了矮牵牛藤底下,在那里把船拴牢,又游回来并在密密的灌木丛中脱下亚麻布的衣服,把它拧干。当我又把衣服穿上后,我用眼睛搜寻对岸,想看看那个科曼奇人是否已醒了并且观察着我们的行动,但没发现他的一点动静。我们通过密门撤回了庄园,在此期间时间过了还不到十五分钟。从夫人那里我又得到一套于亚麻布衣服,现在可以当面嘲笑每个科曼奇人了,要是他想宣称我到过房子外面甚至到过河里。
现在女士们躺到了她们的吊床中,佩德罗和我又拿起武器,上到了平台上,悄悄地混进了其他人中间。两派还一直在谈判,老死神坚持对房子的搜查是对他和庄园主的一种侮辱。在我向他示意那个阿帕奇人安全了之后,他逐渐让步并终于表示,允许五个科曼奇人亲自检查,看那个阿帕奇人在不在这里。
“为什么只有五个?”头目问道,“我们中的一个不是跟另一个一样吗?一个人做的,所有的人都可以做。老死神可以相信我们,在房子中我们将不会碰任何东西,我们没有一个人会损坏或者甚至是拿走什么。”
“好!你们应该看到,我们是慷慨的。你们都可以进入房子,这样每个人都能确信我说的是真话。但我要求你们事先放下你们所有的武器,并且我们可以把没有经我们的允许就碰了一个人或一件东西的人留下,以惩罚他。”
在红种人就这个要求进行商议时,老死神请我讲一下我是怎样把老酋长送走的。我尽可能说得简短而详尽,当我报告我怎样智胜并打倒那个红种人时,老人将他的眼睛睁大而且以一种若有所思的目光对准了我,但却没有打断我。我讲完后,他说道:
“我在拉格兰奇就已经并且后来也对您表示了赞赏,而我今天必须加倍。您还很年轻,“但我猜想,您十分狡猾。”
说着他从我这里转过身去转向红种人,他们在此期间已决定满足侦察员的要求。他们放下他们的弓、箭筒和刀子,随后一个接一个地爬上来。在我和佩德罗离去之前,牧人们就已经停在外面平原上,骑在马上,装备精良,目光向着我们。他们平静地等着他们的主人发的信号。
庄园主和老死神被定为为科曼奇人打开所有的房间,有三个人留在平台上,剩下的人分配在走廊,以便用武器回敬红种人的任何不法行为。我站在最下面的走廊中,站到那个阿帕奇人躺过的小房间的门旁去。科曼奇人径直下来并奔向这个房间,老死神打开门。从印第安人身上可以看出,他们深信能在这里发现好人。但他们没有发现,而是看到两位女士,她们正躺在吊床上看书。
“嗬!”头目失望地叫道,“那是女人!”
“是的,”老死神笑道,“阿帕奇人的酋长会躺在这里?像那个白人撒谎说的。还是进来吧,找找他!”
头目的目光扫过房间,然后他拒绝了。
“一个战士不会走进女人的帐篷。这里没有阿帕奇人,我的眼睛会看到他的。”
“那就在别的房间找找!”
时间持续了一个多小时,直到印第安人结束了他们的搜查。在他们没有发现那个阿帕奇人的踪影后,他们又一次回到吉布森向他们描绘过的房间。女士们必须离开小房间,他们还要极为详尽地搜寻一番。红种人甚至揭起了被子和铺在地上的垫子,恨不能掘地三尺。最终他们深信不疑了,被找的人不在庄园里。当头目承认这一点时,老死神说:
“我告诉了你们,可你们不相信我。你们对一个说谎者比对我这位科曼奇人的朋友更信任。如果我到白海狸那里,我会向他诉苦。”
“我的白人兄弟想去他那里吗?那你可以同我们一起骑马去。”
“这不可能。我的马累了,明天我才能继续走,而科曼奇的战士们今天就要离开这个地区了。”
“不,我们也呆在这里。太阳落山了,我们不在夜里骑行。我们在天破晓时动身,那时你就可以同我们一起去了。”
“好的!但我不是一个人,我这里还有四个同伴。”
“白海狸连他们也会欢迎的。我的白人兄弟们也许会允许我们今夜在房子的附近扎营。”
“我不反对,”庄园主说明,“我已经对你们说过,如果和平地到我这里来,我是一切红种人的朋友。为了向你们证明这一点,我会赠给你们一头牛。你们可以点起一堆火,好把肉烤了。”
这种许诺给科曼奇人留下了良好的印象。他们现在确实深信冤枉了我们,并表现出他们最和气的一面。当然老死神在他们那里具有的声望也可能起了作用。他们真的什么都没有碰,并且没有被我们要求就离开了房子的梯子被放下去了,大门敞开。几个带武器的仆人作为看守留在平台上,尽管红种人的态度改变了,我们仍不可以大意。我们其余的人跟着一起下去,现在牧人们也过来了并接到捉住一头牛的命令。科曼奇人所有的马都站在围墙的前面部分,有三个岗哨在它们那里看守着,在其它部分也安置了哨兵。这些人现在被叫了过来,他们中的一个是被我引过河的弓箭手,他的衣服还湿漉漉的。他回到了他的岗位上,还没有机会向头目报告那个意外事件。现在他走向头目并讲述了他的经历,不过,使我们白人什么都没听到。看来他报告完了,这时他的眼睛落在了我的身上。由于他脸上的彩绘,我不能觉察到他容貌的任何变化,但他做了一个愤怒的动作,指着我并向头目喊了几句我不懂的话。头目用威胁审视的目光打量着我并向我走来。
“这个白人刚才游过了河。你把这个战士打倒了?”
老死神立即插手了,他走过来并问那个红种人,他的话有何用意。被问的人讲述了他的遭遇,但老人却轻松愉快地大笑起来。
“红种人战士看来不懂得区分白人。这个科曼奇人战士遇到的是不是一个白人,根本就是一个问题。”
“是一个白人,”岗哨肯定地断言,“不是别人,正是这个人!他仰泳时,我看到了他的脸。他也穿着一件白衣服,像这件一样。”
“是这样!他穿着这些衣服游过河去?你的衣服还是湿的,他的也必定还是这样。摸一摸,你就会在亲自检查后相信,衣服完全干的!”
“他脱下了湿的并在房子里穿上了另一件。”
“他是怎么进入到房中来的?你们的战士没有站在这里大门口吗?没有一个人不利用楼梯,可以进入房子或从里面出去,在那上面站着全部的科曼奇人战士。由此可见,我的同伴能到过房子之外吗?”
他们满意了,被智胜的岗哨最后自己也认为他弄错了。当此后庄园主补充说,一段时间以来就有一伙盗马贼在这个地区流窜,那个陌生人肯定是那一伙的,这件事就解决了。只有一个情况像谜一样,那就是不能发现一个线索,人们可以从中看出这个人向哪个方向逃走了。为了解开这个谜,红种人酋长带着岗哨和其他几个人骑马经过河中浅滩,然后到了我打倒岗哨的地方,但幸而天已经开始变黑了,不再能够对这个地方进行仔细搜查。老死神,这个狡猾的人,带上我去沿着河边散步。我们眼睛盯着对岸的骑手们,慢慢地继续走着,不引人注目地站在矮牵牛那儿不走了。在那里老人说话轻得只有我和小船里的阿帕奇人能听得到:
“老死神站在这里,和把好人藏在这里的年轻的白人在一起。阿帕奇人的酋长也许从声音听出了是我?”
“是的。”同样轻微的回答。
“科曼奇人现在相信,好人不在这里。他们将在天破晓时骑马离去。我的兄弟能在小船中坚持那么长时间吗?”
“他坚持得了,因为水的芬芳使我神清气爽,高烧不会再来了。但我很想知道,老死神和他的同伴们在这里呆多久。”
“我们明天同科曼奇人一起骑马走。”
“啊!为什么我的朋友与我们的敌人结伴?”
“因为我们要找几个能在他们那里找到的人。”
“白人们也会同阿帕奇人的战士们相遇吗?”
“也许可能。”
“那我很想给这位年轻的白人一个图腾,他冒着生命危险把我藏起来,他把图腾给阿帕奇人的战士们看,就能一直受到他们的欢迎。老死神是一个狡猾和有经验的猎人,如果天一黑他就给我送来一块白色的皮革和一把刀子,科曼奇人是不会抓住他的,然后在天亮之前他就能够取走我在夜间制作的图腾。”
“我会把两件东西送来,皮革和刀子,此外好人还想要什么?”
“没有了,我很满意。愿善良的马尼图始终保佑老死神和年轻的白人!”
我们又转回去,没有人注意到我们在河边站了一分钟之久。老人向我解释说:
“一个白人得到一个印第安人酋长的图腾,是一件很罕见的事。您很幸运,先生。好人的标记能对您有很大的用处。”
“而您愿意冒险,设法为他弄到皮革和刀子吗?如果您那时候被科曼奇人逮住了,阿帕奇人和您就完蛋了。”
“胡说!您以为我是一个小学生吗?我清楚地知道我能冒险做什么和不能做什么。”
我毕竟不能对他说,好人的图腾对我来说没有多大的价值,因为我只需向一个阿帕奇人说出我的名字,就能保证得到他的保护,但这一来我就会把自己暴露了。本来先前在讲述我在河上的冒险时我就觉得,似乎有一丝疑虑在侦察员的眼中闪现。
在我们到达庄园后不久,科曼奇人的首长就一无所获地回来了。
白天剩下的时间就没有干扰地过去了,夜里也如此。早上我被老死神叫醒了,他给了我一块四边形的鞣成白色的皮革,我打量着它。一个外行人不能在上面注意到什么特别之处,除了皮革。光滑的面上几条精细的切口,它们的含义我知道得简直是太清楚措一样把那块皮革在手指间转来转去,“我不能在上面发现什么不同寻常之处。”
“也没必要。不过把它给遇到您的第一个阿帕奇人看,他会向您说明,您拥有的是哪种珍宝!图腾的文字现在还看不见,因为好人没有随身带着颜料。但如果您把它给了一个阿帕奇人,他会给切口上色,随后图形就变得可以辨认了。不过千万千万不要让任何科曼奇人看到这张皮革!否则他就会把您作为敌人来对待!现在您换上衣服,咱们一起出去!科曼奇人在短时间内就准备启程了。”
红种人实际上在忙着进他们的早餐,然后他们把马拢在一起到河边去喂,幸而在那个阿帕奇人藏身的地方的上游。现在庄园主也带着他的两位女士露面了,她们在红种人面前不再表现出丝毫的畏怯。当庄园主注意到我们的马时,他摇着头对老死神说:
“这不是为您准备的马,先生。您知道,一匹好马具有怎样的价值。您是我的一个老朋友,这样您和您的同伴们就应该有更好的马,因为您前面的路程是漫长而艰苦的。”
我们感激地接受了唐·阿塔纳西奥的建议。按照他的命令,牧人们为我们逮了五匹半驯化的马。然后我们同他和他的女士们告别,同科曼奇人一起动身了。
我们不得不把好人留下。我后来听说,他被随后赶来的阿帕奇人接走了,并安然无恙地到达了他的家乡的宿营地。我的努力成功了,但在那之后不久马尼图还是把他召去了。
太阳还没有升上地平线,我们越过了埃尔姆河,然后急促地向西方飞驰。我们五个和科曼奇人的头目在前面,在我们后面跟着他的人,骑在他们矮小干瘦却是那么有耐力的马上。我们还没有谈过会在什么时候和地点遇到科曼奇人的大队人马。现在我们得知,科曼奇人的大队人马可没有停下来等特别分队回来,而是分队的头目接到了命令,在庄园上捉拿好人,并在十个人的武装护卫下送到科曼奇人的村子去。然后剩下的四十个人应该急驰到格兰德河去并在那里追随大部队的踪迹,与大部队会合。因为白海狸从吉布森那里得知,温内图越河逃脱了,并会立即把阿帕奇人召拢来,白海狸以为有必要抓紧时间,以便在敌人进入防守状态之前袭击他们。对我们来说首要的是,还能在科曼奇人那里找到吉布森。
大约一小时后,我们来到了这队科曼奇人昨天同大部队分开的地方。在南方,我们前面格兰德河边是伊格尔帕斯这个地方,连同红种人必须避开的邓肯堡。又一个小时之后显出了稀疏的草的踪影,我们把纽埃西斯荒漠抛在身后了。地面渐渐地露出浅绿色,终于我们看到西方有森林出现了。
“唔!”头目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说,“没有白人碰到我们,没有人会阻止我们立即渡过河去。阿帕奇人不久会在自己那里看到我们,并在看到我们英勇的战士们时吓得号叫起来。”
我们悠闲地在悬铃木、榆树、(木岑)树、黑莓和橡皮树中间骑了一阵过去,然后到达了那条河。白海狸是一个好向导,给我们作路标用的踪迹笔直地导向有一个河中浅滩的地方。格兰德河在这里很宽,水却不多。裸露的沙洲从水中突出出来,它们由松散的流沙组成,人们很容易就能陷下去。在这岸边科曼奇人在过去的一夜中曾搭起帐篷,人们从痕迹中可以推断出来。我们认为,他们跟我们一样提前动身了,但他们不能骑得像我们这样快,因为他们现在是在阿帕奇人的漫游地带,因此被迫采取了防备措施,因此他们的速度一定会受到影响。于是我们看到,他们过河是很小心谨慎的。大量的脚印证明,几个战士下了马,检验具有欺骗性的沙积物,可走的地方被用插进地中的树枝标明。对我们来说走过去更容易了,因为我们只需跟着他们的踪迹。河被沙洲分成几条支流,我们的马必须游过去。在那边我们又要横穿一条狭长的树木和灌木带,随之而来的是草而最后又是沙。我们正位于格兰德河和马皮米洼地之间的地区,它很适合于做印第安人部落的居留地。那是一片广阔的沙土平地,仅间以大大小小的仙人掌路段。穿过这片平地,清晰可见的踪迹几乎是向西的,只略向南倾斜。但是如果以为我们会今天赶上科曼奇人,我就弄错了。被马蹄远远地向后扬去的沙尘向我们证明,他们急如星火。于是我们继续走啊走啊,最后我们横穿了一条狭长低矮和荒凉的丘陵带,随后又是沙质的平地。
我不得不钦佩印第安人的马的耐力。我们大约骑了四十里,可是它们还没有表现出任何疲劳的迹象。连我们从唐·阿塔纳西奥那里得到的马也证明,在庄园里的交换大有稗益。
刚过午后不久,我们惊奇地注意到,那踪迹突然改变了方向。它向西南中断了。为什么?必定存在一个原因。人们从蹄印看出,科曼奇人在这里停下过,两个骑手的踪迹正是从北方过来,碰上了红种人的踪迹。老人下了马,检查了印迹,然后得出结论说:
“在这里有两个印第安人到了科曼奇人那里,给他们带来了一个消息,它促使白海狸的战士们改变了他们的方向。我们除了跟踪他们不能做别的。”
科曼奇人的头目伺样下了马,在他也检查了踪迹后,证实了侦察员的看法。我们于是就转向西南并沿这个方向继续骑行到晚上,照顾到马,当然得略略放慢步伐。甚至在黄昏后,我们跟踪的蹄印还能从平滑的沙面上区分出来,但此后一切都连成黑乎乎的一片了。我们想停下来了,这时我的马鼓起了鼻孔,大声地嘶叫着继续向前冲。它很可能闻到了水,这样我就任凭它去。几分钟后我们真的来到了一条河边,我们停住了。
像今天这样辛苦的骑行后,水对干人畜都是一种真正的清凉剂。我们在很短的时间内就选了一个宿营地,红种人设置了岗哨并让马在他们的监视下吃草。我们白人坐在一块儿。老死神一空盘算,我们这样出人意料地撞上的是什么样的水域,并最终确信,它是莫雷洛斯,在伊格尔帕斯流入格兰德河。第二天早晨表明,科曼奇人在离我们和宿营地不远的地方游过了河。我们重新追寻他们的踪迹,中午左右踪迹更向西折了,在这个方向上我们看到赤裸的山在我们面前突起。老死神显出一副怀疑的神色。
“我不喜欢这种事,”他咕哝道,“我不能理解白海狸,他竟敢到这个地区来冒险。您也许知道,在我们面前的是什么样的一个地带?”
“是的,马皮米洼地。”我回答说,因为这个问题显然问我的。
“您知道这片荒漠吗?”
“只是从地图上。”
我知道得很清楚,阿帕奇人的几个部落定居在那里。如果袭击他们是科曼奇人的意图,那我会为科曼奇人感到遗憾。阿帕奇人在北里奥格兰德州和佩科斯河之间漫游,并且掌握整个西北直至希拉以外的地区。这就是说科曼奇人冒险进入了一个陷阱。
“哎呀!那连我们也跟着陷在里面了!”
“是的,但我不是太害怕。我们并没伤害阿帕奇人,我希望他们不是敌视地对待我们。不得已时您的图腾会很有用处的。”
“警告科曼奇人不是我们的义务吗?”
“那就试试吧,先生!他们肯定不相信。我刚才向头目讲明了我的想法,他训斥我,并以为他必须追寻白海狸的踪迹。如果我们不愿一块儿行动,我们可以随便骑到我们喜欢去的地方。”
8.突袭
我曾深信,能在美利坚合众国的范围内捉住吉布森,现在我不得不追踪他到墨西哥,并且是进入这个国家最最危险的地区。我们从骑士大庄园出来后进行了一次真正的急行军,现在又累又饿,红种人的干肉吃完了,我们也只还有一点点食物储备,那是庄园主让我们装起来的。我们现在走在陡峭的斜坡中,马越来越放慢它们的步伐。我们从踪迹看出,科曼奇人的大部队在这里骑得也很慢。几只猛禽在我们头上盘旋着,它们已经跟了我们几小时,好像期待着我们的精疲力尽给它们带来一种猎物。这时,我们在一个岩角处拐弯时,看到南方颜色突然变得更深了。看来那里有树木茂密的山,马立刻就变成了欢快的步子,就像它们也观察到了。老死神的脸色开朗起来了。
“现在我猜到我们在向什么地方去了,”他说,“我估计,我们是在萨拉多河流域的附近,它从马皮米向下游流来。如果科曼奇人决定顺着下游走,我们就可以脱离困境。有水的地方就有森林和草,也许还有野兽。我们要用靴刺踢踢马,我们越是现在让它们使劲,它们就能越早地休息过来。”
我们到达了一个长长的、窄窄的谷底,看到一个绿色的山谷出现在我们面前,有一条溪流流过。在我们和马喝完水后,我们立刻又上了马,继续骑行。溪流不久注入了一条更大的河流,我们就顺着向上游去。它引我们进入了一个峡谷,峡谷陡峭的绝壁有的地方生长着灌木丛。我们骑马穿行,又经过了泛绿的山坡,在这期间天色开始暗下来了,我们必须寻找一个宿营地。科曼奇人的头目坚持还要走一段路,直到我们也找到了树,我们不得不顺从他的意愿。马跌跌撞撞地迈过拦路的石头。几乎是夜里了,这时我们突然被人喊话,头目高兴地回答,因为那是用科曼奇人的语言来喊的。我们停下了,老死神同头目一起骑上前去,一会儿他就回到了我们这里并报告说:
“科曼奇人在我们前面,就他们的踪迹看现在还不能期望相遇。但他们没有不侦查这个地区就冒险继续前进,因此他们驻扎在这里并在中午派出了暗探,到现在还没有回来。来!你们马上会看到营火的。”
“我认为,在这样的一种出征中不会有营火被点起。”我询问道,继续扮演新手的角色。
“这个地带允许红种人这样做,因为他们在前面派了暗探,他们有把握没有敌人在附近能发觉火。”
我们继续骑行。过了山谷后,我们看到了十堆左右的火,每一堆都闪着微弱的火光。在我们前面看起来有一个群山环绕的盆地,山峰在周围陡峭地上升,科曼奇人显然认为这种地势对他们的安全是有利的。
同我们一起来的红种人径直向着营地骑去,而我们却被示意等着,直到人们来叫我们。过了很长时间,终于有一个人回来了,要带我们到白海狸那里去了,他的位置在中间的火旁边,其它的火在周围围成一圈。酋长跟两个人坐在一起,他们也许是出色的战士。酋长的头发花白,但是很长,扎成一个发冠,上面插着三根鹰羽。他穿着鹿皮鞋,黑色的布裤子,背心和短上衣是颜色浅些的料子做成的,身旁放着一枝双管枪,腰带里别着一把手枪。他正在吃饭,手中拿着一把刀子和一块肉,但当我们走过去时,他就把两样东西都放在一边了。烤马肉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紧挨着酋长坐的地方,一股泉水从地底下泪泪地冒出来。
我们还没有从马上下来,一个红种人战士的大圈子就已经在我们周围形成了,我也注意到了其中有几张白人的脸。人们马上接过了我们的马,把它们牵走了。因为老死神没提出异议,我也没反对。白海狸站起身向着老死神走来,完全按照白人的方式向他伸出手,友好而严肃地说道:
“我的兄弟老死神使科曼奇人的战士们感到惊喜。我们怎么能料到在这里遇到你!你受到欢迎并会同我们一起跟阿帕奇人战斗。”
也许是为了使我们也都能听懂他的话,白海狸说的是边界的混合语。老死神同样这样答道:
“伟大的马尼图在奇妙的道路上引导着他的红种人和他的白种人孩子。在这些道路的每一条上都能遇到一个朋友的人是幸运的。白海狸不会反对我,而且也对我的同伴们表示欢迎吗?”
“你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你爱的人白海狸也爱。你们可以坐在我的旁边并从科曼奇人酋长的和平烟斗中获得和平。”
老死神坐下了,我们按他的榜样做。只有黑人走到一边,在草丛中蹲下。酋长和他的两个陪同者也重新在火旁落座,其他的红种人像石像一样一声不吭一动不动地站成一圈。我不可能看清白人的面部特征,因为火不够亮。白海狸从脖子上解下他的和平烟斗,从挂在他腰带上的小袋中给烟锅塞满烟叶,点着了它。随之而来的几乎同与他的儿子相遇时发生的一样。我们以此才获得了确信,不必担心科曼奇人有敌意了。
在我们在营地前等候期间,那个五十人分队的头目向酋长报告了我们的事,现在我们从白海狸口中听到了这个报告。他请老死神给他讲讲在庄园发生的事件。老人做得很巧妙,使怀疑既不能落到我们,也不能落到唐·阿塔纳西奥身上。
酋长有好一阵低头沉思默想,然后又抬起来头。
“我必须信任我的兄弟。即使我想怀疑,我在你的讲述中也没有发现任何东西。但另一个白人我也必须信任,这个人没有任何理由欺骗科曼奇人的战士们,因为谎言会让他付出生命的代价。他在我们这里,如果他向我们说了假话的话,他早就从我们这里跑了。就是说除非你们中的一个弄错了,我不能有别的想法。”
从他的立场出发这判断很敏锐,老死神必须谨慎从事。酋长很容易有这样的念头,再派一个分队回去,在夜里打庄园主个措手不及!最好是对他所猜测的给予一个可信的解释。也许侦察员也想到了这点。
“欺骗当然是存在的,”他补充道,“但不是我,而是那个白人。能够欺骗老死神的人在哪里?这点我的红种人兄弟也知道。”
“请我的兄弟科沙佩微告诉我,事情是怎样发生的!”
“首先我必须在这里强调,科曼奇人的首长被欺骗了。”
“被谁?”白海狸严肃地问。
“大概是被你收留的陌生的白人们。”
“我不能听信一种推测。给我证明!如果同我们吸过和平烟斗的人欺骗我们,他们就得去死!”
“那么说你不仅向他们伸出了和平之手,甚至同他们吸了和平烟斗?如果我在你身边,我就会警告你不要那样做。我会给你证明。告诉我,你是谁的朋友!难道是胡亚雷斯总统的?”
白海狸做了一个轻蔑的手势。
“胡亚雷斯是一个堕落的红种人,他住在房子里并过着白人的生活。白海狸看不起他。我们科曼奇的战士们将英勇献给了伟大的拿破仑,他为此赠给了我们武器、马匹和被子,并将阿帕奇人交付在我们的手中。白人们也是拿破仑的朋友。”
“这恰恰是谎言,”侦察员插话道,“他们到墨西哥来,是为了为胡亚雷斯效力。这里坐着我的同伴们作为见证。你总知道,在,华盛顿的伟大的白人父亲将谁纳入他的保护中吧?”
“胡亚雷斯。”
“还有在边界那边征募士兵,人们在秘密的通路上把他们派到胡亚雷斯那里去,你也是知道的。现在,在拉格兰奇住着一个西班牙人科尔特西奥先生。我们自己在他那里呆过,而这两个人是他的邻居和朋友。科尔特西奥先生自己对他们和我们说过,他为胡亚雷斯征募了很多人,并在我们到他那里去的前一天,使几个正在他那里的白人成了胡亚雷斯的士兵,而其他人是护送被征募者的部队。你是胡亚雷斯的敌人,但竟然同他的士兵抽了和平烟斗,因为他们骗了你。”
酋长的眼睛愤怒地冒火。他想说话,但老死神截住了他的话头。
“让我先把话说完!那么这些白人是胡亚雷斯的士兵,他们来到了唐·阿塔纳西奥的庄园,他是拿破仑的一个朋友。他有一位客人是一个高贵的年老的法国人头领,如果白人们认出了这个人,他们就会把他杀死。因此他不得不装病躺下,人们用深色颜料涂抹他的脸,好使他看起来像个印第安人。于是当白人看到他并问他是谁时,有人回答说是好人,阿帕奇人的首长。”
白海狸竖起眉毛。他相信讲述者,但仍然是那么谨慎地问道:
“为什么人们恰恰说了这个名字?”
“因为阿帕奇人支持胡亚雷斯,这个法国人年纪大了并有花白头发,这是他不能掩盖的。在那个地区受到追捕的好人也有花白的头发,因此人们给了那个法国人这个阿帕奇人的名字。”
“唔!现在我明白你的话了。这个唐阿塔纳西奥一定是一个很聪明的人,他竟想出了这样一种借口。但当我的战士们来了的时候,拿破仑的头领在哪里?他们没有注意到他。”
“他已经走了。你也看到了,说温内图把好人带进了庄园,那只是一个借口。白人相信这个,然后他们碰上了你和你的战士们。他们知道,科曼奇人是法国人的朋友,于是就也假装自己是他们的朋友。”
“我相信你,但必须有一个可靠的证据,证明这些人是胡亚雷斯的支持者,否则我不能惩罚他们,因为他们同我们抽过和平烟斗。”
“我再说一遍,我会向你提供这个证据。但事前我必须对你说,我想逮捕这些白人中的两个。”
“为什么?”
“他们是我们的敌人,我们骑马追踪他们很多天了。”
这在这里是最好的回答。如果老死神讲述一个长长的关于吉布森和威廉·奥勒特的故事,他就达不到用“他们是我们的敌人”这样简短的词所能达到的效果。老死神的话立竿见影,因为酋长说道:
“如果他们是你的敌人,那他们也是我们的敌人。一旦我们又从他们那里收回了和平烟斗,我就会把那两个人送给你。”
“好!那就让白人的头目到这里来!如果我同他谈话,你一会儿就会看出,我断言他是胡亚雷斯的追随者是多么正确。”
酋长示意。他的一个战士得到了命令,他走向一个白人,对他说了几句话,然后这个人就向我们走来。这是一个高大强壮的人,脸上留着大胡子,一副好斗的样子。
“叫我有事吗?”他问道,一边用阴沉敌意的目光打量着我们。吉布森肯定已认出了我并向他的同伴说了,我们不能指望有什么好事。我很好奇地想听听老死神会怎样死里逃生。这位年老狡猾的侦察员友好地看着发问人的脸。
“我代拉格兰奇的科尔特西奥先生向您致意。”他彬彬有礼地答道。
“科尔特西奥?”这个人问道,没料到自己正好咬住了一个危险的钓钩,“您也认识他吗?”
“我当然认识他,”老人说,“我们很长时间以来就是朋友。可惜我来得太晚了,没能加入您的队伍。”
“为什么加入?”
“我要同您一起骑马到胡亚雷斯那里去。”
墨西哥人的眼中闪现出愤怒。
“先生,您认错人了。我们站在法国人一边。”
“并将征募的人从美利坚合众国送到墨西哥去?”
“是的,为拿破仑。”
“啊,是这样!那么说科尔特西奥先生为拿破仑征募了?”
“当然。否则为谁呢?”
“我认为是为胡亚雷斯。”
“这他可没想起来!”
“是吗?我觉得,您那时没有打听清楚。”
大胡子讥讽地笑起来。
“我没打听?笑话!我是军官!”
“胡亚雷斯的?”老死神紧跟着问道。
“是——不,不,拿破仑的,我已经说过了。”
“那么,刚才您出色地说漏了嘴,”老死神结束了奇特的审讯,“一个军官,尤其是在这样的情况之下,本该能更好地管住他的舌头的。我同您没事了,您可以走了。”
军官还想说些什么,但这时酋长挥臂做了一个命令他走的动作,他不得不服从。
“那么,我的兄弟现在怎么说?”老死神问道。
“他的脸色控告了他,”白海狸答道,“但这也还不是证据。”
“但你确信他是军官,并到过那个科尔特西奥那里?”
“是的。”
“就是说他必定属于科尔特西奥为之征募的党派?”
“是这样。您要是能向我证明,这个人是为胡亚雷斯招募,我就满意了!”
“那好,这就是证明。”
老侦察员模进口袋里并掏出用“胡亚雷斯”签名的护照。他打开护照并向那个科曼奇人递过去。
“我已经对我的红种人兄弟说过,我们想抓住两个人,他们就在那边白人的队伍中,因此我们必须尽量与那些人取得联系。于是我们就去了那个科尔特西奥那里,装作好像连我们也想被他招募。他接受了我们,并给了我们每人一份签有胡亚雷斯这个名字的护照。我的同伴同样可以向您出示他的护照。”
首长接过护照并仔细地看。一丝恼怒的微笑掠过他的脸。
“白海狸没有学到白人在纸上说话的技艺,但我清楚地知道我在这里看到的标志是什么,是胡亚雷斯的图腾。在我的战士们中有一个年轻人,他小时候在白人那里呆过很长时间,我要问问他。”
白海狸大声喊了一个名字。一个年轻的浅肤色的人——显然是一个混血儿——走了过来,奉酋长之命把护照拿在手中,在火旁跪下,一边翻译一边大声读出来。他读完后,交还护照离开了。老死神把文件揣起来并问道:
“现在我的红种人兄弟知道这些白人欺骗了你,并且是你的敌人了吗?”
“我现在知道了,”酋长说道,“我会立即召集最出色的战士们,同他们商议应该怎么做。”
“我可以参加这一商议吗?”
“不可以。我的兄弟在商议中足智多谋,行动时果敢无畏。但我们不需要你,因为你证明了你想证明的东西。以后的一切都只是受骗的科曼奇人的事情。”
“还有一点。它虽然与迄今的事情无关,但对我们来说却很重要。为什么我的红种人兄弟向南推进得这么远?为什么你冒险到荒漠的高处来?”
“我们起初想继续向北骑行,但我们得知,温内图带着大队人马向孔乔斯河骑去了,因此这里的阿帕奇人村落没有防卫。所以我们就赶快折向南并将在这里获取战利品。”
“温内图到孔乔斯河去了?嗯!这个消息可靠吗?你从谁那里得到的?也许是从那两个印第安人那里,他们从这里向北遇到了你们?”
“是的。你们看到了他们的踪迹?”
“我们看到了。是什么印第安人?”
“他们是托皮亚人部落的,父子俩。”
“他们还在你这里?我可以同他们谈谈吗?”
“我的兄弟可以做你喜欢做的事。”
“也可以同那两个你要交给我的白人谈谈?”
“谁会阻止你呢?”
“那我还有一个请求,请允许我绕着营地走走!我们是在敌人的地盘中,我想要确信,我们的安全所必要的一切措施都已经做到了。”
“去做吧,虽然这没必要!白海狸安排了营地和岗哨,我们的暗探也在我们前面。就是说没有危险。”
他和老死神的情谊一定很深,因为他没有因为侦察员的要求感到受辱,甚至是审查安全措施的要求。那两个高贵的科曼奇人一直一声不吭地跟我们坐在一起,现在他们站了起来并从容地走开,去叫齐参加商议的人。其他的红种人又在他们的火旁坐下。朗格父子和黑克托在一堆火旁被指定了一个位置,面前摆上了三大块烤好的马肉。老死神却抓起我的胳膊拉我离开,到白人们独自坐的那堆火那里去。白人们看到我们过去时,军官站了起来,向我们走了两步并敌视地叱责老侦察员,为小心起见他用了英语:
“您对我进行的审讯到底有什么用意,先生?”
老人友好地咧嘴一笑。
“这个过后科曼奇人会告诉您的。此外我给您一个好的建议,不要这样盛气凌人地同老死神讲话。您应该表现得更谦和点儿。您显然得认清形势,全部科曼奇人都站在我这边而反对您,只需我的一个暗示,您就完蛋了。”
随后老人以傲慢的姿态转过身去,但立刻又站住不动了,以便给我留出说话的机会。吉布森和威廉·奥勒特也在这群人中坐着。年轻的奥勒特看起来面带病容,神情颓丧,衣服破烂不堪,头发乱成一团,脸颊塌着,眼睛深陷,他看起来既没看到也没听到他周围发生的事情,手中握着一枝铅笔,膝盖上摊着一张纸,一个劲儿地呆呆看着上面。对他我暂时无从下手,于是我转向他的诱拐者。
“我们终于见面了,吉布森先生?但愿从现在起我们会有更长的时间呆在一起。”
他厚颜无耻地当面嘲笑我。
“您在这里到底是同谁讲话,先生?”
“当然是同您。”
“那么,也许不是那么当然吧。我只是从您的目光中看出,您指的是我。您称我是吉布森?”
“当然。”
“我不叫这个名字。”
“是的,谁像您一样有那么多的名字,很容易就能把其中的一个否定掉。在新奥尔良您不是自称克林顿吗?那时您在我面前溜掉了。在拉格兰奇您又叫加维拉诺了?”
“加维拉诺当然是我真正的名字。您到底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我跟您一点关系都没有。让我安静吧!”
“这种愿望我理解。一个警察有时来的不是时候,但您凭抵赖溜不掉的。您把您的角色演得淋漓尽致。我从纽约一直追您到这儿,不是为了让您取笑我。您将从现在起跟着我,到我带您去的地方。”
“如果我不这样做呢?”
“那我将把您好好捆在一匹马上,我想,然后那头富生就会听我的话了。”
这时吉布森突然跳了起来并拔出左轮手枪。
“当心,再对我说这样的话,就见您的鬼——”
他没有说下去。老死神走到他身后,用枪托打了他的手臂,使他的左轮手枪掉了下去。
“别说大话,吉布森!”老人威胁道,“这里有能够堵住您的嘴的人!”
吉布森握住胳膊,转过身并叫嚷:
“先生,我应该用短刀刺您一下吗?您以为,我应该怕您,因为您叫老死神?”
“不,我的老弟,你不应该害怕,但你会听话的。如果你再说一个令我生气的词,我就用一颗好使的卡宾枪子弹叫你尝尝厉害。”
他的语气和他的架式显然使吉布森留下了印象,骗子立即变得收敛了许多。
“但我根本不知道,您想干什么,”他说道,“您认错我了,您把我同另一个人弄混了!”
“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你有一张这样特别的无赖的脸,很难能同另一个人相混。此外你的主要证人就坐在你的旁边。”
老死神说这些话时指着威廉·奥勒特。
“他?我的证人?”吉布森问道,“这又是一个您认错了我的证据。您问一问他吗?”
我把手放在威廉的肩上,叫他的名字。他缓慢地抬起头,茫然地呆看着我,什么也没说。
“奥勒特先生,威廉·奥勒特,您没听见我说话吗?”我重复道,“您的父亲派我到您这里来。”
他空洞的目光停在我的脸上,但他什么话都没说。这时吉布森威胁地叱喝他:
“我们想听到你的名字。说,您叫什么!”
奥勒特把头转向吉布森,像一个受到惊吓的孩子一样小声而害怕地回答:“我叫吉尔埃尔莫。”
“你是干什么的?”
“诗人。”
我继续问:“您叫奥勒特吗?您是从纽约来的吗?您的父亲是谁?”
但所有的问题病人都否定了,连想都没有想一下。我们看出来,他被驯服了。自从他落在吉布森的手中,他的精神肯定越来越错乱了。
“这就是您的证人!”恶棍笑道,“他向您证明,您错了,请您高抬贵手从现在起别再打扰我们!”
“但我还是想问他一些特殊的事情,”我坚持不放,“也许他的记忆力比您灌输给他的谎言更强大。”
我有了一个想法。我掏出皮夹子,因为里面有刊登奥勒特的诗的新奥尔良《德文报》的报纸,我拿出一张,慢慢地用响亮的声音读第一节。我相信,他自己的德文诗会把他从他精神的麻木中拽出来。但他继续呆呆看着下面。我读了第二节,同样没有效果;然后是第三节:
“你知道黑夜吗,它落到你的精神上,
使它徒劳地呼求拯救,
它像蛇一样缠绕灵魂
并向你脑中吐出千个魔鬼?”
最后两行我读得更响。他抬起头,站起来并伸出手去。我迅速念下去:
“噢!在清醒的忧虑中远离它,
因为这夜自己没有清晨!”
这时奥勒特大叫起来,向我跳过来并向报纸抓去。我给了他,他向着火弯下身去开始自己诵读,大声地从开头读到结尾。然后他站了起来并用德语叫喊,喊叫声在夜间的山谷远远地回响着:
“创作者是奥勒特,威廉·奥勒特,我,我自己!因为我就是这个威廉·奥勒特,我!不是你叫奥勒特,不是你,而是我!”
最后的话是针对吉布森的。一种可怕的疑虑在我心中升起,吉布森占有威廉的证件——他会,虽然他比那个人年纪大,乐意冒充他吗?他会——?但我没有时间把这个想法考虑清楚,因为酋长完全忘记了商议集会和他的尊严,他跳了过来并将奥勒特捅倒在地上。
“闭嘴,混蛋!阿帕奇人该得知我们在这里了。你真是把战斗和死亡叫过来了!”
威廉·奥勒特使人听到一声抱怨的叫喊,并用一种呆滞的眼神向那个印第安人看去。他精神的闪光突然又熄灭了。我从他手中拿回报纸又揣起来,也许在它的帮助下我以后还会再次使他意识到自我。
“别对他发怒!”老死神请求酋长,“他的精神错乱了,从此以后他会安静下来。现在告诉我,这两个人是不是你向我提起过的托皮亚人!”
他指着两个印第安人的身影,他们一同坐在白人的火旁。
“是的,是他们,”酋长点头,“他们不太懂科曼奇人的语言,你必须用边界的地方话同他们交谈。不过留神让这个灵魂不再存在的白人表现得安静点儿,否则我不得不让人把他的嘴封起来!”
白海狸又回到商议的火堆那边去。老死神却用锐利而审视的目光掠过那两个印第安人,并压低声音问他们:
“我的红种人兄弟们是从托皮亚的高原下来的?住在那上面的战士们是科曼奇人的朋友吗?”
“是的,”年长的人答道,“我们把我们的武器借给科曼奇人的战士们。”
“但这是怎么回事?你们的踪迹是从北面过来的,那里住的可不是你们的兄弟,而是科曼奇人的敌人阿帕奇人。”
看来这个问题使那个印第安人陷入了尴尬的境地。他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解释道:
“我的白人兄弟问了一个你自己很容易回答的问题。我们向阿帕奇人开战了,骑向北方去是为了侦察他们的居留地。”
“你们在那里发现了什么?”
“我们看到了温内图,阿帕奇人最伟大的酋长。他带着他所有的人动身了,要把战争引过孔乔斯河去。随后我们就转回来,把这消息报告给我们的人,以便他们可以抓紧时间袭击阿帕奇人的村落。我们在途中遇到了科曼奇人的战士们并将他们引到了这里。”
“科曼奇人会为此感谢你们。从什么时候起托皮亚人的战士们不再会做诚实的人了?”
显然,老人对这两人怀有某种疑虑,因为他虽然很好地同他们说话,他的声音却有一种独特的色彩,一种声调,当他怀有暗中的意图要智胜某人时,我总是在他声音中觉察到这种声调。托皮亚人显然对他的问题感到不悦,年少者用敌视的眼睛看着他,年长者费劲地想礼貌地回答,但听得出来,他的话只是很勉强地说了出来。
“为什么我的白人兄弟对我们的诚实质疑?你有什么理由对此怀疑?”
“我无意伤害你们。但你们不是眼科曼奇人的战士们坐在一块儿,而是在这里靠着白人坐下,这是怎么回事?”
“老死神问的比他该问的多了。我们坐在这儿,因为我们喜欢这样。”
“但你们就使人有了这种想法,即科曼奇人看不起托皮亚人。看起来倒像他们想从你们身上得到好处,却不愿你们在身边。”
这是一种侮辱,红种人暴跳如雷。
“别说这种话,否则你就必须同我们打斗!我们先坐在科曼奇人那里,现在到白人们这边来,是为了跟他们学习。或者也许禁止我们获悉白人们的地区和城市中的情况?”
“不,不禁止,但我处在你们的位置就会更谨慎些。你的眼睛已经看到过许多个冬天的雪,因此你应该知道,我指的是什么。”
“如果我不知道,就告诉我!”他嘲讽地说。
这时老死神向年老的所谓的托皮亚战士走近,略略向他弯下身去并严厉地问他:
“科曼奇人的战士们同你们吸过和平烟斗,并且你们也吸过和平烟斗的烟吗?”
“是的。”
“那你们就严格地有义务,只做有利于科曼奇人利益的事。”
“你难道以为我们不会那样做?”
两个人冷峻地对视,就像他们的目光想要互相纠打。然后老死神答道:
“我看出,你明白了我的意思,并猜出了我的想法。如果我要把它们说出来,你们俩就完了。”
“嗬!”红种人喊道,他跳了起来并向他的刀子抓去。他的儿子也威胁地站起来,从腰带中拔出刀子。老死神对这种敌视的动作却只报以一个严肃的点头。
“我确信,你们不会在科曼奇人这里果很久。当你们回到派你们来的人那里,就告诉他们,我们也是他们的朋友!老死神爱所有的红种人,不问他们属于哪个部落。”
这时年长者对他的问题发出嘘声:“你也许认为,我们不是托皮亚人部落的?”
“我的红种人兄弟要想想,你说出这样的话是多么不谨慎。我隐瞒了我的想法,因为我不愿做你的敌人。为什么你自己暴露自己?你不是处在死亡的边缘吗?”
红种人握着刀子的手抽搐了一下,就像他想要捅过去。
“告诉我,你把我看成什么!”他向老死神挑战。
老死神抓住拿刀子的手,把印第安人向旁边拉了一段,直到我那里并小声说话,不过使我听得见:
“您是阿帕奇人!”
这个印第安人后退一步,从老死神的手中拽出他的胳膊并拔刀刺去。
“混蛋,你撒谎!”
老死神没做任何动作挡开刀,他只小声地对激动的人耳语:
“你想杀死温内图的朋友吗?”
是这些话的内容还是老人锐利骄傲的目光,产生了预期的效果?印第安人垂下手臂,他将嘴贴近老死神的耳朵并威胁道:
“别开口!”
然后他转过身,又坐下来。他的脸色是那么平静和捉摸不透,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他看到自己被看穿了,但人们从他身上不能看出丝毫忧虑和恐惧的痕迹。他那么清楚地了解老死神,相信后者不会出卖他?或者他由于某种原因知道自己是安全的?他的儿子也镇静地坐下了,又把刀子插进腰带中。
这两个阿帕奇人敢于作为向导站在他们的死敌的前头,一个值得钦佩、有胆量的行动!如果他们的意图达到,科曼奇人就面临确定无疑的毁灭。这是一个使我不安的念头,虽然我祝愿温内图和他的阿帕奇人每次都取得胜利,但让把我们作为朋友来接待的科曼奇人盲目地奔向不幸,是与我整个的本性相抵触的。我决定同老死神谈谈这些事。
我们就想离开这群人了,但科曼奇人中的一个举动使我们站住了。我们看到,商议结束了。参加者站了起来,剩下的红种人也遵照酋长的命令离开了他们的火堆,组成了一个密集的圈子。白人们被他们包围了,白海狸以威严的姿态走进圈于,举起手臂示意他要说话,四周一片寂静。白人们还没有料到现在要发生什么,他们站了起来。只有那两个假扮的托皮亚人坐着没动,平静地向下注视,就像这件事根本没有触动他们。威廉·奥勒特也仍旧坐在他的位置上,呆呆地盯着握在指间的铅笔。
现在酋长以缓慢加重的语气开始说:
“白人们到科曼奇人的战士们这里来,并对我们说我们是他们的朋友,因此他们被我们接纳了并可以同我们一起抽和平烟斗。但现在科曼奇人得知,我们被白人们欺骗了。白海狸把一切都仔细地权衡过了,并同我最有经验的人商议了应该怎么办。我们在这点上取得了一致,白人们骗了我们,不再配接受我们的友谊和我们的保护。因此从这一时刻起我们同他们的联盟应该取消,敌对应该代替友谊。”
他停了一会儿。军官很快抓住了机会问道:
“谁诬蔑我们?肯定是那四个人,他们同他们的黑人给我们带来麻烦,这已经被我们证明过了,我们再说一遍,我们是科曼奇人的朋友。这些陌生人却要先表明,他们对我们的红种人兄弟有诚意!他们是什么人,谁认识他们?如果他们说了我们的坏话,那我们就要求知道,好能为我们辩护。我们不让自己没听取陈述就接受判决!我是军官,我可以并且必须要求,允许参加任何关于我们而举行的商议。”
“谁许可你讲话?”酋长严厉而傲慢地问道,“当白海狸讲话的时候,其他任何人都必须等着。你要求听取陈述,那好吧,在老死神刚才同你谈话的时候,你已经被听取了,证明你们是胡亚雷斯的战士。我们却是拿破仑的朋友,因此你们是我们的敌人。你问这四个白人是什么人,我告诉你,他们是勇敢诚实的战士。在我们看到你们前,我们认识老死神已经很多年了。你要求允许参加我们的商议,我告诉你,连老死神都没有得到允许这样做。科曼奇人的战士们是男子汉,他们不需要白人的计谋来知道什么是聪明或不聪明,什么是正确或错误。白海狸现在走向你们,是为了告诉你们我们的决定。你们只要安静地听,不用对此说什么话,因为——”
“我们同你们吸过和平烟斗,”军官打断他,“如果你们仇视地对待我们,那——”
“住嘴,混蛋!”白海狸向他咆哮,“你现在在侮辱人。想想吧,你们是被五百多个战士包围着!你们只是因为欺骗、谎言才得到了和平烟斗。科曼奇人的战士们懂得大神的意志。我们知道你们现在还处在和平烟斗的保护下,必须把你们作为朋友来对待,直到你们失去了这种保护。当白天的阳光来临的时候,安宁就过去了,到那时为止你们是我们的客人,但之后我们和你们之间就将是敌对的关系。你们要在这里休息和睡觉,没有人会碰你们。但天亮了,你们就要向着你们同我们一起来的方向骑马离去。你们会有五分钟领先,然后我们就会追捕你们。到那时为止你们会被允许保有属于你们的所有东西,但此后我们会杀死你们,并作为胜利者夺得你们的财物。不过你们中老死神想自己要的那两个人,在破晓之前虽然也会是我们的客人,但他们不可以同你们一起骑行,而是要呆在这里当老死神的俘虏,他可以想怎样对待就怎样对待他们。这是我们的集会的决定。科曼奇人的酋长白海狸说完了。就这样!”
“什么?”吉布森叫道,“我要做这个老头的俘虏?我要——”
“安静点!”军官打断他,“酋长的规定是不能再被更改什么了,我了解红种人。但我深信,对我们的打击将会报应到诽谤者身上。还没到清晨,到那时为止能有许多事发生。也许报复比人们想象的更近呢。”
他们坐下了,像他们刚才坐的一样。科曼奇人却没有再落座,而是吹熄了他们的火,只留下白海狸的火堆,并且围成一个四重的圈子躺下休息,使白人们完全被围住了。老死神示意我出了这个圈子。他想着手侦察。
“您认为,我们现在确定无疑地掌握了吉布森,先生?”我怀疑地问他。
“如果没有出人意料的事发生,他逃不出我们的手心。”
“完全正确,如果没有什么意外发生。但我恐怕有什么事在酝酿中,我不喜欢军官的最后几句话。也许最好我们立刻制服那两个人。”
“这是不可能的。可厌的和平烟斗妨碍了我们,科曼奇人将不会容忍我们在朝霞出现以前把手放在吉布森身上。但此后我们把他煮了煎了,用或者不用叉子吃掉,完全随我们的便。”
“您说到某些没有预料到的事,难道您也怕这样的事?”
“是这样!我估计,科曼奇人使自己被那两个阿帕奇人引诱进了一个危险的陷阱。”
“那您认为这些托皮亚人实际上是阿帕奇人了?”
“如果他们不是,您可以把我吊死。一开始,当我听说两个托皮亚人从孔乔斯河到这里来了,我就觉得可疑。人们也许可以用这个欺骗一个科曼奇人,却不能欺骗一个像我这样的老侦察员。当我后来看到他们的时候,我马上明白,我的疑虑没有骗我。托皮亚人属于半文明化的印第安人,他们有一种柔和模糊的面部表情。相反现在您注意一下这两个红种人那种轮廓清晰的线条吧!尤其是后来,当我听到他们讲话的时候,他们马上通过发音暴露了自己。还有,在我当面告诉老人他是一个阿帕奇人时,他全部的表现不都承认我说的对吗?”
“您不可能弄错吗?”
“不会的。他称温内图是阿帕奇人最伟大的酋长,一个阿帕奇人的敌人会使用一种包含着这样一种尊敬和称颂的说法吗?我用我的性命打赌,我没有弄错。”
“您当然有充足的理由。但如果您真的会说对,那这些人简直令人钦佩。两个阿帕奇人,敢于进入有五百多个科曼奇人的一队人中,这不仅是一种英雄行为!”
“哦,温内图了解他的人!”
“您是说,他派他们来的?”
“肯定的。我们从唐·阿塔纳西奥那里知道,温内图在何时何地游过了格兰德河。他不可能已经在孔乔斯河边,尤其是不可能带着他全部的战士们。不,据我对他的了解,他径直骑入了马皮米洼地,把他的阿帕奇人集合了起来。他立刻派出了很多探子,要找到科曼奇人的踪迹并把他们引到马皮米洼地中来。就在敌人相信他在孔乔斯河边,阿帕奇人的村落解除了一切防卫时,他在这里等着他们并将袭击他们,要把他们一举歼灭。”
“天哪,那我们就陷在中间了,因为那两个阿帕奇人把我们视为他们的敌人!”
“不。他们知道,我看穿了他们。我只需对白海狸说一句话;他们就一定死得很惨。我没有这样做对他们来说就是我对他们怀有好意的最可靠的证明。”
“那我只有一点还不明白,先生,”我终于说出我主要的忧虑,“警告科曼奇人不是您的义务吗?”
“嗯!您在这里触到了一个极为棘手的地方。科曼奇人是出卖者并支持拿破仑,他们在和平之中袭击了无辜的阿帕奇人,残酷地杀戳他们,这必须按照上帝的和人的法律受到惩罚。但我们同他们抽过了和平烟斗,不可以在他们身上成为背叛者。”
“我也是这样看的。我全部的同情当然属于温内图。”
“我也是,我祝他和阿帕奇人平安无事。我们不能出卖他的两个人,但这样科曼奇人就完了,而和平烟斗使我们对他们负有义务。该怎么办呢?是啊,如果吉布森和奥勒特在我们手中,我们就可以走我们的路,把敌对双方交给他们自己去解决。”
“那么,明天早晨情况就会是这样了。”
“或者也没有。”
“那么您真的认为危险已经这么近了?”
“我估计是这样,因为我有两个理由。首先阿帕奇人最近的村落离这里不是太远,而温内图毕竟不可以使科曼奇人一直走近这些地方;其次墨西哥军官发表的言论暗示了今天要有某种蠢事发生,您也已经注意到了的。”
“当然!我们虽然可以信赖科曼奇人的和平烟斗和我的图腾,尤其是因为温内图认识您并且也已经见过我,但谁到了两块磨石中间,他恰恰会被磨碎,尽管他对单个的磨石没什么好怕的。”
“这样我们或者不进入其中,或者我们设法使他们不开始磨,”老死神决定说,“我们现在四下探看一下。也许尽管天黑,仍然能够发现某些东西,使我的想法稍稍轻松一下。悄悄地跟在我后面!如果我没弄错的话,我已经到过这个山谷一次。我想,我会很快找到路的。”
不出我所料,我们是在一个小小的几乎是圆形的山谷盆地中宿营,它的宽度人们在五分钟内就可以走完。盆地有一个人口,我们就是通过它进来的,还有一个出口,跟人口一样窄。暗探被从那里派出去。科曼奇人在山谷的中间安顿下来。盆地的四周由岩石组成,岩石陡峭地上升,看来是可以保证没人能在那里上去或下来的。我们转了一圈,经过了站在入口和出口处的岗哨。现在我们又接近了宿营地。
“愚蠢!”老人咕哝道,“我们真的在陷阱中了,我想不出什么能从这里逃脱的办法。”
“我们不应该使白海狸改变想法,让他立刻离开山谷,在别的地方宿营?”
“这是我们惟一可以试的。但如果我们不告诉他,他身边有两个阿帕奇人,我相信他不会这样做,而这是我无论如何想要避免的。”
“也许您太悲观了,先生。也许我们在这里还是安全的,两个关口可以由哨卫把守得密不透风。”
“是的,十个人在这边,十个人在那边,这看起来相当好。但我们不可以忘记,我们是在跟温内图打交道。平常那么聪明和谨慎的白海狸怎么会愚蠢地想到,恰恰是安扎在这样一个不可进入的山谷中,对我来说是一个谜。那两个阿帕奇人的暗探一定大大地欺骗了他。我要同他谈谈,如果他坚持已见并且有什么事发生,那我们就尽可能地克制。我们是科曼奇人的朋友,但也要避免杀死一个阿帕奇人。——好了,我们到营地了,酋长站在那里!一起到他那里去!”
映着火,人们从他的鹰羽认出了白海狸。当我们向他走去时,他问道:
“我的白人兄弟亲眼看到后确信我们是安全的了吗?”
“没有。”老人答道。
“老死神对这个地方有什么可指责的?”
“它像一个陷阱,我们都落在里面。”
“我的兄弟错了。这个山谷不是什么陷阱,而是正像白人的要塞,什么敌人都进不来。”
“是的,到入口来也许是不行的,因为它们那样狭窄,十个战士就能很容易地守卫住。但是不是可以设想,阿帕奇人会在岩壁上下来?”
“不会的,岩壁太陡了。”
“我的红种人兄弟自己看过后对此深信不疑吗?”
“完全无可置疑。科曼奇人的战士们是在光天化日之下来到这里的,他们试过在岩石上爬上去,但他们没有成功。”
“也许从上面下来要比从下面上去容易。我知道,温内阁能像山中的野羊一样攀岩。”
“温内图不在这里,那两个托皮亚人对我说了。”
“他们对他们的事是不是也真的有把握?如果温内托到过英奇堡是真的,那他就不可能已经到过这里,集合了他的战士们并且已经又在孔乔斯河对岸了。我的兄弟可以把短的时间跟长的道路比较一下。”
这个科曼奇人若有所思地低下头。他看来得出了一个结论,这个结论同侦察员的想法一致。
“是的,时间短促而道路漫长。我们还要再问一问托皮亚人。”
他向白人的营火走去,我们跟着他。陌生人阴沉地向我们看过来,他们旁边坐着朗格、他的儿子和黑克托。威廉·奥勒特在纸上写着,对其它的一切充耳不闻,视而不见。当酋长对他们说话时,假扮的托皮亚人严肃地向上看。
“我的兄弟们确切地知道——”
白海狸停住了。从岩石的高处响起了一只小鸟可怕的尖叫,随后即是一只猎头鹰贪婪的叫声。酋长侧耳倾听,老死神也是。就好像想以此取乐,吉布森抓起一根放在他身旁的树枝捅进了火中,使火短暂而猛烈地忽闪亮了一下。他刚要第二次这么做,全体白人的眼睛都在满意地看着他,但这时老死神向他跳了过去,从他手中拽下树枝威胁道:
“别这样,先生!您这是拿您的生命开玩笑!”
“为什么?”吉布森恼怒地问,“我不可以拨一拨火吗?”
“不行。当那上面猫头鹰叫的时候,人们不正是在底下这里答以这种事先约好的信号。”
“信号?您疯了吗?”
“是的,我疯得要立刻杀了每一个敢再这样捅火的人。”
“该死的!您的样子就像您是这儿的主人。”
“我就是,您是我的俘虏,对您我一点儿也不会啰嗦。您可不要妄想,老死神会上您的当!”
“我们真的必须容忍吗,先生们?”
这个问题是针对其他人的。老死神手中是他的两只左轮手枪,我也是这样。朗格父子和黑克托一下子站在了我们身边,也拿着左轮手枪。我们会向每个不谨慎地抓起武器的人开枪的。偏偏酋长也向他的人喊了一个简短的命令。
科曼奇人立即站了起来,几十枝箭对准了白人。
“你们看到了!”老死神笑道,“和平烟斗还保护着你们。人们甚至让你们保留武器。但只要你们向刀子伸一伸手,保护就没有了。”
这时又一次响起了不断的尖锐刺耳的叫声和猫头鹰叫,高高地恰似从天上传下来的一般。吉布森的手抽动了一下,就像他又想去抓树枝,但他毕竟不敢这样做。现在酋长重复了一遍他先前被打断的对托皮亚人的问题:
“我的兄弟们确切地知道,温内图是在孔乔斯河对岸吗?”
“是的,我们知道。”年长者答道。
“在你们给我答案之前要想一想!”
“我们没有弄错,他经过时我们藏在灌木丛中并看到了他。”
首长又继续问,年老的托皮亚人回答。最后白海狸说:
“你的解释使科曼奇人的酋长满意了。我的白人兄弟们可以再跟我走了!”
这个要求是对老死神和我说的。侦察员示意朗格父子一起去,并且也带上了黑人。
“为什么我的兄弟把他的其他同伴也叫了过来?”酋长问道。
“因为我想,我一会儿就会需要他们。在危险中我们希望站在一起。”
“没有什么危险。”
“你错了。猫头鹰的叫声没有使你也疑惑起来吗?那是一个人发出的。”
“白海狸懂得所有鸟叫的声音,我能够把它们同人的喉咙中模仿的声音区别开。这真的是一只猎头鹰。”
“而老死神知道,温内图模仿很多野兽的声音惟妙惟肖。我请你小心一点儿,为什么这个白人怕火?那是一个约好的信号。”
“那他一定是跟阿帕奇人约好的,然而他不可能同他们见过面!”
“也许是另一个人同他们约定的,这个白人得到委托发出信号,这样真正的泄密者就不会因此在你们面前暴露。”
“你认为我们中间有泄密者?我不信。即便是这样,我们也无需怕阿帕奇人,因为他们不能经过岗哨也不能从岩壁上下来。”
“也许能。借助套索他们可以一个一个地爬下来,因为——听!”
猫头鹰叫又一次响了起来,而且不是从高处,而是从低得多的地方。
“又是鸟,”这个科曼奇人没有一点不安的样子说,“你的担心是多余的。”
“不——天啊!阿帕奇人在那里,在山谷的中间。你听到了吗?”
从山谷的出口处传来一声尖利的、令人震惊的大叫,一声死亡的叫喊。随后空气中就震颤着阿帕奇人嘈杂的战争的号叫,谁哪怕是只听到过那么一次,他就永远不能再忘记。这种叫喊一响起,火旁的所有白人就都跳了起来。
“混蛋们站在那里!”军官叫道,一边指着我们,“冲他们上!”
“对,上!”吉布森尖叫,“打死他们!”
我们站在黑暗中,这样他们就瞄不准。因此他们宁可不射击,而是高高挥舞着枪扑向我们。毫无疑问这是事先约好的,因为他们的行动这样迅速和有把握,不可能是一种瞬间灵感的结果。我们离他们最多三十步远。但是蜂拥而来的人必须要穿越的这个中间地区仍就给了老死神时间来说明一下:
“怎么样,我说得没错吧?赶快拿起枪!我们要恰如其分地接待他们!”
六枝卡宾枪枪管对准了敌人,因为酋长也把他的武器拿在了手中。我们的子弹发出啪嗒声从双管卡宾枪中响了一两次,很多人被打中扑倒在地上。科曼奇人也跳了起来,向泄密者射去他们的箭。我就只还看到,吉布森尽管挑衅,却没有参与,他还站在火旁,抓住了奥勒特的胳膊并努力把他从地上拽起来。只有一瞬间我能够看到这两个人,进一步的观察是不可能的,因为号叫很快地更近了,现在阿帕奇人向科曼奇人攻击了。
9.阿帕奇人的陷阱
因为两堆火的闪光照亮得不够远,阿帕奇人不能数清敌人。科曼奇人仍旧站在圈子中,不过它立刻被冲破了,子弹噼啪响,长矛呼啸而过,箭嗖嗖地飞,刀子闪着寒光。还有两队敌对的人马在号叫,互相搏斗的人影混乱一片,那些人的样子就像愤怒的魔鬼!在所有阿帕奇人的前头,有一个人奋力冲过了科曼奇人的防线。他左手持左轮手枪,右手高举战斧。就在手枪中的每颗子弹准确地把一个科曼奇人打倒在地时,战斧像一道闪电从一个个科曼奇人头顶上呼啸着划过。他没戴任何醒目的东西,他的脸也没有涂画,我们清楚地看到了他。但是他战斗的方式和他的左轮手枪,就已经让人猜出他是谁了。白海狸和我们一样快认出他。
“温内图!”他叫道,“我们终于遇上了!我自己对付你。”
这个科曼奇人跳起来离开了我们,汇入了战斗的熙攘杂乱之中。一群人紧紧地围在他后面,使我们不能用眼睛跟随他。
“我们怎么办?”我问老死神,“阿帕奇人是少数,如果他们不赶快撤退,他们就会被歼灭。我们必须过去,把温内图抢救出来!”
我想冲进去,老人抓住了我的胳膊拦住了我。
“别做蠢事!我们不能背信弃义地对待科曼奇人,因为我们同他们抽过和平烟斗。温内图不需要您的帮助,他自己足够聪明。”
然而我听到了温内图的声音:“我们受骗了。赶快撤!走,走!”
火在短暂然而激烈的战斗中几乎被踩灭了,不过依然照亮了周围地区,使我能够看到发生了什么。阿帕奇人后撤了,温内围看出,一种过于强大的优势力量在与他对抗。我奇怪他完全违背了他平常的习惯,没有事先环顾一下,数数敌人的人数。但此后不久我就明白了原因。
科曼奇人想往前挤,却由于阿帕奇人的子弹和箭而受到了阻击。我经常地听到温内图的银色卡宾枪短促清脆的响声,众所周知,这枪是他从他父亲那里继承的。白海狸让人再次把火燃亮,并向我们走来。
“阿帕奇人逃脱了,但明天大清早我们就会追捕和消灭他们。”
“你以为,你们会成功?”老死神问道。
“当然!难道我的兄弟跟我想的不一样吗?那你就错了。”
“刚才,我警告你的时候,你不是也说我错了吗?我把这个山谷叫做陷阱,也许你将不可能离开它。”
“等天亮吧,那时我们就会看到剩下的几个敌人,并会很快把他们解决掉。现在他们被黑暗遮住了。”
“这样就没有必要射他们了!如果你们消耗了箭,这个山谷虽然有足够的木材制造新的箭,但你们也有铁尖吗?不要浪费你们的防御工具!守卫山谷入口的那十个科曼奇人战士怎么样?他们还在那里吗?”
“不,他们在这里。战斗把他们引过来了。”
“那就立刻再把他们派去,这样对你来说至少退路是敞开的!”
“我的兄弟的担心是多余的。阿帕奇人经过出口逃走了,但人口没有人能到达。”
“可是我还是建议你听我的,这十个人在这里对你不能有什么用处,但在那边他们是很必要的。”
首长顺从了这种要求,当然更多的是出于对老死神的尊重而不是出于确信。但一会儿就表明,老人是多么地正确,因为那十个人走了以后,从山谷人口处传来了两声卡宾枪响,回答它们的是一声狂暴的号叫。几分钟后那十个人中的两个回来了,报告说他们受到了两颗子弹和多技箭的袭击,只有他们两个逃脱了。
“怎么样,我错了吗?”侦察员问道,“陷阱前后都封住了,我们陷在里面。”
白海狸大为震惊:“唔!我该怎么办?”
“别浪费你的人力和武器!各派二十或三十个人到谷口去,让人守卫这两个地点。其余的人可以撤回休息,这样他们明早就有充沛的精力。这是我们可以向你建议的惟一的也是最好的办法。”
这一次酋长立即听从了忠告。然后我们计算了伤亡的人数,这时我才又想起白人。只有死的倒在那儿,余下的都跑了。加上军官、吉布森和威廉·奥勒特正好少了十个人。那两个托皮亚人也不见了。
“糟了!”我叹道,“这些家伙到阿帕奇人那里寻求保护去了。”
“是的,在那里他们会受到优待,因为他们站在那两个暗探一边。”老死神点头。
“这样我们又丢了吉布森和奥勒特!”
“不,”老人反对,“我们有好人的图腾,而阿帕奇人认识我,他们会像朋友一样接待我们。然后我就设法使他们把那两个人移交给我们。我们失去了一天,这就是全部。”
“但如果这两个人现在动身离开了呢?”
“这我不相信。他们必须横穿马皮米洼地,而他们是不能独自冒险去干的——不过停,那是什么?”
一队科曼奇人站在一起。从他们中间传出一声呻吟和悲叹,我们走过去,看到了一个白人,他因为一处严重的伤口失去了知觉,刚刚苏醒过来。他下体受了一处长矛的刺伤,是从后面被一个科曼奇人刺的。这一定发生在白人向我们袭击的时候。
老死神在他身边跪下,检查了他的伤口。
“伙计,”他说,“你们偏袒了阿帕奇人?”
“是的。”受伤者呻吟道。
“你们知道,我们在今夜会被突袭?”
“是的。那两个所谓的托皮亚人为了这个目的把科曼奇人带到了这里。”
“而加维拉诺要用火发出信号?”
“是的,先生。其实他必须经常地拍火,像有一百个科曼奇人的样子。如果加维拉诺没有受到干扰,那温内图明天才会在另一个地点攻击敌人,因为他今天只带了一百个人。但剩下的人明天就会和他会合在一起。”
“我想到了。我阻止了加维拉诺再拨四次他的火堆,这促使阿帕奇人现在就已经突袭我们。但现在他们占据了出口,我们无法离开,明天这座山谷就会成为我们的坟墓。”
“我们会抵抗,”酋长咬牙切齿地说,他站在一边,怒气冲冲,“但这些告密者应该作为癫皮狗被狼追赶,使他的口水都从舌头上滴下来。”
他抽出他的刀子,刺向受伤者的心脏。
“愚蠢!”老死神生气地叫道,“你不必在他身上成为杀人犯。”
“白海狸杀死了他,现在他的灵魂是他的奴隶了。但我们想现在开作战会议,科曼奇人的战士们没有兴致等到阿帕奇狗大批地过来,我们还能在夜里突破出口。”
他同他的下级首领们在火旁坐下。老死神也要参加商议。我同朗格、他的儿子和黑人坐得离他们很远,听不懂什么,因为商谈是用微弱的声音进行的。但我从侦察员的表情和激烈的手势看出,他不同意印第安人的意见。看来他是在努力捍卫自己的见解,当然是没有成效。最后他恼怒地跳了起来,我听见他说:
“好吧,那你们就奔向毁灭吧!我已经再三警告你们,却没有人听。我总是对的,这次将也不例外。你们愿意怎样就怎样吧!我和我的同伴们呆在这里!”
“白人胆怯得不能同我们一起战斗了吗?”一个下级首领问道。
老死神向他做了一个激烈的动作,想给他一个严厉的回答,但又想了想,平静地答道:
“在可以责问我之前,我的兄弟必须先证明他的。我叫科沙佩微,这就够了。”
他到我们这儿来并在这边坐下,而红种人还继续商议了一会儿。他们终于做出了一个决定并从他们的坐位上站起来。这时山谷的那边传来宏亮的声音:
“白海狸可以向这边看!我的卡宾枪望着他呢。”
所有人的眼睛都转向这话传来的地方。那里站着温内图,浅色岩壁前的一个黑影,被山谷中的火微微照亮,他站得高高的,枪已经瞄准。两个枪管先后问了一下。白海狸被打中了,跌倒下去,在他旁边是一个下级酋长。
“所有的说谎者和背叛者都将这样死去!”然后这个阿帕奇人就不见了。
事情发生得这样快,科曼奇人根本没有时间跳起来。但现在他们都跳了起来,冲向温内图消失的地方。只有我们五个留在那里。老死神走向那两个酋长。他们死了。
“怎样的一种冒险!”朗格叫道,“这个温内图简直是神勇!”
“嘿!”老死神笑道,“好戏还在后面呢。注意!”
他刚一说完,我们就听到一声刺耳的号叫。
“果不其然!”他说道,“温内阁不仅为科曼奇部族的背叛行为惩罚了两个头目,而且把科曼奇人引入了他的地盘。听!”
可以听到左轮手枪射击时锐利、轻微的响声紧连着。
“是温内图,”老死神认为,“他用了他的左轮手枪。我相信他在科曼奇人中间,他们却不能伤到他什么!”
对这个老西部人来说这些事情都是家常便饭。他的脸那么平静,就像在剧院中看一出戏,戏的结构和结局他已经熟悉了。科曼奇人回来了,因为他们没有抓住温内图。与此相反他们把自己的几个人背回来了,这些人死的死,伤的伤。在这种情况下白人就会既出于哀悼又出于明智而表现得安静,而红种人却号叫着,呼喊着,挥舞着战斧围着尸体跳舞。
“我会让人把火熄灭,这些科曼奇人就会表现得安静,”老死神说道,“他们号叫的是他们自己的死亡之歌。”
“在作战会议中究竟决定了什么?”朗格问道。
“立即向西突围。”
“多么愚蠢!这样他们就会正好遇上到达这里的阿帕奇人。”
“也许不是这样,先生,因为他们是不会冲出去的。诚然,如果他们做到了,他们也会后面有温内图,前面有他所期待的援军,他们就会夹在两股敌人中间并会被歼灭。但他们相信阿帕奇人是少数,并确信能够消灭敌人。此外他们知道,白海狸的儿子和我们遇到的他的人马会随后赶到,这增强了他们的信心,而且他们现在又会急于为两个头目的死报仇。但他们应该至少等到清晨,然后再向后面我们来的地方突围。在白天人们看得到敌人和他们造成的障碍。不过我的想法没有得以实现。他们怎么做对我们来说当然可以是无所谓的。我们不插手。”
“科曼奇人会怪我们的。”
“我无法改变。老死神没有兴趣撞破头。——听!那是什么?”
科曼奇人还在号叫,以致于我们不能确定刚才听到的声响到底是什么。
“这些傻瓜!”老死神生气地说,“温内图完全有能力利用这种他们弄出的不合时宜的噪音。也许他砍倒了树以封锁出口,因为刚才的声音听起来完全像一棵倒下的树发出的哗啦声。我可以深信,科曼奇人一个也逃不掉,他们将面临一种可怕的但是应得的惩罚,因为他们在和平中突袭毫无防备的印第安人居民点,甚至谋杀在要塞中谈判的使者。如果温内图封锁了出口,他就可以把他的人撤回来,集中这里山谷中的主力并从后面进攻科曼奇人。我相信他会这么做。”
死亡哭诉终于暂时结束了,科曼奇人安静下来,走到一起并得到另一位首领的指示,他从现在起担任指挥。
“看来印第安人想现在动身,”老死神说,“我们得到我们的马那里去,这样他们就绝不能侵占它们。朗格先生,带着令郎和黑克托到那里去,把马牵来!我们留在这里。我猜,新指挥官还会向我们发表一通小小的讲话。”
他说得对。这三个人离开后,现在的头目迈着缓慢的步子向我们走来。
“白人安稳地坐在地上,而科曼奇人到你们的马那里去了。为什么你们不也站起来?”
“因为我们还不知道,科曼奇人决定的是什么。”
“我们要离开这个山谷。”
“你们出不去的。”
“老死神像一只乌鸦,他的声音宣告不幸。科曼奇人将把一切挡他们路的东西撞死。”
“除了自己,你们不会撞死任何东西和任何人。我们却要呆在这里。”
“老死神不是我们的朋友吗?你没有同我们抽过和平烟斗吗?你不是有责任同我们一起战斗吗?白人是勇敢的战士,你们会护卫我们并站到我们的前端去。”
这时老死神站了起来,走近这个科曼奇人并当面嘲笑他。
“你们想得倒好!白人应该骑在前面,为红种人开路并走向毁灭。我们是科曼奇人的朋友,但我们不必服从他们的酋长们。我们在每一次用思想和考虑进行的战斗中帮助我们的朋友,但我们不参加我们事先就已经知道会失败的计划。”
“那么白人不会一起骑马走了?我们曾以为你们是勇敢的战士。”
“我们是的,但我们也很谨慎。此外我们是科曼奇人的客人。什么时候你们那里出现了这样的风俗,把你们本应保护的客人们恰恰是安置在死亡不可避免的地方?你很狡猾,但我们不傻。你也是一个英勇的战士,这样我就深信,你会骑在前面,因为这是你理所应当的位置。”
这个红种人变得很尴尬。他牺牲我们来救自己的企图是无礼的。当他看到他那套在老死神那里行不通时,他恼羞成怒。他平静的声调变得更严厉了。
“科曼奇人离开了,白人们会怎么做?难道你们要加入阿帕奇人一伙吗?”
“这怎么可能,因为你可是要消灭阿帕奇人的!根本就不会再有什么我们能够入伙的阿帕奇人了!”
“但会有一些随后赶来。科曼奇人不可以容忍白人留在这里。你们必须一起离开。”
“我已经说过,我们留下。”
“如果你们不同我们一起走,我们不得不把你们看成我们的敌人。”
“如果红种人把我们看成敌人,我们也会把你们作为敌人来对待。”
“我们将不给你们马。”
“我们已经拿到了马。它们一会儿就会被牵来。”
恰好我们的朋友们带着我们的牲口过来了。头目阴沉地皱起眉。
“这么说白人已经采取了预防措施。我看出你们对我们怀有敌意,我要让我的战士们把你们抓起来。”
侦察员发出一声短促的听起来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
“科曼奇人的头目误会我们了。我对白海狸说过,我们要呆在这里。如果我们现在执行这个决定,那么它不包含任何对科曼奇人的敌意。就是说不存在任何把我们抓起来的理由。”
“如果白人不许诺跟我们一起走并站到我们的头里去,我们仍然要这样做。”
老死神的目光审视地向四周扫过。他脸上掠过那种冷笑,它总是在他准备使某个人遭到挫败时出现。我们三个站在火旁,其他人带着马停在离我们几步远的地方。没有一个科曼奇人在附近,他们都到他们的马那里去了。老死神用德语对我们说,这样那个科曼奇人就不能听懂他的话了:
“如果我打倒了他,你们就赶快上马,并跟着我向山谷的入口奔去,因为科曼奇人在另一面!”
“你不要说这种语言!”头目咕哝道,“首长想知道,你要对你的同伴说什么。”
“这个酋长会马上得知的。您今天再三地蔑视我的建议,并且随后经过了失败都没有聪明起来。你以为,老死神会让人强迫自己做他决定不做的事情?我告诉你,我既不怕你也不怕你所有的科曼奇人。你想把我们抓起来?难道你没有注意到,你是在我的手中?看这件武器!只要你做一个顶小的动作,我就把你击毙!”
侦察员用手枪对准他。头目——从现在起他自称酋长了——想去抓刀子,但立刻老死神的武器就抵住了他的胸膛。
“把手拿开!”老人向他威胁道。这个科曼奇人把手垂下了。
“好吧!”老死神继续说下去,“你证明自己是人,如果你不立即听我的话,我就让你尝尝子弹的厉害!”
那个红种人审视地四下张望,但老死神说明道:
“不要在你的人那里寻求帮助!即使他们在这里,我也会把你击毙。你被对手包围了,你们一定会败给他们,然而你却又使我们变成了你的敌人,你们比阿帕奇人还更可怕。按照我们的装备情况,在你们的一枝箭能碰到我们之前,我们已经击毙了你们一百个人。如果你想用强力把你的人引向死亡,那就干吧!但你的命令对我们不起作用。”
这个印第安人有一小会儿沉默地站在那里。然后他说:“我的兄弟得想想,我的话不是那个意思。”
“我听到你的话了。”
“拿走你的武器,我们还做朋友!”
“是的,我们可以做朋友。但在我把武器从你胸前拿开之前,我必须确信,你的友谊是有诚意的。”
“酋长说话了,我的话是算数的。”
“刚才你说,你的话的意思跟听起来的不一样,那么人们就不能信赖你的许诺。”
“如果你不相信科曼奇人的酋长,就不能给你进一步的保证。”
“哦!可以的!我要求你,把你的和平烟斗给我,并且——”
“嗬!”这个印第安人吃惊地叫起来,“我们是不能给出去和平烟斗的。”
“对此我还根本没有满意。我不仅要你的和平烟斗,而且还要你的药。”
“嗬,嗬,嗬!这不可能!”
“这两样东西你不用永远给我。在我们和平分手的时候,你又会得到它们的。”
“没有一个战士会交出他的药囊!”
“可我就是要它。我了解你们的风俗,如果我有你的和平烟斗和你的药,那我就如同你自己,对我们的每一种敌意都会使你失去快乐。”
“我不交出它们!”
“好吧,那我们就了结了。现在我将把你击毙,然后拿走你的带发头皮,这样你在死后就会成为我的奴隶。为了给你一个期限,我会把我的左手举三次。如果你不服从我,第三次我就开枪。”
老死神第一次举手,第二次举手,与此同时还一直用右手将左轮手枪对准红种人的心脏。第三个手势已经完成了一半,这时印第安人说:
“等等!白人会把两样东西还回来吗?”
“是的。”
“这样科沙佩微就会得到他要求的东西。”
他想去抓药囊和烟斗,这两样东西他都挂在脖子上。
“住手!”老死神打断他的话,“放下手,否则我开枪了!只有我真正占有了这两样东西,我才相信你。我的同伴可以把它们从你脖子上拿下来,把它们挂到我身上。”
科曼奇人又放下手去。我拿了他的东西,把它们挂在老死神身上,随后老人收回了伸出去的拿左轮手枪的胳膊。
“就这样!”他说道,“现在我们又是朋友了,我的兄弟就可以做你想做的事情。我们要留在这里,等着战斗发生。”
红种人几乎不能压抑他的怒气。他的手伸向刀子,但他毕竟不敢把它抽出来。他只是对我们怒目而视。
“白人现在安全了,你们不会有什么事,但你们一还给我和平烟斗和药,敌视就会出现在你们和我们之间,直到你们死在刑讯柱上!”
他转过身去,匆匆地走了。
“现在我们暂时安全了,”侦察员说,“但尽管如此我们还是不要疏忽任何的防范措施。我们不呆在这儿火旁,而是撤到山谷中去,在那里心平气和地观察,看看会有什么发生。来,朋友们,带上马!”
每人都抓住自己的马笼头。我们到了山谷的后面部分,在那里我们拴上马,坐在谷壁下面的树底下。火从被遗弃的营地照过来。四周一片沉寂。
“让我们等着事情过去,”侦察员说道,“我猜,舞蹈一会儿就会开始。科曼奇人会在一声号叫之下突然大声说话,但他们有些人将会是最后一次。那里——果然!”
他所说的号叫响了起来,就像一群野兽被放出来了。
“听!你们听到一个阿帕奇人回答了吗?”老人问道,“肯定没有,他们很聪明,静悄悄地干他们的活。”
战争的叫喊声以几倍的强度在岩壁间回响。现在响起了两声枪响。
“这又是温内图的银卡宾枪,”侦察员断定,“这是一个可靠的信息,科曼奇人被阻截了。”
如果射出的箭和扔出的长矛可以造成一种声响,那么山谷现在一定充满了混乱的咆哮声,但我们只听到了科曼奇人的说话声和温内图连续不断的枪声。这声音大约持续了两分钟。这时一声听着真叫人难受的“咿维咿维”向我们传过来。
“这是阿帕奇人!”黑克托欢呼道,“他们胜利了,打退了科曼奇人。”
无论如何他是对的,因为这种胜利的号叫消失之后,出现了沉寂,同时我们看到在火旁有骑手的身影出现,越来越多的人急急忙忙跟他们会合在一起。那是科曼奇人,突围没有成功。有一阵火旁一片大混乱。我们注意到,人是怎样被抬过来,他们死了或者受伤了,抱怨的号叫重新响了起来。老死神在极度的气愤中走来走去,骂科曼奇人不理智。只有一点他顺便提到,那就是他们派去了一批人作为岗哨到两个出口的方向上去,因为这是一个很必要的防范措施。不久死亡哭诉没音儿了,看来科曼奇人坐下来商议了。从那时起过了大约半个小时,然后我们看到几个战士离开了营地并在山谷后面部分的方向上分散开来,就是我们所在的地方。
“现在他们找我们了,”老死神说,“他们或许已看出,他们做了怎样的蠢事,现在不会再骄傲得听不进我们的忠告。”
一个信使到了我们附近。老死神轻轻咳嗽,那个人听到了走过来。
“白人们在这里吗?”他问道,“你们应该到火旁去。”
“谁派你来的?”
“新酋长。”
“要我们到那边干什么?”
“要进行一次商议,你们可以参加。”
“可以?你们多么亲切友好啊!我们终于有一次配被科曼奇人聪明的战士们听从意见了吗?我们躺在这里是为了休息,我们想睡觉。你告诉酋长!你们同阿帕奇人的敌对现在对我们来说是无所谓的。”
那个红种人就一个劲地请求。这对好心肠的老人不是没有效果的,因为他说:
“那好吧,如果你们没有我们的忠告就找不到解救的办法,我们可以考虑。但我们不喜欢听命于你们的酋长。你去告诉他,如果他愿意跟我们谈,他就应该到我们这里来!”
“他不会这样做,因为他是一个酋长。”
“听着,伙计,我是一个比他伟大和有名得多的酋长。我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即使他愿意,他也来不了,因为他胳膊受伤了。”
“从什么时候起科曼奇人的战士们不再用腿,而是用胳膊走路了?如果他不想到我们这里来,他可以呆在他的地方。我们不需要他!”
这话说得那么坚决,使红种人还要继续让步:
“我会向酋长转达老死神的话。也许他还是会来的。”
这个人离去了。我们看到他在火旁走进了战士们的圈子。过了很久,终于我们注意到,一个身影在坐者的中间站了起来,离开了营火,向我们走来。那是新酋长,他的烟斗和药囊被老死神拿走了。
“啊哈!”老死神说道,“这么说他还是屈尊要再跟我们谈谈了。”
酋长走近时,我们看出,他用一条带子抬着左臂。他径直向我们走来,在我们面前站住了。他大概期待着有人跟他打招呼。老死神却没有动静,一言不发。我们其他人的表现也一样。
“我的白人兄弟让人请我到他这里来?”红种人现在不得不问道。
“老死神没有必要降低身份请求。你想同我谈,就是说你是请求的人。但现在我想礼貌地请求你,对我说出你的名字。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我的名字在整个草原都广为人知。我叫跃鹿。”
“我到过所有的草原,却没听说过这个名字。你一定行事秘密。但现在,既然我知道了,我允许你坐到我们这边来。”
酋长后退了一步。他可不想容忍什么允许,但他也许感到了,情况迫使他要让步。因此他慢慢地庄重地在老死神对面坐下,现在我们才坐起来。如果这个科曼奇人期望侦察员会开始谈话,那他就错了。老人保持他的沉默,这个红种人必须先开口。
“科曼奇人的战士们想进行一次大的商议,白人们应该参加,以便我们听到你们的忠告。”
“这是多余的。你们已经多次听到过我的忠告,却从没听从过。我却习惯于我的话受到尊重,这样我从现在起将保留我的想法。”
“我的兄弟不愿想想,我们需要你的经验吗?”
“啊,终于说出来了!阿帕奇人向你们证明了,老死神还是比五百个科曼奇人聪明?你们的进攻结果如何?”
“我们不能突破出口,因为它被石头、灌木和树封锁了。”
“我料到了!阿帕奇人用他们的战斧砍倒了树,你们没有听到,因为你们过于大声地为你们的死者悲痛。为什么你们不把火熄灭?难道你们没有看出,你们因此招来了多大的损失?”
“科曼奇人的战士们必须做商定好的事情。现在我们要采纳聪明一些的做法。你还是会同我们谈的吧?”
“为什么?我确信你们会再次不遵从我的忠告。”
“我们遵从。”
“这我们要先等着。不过好吧,我还想试一试帮助你们。”
“那就同我到火旁去!”
“谢谢了。我不到那里去,点火是一种很不谨慎的举动,因为这样阿帕奇人就能看到你们并且射死每一个人,就像温内图已经对白海狸和那个低级指挥员做过的一样。我也没有兴趣同你的战士们争吵不休。我会说明我的想法,然后你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那就说吧!”
“不仅在山谷的两个出口有阿帕奇人,而且在山谷中也有阿帕奇人。他们在那前面安扎下来并堵塞了出口,这样他们可以向左或向右转,完全按他们的意愿。驱逐他们是不可能的。”
“我们可是远比他们有优势。”
“你们已经损失了多少战士?”
“大神把我们很多人招去了,已经超过一百人了。马也完了。”
“那你们在今夜就不可以再有什么举动了,否则你们的情形就会跟上次完全一样。白天阿帕奇人会集合起来,他们可以用子弹打到你们,你们却不能用箭伤到他们。然后温内图派人去找的人马也会来到,此后在战场上阿帕奇人就比科曼奇人多了。你们临近死亡了。”
“这真是我的兄弟的意见吗?如果你的忠告能救我们,我们将听从。”
“因为你说到了解救,那但愿你已经看到,我在白海狸面前把这个山谷称做一个陷阱是有道理的。当我思考这件事时,我找到两个办法来解救也许是可能的。第一个办法是,你们调查一下,人们是不是还能在岩石上爬上去。但这样你们必须等到天破晓,阿帕奇人会因此看见你们并在山谷的那边向你们扑过来。那里他们比你们有优势,因为你们不能带着你们的马。这样就只还有一个办法能救你们,同阿帕奇人谈判!”
“我们不干!”跃鹿大发雷霆,“阿帕奇人会要我们死。”
“那我也不责怪他们,因为你们给了他们这样做的理由。你们在和平之中袭击他们的村庄,抢劫他们的财物,带走他们的女人和女儿,把他们的战士杀死或折磨死。然后你们对他们的使者食言,把他们杀害。这样可耻的行径使阿帕奇人强烈要求报仇,因此你们不能期望从阿帕奇人那里得到什么仁慈,这毫不奇怪。你也许自己看出了这点,并承认你们曾不负责任地对待他们。”
话说得很坦率,坦率得使酋长有好一阵哑口无言。
“嗬!”然后他说出这样的话,“你对科曼奇人的首长跃鹿这么说?”
“即使你是大神本身,我也这样对你说。以这种方式对待没有损害你们一丝一毫的阿帕奇人是你们可耻。为什么你们杀死他们的使者?为什么你们进行出征并将死亡、毁灭和耻辱带到毫无防备的阿帕奇人身上?回答我!”
印第安人经过好久才愤愤地说出:“阿帕奇人是我们的敌人。”
“不。他们同你们和平相处,你们没有一个使者传给他们消息,说你们跟他们开战了。你们也许意识到了你们的罪责,因此你也说,你们不能期望从他们那里得到怜悯。不过同他们勉强讲和还是可能的。温内图是他们的头目对你们来说是一种幸运,因为他不追求血腥战争。他是惟一也许能决定对你们温和的阿帕奇人的酋长。派一个人到他那里去,促成一场谈判。我自己甚至愿意准备去使他让步。”
“科曼奇人宁愿死,也不请求阿帕奇人宽恕。”
“好吧,那是你们的事情。我现在给了你我的忠告,你是不是遵从,我是无所谓的。”
“我的兄弟不知道别的救助方法了吗?你为阿帕奇人说话,就是说你是他们的朋友。”
“我对所有的红种人都是善意的,只要他们不敌视地对待我。阿帕奇人一点儿都没有伤害我,为什么我要做他们的敌人呢?你却想把我们抓起来。现在考虑一下吧,谁有更大的权利要求我们的友谊,你们还是他们!”
“你戴着我的和平烟斗和药囊,那么你所说的就如同是我的话一样。因此我不可以给你我想给你的回答。你的忠告没有用,你以此遵循的意图是把我们送到阿帕奇人的手中。现在我们自己知道,我们要做什么。”
“好吧,如果你们知道,那很好。我们相互之间了结了,再没什么好说的了。”
“是的,我们相互之间完结了。”科曼奇人叽里哈噜地抱怨,“不过好好想想吧,尽管你现在还处在保护之下,你仍是我们的敌人!你不可以保留我的和平烟斗和我的药。在我们离开这个地方之前,你将不得不把它们交出来,然后复仇就会降临到你身上。”
“好!我同意。应该降临到我身上的,我心平气和地等着。你威胁了老死神。我再说一遍,我们之间没有关系了,你可以走了。”
“嗬!”跃鹿狂怒地说出一句。然后他转过身,步伐稳健地回到火旁去。
“这些家伙像是大吃一惊,”老死神在他身后生气地说,“他们真的只有请求和平才能救自己。他们不这样做,反而指望他们的优势。但照现在的情形,温内图一个人就能对付一百个战士。这您会不相信,因为您在西部地区是一个新手,料想不到就那么一个能干的人或许会有什么样的意义。例如您只要知道,这个年轻的阿帕奇人同他的白人朋友老铁手做成了什么。我已经对您讲了吗?”
现在他第一次提到了我的名字。
“没有,”我答道,“这个老铁手是什么人?”
“一个像您一样的年轻人,可是——别生我的气——还是一个跟您完全不一样的家伙。他用拳头把所有的敌人打倒在地,跟魔鬼比赛射击,是一个任何人也比不上的机灵鬼。”
这时在我们身后响起了轻轻的窸窣声,一个压低的声音说道:
“嗬!老死神在这里?这我可不知道。我多么高兴啊!”
老人震惊地转过身去,拔出他的刀子。
“我的白人兄弟可以让刀子插在腰带中!”那个声音继续说,“你还是不会愿意刺杀温内图的。”
“温内图?看哪!自然只有温内图可以做到潜伏到老死神身后去而不被他觉察。这是一个杰作。”
阿帕奇人完全爬了过来并且答话,却没有让人看出他认识我:
“阿帕奇人的酋长完全没有料到老死神在这里,否则我早就同你谈谈了。”
“但这样你就陷入了极大的危险中。你必须潜伏经过岗哨,然后还要一直到这里,并且又必须再回去。”
“不,温内图没有这个必要。白人们是我的朋友,我可以信任你们。这个山谷在阿帕奇人的地区,为对付想在我们这里入侵的敌人,我把它布置成了一个陷阱。这些岩壁并不像看起来的那么难走。阿帕奇人铺设了一条狭长的小径,它在几个人的高度上环绕着山谷,借助于一个套索人们上去和再下来都很容易。科曼奇人被我们的暗探引入了这个陷阱,要在那里面毁灭。”
“他们已经死定了吗?”
“是的。我听到了你同酋长的谈话并从中看出,你倾向于阿帕奇人这边。你说了,科曼奇人对我们做了什么坏事,并懂得我们要为这种种的谋杀报仇。”
“但就得因此血流成河吗?”
“你自己听到了,科曼奇人既不承认他们的不公正,也不愿做你建议他们做的,”这样他们必须付出血的代价。阿帕奇人将树一个警告的榜样,我们是懂得如何惩罚背叛的。这个我们必须得做,为的是不再受到这样的罪恶行为的侵害。”
“这是残酷的,但我不能改变。我没有理由一再地提及我的忠告,既然没有人需要。”
“我从你的话中听出,你有酋长的圣物。你怎么得到的?”
老死神讲了一遍,随后温内图当机立断:
“因为你答应过他,把它们交还给他,你必须信守你的诺言。你可以现在就把它们给他,然后到我们这边来。你们会像朋友一样在我们这里受到接待的。”
“我们应该现在就到你们那边去?”
“是的。三小时后将有六百多个阿帕奇人的战士们来到这里,他们很多人有枪,他们的子弹会扫射整个山谷,你们的生命不再是安全的了。”
“但我们该怎样到你们那里去呢?”
“老死神问这个?”
“嗯,不错!我们坐到马上去并骑到营火旁,在那里我交还首长的圣物,然后我们疾驰而去,向着阿帕奇人的方向。我们会撞倒科曼奇人的岗哨。但我们怎样越过障碍物呢?”
“很容易。我离开之后,你们只要等上十分钟再动身!然后我就会站在山谷出口的右面并迎接你们。”
阿帕奇人一眨眼就不见了。
“那么,你们现在怎么说?”老死神问我们。
“一个非凡的人!”朗格很兴奋。
“这是毫无疑问的。如果这个人是一个白人,一个士兵,他会一直做到统帅的。如果白人竟想到把红种人集合在自己周围,捍卫他们祖传的权利是多么可怜啊。他却热爱和平,并知道红种人无论怎样抗拒,还是面临着毁灭,他把对这种确信的可怕负担悄悄地隐藏在他的胸中。——那么,我们就再等十分钟吧!”
山谷像刚才一样静,科曼奇人还在商议。在规定的期限过后老死神站了起来,上了马。
“完全照我做的做!”他说。
我们缓步骑到营地去。科曼奇人的圈子打开了,我们骑进去。如果他们脸上没有涂画,我们肯定能看出他们的表情极为惊异。
“你们想在这儿干什么?”酋长问道,一边跳了起来,“你们为什么骑马来?”
“我们作为骑手来,是为了向科曼奇人英勇而明智的战士们致敬。你们商议了吗?你们要怎么做?”
“商议还没有结束。不过下马吧!你们是我们的敌人,我们不能同意你们骑在马上。或者你也许是来送还我的圣物?”
“那我这样做不是很不聪明吗?你说过的,从你重新拥有你的所有物的时刻起,在你们和我们之间就会是敌对的关系,直到我们死在刑讯柱上?”
“会是这样。我说过了,我就信守诺言。科曼奇人的怒火将毁灭你们!”
“我们不怕这种怒火,我甚至要使敌对现在就开始。这是你的东西!那就看看吧,你们能把我们怎么样!”
老人从脖子上扯下那两样东西,把它们远远地抛出去。同时他用马刺催促他的马,使它划了一道宽宽的弧线越过了火堆并在那边科曼奇人的行列中撕开了一个缺口。黑人黑克托是第一个跟在他后面的,他撞倒了首长。我们其他三个立即跟上去。一部分科曼奇人被撞倒了,其中有一个岗哨,那些岗哨在外面挡了冲在前面的老死神的路。然后我们飞驰过平坦的草地,后面是科曼奇人无法描述的怒号。
“嘿!”现在有一个声音向我们喊道,“停!温内图在这儿!”
我们勒住马。在我们前面站着几个阿帕奇人,他们在我们下马后接过了我们的牲口。温内图陪我们进了隘口,它从山谷中延伸出来。在那里已经腾出了地方,使我们以及马可以单个地通过。
我们过了障碍物后,出口变得更宽了,一会儿我们就看到一点亮光。隘口敞开了,现在我们看到一星微弱地发光的火焰,两个红种人蹲在那里一个烤肉铁叉旁边。我们走近后,他们敬畏地离开了。一拴好我们的马,其他的阿帕奇人也退去了。在不远处有一群的马在吃草,有人看守着它们。
“我的兄弟们可以坐到火旁,”温内图说,“我让人烤了一块水牛肉。你们先吃着,果会儿我再来。”
“你要离开很长时间吗?”老死神问道。
“不,我必须回到山谷中去。科曼奇人可能会因你们的逃离愤怒得失去自制,更接近阿帕奇人的战士们。在这种情况下我将给他们几颗子弹。”
他离去了。老死神舒舒服服地在火旁坐下,拔出刀子翻看烤肉,肉好极了。老人和我根本还没吃饭,其他三个人也只是尝了尝科曼奇人的马肉,那一大块肉很快就被吃光了。这时温内图回来了,他询问地看着我,我明白他的目光的意思。他想知道,他是否现在还要装成不认识我。因此我从火旁站了起来,向他伸出两只手去:
“我的兄弟温内图看到,我不需要到佩科斯河去找你了,我很高兴在这里就遇到了你。”
我们拥抱。老死神看到后惊奇地问: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已经认识了?”
“这是我的白人兄弟老铁手。”阿帕奇人解释说。
“老铁手?”侦察员目瞪口呆地叫道,“这么说,您把我这条老狐狸大大地迷惑了一下,虽然我早已知道,这个唯唯诺诺的年轻人并不是很愿意被人看做新手,但是您是老铁手,我真是做梦也没想到,因为您真有说不清多少次表现得根本就是太愚笨!至少我最近在埃尔姆河以为您奸刁诡诈的时候,我说得还是过轻了。您这个天字第一号的骗子,您!”
我们让他惊异去,因为温内图有话对我讲述。
“我的兄弟知道,我必须到英奇堡去。我得知——”
“我已经都知道了,”我打断他,“如果我们有更多的时间,我会告诉你我们是怎样得知的。现在我必须先知道那十个白人在哪里,他们刚才在科曼奇人那里,并跟着你的两个冒充是托皮亚人的探子投到你们这边来了。”
“他们走了。”
“走了?到哪里去了?”
“到奇瓦瓦胡亚雷斯的部队那里。”
“已经很长时间了?”
“是的。他们很急,因为他们不得不跟着科曼奇人绕了一个大弯路。他们想把失去的时间补回来。”
“这对我们是当头一击,因为他们那里有我在马塔戈达向您讲过的那两个人。”
“嗬,嗬!这个我并不知道。按他们的说法他们必须在特定的日子到达奇瓦瓦并且已经耽误了很多时间。我热爱胡亚雷斯,因此我支持他们尽快离去。我给了他们精力充沛的马和充足的口粮,向导是那两个所谓的托皮亚人,他们对经过马皮米洼地到奇瓦瓦会的道路知道得一清二楚。白人们解释说,不能浪费一分钟。”
“又是这样!精力充沛的马、充足的食物和可靠的向导!我已经把这个吉布森捏在手中了,现在他又从我手中跑掉了!”
温内图想了一会儿,然后说:
“我无意之中犯了一个大错,但我会纠正的,吉布森会落到你的手中。我在马塔戈达必须完成的任务已经解决了。一旦科曼奇人受到了惩罚,我就有空了并会伴随你们。你们应该得到最好的马,如果不发生什么意外,我们在第二天中午以前就赶上白人们。”
这时一个阿帕奇人从山谷中跑来并报告说:“科曼奇狗熄灭了火并离开了营地,他们计划一次进攻。”
“他们会像先前一样再次被击退,”温内图回答说,“如果我的白人兄弟们一起来,我将把你们安置到你们什么都可以听到的地方。”
我们马上站了起来。他领我们回到隘口直到障碍物那儿,在那里他把一条在岩石上垂下来的套索放到老死神的手中。
“抓着这条皮带爬上去,到有一个人的两倍高的地方!在那里你们会找到灌木及那后面我给你们讲过的道路。我不能一块儿上去,我必须要到我的战士们那里去。”
“嗯!”侦察员咕吹道,“在一条这么细的套索上向上爬两人高!我可不是猴子,在藤本植物之间爬来爬去。”然后他狡黠地瞥了我一眼补充说,“其实是叫老铁手的新手将能做得更好。好吧,我们试试吧!”
他还是成功了。我跟着他,其他人也跟了上来,当然只是有些困难。那边岩石上长着一棵树,套索就缠在它的树干上,旁边有灌木丛遮蔽了小路。因为天黑,我们只能依靠触觉,我们用手向前摸索了一段距离,直到老死神站住不动了。我们靠在岩石上,等着会有什么事发生。我感到,仿佛死亡的沉寂笼罩着山谷。无论我怎样用力地竖起耳朵,我还是只能听到一声轻微的从老死神鼻子中发出的噢声。
”愚蠢的家伙,科曼奇人!您不也这样认为吗,先生?”他说,“右面那边有马的气味,活动的马,因为这跟站着不动的马完全不同。静止的马的气味浓而重,但马一活动起来,气味也动起来了,变得更细、更流动和更轻。现在右面那边就有这种轻微的马的气味传过来,我的老耳朵似乎听到了一阵马蹄跌跌撞撞地走的声音,微弱而沉闷,像在草地上一样。我猜,科曼奇人现在悄悄地向入口移动,想在那里突围。”
这时我们听到一个响亮的声音喊道:
“提契!”
这个词的意思是“现在”。随后就响了两枪,温内阁的银卡宾枪、左轮手枪的枪响紧跟着。一种无法描述的号叫向上传到我们这里来。印第安人狂怒的叫喊尖锐刺耳地响彻山谷,战斧当哪作响。战斗开始了。
战斗持续了没有多久,阿帕奇人胜利的“晰维维维维维”声冲破了马的响鼻和嘶叫以及科曼奇人愤怒的叫喊。我们听到,被围困的人仓皇撤退。他们的脚步声和马的踏地声向山谷的中部远去了。
“我不是说过吗?”老死神说,“阿帕奇人表现得棒极了。他们从可靠的隐蔽处射出箭并用长矛向外刺。科曼奇人挤成一团,这样每校箭、每杆长矛和每颗子弹必定击中他们。而现在当敌人撤退后,阿帕奇人又聪明地不去追他们。他们呆在他们的隐蔽处,因为他们知道,科曼奇人不能从他们的手中逃脱。那又为什么胆敢进入谷中呢?”
科曼奇人那方面表现在遵从了侦察员的忠告,他们在又一次的失败之后表现得很安静。他们的号叫停住了,因为火不再点着了,他们使对手不清楚他们的行动。我们又等了一会儿,一点动静都没有。这时我们听到在我们下面温内图压低的声音。
“我的白人兄弟们可以下来了。战斗过去了,也不会再发生了。”
我们回到套索那里,抓住它下去。下面站着首长,我们又同他们一起到火堆那里去。
“科曼奇人现在在另一边尝试,”温内图解释说,“他们同样也不会成功。他们不断地受到监视并且做任何事温内图都不会不知道。阿帕奇人追踪他们,并从山谷的一边直到另一边,伏在草丛中,以便密切地注意对手。”
他说这些的时候,把头向右倾,就像在听什么。然后他跳了起来,火光照亮了他的身影。
“你为什么这么做?”我问他。
他向漆黑的夜色里指过去。
“我听到,在那边有一匹马在石子路上绊了一下。来了一位骑手,我的一个战士,他会想下马研究一下谁在火旁这里坐着。因而我站了起来,使他从远处就已经能够看出温内图在这里。”
他灵敏的听觉没有骗他。一个骑手骑马小跑着过来了,在我们这里停住下了马。温内图用一种不很友好的目光迎接他,因为他弄出声响而责备他。
受到责骂的人以笔直然而却是敬重的姿态站在那里,一个自由的印第安人,他却是乐于承认他的头领有更大的天才。
“他们来了。”他报告说。
“多少人马?”
“所有的战士一个也不少。如果温内图召唤,没有一个阿帕奇人留在妻子身边。”
“他们离这里还有多远?”
“他们天破晓时来到。”
“好的。把你的马季到其它的马那里去,你坐到岗哨那里,休息一下!”
这个人服从了。温内图又坐到我们这边来,我们向他讲述了我们在骑士大庄园的逗留,后来也讲了发生在拉格兰奇的事件。趁这个机会我也给他看了好人的图腾。时间飞倏而逝,谈不上睡觉了。这个阿帕奇人倾听着我们的讲述,只是偶尔插进一个简短的说明或问题。这样黑夜就慢慢隐去,黎明到来了。这时温内图把手伸向西方。
“我的白人兄弟们可以看到,阿帕奇人的战士们多么准时,他们来了。”
一片灰色的雾,像无波的湖一样弥漫在西方,从雾海中出现了一个骑手,身后是长长的一列,许多人跟着他。第一个人看到我们后,停了一会儿,然后认出了温内图并急促地小跑着向我们骑来。那是一个酋长,因为他发冠中戴着一根鹰羽。这队人马一在我们面前停下,我就看到所有这些战士都属于我还没有接触过的阿帕奇人部落中的一个。这些骑手没有一个有一副真正的辔具,他们都用马笼头驾驭着他们的马,可是当他们现在轻快地疾驰着飞奔过来,排成五行,他们对牲口的驾驭就像是在一支欧洲的骑兵部队中一样从容。他们大多数人用枪武装着,只有少数人背着长矛、弓和箭筒。头目同温内图说了一小会儿话。然后酋长给了一个暗示,一眨眼工夫战士们就下了马。所有没有枪的人都去看管马,其他人走进了隘口之中。我们用来向上爬到小路上去的套索还挂在那里,他们一个接一个地顺着它荡了上去。一切都进行得静悄悄的,那样的无声无息和迅速,就像事先早就详尽地商讨过了。温内图平静地站在那里,全神贯注地盯着战士们的动作。最后一个战士消失之后,他向我们转过身来。
“我的白人兄弟们现在看出了吧,如果温内国命令,科曼奇人的战士们就完了。”
“我们对此深信不疑,”老死神说,“但温内图真的想使这么多人流血吗?”
“他们不是活该吗?如果一个白人被谋杀了,你们会怎么做?你们不找寻凶手吗?如果凶手被找到了,你们的酋长们就会开会并进行商议,向罪犯宣布判决并让人把他处死。如果阿帕奇人做同样的事,你们能责怪我们吗?”
“是的,我们处死凶手以惩罚他。但你也会让人把这样的人射死,在你们的村子遭到袭击时,他们根本不在场。”
“他们背负同样的罪过,因为他们同意了这样做。当被逮住的阿帕奇人不得不在刑讯柱上死去时,他们也是在场的。他们现在是我们的妻子和女儿们的主人,是从我们这里抢去的我们的财产、我们的马匹的所有者了。”
“但你不能称他们是凶手!”
“我不知道老死神想干什么。在我的兄弟们这里,除了谋杀仍然有别的要用死来惩罚的行为。西部人击毙每个盗马贼。如果一个白人被人抢去了他的女人或他的女儿,那他就会杀死所有与这种行为有牵连的人。在那边山谷里驻扎着抢劫我们的妻子、女儿和马匹的人,难道我们应该为此而给他们一枚勋章吗?”
“不,但你们可以原谅他们并要回你们的财产。”
“人们会要回马,但不会要回妻子。原谅?我的兄弟说的正像那些白人说的一样,他们始终只向我们要求,而他们自己做的是其不折不扣的反面。白人原谅我们吗?难道你们竟得原谅我们什么吗?你们到我们这里来,夺去了我们的土地。如果在你们那里有一个人把一块界石挪开或非法地杀死了森林里的一只野兽,人们就会把他扔进那座阴森森的建筑物中,你们把它叫做监狱。但你们对我们做了什么?我们的草原和大平原在哪里?我们的马群、牛群和其它的兽群在哪里?你们大批地到我们这里来,每个男人都带着一枝枪,好抢去我们赖以生存的肉食。人们毫不讲理地夺去我们一块又一块的土地。当红种人保卫他的财产时,他被称做凶手,人们射死他和他的亲人。你希望我应该原谅我的敌人,我们对之秋毫无犯的侵略者!为什么你们就不原谅我们呢?你们对我们干了各种坏事,我们却并没有给过你们这样做的理由。如果我们反抗,那是我们的权利,但因此你们就用毁灭惩罚我们。如果我们到你们那里去,把我们的方式方法强加于你们,你们会怎么说?你们会一个不留地把我们杀死或者把我们关进你们的疯人院。为什么我们不应该这样做?但此后就有人说,红种人是野人,对他既不可以仁慈也不可以怜悯;他永远不会有教养,因此必须消亡。你们通过你们的举止证明了你们有教养吗?
“你们强迫我们接受你们的宗教,那就更好地向我们展示它呀!红种人以同样的方式尊崇大神,但你们每个人都想以不同的方式死后升入天堂。我了解基督徒的一种信仰,它是好的。虔诚的教士教诲它,他们到我们的国家来,却不想杀死或排挤我们。他们在我们这里建布道团并教导我们的父母,他们友好地四处周游并教给我们一切好的和有用的东西。现在不一样了,虔诚的人不得不同我们一起让步,而我们不得不看着他们死去,却没有得到替代他们的人。现在反而来了上百种信仰不同的人,他们拼命向我们的耳朵灌输我们不懂的大话。当我们厌倦了争吵不休,不再理睬他们,他们就对我们叫苦连天,并说他们想从他们的脚上抖掉灰尘并在无罪中洗他们的手。然后过不了多久,他们就叫来白人,这些人闯进我们这里来,夺走我们的马的牧场。然后如果我们说,这不能发生,那就会来一道命令,我们又要继续迁移。这是我必须给你的口答。你不会喜欢,但你处在我的地位还会有完全不同的说法。就这样!”
说着这句印第安人表示强调的话,温内图从我们这里转过身去,并向旁边走了几步,看着远方,站住了。他内心很激动,并在极力克制。然后他又转向我们并对老死神说:
“我向我的兄弟讲了一番很长的话。你会赞同我的,因为你是一个公正的人。尽管如此我还是想向你承认,我不愿意看到血腥,我的心灵比我的话要温和。我曾相信,科曼奇人会派给我一个谈判者。因为他们没有这样做,我也不需要怜悯他们。但尽管如此,我还是想派一个人到他们那里去同他们谈谈。”
“这使我很高兴,”老死神叫道,“如果这么多的人没做解救的努力就被杀死了,我会在很抑郁的心情下离开这个地方的。但你也知道,还有很多科曼奇人会来到?”
“温内图知道。我不得不带着好人在他们中间潜伏过去。随后赶来的只有一百个人,我们将在同样的山谷中把他们包围并歼灭,像对待其他人那样,如果他们不自动投降的话。”
“那么注意,他们不会来得太早!在剩下的人到达之前,你必须解决掉这里的那些人。”
“我不怕。不过我会抓紧时间。”
“你有一个能跟科曼奇人谈判的人吗?”
“我有很多这样的人选。但如果我的兄弟老死神愿意这样做,对我来说是最令人高兴的了。”
“我很愿意承担这项使命。最好是我向前走一小段路,并叫他们的酋长到我这里来。你向他们提哪些条件?”
“他们要为每个被杀死的人给我们五匹马,但要为每个受折磨的人给我们十匹马。”
“这是很便宜的,但自从不再有大群的马,一匹马就不容易得到了。”
“他们以前抢劫我们的财物,我们要求交还,”温内图没有考虑老人的抗议,“此外他们必须向我们交出同样多的年轻姑娘,跟他们劫持的我们的妻子和女儿们一样多,同时我们也要求要回她们带走的孩子。你认为这严酷吗?”
“不。”
“最后我们要求,要规定一个地点,在那里阿帕奇人和科曼奇人的酋长们集合起来,商讨一种至少应该持续三十个夏冬的和平方案。”
“如果科曼奇人同意这样做,我将祝福他们。”
“这个地方应该是现在他们的战士们所在的山谷。他们必须向我们交出的一切也应该被送到这里来。在我们向他们要求的一切都在场之前,今天必须投降的科曼奇人将一直是我们的俘虏。”
“我发现你的要求不是太高,我将向他们转达。”
老侦察员挎上他的枪,砍下一段绿色的树枝作为谈判者的标记,然后他和阿帕奇人在隘口中消失了。现在去接近科曼奇人,对他来说决不是没有危险的,但老人毫不畏惧。
当温内图亲眼看到后,确信侦察员同科曼奇人的头目说上话了,他就转回我们这里来并带我们到后来的马那里去。也有无骑手的牲口在那里,一部分品种好些,人们爱惜它们并且只有在要做出一番非同寻常的业绩时才会想要使用它们,但也有一部分质量一般,它们被牵来作为替换的马。
“温内图向我的兄弟们许诺,要给你们更好的马,”他说,“我现在要给你们挑出来。我的兄弟老铁手应该得到我自己的一匹骏马。”
他挑出了五匹马。我对他给我的那匹出色的马很着迷。朗格父子和黑克托也很高兴,黑人容光焕发地露出了所有的牙齿。
“哦,哦,黑克托得到怎样的一匹马!像黑克托一样黑,也完全像黑克托一样了不起。马和黑克托很般配。哦,哦!”
大概过了四十五分钟,老死神终于转回来了。他的脸色很严峻。我曾坚信,科曼奇人会同意温内图的要求,不过侦察员的神色使人想到相反的一面。
“我的兄弟将对我说的我已猜到了。”温内图宣布说,“科曼奇人不愿意。”
“可惜是这样。”
“大神将为他们所做的而惩罚他们。那他们到底举出了什么理由呢?”
“他们相信还能取胜。”
“你告诉他们,又有五百多个阿帕奇人来了?”
“也说了。他们不信,他们嘲笑我。”
“那他们死定了,因为他们的其他战士会来得太晚。”
“当我想到,这么多的人要在几秒钟内被从地上清除掉,我就毛骨悚然!”
“我的兄弟说得对。我既不知道恐惧也不知害怕,但当我想到,我要给出毁灭的信号,我就浑身发抖。我只需举起张开的手,所有的枪就会劈劈啪啪地响起来。我还想试试最后一个办法,我自己到他们那里去同他们谈。我的兄弟们可以一直把我护送到障碍物旁。如果我的话也没被听从,大神就不可以因为我执行他的命令而生我的气。”
我们同他一直到了规定的地点。在那里他抓住套索荡了上去并以挺直的姿态在上面小路上走过,使科曼奇人能看到他。他还没有走远,就已经有箭呼呼地向他飞来。但箭没有射中他,因为它们射程太短了。突然我们听到一声枪响,阿帕奇人平静地继续向前走,就像他根本就没注意到子弹,子弹就撞在他旁边的岩石上。然后他站住不动了并提高了他的声音,他大声而恳切地讲了大约五分钟之久。在讲话中间他抬起手,我们马上看到,所有的阿帕奇人,在我们目力所及的范围内,都从地上站了起来。这样科曼奇人就不得不认识到,他们四周被占优势的敌人包围了。温内图做得很真诚,这是他劝说对手投降的最后努力。然后他继续说,这时他突然向地上跌去,身影完全消失了,同时“啪喀”一声第二枪响了。
“跃鹿向他开了枪。这是他的回答,”老死神说,“温内图看到了那个人举起了枪,并在它对准他的瞬间扑倒了。现在要——看,看!”
温内图消失得有多快,他现在又跳起来就有多快。他把他的银卡宾枪瞄准并扣响了扳机。科曼奇人一片大声的号叫回答了他的枪声。
“他击毙了科曼奇人的酋长。”老死神宣布说。
现在温内图又一次抬起手,我们看到所有的阿帕奇人都瞄准了手中的枪。远远超过四百发的枪弹一下子响了。
“来,朋友们!”老人说道,“我们不愿意坐视不顾。这是印第安人自己的事,虽然我不得不说,这是科曼奇人活该。温内图尽了一切可能防止极端的事发生。我猜,印第安人的朋友老铁手也不想对它看着不管。来!”
我们回到马那里,侦察员检查了指定给他的牲口。我们还听到一阵枪声的齐射,然后响起了阿帕奇人胜利的呼喊。几分钟后温内图回到了我们这里,他的神色凝重极了。
“在科曼奇人的帐篷中会响起一大片抱怨声,因为他们的战士们没有一个回去。大神决定了应该为我们的死者报仇。敌人不愿意和解,这样我也不能做别的。但我的目光不愿转回到这个死亡的山谷中去。在这里还必须做的,我的战士们会做的。我同我的白人兄弟们立即骑马离开。”
半小时后我们出发了,所有必需的东西都备得很足。温内图还带了十个骑术精良的阿帕奇人。我很高兴能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
10.荒凉的马皮米洼地
马皮米洼地位于墨西哥的奇瓦瓦和科阿韦拉之间,是当地高原中一片伸展的低地,高原海拔一千一百米以上。那里有陡峭的石灰岩群,有广阔的沙漠,偶尔从这荒凉的平地上突起一座孤零零的山。那里还有湖。
我们的骑行是向着这些湖中的圣玛丽亚湖去的。这片水域离山谷——我们的骑行开始的地方——大约四十六英里。在度过一个无眠的夜晚之后,我们进行一场够份量的日行军。我们几乎只穿过峡谷骑行,从一个低地到另一个低地,看不到什么希望。
我们到达湖区时将近傍晚。地面是沙质的,在我们宿营的地方也没有树木,只有我不知道名字的灌木。一片混浊的水面,四周环绕着稀疏的灌木丛,在西方有几座低矮的圆形山顶突起,山后面太阳已经落下去了。我觉得在那深陷、狭窄、阴暗的峡谷中几乎是太凉了,但在这上面地面却散发出一种热度,人们能就着它烤蛋糕。但夜里就更加冷,将近清晨时一股风在我们身上拂过,迫使我们更紧地裹进我们的羊毛被里。
一大早我们又继续行进,首先直向西去。但不久众多的峡谷就迫使我们绕远,我们必须要穿过十个或更多的峡谷骑行。骑手悬在岩石的马上,头上是耀眼的天空,一条狭长的线,底下是令人恐惧的深渊。在这个深渊中没有一滴水,只有石头和裸露、干燥、棱角很尖的卵石。在那边盘旋着猛禽,它们从早到晚陪着旅客,当他躺下来休息时,就在离他很近的地方落下来,从清晨起又陪着他并以它们尖利沙哑的叫声告诉他,它们正在等待着,直到他虚弱得崩溃了或者由于他的马一失足跌进峡谷的深渊中去。最多人们会看到一匹瘦得皮包骨头的丛林狼像一团阴影一样在某个岩石的拐角处消失,然后那畜牲在骑手后面又出现了,贪婪地跟在他后面慢腾腾地走着,像猛禽一样等着同样的饭食。
中午我们又把峡谷抛在身后,飞快地疾驰过一片长草的平地。这时我们碰到了一道十多个骑手的印迹,它与我们的印迹成锐角从右面过来。温内图断言,这正是我们要找的踪迹,老死神和我也认为如此。可惜这也同时表明,吉布森这群人领先我们至少六小时。他们必定整夜都在骑行,肯定是怕我们会追捕他们。
临近傍晚时,骑在前面的老死神停住了,并让我们靠上来,因为我们有点儿落后了。在他等的地方,从南方过来一道新的踪迹跟迄今为止的那道会合了,同样是骑手,而且是三十到四十个。他们一个接一个地前后骑行,这使确定他们的数量变得很困难。这种鱼贯而行和他们的马没有给钉上马蹄铁的情况,使人以为那是印第安人。他们从左面拐入了我们的方向,从踪迹可以推断,他们后来同白人相遇了。老死神不高兴地一个人哈哝:
“这会是什么样的红种人?肯定不是阿帕奇人。我们不能指望什么好事。”
“我的白人兄弟说得对,”温内图赞同道,“阿帕奇人现在不在这里,除了他们,在马皮米的这个部分就只有敌对的部落。那我们就必须要小心了。”
我们留神地继续骑行,不久就到达了红种人赶上白人的队伍的地方。两队人都在这里停了下来并一起谈判,结果对白人有利,因为他们进入了红种人的保护之中。他们的向导——我们先当做托皮亚人认识的那两个阿帕奇人——被送走了,这两个人的足迹在这里跟剩下的人的分开了。
不久之后我们到达了一处山岭,上面生长着草和低矮的树木。从山岭那里流下来一道细细的小溪,在这里被追踪的人中断了骑行,饮他们的马。我们也下了马。溪岸上完全没有灌木,人们能够继续顺着河道看去,小溪流向东南。老死神站在那里,用手给他的眼睛途光向东南方向看去,他说:
“我看到在我们前面很远的地方有两个点,我估计那是狼。但那些言牲怎么坐在那里?为什么它们不在我们前面跑掉?通常没有一种动物像这些丛林狼一样胆怯。”
“我的兄弟们安静点儿。我听到了什么?”温内图说。
我们避免任何的声响,果然,从那两个点所在的地方,有一声微弱的呼喊向我们传来。
“这是一个人!”老死神叫道,“我们必须过去!”
侦察员上了马,我们跟着他。当我们接近那个地点时,那两只野兽起来,慢慢离开了。它们曾坐在岸上,而在小溪中间我们看到了一颗没有遮盖的人头从水中露了出来,脸上蚊子密集,分布在眼睛、耳朵、鼻子中和嘴唇之间。
“千万千万,你们救救我,先生们!”这个人呻吟道,“我支持不住了。”
我们立即从马上跳了下来。
“您怎么了?”老死神用西班牙语问,因为陌生人用的这种语言,“您怎么到水里去的?为什么您不上来?水还不到二英尺深呢!”
“有人把我埋在了这里。”
“好家伙!活埋一个人!谁干的?”
“印第安人和白人。”
我们到这时也没有注意到,有几个脚印从饮水的地方一直伸到这里。
“这个人必须尽快出来,”老侦察员提醒道,“来,朋友们!我们把他挖出来。因为我们没有工具,我们就用我们的手。”
“铁铲在我身后的水中,他们用沙把它盖住了。”这个人费劲地说出话来。
“铁铲?您怎么会有这样一件工具?”
“我是淘金者,我们始终随身携带钩子和铲于。”
铲子找到了,于是我们走进水中开始干活。溪流的河床由又轻又深的沙组成,可以不费力地挖出来。我们现在才注意到,在这个人的后面夯入了一枝长矛,人们把他的脖子紧紧地绑在上面,使他不能向前伸头。这样他的嘴离水面虽然只有一指宽,他却不可能喝到哪怕是一口水。此外人们用新鲜、带血的肉擦他的脸,以引来昆虫折磨他。这个人不能摆脱困境,因为他在背上的手以及脚都绑在一起了。在我们终于把他拉出来并解开绳索后,他昏了过去。这不奇怪,因为人们扒去了他所有的衣服并把他的背部打得血迹斑斑。
这个可怜的人一会儿又苏醒了过来。他被抬到我们碰见溪流的地方,因为要在那里宿营。这个人先得到吃的,然后我们为他包扎伤口,我从鞍袋中取出我的替换衬衣送给他。现在他才能够告诉我们想要知道的情况。
“我叫塔德奥·桑迪阿,上一次在一个博南萨[注]中做淘金者,它位于群山之中,从这里要走足足一天。我在那里有一位伙伴哈顿,一个美国佬,他——”
“哈顿?”老死神赶快打断他,“他的名字是什么?”
“弗雷德。”
“您知道他出生在哪里,有多大了吗?”
“他出生在纽约,大概六十岁。”
“他说过有家吗?”
“他的妻子去世了。他有一个儿子,在旧金山从事某种手工业,哪一种我不知道。您跟这个人熟吗?”
老死神非常急促地说出了他的问题。他的眼睛闪闪发光,深陷的双颊有了光彩。现在他费了好大的劲表现得平静,并用平和的语气答道:
“我从前见过他一次。据说他境况很好,对此他一点儿都没向您讲吗?”
“是的。哈顿是个商人,他有一家不错的商店,但他有一个不争气的兄弟,他的兄弟像一只水蛭一样依附在他身上并把他吸干了。”
“您知道他兄弟叫什么吗?”
“是的。他的名字是爱德华。”
“不错。但愿我能见一见您的哈顿。”
“很难。也许他早就不在了,因为活埋我的无赖们把他带走了。”
老死神做了一个动作,就像他想跳起来,不过他还是控制了自己并平静地问: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哈顿是商人,但却被他的兄弟骗去了全部的财产。我觉得,他今天还爱着那个没有良心的恶棍,尽管这个恶棍使他失去了一切。他穷了之后,长期作为淘金者在各处转来转去,但从未发过财。后来他成了放牧牲畜的人,简短地说吧,一直没什么成就,直到他最后加入了淘金者的行列。但做冒险家他不是材料,做淘金者他的情况比先前还糟得多。”
“这样您的朋友本该什么也不做!”
“您说得好听,先生。也许他暗中有一个理由加入淘金者的行列,因为他的兄弟爱德华曾是一个很走运的淘金者。也许他希望,以这种方式遇到他一次。”
“这就自相矛盾了。你刚才说这个放荡的爱德华曾是一个走运的淘金者,却骗走了他哥哥弗雷德的全部财产。一个走运的淘金者可是有大量的钱。”
“是的,但如果他挥霍钱财比他挣得更快,钱财也很快花光了。这个人是一个要命的挥霍者!最后弗雷德·哈顿来到了奇瓦瓦,受雇于他现在的主人。在这里我认识并喜欢上了他,这是一种很少的事情,因为很容易想到,淘金者通常相互嫉妒。从这个时候起我们就一起去淘金。”
“您的主人叫什么呢?”
“戴维斯。”
“先生,您也说英语吗?”
“像西班牙语一样好。”
“那么劳驾您用英语讲,因为这里坐着两个人,他们不懂西班牙语,您的讲述也许还会跟他们有点关系。”侦察员立即用英语继续谈话,同时指向朗格父子。
“为什么有关系?”淘金者问道。
“这个您马上就会知晓。听着,朗格先生,这人是一个淘金者,并在奇瓦瓦为戴维斯干活。”
“什么?戴维斯?”朗格跳了起来,“我的女婿是在他那里工作呀!”
“别这么急,先生!可能是有几个戴维斯的。”侦察员提醒道。
“如果这位绅士指的这个戴维斯从事卖金矿和银矿这样有赢利的经营,那就只有那么一个叫这个名字的人。”塔德奥·桑迪阿解释说。
“那就是他!”朗格叫道,“您给他干活儿?”
“当然。”
“那您也许也认识我的女婿?”
“是谁?”
“一个德国人,叫乌尔曼。他在弗赖贝格上过学。”
“不错。他先是一个不错的工头,现在成了矿山经理,收入相当可观。他很快就会成为股东。这么说您是他的岳父了?”
“是的,不错,是的!他的妻子阿格娜丝是我的女儿。”
“我们称她为伊内斯夫人,我们都很熟悉她。我听说,她的亲属目前住在德克萨斯。你们想探望夫人吗?”
朗格说是的。
“那你们不必到奇瓦瓦去了,而是要到富矿脉去。难道你们还没有获悉吗?富矿脉属于您的女婿了!最近他到山里去做了一次休养骑行,并在那时发现了一个银矿床,是人们在这里还没有发现过的。戴维斯先生给了他劳动力,马上采掘。现在乌尔曼先生正勤奋地干着,戴维斯先生会向他提议合伙,这对双方来说都很有好处。”
“您说了什么呀!——格奥尔格,你听到了吗?”
这个问题是问他儿子的,格奥尔格却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地一个人点头,在他的眼中有欢喜的泪水。
我们其他人也真诚地为我们两个同伴的幸福感到高兴。老死神做了各种我不理解的鬼脸,虽然我在其它情况下相当清楚地知道它们的意义。
过了一会儿,对朗格的女婿和富矿脉的消息的兴奋平息下去了,然后桑迪阿可以继续说了。
“我同哈顿帮着安排富矿脉的生产经营,然后我们动身来搜索马皮米。我们在这个地区骑马转了三天之久,但却没有找到这里可能存在很有价值的矿石的迹象。今天上午我们在溪边休息,不知不觉睡着了。我们醒来时,就被一大群白人和红种人的骑手们包围了。”
“是什么样的印第安人?”
“有四十个希马拉人,还有十个白人。”
“希马拉人!他们使你们成了两个可怜虫?为什么?难道他们跟白人有仇吗?”
“我们从不知道,对他们该怎么看才好。他们既不是朋友也不是敌人。虽然他们提防着不爆发为公开的仇视,因为他们太弱了做不到,但他们也从未站到我们一边,建立一种真正良好可以信任的关系。”
“那我就想知道原因,为什么这些红种人这样对待你们。你们侮辱他们了吗?”
“一点儿也没有。但是戴维斯先生给我们装备得很好,每人有两匹马、精良的武器、食物、工具和一切人们在一个如此荒凉的地区做较长的停留所需要的东西。”
“嗯!这些东西对这帮人当然是够多了。”
“那些希马拉人包围了我们,问我们是什么人,我们想在这里干什么。在我们据实回答他们之后,他们装作很气愤的样子,并宣称马皮米属于他们,连同所有里面的东西。然后他们要求我们交出行装。”
“你们给他们了?”
“我没有。哈顿却比我聪明,他放下了他的一切东西。而我去抓卡宾枪,不是为了射击,因为这在他们占优势的情况下是真正的傻事,只是为了吓唬他们。立刻我就被制服了,我被他们撞倒并被抢了个精光。白人们不来帮助我们,还向我们提问题。我不愿回答,因此被用套索鞭打。哈顿又一次比我聪明,他可能不知道他们有什么用意就告诉了他们一切,也有关于乌尔曼先生的新富矿脉的信息。这时那些人仔细听起来,并要求哈顿向他们描述发掘地。我打断了他的话让他隐瞒这一点,结果我被绑了起来埋在这里。而哈顿,他现在不想继续提供情况了,受到了长时间的毒打,直到最后还是把一切都说了。因为他们认为,我的同伴也许给他们提供的是假情报,他们就带走了他,威胁他如果他没有在明晚之前把他们带到富矿脉的话,就采用最残酷的死法解决他。”
老死神现在显现出来的脸色,我在他身上还没有见到过。那是一种阴郁、狂暴、无情的坚决神色。他看起来像一个复仇者,绝不对他的敌人宽容。他的声音听起来几乎沙哑,他问:
“您相信这些无赖们从这里骑马到富矿脉去了?”
“是的。他们想袭击和洗劫富矿脉。那里储备着大量军火弹药、食物和其它的对无赖们来说很有价值的东西。也有大量的白银。”
“恶棍!他们是想分赃。白人要金属,红种人要别的东西。到富矿脉有多远?”
“要骑上足足一天,如果哈顿没有听从我给他的劝告的话,他们明晚就会到达那里。”
“什么样的劝告?”
“哈顿应该领他们绕远。我想,”也许还是会有人走这条路并救我的,在这种情况下我想请他尽快骑马到富矿脉去,好警告那里的人。我自己当然是不能骑马同去了,因为我没有马。”
老人低头凝神思索了一会儿,然后他说:
“我愿意立刻就走。如果现在动身,我们可以跟踪这些无赖们的踪迹,直到天黑下来。您能不能进一步向我描述一下道路,使我们夜里找得到它?”
这个人坚决地警告不要夜间骑行,老死神于是决定一直等到第二天早晨。
“我们十六个人,”他继续说下去,“要对付四十个红种人和十个白人,加起来有五十个。我猜,我们不必害怕。希马拉人到底是怎样武装的呢?”
一只有长矛、箭和弓,但现在他们夺去了我们的两枝枪和左轮手枪。”
“这没什么,这些红种人不懂怎样摆弄这样的武器。我们有必要获知富矿脉位于何处,位置怎样。向我描述一下地点!”
“请您设想一个深深地切入森林中去的峡谷,峡谷在中部扩展开,四周被陡峭的石灰岩包围。这些石灰岩富有银、铜和铅的矿床,这个峡谷,或者更确切地说这个山谷,有两里长。但尽管长度这么可观,却没有什么地方人们可以从上面爬下来。惟一的通路在山谷中的水源头。在那里岩石紧密地堆在一起,在水旁就只留有三个人步行或两个人骑行的地方。”
“那么在这个地方抗击一次袭击,还是非常容易的!”
“当然。没有第二个人口,至少对不属于山谷现在的居民的人来说是没有的。人们在峡谷中部干活,这样如果人们想从山谷出去的话,总得绕半小时的远路,很麻烦,因此乌尔曼先生让人在一个合适的地点建了一条上山的路。在那里岩石不是垂直地上升,而是成阶梯状。先生让人们砍倒树,使树干靠着岩石。在树干的庇护下人们可以凿出石级,没有一个陌生人能发现它们。”
“哎呀!我要自告奋勇马上去找到这种了不起的阶梯。你们通过伐树暴露了自己。在树木被人工分离的地方,也必定有人或者有过人。”
“您根本就料想不到,那里的树是借助于绳索、套索和以极大的努力,甚至是在有生命危险的情况下被放下去的。正确理解我的话!它们不是在一般的意义上被砍伐,没有一个树桩能被看到。乌尔曼先生让人把树干连根拔起,使它们慢慢地向峡谷中倾斜并把它们整个的根部从土中拔出。然后三十多个人抓住绳索,这样树不是用力抛向底部,而是慢慢地下滑并在岩石阶梯平台上得到稳固的支撑。”
“这样有很多工人在那里干活了?”
“现在几乎有四十个。”
“那么说,我们不必因为袭击而担惊受怕了。他是怎样建立与外界的联系的?”
“通过骡队,它们每两周来一次,向山谷提供生活必需的东西并把矿石运走。”
“乌尔曼先生让人把守入口吗?”
“夜里,当所有的人都睡了的时候有人看守。此外有一个招募的猎人,整个白天期间在这个地区到处巡逻,向人们提供野味。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乌尔曼让人建房子了吗?”
“役建房。他住在一座大帐篷里,里面一切都根据工作需要而设。旁边的一个帐篷是储藏室。这两个帐篷都紧贴谷壁,成半圆形,围绕着帐篷暂时用大树枝建了茅屋,工人们就睡在里面。”
“陌生人能够从山谷尖角上面看到浅色的帐篷吗?”
“不会,因为它们被浓密的树冠遮住了,并且帐篷不是用白色的亚麻布,而是用深色的橡胶材料绷在外面。”
“武器装备怎么样?”
“一流。除了刀子和左轮手枪,每个工人都有双管枪。”
“好吧,那就让希马拉人来吧。当然这样就要求我们比他们更早到达富矿脉。明天我们的马肯定要辛苦了,因此我们要现在就试着睡觉。为了明天我们的任务,我们一定要休息好,马也一样。”
虽然我在前一夜中没有一刻能够睡觉,但明天逮住吉布森的想法使我兴奋不已。老死神也没有睡着,他一直辗转反侧,这是我在他身上不经常看到的。我听到他叹息,偶尔小声嘟囔着什么,我听不懂,看来有某种东西使他心情沉重。当谈到淘金者哈顿时,他的表现使我很诧异,如果他认识这个人,那么他的行为就得到了解释。或者当事人不仅仅会是老人的一个熟人?
我们躺了大约三小时后,我注意到侦察员坐了起来。他侧耳倾听我们的呼吸,确信我们睡着了。然后他站了起来,沿着溪流离开了。岗哨——一个阿帕奇人——没有拦他。我等着。十五分钟过去了,又过了十五分钟,又过了十五分钟,老人还没有转回来。我起身去追他。
十分钟后我看到他。他站在溪边呆呆地望着月亮,背对着我。我并没刻意使脚轻轻地着地,不过草减轻了我的脚步声。如果他不是过于沉浸在他的想法中的话,他一定会听到的。当我几乎在他身后的时候,他才突然转身,从腰带中拔出左轮手枪并叱责我:
“见鬼!您是什么人?您在这儿蹑手蹑脚地走来走去干什么?您想要我的一颗子弹——”
老死神停住了。他一定很心不在焉,因为他现在才认出我。
“啊,是您,老铁手先生!我几乎给了您一颗子弹,因为我真把您当成一个陌生人了。为什么您不睡觉?”
“因为想到吉布森和奥勒特我就不得安宁。”
“是这样?我信。好了,明天那两个人终于落到我们的手中了,否则我就不会叫老死神了。我不能再追踪他们了,因为我必须留在富脉矿。”
“您?为什么?”因为他没有给予回答,我又问,“关系到一个秘密吗?”
“是的。”
“那我不想追问您,也不想再打扰您。我听到了您的叹息和嘟哝,想我也许可以分担哪种您摆脱不了的烦恼。晚安,先生!”
我转身要走。他让我走了一小段,然后他叫道:
“先生,不要走!您想到我的苦恼是真的,它沉重地压在我的心灵上并且摆脱不掉。您是一个守口如瓶和好心肠的家伙,大概不会过于严厉地谴责我。因此您现在应当知道,是什么使我心情沉重。我不需要对您讲全部,只讲几点,剩下的您是很容易能想到的。”
侦察员挎起我的胳膊并慢慢地同我一起在溪畔散步。
“您对我到底怎么看呢?”他突然问道,“您对我的内心深处怎么看,对——对——就是,对老死神这个人?”
“您是一个正直的人,因此我爱您,尊敬您。”
“嗯!您这样说,是因为您没有更深入地了解我。您就是那些欢乐地生活的人中的一个,因为你们不知道良心的谴责是什么。请您听着,先生,一种良心的谴责!内心深处的声音,它谴责一个人,甚至在每个尘世的法官沉默的地方!对此您当然是一无所知,但我告诉您,没有任何绞刑架和监狱比得上!”
老人以一种使我深受震动的语气说出这些话。这个人显然被一种严重的罪行的回忆所困扰着,否则他不可能以这种方式说话。我什么都没说。过了一会儿,他又说下去:
“先生,不要忘记,有一种神圣的法律,与它相比世俗的法律就是纯粹的孩子游戏!永恒的法庭坐镇良心之中,并且日夜向一个人大声喝出判决。我一定要对您说。为什么恰恰是您呢?因为尽管老铁手年轻,我对您还是怀有一种很大的信任。因为在我的内心里我完全有感觉,就好像明天会有什么事发生,它可能会阻止老侦察员坦白他的罪孽。”
“您怎么了,先生?您怎么了?”
“我怎么了?这个我会都告诉您:一种死亡的预感!”他平静地看着我的眼睛,“您听到了那个淘金者刚才讲弗雷德·哈顿,您认为这个人的兄弟怎么样?”
现在我预感到了,因此我谨慎地回答:
“爱德华·哈顿无论如何很轻率。”
“哼!也许您是想以此说出一种温和的判决?我告诉您,轻率的人比真正的坏人危险得多。坏人老远就已经表明了自己,但轻率的人大多是一个可爱的家伙,因此他对公众绝对更有危险。有一千个坏人能被改造,因为坏有管教能够抓住的方面。但在千个轻率的人中几乎没有一个能被改造,因为轻率没有任何固定的依据,在那里它可以被抓住并被送上更好的道路。其实我从来都不是坏,而是轻率,闻所未闻地轻率,因为那个爱德华·哈顿,使他的哥哥丧失了一切的,就是——我!当然我现在称自己为别的名字了,因为我玷污了我用过的这个名字。没有一个罪犯喜欢谈及犯过罪的东西。您能想得起来我在新奥尔良对您说的吗?我正直的母亲给我指明了通向幸福的路,我却走上了另一条路?”
“我记得。”
“那我就不想多说什么了。我母亲临终向我指出了美德的道路,我却走上了轻率的道路。我想发财,想有上百万的钱。我在交易所里毫无理智地赌掉了我父亲留给我的遗产和我商人的名誉。于是我到了矿区中。我很走运并找到了大量的金子。我挥霍它就像我得到它一样快,因为我成了一个狂热的赌徒。我在矿区劳累数月之久,为了把赚来的钱押在惟一的一张牌上并在五分钟内把它们输掉。我的收益满足不了我。我这个发疯的家伙想压上十万美元,以赢得赌场庄家的全部赌本。我到墨西哥去并成了淘金者,简直是令人气愤地走运,但我输光了一切。这种生活把我的身体搞垮了,再加上我已成了烟鬼。从前我是一个强壮结实的家伙,是一个巨人。我潦倒得只剩下破衣烂衫,我再也支持不下去了。没有人想再看我一眼,所有的狗都向我狂吠。这时我遇到了我哥哥,他在旧金山有一家商店。尽管我的样子悲惨可怜,他还是认出了我并把我带到了他的家中。他要是没这样做有多好!他让我堕落下去就好了!那他就省去了所有的不幸,而我就少了一切良心上的折磨!”
老人沉默了一会儿。我听到他用力地吸气,对他感到发自内心的同情。
“我不得不好好干,”然后他说下去,“我的哥哥相信我完全改好了,并在他的商店中给了我一个职位。但赌瘾只是微微打了个盹,当它又醒来的时候,它比从前任何时候都更紧地把我攥在了它的魔爪中。我动用现款,为了使好运气来到,我发出假汇票,为了把钱供奉给赌瘾,而我老是输,输,输,直到再也不能挽救。这时我跑了。哥哥偿付了汇票的债并因此成了要饭的。在他埋葬了他因为惊吓和伤心死去的妻子之后,带着他的小男孩不见了。这个我当然是多年后,在我有一次敢于再到旧金山去的时候才得知的。这个消息使我走上了更好的道路。我又做了淘金者并很走运。我回来为了赔偿损失,而现在哥哥不见了。从那时起我到处找他,但没有找到。这种不安定的漫游生活把我训练成了侦察员,对许多人来说我也在道德教育上成了一个侦察员。我戒掉了赌博,但鸦片没有戒掉。我不再吸烟片了,而是吃鸦片。我把这种毒品混在品嚼烟草中,现在就只极小量地享用它。现在,您听到我的坦白了,向我吐唾沫并用脚践踏我吧,我一点都不反对,因为我活该!”
老死神放开了我的胳膊,坐到草中,把胳膊肘支在膝头上并把脸放在手中。他长时间这样坐着,没让人听到一点声音。我怀着无法描述的情感站在那里。终于他又跳了起来并用幽灵般的目光呆呆地看着我。
“您还站在这里?难道您对这个可怜的人不感到害怕吗?”
“害怕?不,我真心为您感到难过,先生。您犯过很多错误,但也吃过很多苦,而您的悔恨是严肃的。我怎么能,哪怕只是在暗中,妄加评论!我自己也只是一个罪人罢了,并且不知道,生活还会带给我怎样的考验。”
“吃过很多苦!是的,您说得对,很对!啊!我的天哪,世上所有悲号的声音跟一个人的内心中永不安宁相比又算得了什么!我必须尽我所能地补偿和弥补。明天我终于要见到哥哥了。我觉得,就像一轮新的太阳在我心中升起,然而不是尘世的太阳。我必须请求您,您愿意为我完成一个心愿吗?”
“打心眼里愿意!”
“那么听着!有一个不可辩驳的理由,使我即使在有一段时间没有马的时候,也会扛着我的马鞍。如果人们剪开马鞍衬里,人们就会拿到确定是我哥哥也只是他的东西。您愿意记住吗,先生?”
“您的请求是相当微不足道的。”
“并不是那样。也许您还会知道,我对您倾注了怎样的一种信任,因此我请求您不要忘记。现在走吧,先生!让我一个人呆着!我觉得,好像我必须就在今夜之中把我的账簿通读一遍,明天也许再没有时间了。是有一些预感,人们从中觉察到,它们是真实的宣告者。我请求您,走!以上帝的名义!您没有良心的谴责!晚安,先生!”
我慢慢地转回营地躺下休息。很长时间以后,黎明前我才入睡,而老人还是不在。但我被叫醒后,他已经坐在马上了,就像他急于使他的死亡预感实现。淘金者塔德奥·桑迪阿说他除了背部几处疼痛外觉得精力充沛。他得到了一条粗羊毛毯,像一件女人的裙子一样扣在腰间,上身又披了一条当大衣。一个阿帕奇人把他带在马上,然后我们出发了。
11.迟到的援救
我们重又穿行峡谷,在峡谷的底部骑了一段时间。今天我们走完了这种困难的地带,后面的路是长草的平地,我们在上面骑马小跑了几小时,我们马蹄前始终有希马拉人的踪迹。
将近中午时淘金者桑迪阿让我们停下,满意地说:
“在这里我们必须离开踪迹。哈顿听从了我的劝告,走上了一条弯路。我们却要向右拐,有路通向那里。”
“好吧,那我们现在就跟着您吧!”侦察员点头道。
简短的休息之后,我们向西北骑去,看到前方有淡青色的一团。淘金者解释说那是山,但它们离得太远了。很长时间以后我们才注意到,我们是在走近它们。下午又休息了一小会儿,然后重新继续快速前进。终于我们看到了第一株枯萎的灌木,随后就发现了更多的灌木丛,然后经过绿色的草原。我们重新活跃起来,‘马也充满朝气地小跑过去,就像刚刚才从牧场上回来。
山进一步推近了,太阳已经落到它们背后去了。这时我们看到了第一棵树,它立在草原的中央,树枝被风暴扯得七零八落。随后我们穿过一个峡谷到了一片小小的没有树木的高原上。我们的马蹄刚一踏上它,我们就看到了一条线,它与我们的方向横向交叉穿过草丛。
“一条踪迹!”淘金者叫道,“谁有可能在这里骑过马?”
桑迪阿下了马,检验印迹。
“我不下马也能看到,”老死神咕哝道,“这样的印迹只有一个超过四十个骑手的队伍才能留下。我们来得太晚了。”
“您真以为这是希马拉人?”
“是的,我这样认为,先生!”
现在温内图也下了马。他察看了一段印迹,然后报告说:
“十个白人和四倍这么多的红种人。他们经过这里,过了一小时的时间。”
“那么,您对此怎么看,桑迪阿先生?”老死神问道。
“如果真是这样,我们还是能赶在他们前面的,”桑迪阿答道,“无论如何他们在进攻前还是要打探情况的,而这需要时间。”
“他们会迫使哈顿向他们描述一切,这样就不必把他们的时间浪费在漫长的寻找上。”
“但印第安人总是在黎明前进攻。”
“别拿您的黎明来烦我!您自己也知道,白人在他们那里!他们才不会管什么红种人的习惯呢。我敢打赌,他们甚至在光天化日之下到富矿脉去。那么打起精神,让我们前进吧!”
我们飞越平地,当然是向着跟希马拉人完全不同的方向。哈顿没有把他们领到富矿脉的入口去,而是尽量把他们带到山谷最后面的尖角那里。与此相反我们力求尽可能快地到达入口。可惜现在黑暗很快地降;临了。不过我们又进入了树林,在树下完全没有开拓的地面上骑行,一会儿向上,一会儿又向下,最终不得不完全依赖现在骑在前面的淘金者和我们的马的眼力。大大小小的树枝挡住了我们的路,它们打在我们脸上并能很容易地把我们从马上甩出去,因此我们也下了马步行,把牲口在我们身后牵着,扣上扳机的左轮手枪握在空着的手中,因为任何时候都会撞上敌人,我们必须有所准备。终于我们听到了潺潺流水的声音。
“我们在入口,”淘金者耳语道,“你们小心!右边是水。一个个地进去,靠在左面岩石上!”
“好!”老死神说道,“难道这里没有岗哨吗?”
“现在还没有,还不到睡觉时间。”
“真是弄得乱七八糟!这还是在一个富矿脉里!那么路怎么样?天黑得不见五指。”
“一直向前。地面平坦,不再有障碍了,直到我们到达帐篷。”
黑暗中我们只看到我们面前是一片空旷的山谷。左面有黑乎乎的岩石高高地向上耸起,那是山壁。在右面水瀑瀑流着。于是我们继续前进,仍旧握着缰绳牵着马,我同老死神和塔德奥·桑迪阿走在前面。这时温内阁紧跟着我们,让我们注意一个形象,它看起来像一只狗一样在我们和岩石之间飞快地窜了过去。我们停下侧耳倾听。什么也听不到。
“黑暗使人产生错觉,”淘金者解释说,“在我们身后就是隐蔽的上山路。”
“这样那个身形可能是从那里过来的?”我说。
“那样相遇才真的没什么呢,可能是一个朋友。但一个山谷的居民现在在这儿没什么可找的。温内图弄错了。”
这件事不了了之。不久之后我们注意到一点不确定的微光,是灯的反光透过帐篷表面映照出来。还有声音。
“等等其他人!”老死神对桑迪阿说,“他们可以在帐篷前停下,直到我们通知了乌尔曼先生。”
我们的马蹄声一定被帐篷里的人听到了,然而帷幕没有拉开。
“来,一起进去,先生!”老人对我说,“让我们看看,我们带来了怎样的欢乐和惊喜。”
我们从外面看出,入口位于什么位置。老死神第一个走了进去。
“他们已经在这儿了!”一个声音叫道,“别让他进来!”
在说话之间就响了一枪。我看到,侦察员用双手紧紧抓住了帷幕的框,同时看到几枝枪对准了入口。老人不能保持直立,他滑到地上去了。
“我的预感……我的哥哥……宽恕……马鞍里……”他呻吟道。
“乌尔曼先生,天哪,别开枪!”我喊叫起来,“我们是朋友,德国人!您的岳父和小舅子跟我们在一起。我们来保护您不受预谋的袭击。”
“该死!是德国人!”里面答道,“这可能吗?”
“是的,别开枪!让我进去,至少我一个人!”
“那来吧!但不要其他人跟着!”
我走进去,那里站着大约二十个左右的人,都用枪武装着,点着三盏从帐篷表面垂下的灯。一个年轻人向我走来。在他身旁站着一个形容惨淡的人。
“这个人在场吗,哈顿?”年纪较轻的人问他。
“没有,先生!”
“胡闹!”我叫道,“别调查了!我们是朋友,但敌人就在我们身后,他们随时都可能来。您称这个人是哈顿,是希马拉人从昨天起就拖走的那个人吗?”
“是的。他从他们那里逃脱了。他在不到两分钟前出现在我们这里。”
“那么是您从我们旁边溜过了,哈顿先生?我们中的一个看到了您,可惜的是我们其他人却不相信。谁开的枪?”
“我。”那些人中的一个说道。
“谢天谢地!”我松了一口气,因为我已经想到,一个兄弟把另一个射杀了,“您杀死了一个无辜的人,一个要救你们的人!”
这时朗格父子进来了,同他们一起的是桑迪阿,他们不能再留在外面了。从周围的茅屋中过来了山谷剩下的居民产生了一种混乱激动的欢乐气氛。我必须说一句有分量的话,以得到安静。
老死神死了,子弹恰好射中了他的心脏。黑克托把他的尸体抱了进来,在轻轻的叹息声中把他在我们中间放下。两个女人从帐篷的另一个部分过来,一个抱着一个小男孩,那是保姆,另一个跟她的父亲和兄弟紧紧拥抱。
在这种情形下我只可以信赖自己和温内图。我问哈顿他是如何逃脱的。
“我把希马拉人引入歧路,并使他们上去到了山谷后面的树林里,”哈顿向我解释说,“他们在那里安营,而酋长去打探情况。天黑了以后,他们就动身了,留下他们的马和几个守卫。我手脚被绑着倒在他们那里。我想办法腾出手来,然后把脚也松开了。于是我赶紧悄悄离去,很快到了密梯那里并下来到山谷中。我从你们身旁经过,把你们当做了敌人,就急忙跑了过来,发现大部分工人已集合在这里,就向他们报告了袭击的事。第一个走进的人被打死了。”
“该死!”我说道,“这是一件麻烦事。按照您说的,那些家伙们随时可能到这里。我们必须安排一下。”
我转向乌尔曼,在我进来的时候站在哈顿身边的那个人。我尽快使他了解了事态,在他的帮助下我在几分钟内做了必要的准备。都是按照温内阁的安排,他在这样的状况下最有经验。我们的马被带进了远远的山谷之中。阿帕奇人站到帐篷后面去,跟他们一起的是乌尔曼的工人。老死神的尸体已被抬出去了。一小桶煤油被滚到溪边。人们启掉了桶的盖,一个人站在那里,他一接到命令听到呼喊声,就把一瓶汽油浇到煤油中并将其点燃,然后就把桶推进溪中,熊熊燃烧的油一定被流水带走并照亮整个山谷。
这样现在就有五十多个人准备好了迎接敌人,我们在数量上跟他们相等,在武器上却远比他们有优势。几个精明能干和有经验的工人被派到入口去,好报告敌人到来的消息。
在帐篷的后墙上我们放松了下面的环,这样人们就可以在那里进出。
女人们和孩子被撤到山谷后面安全的地方。我同乌尔曼、温内图、哈顿和朗格父子坐在帐篷中,黑克托呆在阿帕奇人那里。可能过了大约十分钟,我们先派出去的人中的一个来了。他带来两个白人,他们想拜见乌尔曼先生。但在这些白人的后面,其他人也正在开来。那两个人被放了进来。我同朗格父子、温内图和哈顿躲进了帐篷的偏间。
于是我看到——吉布森和威廉·奥勒特走了进来。他们受到了礼貌的欢迎并被邀请入座。吉布森自称加维拉诺,并在乌尔曼面前装成一个地理学家,说他和他的同行想参观这些山,他在附近安了营,这时有个叫哈顿的淘金者到了他那里,从这个人那里他得知,在这里可以找到一个很像样的住处,他的同伴病了。于是他就让哈顿把自己领到这里来,请求乌尔曼先生今夜收留朋友。
这想法是聪明还是幼稚可笑,我都不放在心上。我从我的藏身之处走了出来,哈顿跟着我。吉布森一看到我们就跳了起来,他极其恐惧地目瞪口呆地直盯着我们。
“在您后面到来的希马拉人也病了吗,吉布森先生?”我问,“威廉·奥勒特不仅要呆在这里,而且要跟我走。我也要带走您。”
奥勒特像平常一样漠然地坐在那里,吉布森却很快镇定下来。
“流氓!”他冲我叫嚷,“你把诚实的人也追捕到这里来了吗?我要——”
“住嘴!”我打断他,“你是我的俘虏。”
“还不是!”他暴怒地咆哮,“先尝尝这个!”
吉布森的枪在他手中,他抢了一下准备用枪托打我。我一下子拽住了他的胳膊肘。他转向侧面,枪托呼啸着向下落去砸中了奥勒特的头,他立刻昏了过去。随后几个工人从后面拥进了帐篷,他们把枪对准吉布森。
“别开枪!”我叫道,因为我是想活捉他的。但是太晚了,一声枪响,吉布森被打中了脑袋,跌倒在地上死了。
“别见怪,先生!这是本地的风俗!”射手说。
似乎枪声本是一个信号——也许在吉布森和他的同伙之间约定好了——离帐篷不远响起了印第安人野蛮的号叫,也就是说希马拉人和联合的白人已经向我们逼近了。
乌尔曼冲了出去,其他人跟在他身后。枪声响起,人们喊叫和咒骂。我和奥勒特独自呆在帐篷里,我跪在他身边为他检查。他的脉搏还在动,这使我放了心,现在我可以参加战斗了。
出去后我注意到,胜负已见分晓。山谷被在溪中燃烧的油照得如同白昼,敌人受到了跟他们所想的完全不同的接待。他们大多数人死了或受了伤躺在地上,其他人被胜利者追捕着向出口逃窜。在有些地方侵略者还在无望地同二三个乌尔曼的人搏斗。
乌尔曼自己站在帐篷旁边,向他看到一个目标的地方打出一颗又一颗的子弹。我提醒他,派一队他的人由哈顿领头,经过秘密的上山路到敌人的马那里去制服它们,是很可取的。在那里也可以截住经过出口从山谷中逃脱的家伙。他赞成这个观点并着手安排。
从第一声枪响过不到三分钟,这个地方就已经被清理干净了。
乌尔曼的人很容易就夺去了马,他们在夜间呆在缴获的牲口那里,只有哈顿转回来了。
哈顿对于我们这边今晚惟一的死者还一无所知。我同他一起走进山谷里,那里有几堆火燃烧着。我们走向一个黑暗的地方坐了下来,我告诉了他。
弗雷德·哈顿像一个孩子似的哭了。不管怎么样,他始终爱着他的兄弟,早就原谅了他的一切。我向哈顿讲述了一切,从我同侦察员的第一次相遇直到最后的时刻,子弹打中了这个悔恨的人。老死神和我之间说过的每一句话他都想知道,当我们后来走回帐篷去看死者时,他请求我,把他像他可怜的兄弟一样放在心上。
第二天早晨老死神的马鞍被取来了。就我们两个人在场,我们剪开了村里。我们发现了一个信封。它很薄,但内容丰富。老死神遗赠给他哥哥数目可观的银行汇票,对索诺拉的一个地方的详尽描述以及标识得十分仔细清楚的计划,在那里老死神发现了一个大有前途的富矿脉。从这一刻起弗雷德·哈顿就是一个富得流油的人了。
吉布森原本想用威廉·奥勒特进行哪些计划不得而知。我在他那里找到了所有取出的钱款,当然要扣除他为旅行所花掉的。
奥勒特虽然活着,但他不愿从昏迷中醒来。出于这个原因我必须在这里做更长时间的停留,这对我来说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好。这样我可以从劳累中休息过来,并详细地了解一个富矿脉的情况,直到奥勒特的情况允许把他送到奇瓦瓦,交给一个能干的医生照顾。
我们埋葬了老死神,为他立了一座带一个银矿石十字架的墓碑。他的哥哥在乌尔曼那里退了职,为了从淘金者生活的劳顿中调整过来,先在奇瓦瓦休养一些时间。
乌尔曼和他的妻子对于两位亲属的到来感受到巨大的幸福。他们是亲切好客的人,人们会乐于看到他们获得这种幸福。弗雷德·哈顿请求我,陪他到索诺拉的富矿脉去。我不能给他肯定性的回答,就答应他到奇瓦瓦的时候再说。十个阿帕奇人都得到了乌尔曼丰厚的馈赠,温内阁决定骑马回家去。因为在同科曼奇人的战斗结束后谈判还在等待着他,两个部落应当通过谈判保障和平。黑人黑克托也动身走了,他是否能顺利地完成任务并回到科尔特西奥先生那里,我从未得知过。
两个月后我坐在奇瓦瓦耶稣兄弟会教团成员贝尼托那里,他是北部省份著名的医生。我把我的病人交给了他,他使奥勒特完全恢复了健康。我说完全,是因为随着肉体的康复,精神的痊愈也不可思议地出现了。就好像用枪托一打,在奥勒特身上一个发狂的狂人这一不幸的强迫观念反被打掉了。他活跃而健康,有时甚至很快乐,并想念他的父亲。他还不知道,我在等待着我的委托人的消息。因为我寄出了一份关于我如何完成任务的报告,并随后得到消息父亲要亲自来接他的儿子。此外我向若西·泰勒先生请求辞职,我还是有兴趣,要跟哈顿到索诺拉去。
弗雷德·哈顿每天都来看望我们俩和友好的教士。他对我产生了真正的好感,对我们的病人的痊愈尤其感到高兴。
然后发生了一个真正的奇迹,奥勒特再也不愿听到“诗人”这个词了。他能够回忆起他生活的每个时刻,但从他和吉布森出走到他在富矿脉醒来的这段时间在他的记忆中形成了一页完全的空白。
今天我们又聚在了一起,教士、奥勒特、哈顿和我。我们讲着我们的经历和憧憬。这时仆人敲门,开了门让一位先生进来,看到他时威廉发出一声欢呼。他现在才清楚,他给父亲造成了怎样的痛苦和怎样的忧虑,他哭着扑进父亲的怀里。我们其他人悄悄出去了。
后来就有时间让我们谈心并讲述一切。父子俩手拉手坐在那里。奥勒特从若西·泰勒那里带给我要求得到的报酬的剩余部分,银行家自愿加上了一笔可观的特殊报酬,并应允我辞职。现在我是有了足够的资金,终于可以实现我起初回家的意图了。但我看到一次新的冒险在招手,在它面前对家乡的思念黯然失色。我对弗雷德·哈顿说同意陪他去。现在又是这样,就像已经多次在我的旅行中发生的,我比开始时计划的离家更久。我们是在极其艰苦和危险的情况下,幸运地找到了老死神发现的富矿脉。如果还有一位第三者能够分享我们的快乐,我们当然是更高兴了。这第三个人我指的不是别人,正是——老侦察员。
12.火灾
“沙漠之舟”骆驼跟阿拉伯人的关系,驯鹿原拉普人的关系和雪狗跟爱斯基摩人的关系,就是马跟草原人的关系。勇敢的猎人只有在他胯下有一匹值得信赖其速度和耐力的忠诚的骏马时,他才能无往不胜。
我在自己身上充分证实了这点。我的黑马“闪电”把我平安无事地驮过了五十次,不,一百次危险,在岁月流逝中我们之间产生一种休戚相关的情感,使我们愿意为对方付出生命。
上一次我和温内图及一群阿帕奇人在谢拉布兰卡打猎。我的。红种人朋友想随后到纳瓦霍人那里去,帮助他们和尼犹拉人解决争端,促成和平。我打算陪他去,但没有去成。在预期启程前几天我们遇到了一个加利福尼亚的运金队,当他们看到自己突然被红种人包围的时候,他们吓得不轻,然而当他们听到温内阁和老铁手的名字时,他们就很快定下心来。可见这两个名字具有怎样的好声誉。这些人请求我,给我一笔适当的报酬把他们送到斯科特堡去。为了不跟温内图分离,我不想接受。但温内图要求我为这些人效力,然后从斯科特堡向北骑马到位于密苏里以西的格拉弗尔草原去,在那里他会再次跟我会面,因为他想拜访他著名的老朋友老枪手。
老枪手!多少次我在营火旁听到人们赞颂他和他的业绩!他被认为是最出色的西部人、猎手和开拓者之一,并且更重要的是,他是一个绝对正直的人,连他的死敌也不敢在他背后说他有过什么不高尚的行为。他多年来在西部地区四处游荡,目前是一个毛皮兽猎人,指挥着一个猎人团体生活在北部地区。
这个人和温内图的友谊,据我所知,一直要追溯到温内图的少年时代。当时这个西部人已经同温内图的父亲交好,两人一起做过远途的骑行,并战胜了许多危险。在温内阁父亲死后和此后的所有岁月中,温内图和老枪手相互之间的好感保持了原样。他们曾是并一直是真正的知心朋友——尽管有相当大的年龄差距。因为老枪手已经走了生命的夏天,现在五十岁出头。
奇怪的是,我并不是从温内图那里得知关于老枪手的大部分情况。我的红种人兄弟极少说起他,即使说起,我觉得也说得很少,因为酋长不愿由于多次提到他年长的朋友而伤害我的感情。但我知道,温内图不会把我想得这么小气,这就是说他的行为必定存在别的理由,对此我当然是一无所知,我也不想去问。温内图不想谈这个——这对我来说就足够了。
我在纵横驰骋西部期间不止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老枪手的名字和我的名字被一同叫出来。然而迄今为止我们还从未碰见过,无论我多么渴望认识这个著名的人。因而现在我就更加高兴,这个愿望最终要实现了。
一开始我当然走向了一个完全不同的方向。因为我必须要护送金队,这是一个不容易完成的任务,可是我还是平安无事地把那些人送到了他们的目的地。随后我独自继续骑行,先过了堪萨斯,然后过了内布拉斯加,穿过苏族人的地区,又是“闪电”的快速救我逃过了他们的追捕。温内图对我说过,在这个地区我会有一个新发现,我可以到一个已开始采掘的油区去,它的主人叫福斯特。那里也有一个商店,我可以买到需要的一切。
按照我的计算我现在一定是在油区附近。我知道它叫新韦南戈,位于那些叫断崖的峡谷中的一个。马需要休息,我自己也累了,长时间的骑行搞得我越来越渴望到达我今天漫游的目的地,在那里我想彻底地休息一天,此外再补充一下要用完了的武器弹药。
我已经放弃了今天还要达到这个目标的想法,这时“闪电”抬起头,以那种独特的声音呼吸,真正的草原马以此报告一个活的生物接近。我把马轻轻一拉站住了,转过身去在视野内搜寻。
不需要搜寻根长时间,我注意到在我站的地方的侧面有两个骑手,他们一定已经看到了我,因为他们让马远远地大步朝我走来。因为他们和我之间的距离还远得不能仔细辨别细节,我抓起望远镜,惊奇地看到两个人中的一个显然是男孩。
天哪,一个孩子在这里草原的正中央!我闪过这样的念头,把左轮手枪和我小心地松开的长弯猎刀又推回去。
我带着几分疑虑打量我的外表,它当然一点都不能表明我是一个人们要求的上流社会的绅士。马靴随着时间流逝变得有些露脚趾;皮裤闪着油光,因为我接受了所有猎人值得称赞的习惯,在宴席上把裤腿当手巾和干揩布用;皮制的猎衫以值得认可的牺牲精神承受了一切潮湿的天气的影响,使我看起来像一个被风和天气折磨的稻草人;盖住我的脑袋的捕兽帽子,由于气候的影响失去了形状和颜色。我几乎担心,男孩看到我可能会被吓着。
我还没完全完成自我审视,那两个人已经停在我面前了。男孩举起他的马鞭向我致意,用清脆的声音喊道:
“您好,先生!您想找什么,这样在您身上找个不停?”
“我扣上我的鱼鳞甲上衣,为了在您审视的目光下不会受什么损害。”
“那么看您也许就是禁止的了?”
“哦,不,但是我估计,您是不能在我身上有什么震撼世界的发现的!”我让马又转了一圈说道,“现在,您从各个方面看到了我,骑在马上的和同原人一般大小的!你喜欢我吗?”
“马——马——虎虎!只是人们必须防止比某些疑虑所允许的更近地走近您。”
“是的,如果不算这个人,坐骑是相当出色的。”男孩的陪同者轻蔑地说,一边用赞赏的目光打量着“闪电”。我不在意这种侮辱,而是回答这个年轻人,他表现出一种对他的年龄来说异常老练的样子:
“您的疑虑是有理由的,先生,不过我们置身荒野之中的情况会为我辩解。”
“您说荒野?您对这里也许不熟悉的?”
“我已经白白地找了一整天。”
“好吧,我建议您跟我们一起走,如果您想看看这片荒野大得多么吓人!”
他转向我走的方向,并使他的马从缓慢的步伐渐渐飞驰起来。“闪电”轻松地跟着,虽然我们从天破晓时起上路。是的,这匹听话的牲口似乎注意到我面临着一个小小的考验,自愿以一种方式奔驰,使男孩最终不再能跟得上,他赞叹地叫喊着拉住了他的马缰绳。
“您骑得很好,先生。这匹马您不卖吗?”
“绝不,先生。”我否认道,对这个问题感到奇怪。
“别说先生吧!”
“完全随您的意。这匹黑马把我从很多危险中驮了出来,我不止一次地把我的生命归功于它,因此我是不可能出售它的。”
“它受过印第安人的训练,”男孩以敏锐的行家眼光看着它说道,“您从哪里得到它的?”
“它是阿帕奇人酋长温内图的,我上一次在谢拉布兰卡同他在一块儿。”
这个小男孩显然是惊讶地看着我。
“从温内围那里?他可是索诺拉和哥伦布之间最有名的印第安人!您看起来根本不像认识他,先生!”
“为什么呢?”我开心地问道。
“我认为您是一个勘测员或者类似的人,这些人虽然通常很勇敢和机敏,但冒险闯入阿帕奇人、尼犹拉人和纳瓦霍人中间,就已经需要多一点东西了。您闪闪发光的左轮手枪,腰带里小巧的刀子,圣诞节卡宾枪以及那里皮带上可发射四磅重炮弹的炮,同人们惯常在一个货真价实的捕兽人身上注意到的很不相符。”
“我很愿意问您承认,我真的只是这样一种悠闲的猎人,”我微笑道,“但武器不是完全不好。我从圣路易斯的前街得到它们,而如果你们住在这片原野上,那你们就会知道在哪里会得到好货。”
“噢,我以为,在正确使用时商品才表现它的质量。您对这把手枪怎么看?”
他向鞍囊中抓去,掏出一枝生锈的老枪,它看起来更像一杆用过多次的步枪,而不是一件可靠的火器。
“啊!这玩意儿无论如何还是有年代的,”我回答说,“但它对于练过它的人还是能相当不错的。我见过捕兽人经常令人惊异地摆弄极其蹩脚的枪。”
“那就告诉我,他们是否也收拾了它。”
他把马拽向一边,以急速的小跑绕着我转了一圈,迅速抬起胳膊并向我扣动了扳机。我感到我可怜的饱受折磨的帽子轻轻地猛一动,同时看到我插在帽子上的向日葵在我面前飞落了下去。
我觉得完全是这样,这位射得很准的射手想确证要怎样看我的三脚猫功夫,因此我就他的问题冷静地说:
“我想,这种玩意儿每个人都能完成!”
“为什么?”在我身后有人问道。男孩的陪同者骑一匹高大笨拙的马,它不能跟我们的马保持同步,因此在枪响的时候才又跟上了我们。
这个干瘦、脖子又长又细的人有一张真正的板着的美国佬的脸。顾及到他的同伴,我没有斥责他的粗鲁,虽然我觉得,男孩好像用一种错误的原因解释了我的沉默,因为我看到在他脸上有一种表情闪过,从里面可以看出他对我的缺乏应对不那么认同。
整个相遇使我感到奇怪。无论如何这是清楚的,附近一定有一个定居点,连一个男孩也敢于从那里向平地中去骑一小段。
我觉得其实我从男孩身上知道的并不那么清楚。他显露出一种对西部的了解和受到过在这里所必需的技能的训练,使我也许有理由推论出特别的情况。因此,我的眼睛极为注意地停在他身上就毫不奇怪了。
男孩现在骑在前面,领先半个马身长,落日余辉的金色光芒环绕着他。他独特的面貌尽管还带有年轻人的柔弱,却已表现出一种坚定,使人推断出他精神的早熟和意志力,他的每个动作中都显露出自主自信,使得人们不能把这个年轻人作为孩子来对待,虽然男孩几乎不会超过十三岁。
我不由自主地想起我从前读过的各种讲述,想起果敢和自主的故事,它们在这遥远的西部中是连孩子们也都具有的。
突然他拉住了马缰绳。
“您本来是想到哪里去,先生?”
“到新韦南戈。”
“您来自大平原?”
“像您能从我身上看出来的,是的。”
“但您不是一个西部人!”
“您的眼光锐利得马上就能断定吗?”
“您是一个德国人?”
“是。我说英语带一种那么糟的次重音,使您认出我是外国人?”
“倒不很糟,不过还是使人猜出您的出身。如果您方便的话,我们用我们的母语吧!”
“怎么,您的家乡和我相同?”
“我父亲是一个德国人,但我是在奎考特河边出生的。我母亲生前是阿西尼博音人部落的一个印第安人。”
现在对我来说他面部独特的线条和他发暗的肤色一下子可以解释了。那么说他的母亲死了,父亲却还活着。看来我是碰上了非同寻常的情况,现在我对男孩所感到的不仅仅是纯粹的好奇了。
“您愿意向那边看一看吗?”他举起胳膊要求我,“您看到烟了吗?它在那里像从地面上升起的。”
“啊,那我们终于到断崖了,我正是要找它,新韦南戈就在它的低地中!您认识埃默里·福斯特,那个石油大亨吗?”
“略知一二。他是我哥哥的妻子的父亲,他同我哥哥住在奥马哈。我从那里做客回来并要在这里投宿。您找福斯特有事吗,先生?”
“不。我想到商店去买几样东西,我问起福斯特只是因为,他作为最有权势的石油大亨之一,对每个来这个地区的人一定是有意义的。”
“您已经见到他了,因为他就骑在您的旁边!我们的介绍是有缺陷,但却是可以原谅的,草原不懂什么客套。”
“这种看法我不想苟同,”我回答说,对那个美国佬——他是一个石油大亨呢——看都没看一眼,“我甚至认为,草原有一种很深刻的价值观,不过它的标准不是钱袋,而是人的能力。给您狂妄的石油大亨一把手枪,把他打发到西部去,尽管他有几百万的财产,还是会毁灭的。而与此相反,随便问一问我们著名的西部人中的一个,他们像不受限制的王侯一样用他们的卡宾枪统治广阔的草原,问问他们有多少钱!他们会当面嘲笑您的。在人的价值完全按他克服荒野危险的能力而决定的地方,财富就失去了它的意义。草原不是通过家庭教师,而是用长弯猎刀规定它的法律和规矩,但它也要求对人的尊重。”
男孩的眼光迅速从福斯特身上向我闪过来。我注意到,我说出了他的心里话。尽管如此他仍不能不做一个更正:
“总的看来您不是完全没有道理,先生,但在一点上您错了。您曾听说过老枪手吗?”
“当然。他是闯荡森林的人中最有声望的人之一。”
“那看吧,他和温内图,这个人您也认识的,就是说一个白人和一个红种人,属于我所指的人之列。这两个人知道山的每种特性并能将您领到金和银的矿床那里去,对于矿床的存在和富足其他人都无从知道。我不相信,他们中的一个会同一个采油的人交换!”
“嘿,哈里,”福斯特插话道,“我不希望你是想挖苦人!”
男孩避而不答,我冷静地说:
“一个采油的人无论如何不会发现这些宝藏,而且他也会避免冒着失去宝贵生命的危险敢于对矿藏进行开发。此外您也许承认,我年轻的先生,您的对答只包含一种对我的断言的证实。真正的猎人可能发现了一处矿脉,但他不会为此而出卖对他来说高于一切的宝贵的自由。——不过,这里就已经是断崖,到我们的目的地了!”
我们停在峡谷的边上向小小的定居点看下去,房子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多。我们面前的山谷是一个狭长的盆地,四周被陡峭地向上突起的岩石环绕,在盆地的中部有一条相当大的河流流过。整个地区布满了设备装置,都是开采和加工石油所必需的。在离河流十分近的地方,是一座忙碌的钻塔。河的另一边的上游,在本来的厂区前面立着一座雄伟的住宅大楼,目力所及,我们只能看到桶板、底板和做好的桶,一部分是空的,但大部分装满了石油。
“是的,这就是断崖,先生,”哈里点头,“在那边您看得见那家商店,同时还有客栈、膳宿公寓和其它东西,这里的路通到下面,虽然有点陡,我们不得不下马,但总还是不必冒生命危险。您愿意一块儿来吗?”
我迅速下了马鞍。男孩也跳了下来并且说:
“牵着您的牲口!”
“我的牡马会自己跟着。向前走吧!”
哈里抓住了他的马的缰绳,我的黑牡马没被特意要求就跟着我们。在福斯特同他的老马慢腾腾地犹疑着从后面爬过来时,我有机会赞赏走在前面的男孩步伐的机敏和自信。这种本事他肯定不可能是在东部学到的。我对他的兴趣一分钟一分钟地增长。在谷底我们又上了马骑过了河,我想告别了,因为我想这两个人会立即骑向住宅大楼,而我必须去商店。但这时福斯特打断了我的话:
“别这样,伙计!我们一起到商店去,因为我还要同您解决一件小事!”
为了男孩的缘故,我是乐意还能和他们走一段,然而我没有兴致向福斯特提出一个有关他的“小事”的问题。可是我不需要等很长的时间来得到解释,“商店和膳宿公寓”,简陋的木屋是这样用粉笔字在它的门上标识的,我刚一离开马鞍,石油大亨也从他的马上下来并抓住了“闪电”的缰绳。
“我想买您的马。要多少钱?”
“我不卖它!”
“我出二百美元。”
我笑着摇摇头。
“二百五!”
“别费劲了,先生!”
“三百!”
“这匹牲口我不卖!”
“三百,此外您从商店里买的东西由我付钱!”
“您真的相信一个草原人会卖掉他的马?没有了它我也许会毁灭。”
“那我把我的马给您!”
“保留着您的马吧。我不会用我的马尾巴上的一根毛跟您交换!”
“但我必须得到这匹牲口,”他不耐烦地回答,“我看中了它!”
“这个我乐于相信您,但您是不能得到它的。您太穷了,付不起买它的钱。”
“太穷了?”石油大亨看了我一眼,“那是您没有听说我是埃默里·福斯特。认识我的人清楚地知道,我能付钱买整整一千匹这样的野马!”
“您的钱袋对我来说是无所谓的。如果您想得到一匹好马,那就到马贩子那里去。但请您放开我的马吧!”
“您是一个不知羞耻的家伙!一个鞋子露出脚趾头的流浪汉应当庆幸,我会那么容易地提供给你买新靴子的钱。”
“埃默里·福斯特,小心您的舌头!”我警告说,“否则您就能得知,这个按照您的想法一发火药就够便宜了他的人,能十分迅速地弄到这些钱!”
“哎呀,小子!这里不是大平原,在那里每个无赖都可以做他想做的事。在新韦南戈我就是主人和主宰,谁不自愿地按我的意思办,他会被以其它方式来教训。我做了我最后的要求。我能得到那匹马还是得不到?”
换一个西部人早就已经用武器回答了,但这个人的举止使我感到有趣而不是生气。另一方面顾及到他的同伴,也使我具有了更强的自我控制能力。
“不,”我平静地回答,“放手!”
我够向他攥在手里的缰绳。他向我当胸打了一下,我不由自主地后退,他飞身跃上我的黑马。
“好了,伙计,现在我要向您表明,埃默里·福斯特懂得如何买一匹马,即使他被拒绝。这是我的马,它属于您了。商店的账我会清的,您一愿意,就可以取到美元!来吧,哈里,我们在这里没事了!”
哈里没有马上听从,而是还在原地停了一会儿并紧张地盯着我的脸。当我没有显出要按照猎人的方式取回我的财产的神色时,像有深深的蔑视在他脸上闪过。
“您知道一只丛林狼是什么吗,先生?”他问我。
“是的。”我镇定地回答。
“怎么样?”
“您指的是草原狼。它是一种胆怯的动物,在狗叫之前就已经逃掉了,根本不值得人们看重它。”
“您的回答很有道理,因为——您就是一只丛林狼!”
他做了一个非常鄙视的手势转过身去,想去追骑在前面的新韦南戈的“主人和主宰”,但被我的一声呼唤留住了。
一停下,孩子!”现在我可是用更严厉的语气回答了,因为哪怕是一个男孩在我面前,我也不能使他的举止完全不受责备,“管好您的舌头,否则您就可能找错了人!”
“这话也许该是一种威胁?”
“嘿!谁会用一种威胁对待一个不成熟的男孩!难道您真的相信,我会就这样把我的黑马让给福斯特先生?他占有它不会比我认为合适的时间更长。”
“您认为合适要有多少时间呢?”他仍旧是嘲讽地问道。
“我想要多长就会正好有多长,不会更长一点。”
说着我把背转向男孩,而他没有回答就骑马走了。
我知道我做了什么,我向我的黑马吹一声口哨就足以使福斯特摔下来。但我没有吹,我想以这种不寻常的方式为自己制造一个理由,能够出现在福斯特的家里和哈里附近。
在此期间有几个人从商店中走了来,参与了我们不令人愉快的谈判。他们中的一个现在把福斯特的老马拴在一根柱子上,然后向我走来。人们老远就能看出这个红头发和醉醺醺的家伙是爱尔兰人。
“您不要为交易后悔,先生,”他说,“您分到的不少。您想在新韦南戈果长吗?”
“我没有兴趣那样做。您是这家著名的商店的主人吗?”
“是的,它是著名的,您说得对。只要总是有人喜欢让白兰地在舌头上流过,它就是著名的。您也许是为了发财到这里来。”
“为什么?”
“这个我会告诉您。您可以呆在我这里,不仅是今天,而且明天和后天以至永远。我需要一个膳宿管理人,如果他被不客气地踢了一脚,他不会立即火冒三丈。在我们的商店里荣誉感常常是一种真正多余和可耻的东西,而我刚才看到了,您在这方面忍受了一次打击。说定了,您不会有什么损失的!”
我本来应该用拳头回答这个人的,可是因为我的举止,他的建议从他的立场出发并不是完全没有理由的,于是我没回答就走进店里做必要的采购。当我问起所选东西的价钱时,他惊讶地看着我。
“难道您没有听到,福斯特先生要为所有的东西付钱?他会守信的,我让您拿走所有这些东西,不用您付一分钱。”
“谢谢!如果我买什么东西,我不需要一个盗马贼的钱。”
这个爱尔兰人想提出异议,但当他注意到我从腰带底下掏出的一大把金币时,他就换了一副神气。
终于我们达成了一致。我拥有了一套全新的捕兽人衣服,并用很多的钱配备了口粮和大量的军火弹药,这样我现在又能坚持整整一段时间了。
傍晚在此期间降临了,浓重的黑暗笼罩在山谷上。我不打算在低矮和烟雾弥漫的客栈里住宿,而是把新的贮存袋甩到肩上走到外面去。我想到福斯特那里去,教会他对于他的主人权利有一种更正确的看法。
我走在河边,先前没有注意到的石油味儿,现在引起了我的注意,充满了整个山谷的石油气味,在定居点附近越来越强烈了。
楼房黑漆漆地矗立在我面前了。但当我略略转了一个弯,并且可以从前面看到主人的房子了,一片明亮的灯光从建筑物的前面突出部分落了过来,我看见一小圈人聚在几盏烛台的灯下。当我到达围绕着前面场地的一个牧场的围篱时,我听到了一声轻轻的打响鼻的声音,我立即明白了。
我知道,“闪电”是不能被任何陌生人带进一座马棚中去的。人们不得不把它放在露天里,并恰恰是挂在建筑物前面突出部分的下面,因为牡马在那里得到最好的照料。进行完这些调查后我小心翼翼地潜到低矮的墙边,轻巧屋顶的托架就嵌在里面。我现在完全在我的马的附近,并且我很高兴地发觉了哈里,他躺在一张吊床里同坐在他身旁的福斯特谈话。我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把我的枪固定在鞍扣上,并把干粮袋拴在“闪电”的马鞍后面。这匹听话的马连皮具都没有让人拿去。
“这是一个卑鄙的开始,亲爱的叔叔,你也许没有正确地估计这件事。”我听到男孩说。
“难道你想教我怎样做生意吗?”福斯特回答说,“油价只是因为油源提供得太多才被这样压下去。如果我们让油流干一个月,那它必定会贵起来,我们就赚钱了。我告诉你,我们要利用这种手段。直到价格升高,我们也会用钻机继续在上面钻到油的,并且因为我有一批足够的储备,此外还有足够的空桶,然后我就在几天内运大量的油到西部去,它们会给我带来几十万的收入。”
“这不是诚实的做法,我还觉得,你们这样忽视了那边州里和其它地方的油源。你们的行为会使那里的竞争极其激烈,那就是你们自己把武器放在了还在睡着的对手的手中。此外这里各州的油量储备是很大的,足够使用很长时间。”
“你不了解巨大的需求,因此根本就没有判断力,你还太年轻!”
“你们的看法的正确性还是得先得到证明!”
“证明就在眼前。你不是刚才向我承认,你看错了那个陌生的猎人?”
我看到哈里脸红了,但他很快答道:
“刚才的事情谈不上欺骗,因为我只是说,我起先觉得他不一样,在对第一个印象的猜测和准确的认识之间我常常有较大的差距。”
福斯特想回答,却没有开口,因为这时响起了一声霹雳,就像土地在我们中间炸开了。大地震颤着,当我震惊地把目光转向山谷的上面,在钻塔忙碌过的地方,我看到一道发红的火光笔直地升向空中大约十五米。火光在天空闪烁着,宽宽地流散开又落到地上去,并急遽地淹没了倾斜的地带。空中似乎一下子充满了流火。
我知道这种可怕的现象,因为我在卡诺瓦塔尔见识过,我一下子跳起来站在吓得呆若木鸡的一圈人中间。
“钻机遇到了油,你们疏忽了,要禁止一切火苗在附近蔓延。现在煤气扩散开并自燃了!”我叫道。
高高跃起的油的洪流以难以置信的速度在上面的山谷扩散,现在到达了河流,人们的生命受到了威胁。
“你们这些人自救吧!跑,千万要跑!试着到高处去!”我喊道。
此后我不再管其他人,把哈里拽到我的怀中并立即同他坐在了马鞍里。这个男孩误解了我的行为,并且没有认识到危险的巨大,竭尽全力反抗我,但这种努力在我紧紧抓住他的强力下徒劳无功。“闪电”驮着我们飞快地向河下游奔跑,它的生存本能使我牵引缰绳和使用马刺变得多余了。
只有向下去我们才能得救。但我看到,那里的岩壁紧密地挤在一起,河流只能泡沫飞溅地闯出出路。
“说,”我忧虑地急促叫道,“在下面有没有路出山谷?”
“没有,没有!”哈里呻吟道,他拼命地努力挣脱束缚,“放开我,我告诉您!我不需要您,我完全可以保护我自己!”
我不能理睬这种要求,全神贯注地打量着很近地挤在一起的谷壁,它们在河流的两侧陡峭地上升。这时我感到腰带部位一压,同时男孩喘息道:
“您想拿我怎么样?放开我,不然我把您自己的刀子刺进您的身体!”
我看到刀刃在他的手中闪光。他把我的长弯猎刀夺了过去。因为没有时间进行长时间的争论,我急速地一抓,把他的两个手腕合在我的右手中,用左臂把他夹得越发紧了。
危险每秒钟都在增长。发红的河流到达了仓库,现在油桶发出类似枪炮的爆裂声炸开了,并把桶里面熊熊燃烧起来的石油倒进越来越急速地向前奔流的火海中。空气热得令人窒息。我感到就像是在一口水沸腾了的锅里,炎热和干燥快速地增强,使我以为内心里都烧着了。我的意识几乎将要消失了,但我不能向这种感觉让步。这不仅关系到我的生命,而且还关系到男孩的生命。
“跟我来,‘闪电’,向前,向前——”
可怕的炎热把我的话烤焦在了口里,我不能说下去了。但这样的呼喊也是根本没有必要的,因为这匹了不起的马以一种几乎是不可能的速度狂奔。在河的这边没有出路,火光将岩壁照得足够亮,使人看出绝壁是不能攀登的。那么还是进入水中并到河的另一面去!
我用大腿轻轻一夹——听话的黑牡马一跃,浪涛向上吞没了我们,我感到新的力量,新的生命涌流过我的血管。当然马在我身下消失了。不过这在现在是无所谓的,只要过去——过去!“闪电”比火红的火焰更快。现在火焰熊熊燃烧着,火舌蹿得高高地滚下河来,从钻孔源源涌出的油在不断燃烧。在一分钟内,也许在几秒钟内油火必定就已经够到了我。男孩现在没有知觉地用僵死的胳膊紧靠着我。我以从未有过的方式游泳,或者不,我不是游,而是以猛烈的跳跃飞过被闪烁的火光一直向下照亮了河底的洪流。我感到一种恐惧,那么可怕——那么可怕!——这时在我身旁响起了打响鼻的声音。“闪电”,你这忠实勇敢的朋友——是你吗?——这里是岸边了——再到马鞍里——我上不去——就像我最里面的骨髓枯了——上帝,帮帮忙,我不能躺着——再来一次,成功了——“闪电”,快——快——随你到哪里去,只要从这地狱之火中出去!
“闪电”继续走,这我还明白;它到哪里去,我不再问了。眼睛在我的眼窝中像熔化了的金属一样,要烧掉我的脑子。舌头在干燥的嘴唇之间尽力向前伸。我有一种感觉,就像我整个的身体由发出微光的海绵组成,它松散的遗骸每一刻都会瓦解。马在我身下以几乎是痛苦的声音打响鼻和呻吟。它跑,它跳,它爬,它飞快地跃过岩石,跃过山岩的突出部分、裂口、尖角和顶端,动作像虎一般。我用右手紧紧抱住了它的脖子,左手仍旧紧抓住男孩。还有一个跳跃,一个大步的、可怕的跳跃——终于山岩被越过了——再用几百步离开火并进入草原,“闪电”站住不动了,我从马鞍里掉到地上。
感官的兴奋和过度辛劳战胜了想要控制我的昏厥。我慢慢地又振作起精神,用胳膊围住了忠实的、无与伦比的黑马的脖子,它四肢都在颤抖,我抽搐地哭着,发自内心地吻它,就像恋爱的人吻他的心上人一样。
“‘闪电’,我亲爱的,我谢谢你!你保全了我,你保全了我们两个!这个时刻永远都不应被忘记!”
天空发出血红的光,但我没有时间观察,因为在我前面躺着哈里,他苍白、冰冷和僵硬,仍旧死命地攥着刀子,以致于我相信他死了,在我想把他从火中救出的时候,在水的洪流中淹死了。
他的衣服湿透了,紧贴在毫无生气的四肢上,苍白的脸上闪动着越过了平地的边界向上喷射的火舌阴暗的反光。我把他抱在怀中,把他的头发从额头上撩开,揉他的太阳穴,为了使他一动不动的胸膛有呼吸,把我的嘴放在他的唇上,总之,做了我能做的一切,使他苏醒过来。
这时——终于——一阵颤动传遍他的全身,先是轻轻地,然后越来越明显。我感到了他的心脏的跳动和呼吸的气息。他醒了,睁大了眼睛,以一种无法描述的表情呆呆地盯着我的脸。然后他的目光活跃起来了,他大叫一声跳了起来。
“我在哪儿——您是谁——发生了什么事?”
“您被从那下面的火中救出来了!”
听到我的声音,看到仍然是烈焰冲天的大火,他完全恢复了理智。
“火——?那下面——?上帝,真的,山谷烧起来了,而福斯特的——”
好像他由这个名字,想到了他把亲属留在其中的危险,他威胁地举起手臂。
“先生,您是一个胆小鬼,一个可怜的胆小鬼,一只丛林狼,像我已经说过的一样!您能救他们,所有的人,但您逃跑了,像丛林狼在一只狗的吠叫前逃走。我——鄙视您!我——得走,到他们那里去!”
我急忙抓紧了他的手。
“呆在这里!您无能为力,您只是走向您自己的毁灭!”
“别管我!我跟您这个懦夫没有关系!”
他挣脱了我的手并飞快地跑了过去。我感到在我的指间有一个小东西,那是一个指环,他在用力猛冲时蹭掉的。我跟着他,但他已经在陡峭的危岩的阴影中消失了。
我该怎么办?我不能对男孩生气,他还年轻。我戴上了指环坐了下来,想从可怕的劳顿中休息过来,等待着黎明的来临。
我的所有神经还在颤抖,油火仍在熊熊燃烧的山谷使我觉得像一个地狱,我从里面逃了出来。旧衣服像火棉一样挂在我身上,我穿上了新的,它在包裹中幸运地完好无损。
“闪电”就躺在我的近处。那里有草,但它没吃。这匹勇敢的马比我自己受到了更大的折磨。山谷的居民怎么样了?这个问题使我睡不着,虽然我很需要休息。我整夜都醒着,一再艰难地走到断崖的边沿向下看。火势不再是以前的规模,但还是展现了一种我永远不会忘记的景象。石油形成一个粗大的大约十米高的火柱从钻孔升向空中,这个油柱燃烧着,在上面散成单束和几千朵喷射的火花,落到了地上,然后形成二人高熊熊燃烧的火带向着河流而去,浓重的黑色的烟云缓慢地上升。
一直到早晨都是这样,如果不能扑灭大火的话,只要还有油从钻孔中流出来,就一定还是这样烧着。日光减弱了火焰刺眼的反光,当我现在再向下看时,我看到除了完全在上面的山谷那边最高位置上的一所小房子——火到不了那边,一切都消失了。住宅、工厂设施和所有其它的建筑连同储备都被烈火吞没了。断崖一直向上到最高的岩角看起来都黑乎乎的,给人一个巨大的平底锅的印象,一个不专心的厨师使锅里面的东西变焦了。
在山上那座小屋前站着几个人,在他们那里我看到了哈里。这个英勇的男孩竟然冒险在夜间走到下面去并在火源的上面横穿山谷!在白天这是很容易的。小路刚好就在我前面,昨天我们来的时候已经走过,今天我也顺着它走。这时我看到哈里向这边指过来,使其他人注意到我。有一个人走进小屋,不一会儿拿着一枝枪又出来了。他向我走来,一直走到河的对岸站住了,等着我到达了这边的河岸,然后向我喊:
“喂,伙计,你在我们这里还要干什么?快走开,如果你不想在肋骨之间得到一颗子弹的话!”
“我呆在这里是为了救您,只要是有可能。”我回答。
“我已经知道了!”他讥讽地笑道,“这样的帮助我们是了解的!”
“我必须同哈里先生说话。”
“这很困难。”
“我必须给他东西。”
“什么也骗不了我!我想知道,你这样一个家伙还有什么好说的!先是怯懦和不光彩地叫人可怜,既而出于报复使石油烧了起来!”
我一时说不出话来。我是一个杀人放火的人?但这个人可能把我的沉默当做了良心不安的结果,因为他继续说:
“看,你吓成了什么样子!是的,我们甚至清楚地知道,我们在干什么。如果你不立刻走,你就会吃一粒子弹!”
他把枪向我瞄准。这时我恼火地喊过去:
“您想什么呢,伙计!谈不上什么纵火,这可怕的不幸是您自己疏忽的结果。”
“我已经知道了,知道!您走吧!或者我应该开枪?”
“如果我是作案人,难道我会冒着自己的生命危险救那个男孩?”
“借口!如果您愿意,他们所有的人都会得救了,但现在他们所有的人都被悲惨地烧死了!这就是您的报酬!”
他向我开枪。愤怒使我站着一动没动。我没做任何动作躲开子弹,这很好,因为他的瞄准很差劲,我没被打中。我的手指颤动了,要给他一发打得准的子弹作为回答。但我没有那样做,而是转过身慢慢地向上走,连一次都没有向四周看。我骑马走了。如果人们不是作为救命恩人得到感谢,而是被指控为犯罪,人们就会永远离开。
13.巧遇老枪手
第二天我到达了格拉弗尔草原中的一个洼地,我将在那里与温内图会合。但我不得不等了他整整一星期,因为那里有几支苏族人的队伍在游荡,这样我一直处于运动之中,以便不被他们发现。后来温内图来了,我向他报告有红种人,他同意了我的建议,立即继续骑行。
像说过的一样,我很高兴地盼着最终认识著名的老枪手。到他那里去的路不是没有危险的,这一点我们第二天就已经发觉了,当时我们碰上了一个印第安人的踪迹,几乎可以肯定他是一个暗探。
我们仔细检查地面。那个红种人的马被拴上过,并吃掉了几把半干的草。骑手在地上躺过并玩过箭筒,当时他把一枝箭的杆弄断了,却完全不顾印第安人普遍的谨慎把两截断的部分留在了那里。温内图捡起了断箭仔细观察。那不是猎箭,而是一枝战箭。
“他是在战途上,”温内图以为,“但他还年轻,没有经验,否则他就会把暴露的断杆藏起来了,而脚印也不是一个成年人的。”
看一眼继续下去的脚印就足以证明,这个红种人不久前才又离开这个地方,因为脚印的棱角还很鲜明,被擦过或被压倒的草杆还没有完全直起来。
我们继续跟着脚印,直到影子变得越来越长。天开始暗下来了,现在我们不得不下马,如果我们不想失去踪迹的话。
一个印第安人在这个地区的战途上的情况使我疑窦丛生。按照我的计算,我们是在奈厄布拉勒堡东南大概要骑一天的路程的地方。我已经到过那里一次,并且呆了整整一个冬天,因此对这个地区有些了解。
如果红种人针对这个前沿岗哨又怎么样?这种想法是不能不加考虑地排除的,当这种袭击并不少见时,就更不能排除了。在一座能够俯瞰四周的山丘上,有几所木屋和仓库,全都由一圈木栅栏篱笆围起来——通常这就是一切了。这样的一个“要塞”绝不会给人压倒一切的印象,连对印第安人都不会,他们与装备一流的驻军相比一般可是处于劣势。因为为了不招意红种人,在通常情况下只有少数守卫在这样的要塞中,此外指挥者通常有严格的任务,要通过适度的举止赢得印第安居民的信任。
在和平时期,一个在印第安人地区的要塞大多呈现出一番相当平和的景象。住在附近的红种人喜欢在大门前支起他们的帐篷,做交换生意或者乞讨,住得更远的部落的成员偶尔也过来,用打猎的收获交换烟草和其它想要的东西。
我们到老枪手那里去的路其实在要塞的东部相当远的地方就把我们带过了奈厄布拉勒河。但一方面对我们来说——像在西部地区始终是的那样——知道我们背后是谁是有好处的,另一方面,一旦有来自红种人的威胁,警告要塞的驻军也很有必要。
因此我们用缰绳牵着马,一直跟着踪迹,直到黑暗降临。但现在印迹这样新鲜,暗探可能在我们前面不远。因为就我对红种人的了解,他们没有一个人晚上会步行远离营地,那么大部队一定就在附近。出于这个原因,我想在这个地区四处搜寻印第安人。我请温内图跟马一起留下,小心翼翼地继续潜行。
虽然我可以坚信,红种人对我们在近处毫无所知,我还是尽可能隐蔽。我还没有走远,就闻到了一堆燃烧的火的气味。这么说红种人必定感到安全了,不过这不能使我放松警惕。我一直在灌木丛向前潜近,最终离印第安人那么近了,以致我可以趴在一片乳香黄莲木丛的后面观察他们。
这些印第安人大概有一百个人,脸部全都用战争的颜色涂画,他们一部分用箭和弓,但一部分也用火器装备。被拴起来的马更多,这确证了我的怀疑,印第安人想得到战利品。
这种论断之所以是可能的,只是因为红种人使三堆火保持不灭,他们分成组在火堆周围躺下休息。火光足以使人认出他们脸上的涂画:那是彭加人,属于苏族人最好的亲戚之列。
在那三堆火旁边,被火光照得见的,还坐着两个红种人。他们同其余人分开使我猜出他们是酋长。如果在这里有什么能被偷听的话,一定能在这两个人那里听到。因此我绕了一个圈,到了一片樱桃灌木的后面,钻进了树枝之间,使它们完全遮盖了我。现在我离那两个头目近得能用伸出的手够到他们。
我来得正是时候,因为一个酋长正在说话,有两根鹰羽装饰着他的发冠,他的脸用颜料涂得厚厚的:
“我的兄弟帕拉诺拆了你的帐篷并同你的战士们迁走,你做得不对。”
“彭加人的酋长对此有何看法?”另一个问道。
“白人们的士兵们会由于你们的失踪而起疑心,并且现在会警惕起来。”
“我考虑到对白人要塞的进攻会把我们送到两堆火之间。”
“我的兄弟本可不用忧虑。彭加人的战士迅速地袭击白人们,使这些白人没有时间拿起武器。但这样白人们就受到了警告。”
“声名远扬的首长可以放下你的疑虑,白人们像小孩子,他们没有学会思考。当太阳第二次在奈厄布拉勒河中洗澡时,白人的带发头皮会挂在红种人战士的腰带上。就这样!”
我听得足够了。看来,我猜测的还是对的——红种人想袭击奈厄布拉勒堡。现在我们的任务是警告驻军,打乱彭加人的意图。
在我获知了主要事情之后,继续倾听就没有意义了,只会使我陷入不必要的危险。因此我慢慢地悄无声息地在灌木下挤了出来,尽力到了红种人能听到的范围以外。
这是一个完全没有星星的夜。四周笼罩着深深的黑暗,它像一堵漆黑的穿不透的墙一样横在我的眼前。因为我的回程必须完全无声地走完很困难,我只是缓慢地挪动了地方。在这样的境况中,西部人的感官表现出一种令人难以置信的敏锐,这当然是只有在长年的训练中才能具有的,而门外汉对此毫无所知。
按照我的估计,我终于走远到使我不再能被红种人听到了。我的左手方向立着一株灌木,当我把它抛在身后的时候,我想站起来,赶紧奔回温内图那里,他可能已经为我担忧了。
但这对我来说不会那么容易。
我刚绕过灌木并想起身,这时我注意到就在我眼前有两个发光的点。我立即明白碰到了什么。我从红种人的营地潜走有多么轻微,另一个人从另一面爬过来就有多么无声无息。我连一点响动都没有听到,另一个人也没有听到我。但我清楚地知道,我看到了他的眼睛,它们由于紧张而发射出一种磷光似的闪光,他也必定觉察到了我的眼睛。
我刚意识到这一点,一个巨大的黑影就已经扑到我身上了。天,这家伙好有劲!尽管天黑,他的跳跃还是那么准确,使我在能够做哪怕是最小的动作进行反抗之前,就已经仰面朝天地倒在了地上。他的右膝沉重地压在我的胸上,左手掐住我的咽喉,用右拳把我的两只手像在一个老虎钳中一样压紧。
但我不情愿这样毫无反抗地让人把我消灭。我把腿紧紧地拉近身体并强有力地猛一跳跃向空中,以致于对手不得不放开我的脖子,我向一边倒去。于是开始了一场搏斗,我今天想起来还不寒而栗。
在我动荡的一生中我已经见识过很多的对手,他们经常给我出难题。但任何一场战斗也不能同这种在最深的黑暗之中进行的无情的、没有声响的搏斗相比。
是的,这是一场无声的搏斗。
可以理解的是,使红种人注意到我不可能是我的意图,因此我尽力避免发出声响。我的对手看来有同样的想法,因为他也没有使自己发出声音。我只听到他紧张的喘气声。
当我向上跃起时,他不得不松开我的脖子,我立即利用了这个空当儿。我突然猛地一撞把两个胳膊肘顶开,以此腾出了右手。闪念之间我就把右手伸进腰带去抓长弯猎刀。但我的对手一定感觉到了这个动作,因为他的右拳立即压紧了我的右上臂,力量大得使我差点儿叫起来并把刀子掉了下去。
我的动作似乎提醒了对手,他也有一把刀子,因为他立即又放开了我的胳膊,向腰带中抓去。他能做成的我也能做。我一下子用右手抓住了他的上臂并把它按紧,以致于我听到了骨头喀啦啦的声音。
但这并没有决定战斗于我有利了。虽然我的对手不得不使刀子掉落下去,但旋即他又按住了我的咽喉并使劲地压紧,使我呼吸不畅。然而我也没示弱,而是用力击打他的胃部,使他疼得不得不再次放开了我的脖子。
搏斗持续了多久,我也说不上来。实际上最多持续了一分多钟的时间,但我觉得它持续了很久很久。有一点是确定无疑的,我这次要对付的这个人与我势均力敌。
我承认这使我感到一股怒气也感到羞耻,同时我察觉到我几乎精疲力尽了。一定要赶快做点儿什么,如果战斗不会以失败告终的话。
我积聚起了我最后的力量,腾出了我的两只手,用左手向对手的咽喉一抓,并用攥起的右手向他的太阳穴一击——我是否击中了正确的位置,我当然不能分辨——我的对手的手指松开了并放开了我。
我刚呼吸顺畅,就做了我认为是惟一正确的事——我跳了几下跃到一边。因为我全身都紧张得发抖,又摔倒在地上。
不早不晚!因为我绝对没有使我的对手昏迷。我听到从我刚才离开的地方传来一声沉闷的扑通声,就像一个沉重的躯体竭尽一切力量扑到了另一个身上——然后归于沉寂,完全沉寂,除了我自己的心脏紧张的跳动声我不能再听到什么别的声音。
很容易想象那里发生了什么,我的拳打只是一时使我的对手没有了战斗能力,然后他从昏迷中苏醒过来并以新的力量向我扑来——如他所相信的。但当他发觉他扑我的地方空了的时候,他做的正像我一样——先一动不动地躺着。无论怎样他对自己说,我逃过了他,而在黑暗笼罩时寻找敌人是没有意义的。
至于我,即使我有成功的希望,我也没有想到第二次同这个陌生人较量。因为我有了一个发现,它一时使我目瞪口呆。现在我平静地思索,和我搏斗的不是一个印第安人,而是一个白人。在抓向他的咽喉时我的手触到了一把相当长的胡子,因为印第安人不留胡子,推断就一目了然了。此外我断定,这个人同我一样打算潜近红种人,但由于我插进来而受到了阻碍。
这个人现在大概干什么?他也许还在我们分开的地方等我?也许不会!整个事件表明,我要对付的是一个极其深思熟虑的人,如果我这样正确地评价了对手,那他必定不那么难过于事情有这样一种结局,就像我也庆幸摆脱了他一样。
但我还是必须回到战场上去。我不能留下我掉落的刀子,但如果另一个人算好了我会找我的刀子并在那里等我怎么办呢?然而我必须得去冒险。
我极其小心地接近了战斗的地方。我用了足足半小时,直到我确信另一个人不再在那里了。又用了半小时,直到我一点一点地把这个地方搜寻遍。我的长弯猎刀不见了——我的对手也许在寻找他自己的刀子的时候找到了我的猎刀并拿走了。
在这一小时期间我感到有些可怕,因为在附近有红种人,当我终于能够撤回去时,我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我尽可能快地回到了温内图那里。
从我动身起过了几乎有三个小时,温内图当然急于知道长时间打探的结果,尽管他对此没有透露一个字。然而我却先无言地拿起了我的“闪电”的缰绳并向草原中走去。因为我必定有一个无可辩驳的理由,温内图毫不迟疑地按我的做。
当我相信马的脚步声不再能被红种人听得到时,我就骑了上去并使我的马小跑起来。温内图一言不发地跟着我。当我们骑过了大概一里之后,我才拉住我的黑牡马的缰绳下了马。温内图做了同样的事。我们将牲口的两只脚拴在一起,使它们能自由地吃草却不能离远,随后坐了下来,却没有准备生一堆营火。
现在终于到了解释的时候了,我告诉了温内图我的经历。他没有打断我,只是在我向他描述我同神秘的陌生人没有结果的争斗时,他惊奇地说:
“嗒!如果我的兄弟不是极其严肃地向我保证,我是不会相信的。温内图还没有认识哪怕一个白人,他可以同老铁手一比高低。我的兄弟可以讲下去了!”
我讲完后,有一段长时间的停顿。天那么黑,我不能看到我的朋友的身影,虽然他紧挨我坐着。我的讲述使他所产生的印象我就更不能观察到了。
我早就习惯了温内图沉默寡言。但当仍旧没有从他那边得到回答时,我就躺下睡觉了。这时在我身旁响起了声音:
“草原的草在炙热的阳光下受苦并渴望着提神和恢复精力的东西。”
温内阁沉默了,我也没说话,急于知道接着会是什么。过了一会儿他继续说:
“这时夜带着露水来了并满足了焦渴的自然的要求。”
在又一次的停顿之后他继续他的讲话,它使人感到像一种自言自语:
“像干枯的草原渴求夜的露水,温内阁也渴望向帕拉诺——那个白人酋长——复仇。现在算账的时候终于临近了。”
我吃惊地跳了起来。
“一个白人酋长?”
“是的,我的兄弟还没有听到过任何有关帕拉诺——那个残酷的阿萨巴斯加人酋长的事?没有人知道他是从哪里来的,但他是一个强有力的战士,并在部落的会议上被吸收进了红种人之中。当衰老的首领们都到大神马尼图那里去了,他得到了首长的和平烟斗并收集了很多带发头皮。但此后他就被恶神蒙蔽了,不得不逃走。从那以后他置身于彭加人的会议中并引导他们做大事。现在他想同彭加人攻占和劫掠白人们的要塞,像我的兄弟刚才偷听到的。”
“你怎么认识这个人的?”
“我同他较量过,可是这个白人诡计多端,他不诚实。但这次是他最后一次经过温内图的小路。马尼图把他交到了阿帕奇人的手中,没有任何力量能救帕拉诺。就这样!”
我听到身旁有点儿动静,像有人伸展四肢躺在了地上。那么温内阁不愿对这一事件继续发表看法了,最终那也是不必要的。因为第二天要做什么是显而易见的,不用一定得说点儿什么。
因此我把自己裹进了被子中睡觉。虽然还有一些或者其实是一切我都不明白:我的红种人朋友同帕拉诺是怎样碰上的?这个白人怎么就惹起了向来是那么不记仇的温内图的愤恨?这都是悬而未决的问题。但因为我的朋友对此保持沉默,我也就没有继续去想。如果到时候了,自会打破沉默。
我们第二天早晨醒来后,吃了一块干野牛肉,然后就上马了。
在我们之间没有约定做什么,但我确信温内图跟我想的完全一样。
我们要去警告要塞的驻军,这样我们不能走彭加人大概会走的方向,否则他们很容易碰上我们的踪迹并会起疑心。从我们这里计算,要塞位于西北要骑足足一天的地方。这么说我们要躲开红种人必须先走向北方,当将近中午到达奈厄布拉勒河的地区时,我们才拐向西去。当我们终于看到要塞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得相当低了。
奈厄布拉勒要塞位置很有利。它建在一个空旷的山丘上,山丘向北陡峭地朝河流倾斜,在其余方面它被开阔空旷的地带围绕,对红种人来说至少是在白天突然袭击这个地方是不可能的,晚上袭击要塞也可能很不容易。当然新月使敌人很容易逼近,但如果驻军坚守他们的岗位,那么在能攀越木栅栏围篱之前,进攻者们必定得先遭受严重的损失。
我偷听到彭加人估计驻军对于面临的危险毫无所知,但现在我们来了,就要使这种算计落空,我们一刻也不迟疑地开始干了。
我们寻找到一片被灌木包围的营地,从那里我们可以自由地看到要塞前大约有一里宽的草坪带。然后温内阁下了马,将他的“旋风”两脚拴在一起,我独自向要塞骑去。
围篱之外看不到一个人,但当我骑上山丘平缓的斜坡时,我注意到要塞并不是没有警卫,因为在敞开的大门口靠着一个怀里抱着马枪的岗哨。
“晚上好!”我打招呼,在他面前拉住了我的黑马的缰绳,“目前谁指挥要塞?”
岗哨向我投来审视的目光,大概他确信了我这个人和气的态度,因为他对我简短的问题热心地给予了答复。
“梅里尔上校。”
“我不认识。他在家吗?”
“是的,您想找上校吗?”
“如果您不反对的话。我能在哪里遇到他?”
“在军民大楼里。它从这里——”
“知道了!我不是第一次来这里,我认识路。再见!”
说着我继续骑行,沿一条短短的但却是宽阔的小巷向下直到一所低矮的木屋前面,它同其余的建筑物并无二致。在这里我下了马,走进一个狭长的过道,它两面各有几扇门。我敲了右面第一扇门并听从里面一声轻微的叫喊走了进去。
在一张草草砍削成的长桌旁——它同两把同样简陋的椅子就是这个房间的全部陈设——坐着两个人,他们中有一个在我走进时站了起来。他的军徽章告诉我,我站在要塞的指挥者面前。
可是我只扫了他一眼,因为我全部注意力都被第二个人吸引了。
虽然他坐着,人们还是看得出他真正巨大的体形。他穿着镶流苏的只到膝盖和在两边有大量刺绣的绑腿,它们的镶边塞进大大地向上提的翻口靴子中;此外是一件柔软的揉成白色的麂皮背心,一件鹿皮猎装,外面是一件结实的野牛皮外套;一条宽宽的皮腰带有力地扣在腰间,腰带里插着短小的武器;脖子周围挂着一串长长的项链,是由褐熊的裂齿做成的,上面系着和平烟斗,它是一个艺术性很高的由神圣的陶土雕刻成的烟斗。外套全部的缝都用大褐熊的爪子镶边,从这种装饰中人们可以看出,有多少这种可怕的野兽已经成为这个巨人的子弹的牺牲品。在墙上的一颗钉子上挂着他的宽檐海狸皮帽子,帽子后面晃着一条海狸皮尾巴。
这个西部人走过了生命的顶点,但他的眼睛仍然明亮,具有那种独特的光彩。他有一副长长的波浪般地向下一直垂到胸前的已经略呈灰色的胡子,同样颜色的头发像一团鬣毛一样飘垂下来,一直到他的脖颈上。
我还从未见过这个人,却一眼认出了他,因为我听说过他一百次了。当捕兽人在闪烁的营火旁讲述他和他的事迹,他被描述给我的就是这样,完全是这样。一句话,他不是别人,正是——老枪手。
我奇怪会在这里遇到他,因为温内图和我在远在北方的曼吉锡塔河边找寻他。但这个我现在不考虑了。有一样东西更使我惊异得多,是的,使我愕然:从他的腰带中露出两把刀子的把儿,其中一把我十分熟悉,因为它属于——我!
我一下子恍然大悟,那么说昨天在黑暗的夜里同我交手的是老枪手。现在我当然不必再惊讶于没有制服这个人。在搏斗中战胜老枪手!当我打量他的身材时,我觉得这样一种冒险几乎是狂妄了。当然不单单是粗野的力气起了作用,这个人也具有必要的机敏,他昨夜已做了足够的证明。
所有这些观察我都是在片刻之中完成的,因为我几乎没有走进来上校就问:
“你找我有什么事?”
“梅里尔上校是在这里吗?”
“是的,上校就站在你面前。”
“好,那我想警告您。您知道吗,你得准备好遭受一次印第安人的袭击?”
上校飞快地向捕兽人瞥了一眼。
“真想不到!请问您怎么知道的?”
“为什么想不到呢?我偷听了红种人的话。”
“哪些红种人?”
“是彭加人,在他们的酋长帕拉诺的指挥下。”
“您在哪里遇到的他们?”
“从这里向东南足足骑一天的地方。”
上校又看了那个人一眼。
“好,您不想简短地向我做一个连贯的报告吗?”
“很乐意。”
我开始讲的时候,老枪手从他的椅子上站起来并向我们走来。我讲述了我偷听到的内容,但却没有提到温内图,也没有提到我夜间的搏斗。
我讲完后,上校向我伸出手。
“伙计,我非常感谢您,虽然我不是完全像红种人以为的那样没有头脑。因为我已经受到警告了。”
“这个我能想象,”我赞同他,“您一定注意到了,要塞一下子被印第安人避开了。”
“对!您猜中了。通常在要塞附近游荡的红种人突然不见了,这定会引起我的怀疑。”
“目前驻军的实力怎样?”
“三十个人。”
“这跟一百个红种人相比不是太多。”
“但也不是太少。我不怕他们,因为我这里有一个人,有了他我会乐于同双倍的对手一比高低。”
“您也许是指在您旁边的老枪手?”
“看哪,您认识我?”现在那个人第一次开口了,“我不记得曾见过您。”
“我对您也是这样。我只是奇怪在这里碰到您,我们在完全不同的地方寻找您呢!”
“您寻找过我?您说‘我们’,那您不是一个人了?”
“不错!我的打猎伙伴在外面灌木丛的边上等着我。”
“是谁?”
“温内图,阿帕奇人的首长。”
“温——?”这位著名的猎人惊喜得后退了一步,上校也睁大了眼睛望着我,“温内图在这里?伙计,我告诉您,除了这个消息,您不能使我更高兴了。”
“天哪!”梅里尔上校插话道,“现在我才真正不再担忧了。单靠温内阁和老枪手我就能把整整一帮人打得落荒而逃。”
“您不要把事情想得太容易!”我微笑着。
“嘿!”老枪手抗议道,“您还是不会害怕的!此外您还根本没有说出您的名字。您可不会是——您可不会竟是——”
“您指老铁手?然而人们是这样叫我的。”
“老铁手!”两人异口同声地叫道,上校补充道,“老铁手、老枪手和温内图!一次多么幸运的相会!西部三个最著名的人物!三个不可战胜的人!这下子可是根本不能有什么闪失了,这下子红种人无赖们完蛋了!”
听到我的名字时老枪手的眼睛睁大了。现在他抓住了我的手紧紧握着,使我都要叫起来了。
“老铁手!温内图的结拜兄弟!我多年来渴望见到的人!伙计,朋友,亲爱的兄弟,我根本不能给你说,我是多么高兴!”
我挣脱了他的握手,一边后退了一步,微笑着注视他发光的眼睛。
“您这种高兴真的是认真的吗?”
“难道你怀疑?”
“我想是的。我也有充足的理由。”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不明白?那我必须给您以指点了,您可是昨天夜里还热衷于扭断我的脖子。”
观察他脸上流露出的惊愕是很有趣的。
“我——您——扭断脖子——?”
“难道您不相信我?请看,这就是证据!您还从格斗中得到了我的刀子带在腰间。”
这个巨人向我投来的是一种几乎是无助的目光。然后他把我的武器从腰带中拔出来并结结巴巴地问:
“这——这——应是您的刀子?”
“当然。而且我希望,您是那样的高尚,会把它还给我,可不要把它并入您的胜利标志的收藏中去。”
这时他以一个仓促的动作把刀向我伸过来。
“该死!您想什么呢!您又得到您的长弯猎刀了!并且——并且原谅——”
“胡说!”我把我的刀子插进腰带中并抓住了老枪手的手竭力握紧,“我想,这根本没有什么要原谅的。虽然我昨天有一会儿相信,我最后的时刻来到了,但我想我们两清了,因为我使您挨到的拳头,大概也不是纸做的。”
老枪手深深地舒了一口气。
“好!您真的是不计前嫌。如果我对您的这种大度没有给予高度评价的话,拦住我的路的下一只大褐熊要把我吃掉。”
“我们不谈这个了吧!”我拒绝道,“昨天那么沉重地压在我身上的手,今后还会为我做许多的好事。”
上校不解地观望着整个的插曲。几句话就使他恍然大悟了,他聪明地从玩笑的方面解释它。
“天哪!”他笑道,“这是我多年来碰到的最纯粹的笑话!温内图两个最好的朋友使尽全力相互扭断脖子!这很有趣——这是独一无二的——哈——哈——哈!”
我们跟着他笑起来,于是事情了结了。
对于我的问题,即老枪手是怎样到彭加人那里去的,他回答说:
“我们的军火弹药快用完了,于是我到这里来购买火药。上校向我讲了他的疑虑,我向他表示愿意去打探。我跟着撤走的红种人的踪迹骑行,这样到了他们的营地附近。在试图潜近他们时我碰到了您,并因此不能实现我的计划了。但我弄清楚了红种人确实是针对着要塞的,我就急忙骑马回来。两小时前我到达了这里,并同上校商议必要的措施来迎击印第安人。可惜我们不知道他们进攻的时间。这时您出现了,于是我们在最后一点上也弄清楚了。我们知道必须在明天早上等着彭加人。”
“您打算怎么办?”
“有一百个红种人,对付他们不会很麻烦的。我们把他们都击毙。”
“那是人,先生。”我插嘴说。
“凶残的人,是的,”他回答说,“我对您听说得够多的,知道您即使在最大的危险中仍旧对这样的恶棍手下留情,我却有别的想法。如果您经历过我所经历的,就没有人能讲老铁手是个充满仁慈的人了。因为这帮家伙是由帕拉诺,这个背信弃义的,这个罪行累累的凶手率领的,我的战斧正要好好地教训他们。我要跟他算一笔账,一笔血账。”
“您说得对,”上校宣布说,“宽容在这里是不适宜的。”
“好,我不想反驳您,”我说,“但您不以为这样更好吗,等会儿再作决定,直到温内图说出他在这件事上的看法?”
“天哪!我差点儿把他忘了!您不是说,他在外面灌木丛的边上等着?”
“是的,我现在要去叫他,为了——”
“等等,”老枪手插进来,“还是让我去办吧!我太盼望与他重逢了。”
“我没意见,那我将呆在这里。温内图露宿的地方,我也许不必详尽地向您描述,您也会找到的。”
“好的!”说着他就已经从钩子上拽下他的海狸皮帽子并向门外走去了。
当温内图来的时候,我们才吃了饭。随后我们讨论了如何才能最好地迎击红种人的细节。
为了尽可能容易地悄悄靠近他们,外岗应该被收进来,此外也要造成这样的印象,似乎驻军对临近的危险毫不知情。每个人除带刺刀的枪以外还应该得到一只左轮手枪和一把长弯猎刀。应该在第一次进攻时就这样招待敌人,使他们尽可能地受到削弱,不得不放弃他们的打算,并彻底地失去再干类似的暴虐行径的兴致。
主要的事情在于,我们不仅要迎接彭加人,而且要在第一次的混乱中冲进他们中间去。驻军中有十个人是骑兵,他们应该在第一阵的齐射之后上马并进行一次出击,红种人可是没有马悄悄地摸近前来的,这必定还会增加他们的混乱。
印第安人一般不在拂晓前进攻。虽然不能肯定他们这次会是一个例外,可是总还是要考虑到那种可能性。因此全体驻防部队从午夜起就已经在木栅栏后面严阵以待,手中握着卡宾枪。因为进攻几乎不会从河的那面发起,部队分布在其余三个面上。尽管如此也向河边派了一个岗哨,以防备任何袭击。
时间慢得折磨人,十五分钟看起来拉长到了一小时。我们的耐心受到考验,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发生。然而我们却清楚地知道,在那外面有一百个印第安人等着袭击我们。
拂晓终于带着一层薄雾来临了,它对红种人接近要塞的意图有利。与此相反对我们来说它来得真不是时候,因为它妨碍了我们自由地远眺。不过幸而远处的能见度很快地改善了。不久之后我们就可以眺望位于我们前面的山丘斜坡的上面部分,但没有印第安人出现。
终于从下面山丘脚下的雾气中,有一个宽宽的黑影分离出来。它的轮廓越来越清楚了——彭加人来了。
“留神——小心!”老枪手耳语道,“在我下命令之前不要开枪!”
没有形状的影子现在能够被认出是一大群没有次序的人。红种人对他们的事情一定很有把握,因为他们不是排成一条拉得长长的环绕整个山丘的线,而是以一个相当密集的群伙靠近来。决战的时刻来到了。
他们接近到了五十米远的地方,这时响起了老枪手的声音:“开火!”
我们的子弹齐发,啪嗒嗒地响起来,印第安人的群伙立即成了乱糟糟的一团。这样的迎接红种人可是没有料到。有一会儿工夫一片沉寂,但此后空气就在一片狂怒的号叫声和苏族人的战争呐喊下颤动,他们挥舞着战斧向围篱猛冲过来。
“开火!”老枪手第二次命令道,枪再次向冲锋的人加紧火力扫射。
“骑手们出去!”现在这个西部人的喊声盖过了红种人的狂呼乱叫。大门一下子打开了,那十个骑兵疾驰了出去,沿山丘向下进入了敌人最密集的一群中间。
我从围篱后面探出身子,把我的亨利枪中一发又一发的子弹射向进攻者,不过我尽力不杀死对手,而是只使他们没有战斗力。当我打完子弹后,我向四周环视。站在我身旁的老枪手和温内图再也看不到了,据我后来所知,他们立即越过了围篱向敌人扑去。现在我也扔掉了猎熊枪和亨利枪,对我来说它们只会碍手碍脚。驻军部队的一半紧跟在骑兵的后面,通过大门拥了出去。我跳了起来,右手拿着左轮手枪跟着别人。在我身后大门又关上了。
第一次袭击,由于骑兵的冲击,印第安人被一直赶回到山丘的脚下。在那里他们受到帕拉诺的鼓动而站了起来,帕拉诺无意这么快就放弃他相信自己已经到手的胜利。虽然他的人马由于我们的两次齐射大伤元气,但他与我们相比毕竟还一直处于优势,至少按数量他的人还超过我们一倍多。
我经过盖满了山丘斜坡的死人和伤员,向战场上冲去。温内图和老枪手置身于最密集的敌群中。
温内图我了解得够多了,就不去理会他,与此相反我急于挤到老枪手的附近,看到他使我想起那些老英雄好汉,我小时候经常兴奋地读描写他们的书。他两腿叉开,笔直地站在那里,让要塞的士兵把印第安人驱赶进他的战斧中。战斧被他非常强大的拳头紧握着,在每一次击打时都把敌人的头打得粉碎。长长的鬣毛状的头发飘拂着,他脸上流露出一种狂热的胜利的自信。
现在我在印第安人的人堆中看到了帕拉诺并努力接近。他避着我,到了温内图的附近,但也想躲开他。温内图看到了,向他跑过去并叫道:
帅B拉诺!你想在阿帕奇人的酋长温内图面前跑掉吗?大地要喝你的血,猛禽的爪子要把你背叛着的身体撕碎!”
温内图扔掉了战斧,从腰带中抽出刀子,按住了那个白人酋长的咽喉。但他没有受到致命的一刺。
当温内图完全违背他以往的习惯这样威胁地叫喊着向那个彭加人冲过去时,老枪手向这边扫了一眼,这只持续了一秒钟,但老枪手还是认出了这个人,他内心里极其痛恨的人,他长期以来不倦地努力寻找的人,现在终于来到了他的眼前。
“蒂姆·芬尼泰!”他喊道,用胳膊把印第安人像草秆一样地打开并向温内图跳过来,抓住了他举起欲刺的手,“等一下,兄弟,这个人是我的!”
当帕拉诺听到有人叫他本来的名字时,他吓得僵立在那里。但他刚一认出老枪手,他就从分散了注意力的温内阁的手中挣脱了,并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转瞬之间我也摆脱了正与我搏斗的那个印第安人,紧追跑掉的帕拉诺。他一定要成为我的俘虏,虽然我自己不必跟他算什么账,但即使他不会作为这次袭击原本的策划者该吃一粒子弹,那我现在还是知道,他是温内图的一个死敌。刚才那个变故教导我,老枪手也必定跟这个彭加人的白人首长有很多过节儿。
温内图和老枪手同样地立即行动起来追捕。但显而易见,他们不会超过我,而且当我同时注意到我要对付的是一个出色的长跑者时,老枪手无疑在一切西部生活所要求的技能方面是一位大师,但他毕竟不再处于对一场生死攸关的赛跑有利的年月,而温内图失脚绊了一下。
使我满意的是我注意到,帕拉诺犯了错误,晕头转向地一直方向不变地跑,没有恰如其分地估计他的力量,并且他在惊慌失措中没有遵从印第安人沿之字形逃跑的老习惯,而我却试着节省呼吸,并把奔跑的劳累轮换着从一条腿转到另一条腿上,这是一个始终对我有利的过程。
温内图和老枪手落得越来越远,我不再能听到紧跟在我身后的他们沉重的呼吸,现在从相当远的地方响起温内图的声音:
“老枪手可以站住了!我的白人兄弟会抓住和杀死阿萨巴斯加人的这个坏蛋的。他逃不掉的。”
我不能回头看看,以断定这个愤怒的猎人是否听从了这番话。现在帕拉诺到达了灌木丛的边缘,我必须集中起我全部的注意力,好不致失去他的踪影。
现在我离逃犯二十步远了。如果他将几株灌木作为掩体挡到自己和我之间,他就可能从我这里逃掉。为此我步子跨得更大,短时间内我就飞了过来紧贴在他身后,听到了他吁吁的喘息声。我没有随身带任何别的武器,除了两把打光了子弹的左轮手枪和一柄长弯猎刀。我现在把刀子从腰带中拔了出来。
这时帕拉诺突然跃向一旁,以使我在全力的奔跑中从他身旁跑过,然后从后面向我靠近。但我对这种花招有所防备,同时向旁边转弯,这样我们就以全力撞在了一起,同时我的刀子刺进了他的身体,只留下把儿在外面。
猛烈的相撞使我们两个都跌到了地上,帕拉诺没有从那里起来,而我却立即吃力地站了起来,因为我不知道他是否受到了致命的打击,但他四肢一动不动,在他身上再看不到活着的迹象。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拔回刀子。
这不是我击毙的第一个敌人,但在这里是一个白人躺在我面前,他是死在我的武器下,我不能摆脱憋闷的感觉。不过他无论如何是死有应得,不值得惋惜。
当我还在斟酌我应该带走哪些胜利的标志时,我听到身后一个人急促地奔跑声。我急忙跪倒。但我没有什么好怕的,因为那是温内图,他在深切的忧虑中还是跟随了我,现在在我身边停下了。
“你像箭一样快,你的刀子准确无误地击中了目标,”当他看到死人躺在地上时说,“我的兄弟不想用这个阿萨巴斯加人的带发头皮的发卷装饰吗?”
我吃惊地看着温内图。
“你知道,我从不取一个敌人的头皮。”
“那它就属于我了!”他以一种那么愤怒的声调喊道,我还从未从他的嘴中听到过。
紧接着他就扑到仰面朝天躺在地上的帕拉诺的身上,将右膝抵在他的胸口上,割了三刀把他的头皮从头盖骨上剥下来。
我简直是震惊了。我曾用这种想法恭维自己,我的红种人朋友在同我交往中学会了那么多的人性,他早就放弃了这种印第安人的习俗。但这时他的印第安人的天性一下子发作了,而且是以一种对我来说在温内图身上完全陌生的方式。
这个一向那么友善的阿帕奇人得是多么愤怒地痛恨这个帕拉诺,他才会取了他的头皮!我不得不暂时满足于这种解释。几天以后才会使我有所领悟,因为它揭开了一个事件的面纱,那是温内图在所有的人,也在我面前小心地作为秘密锁在他的心里的。
温内图把带发头皮拴在腰带上,把他血淋淋的刀子在草中擦干净,站了起来,沿着到要塞去的方向转回去。我沉默地紧跟着他,在此期间没有时间思索必定存在于温内图和帕拉诺之间的关系。另一种思虑沉重地压在我的胸口,也即对老枪手的担忧。他本该早就已经在我们这里了。也许温内图一从他的视线中消失,他就选取了一条错误的路线。
这时我听到一声叫喊,它从很远的地方向我们传来。
“嗒!”温内图愣住了,“这一定是我们的兄弟老枪手,因为逃窜的彭加人不会叫喊暴露自己。”
“这也是我的意见。而士兵不会离开要塞这么远,因此也不会是他们中的一个。我们赶快跑过去吧!”
“是的,快!我们的伙伴处于危险之中,否则他不会呼喊的。”
我们行动起来,温内图向北,而我向东。
“为什么我的兄弟急急奔向那里?是在北面。”
“不,在东面!听!”呼喊声又响起来,我对我的意见信心十足。
“是在东边,我听得相当清楚。”我保证说。
“是在北边,我的白人兄弟又一次弄错了。”
“我确信我是对的。可是我们没有时间改正错误的想法。这样温内图可以向北去,而我要向东跑,那么我们中的一个一定会找到他。”
“就这样!”
说着这句话他就甩开步子走了,我尽我所能地赶快按我所断定的方向跑开。不久我就觉察温内图弄错了,因为呼喊再次响了起来,而且是比先前清楚得多了。
“我来了,老枪手,我来了!”我喊道。大平原上生长着单株的灌木,阻挡了人的视线自由地向四处观望。不过这对我来说不是障碍,我现在真正知道方向了。在奔跑中我给左轮手枪装了子弹,在绕过一株灌木的时候,我看到在我面前有一群搏斗的人。
老枪手显然受伤昏倒了。他跪在地上,招架着三个敌人在自卫,而他已经干掉了三个。每一击都可能让他送命,我赶来帮助他正是在紧要关头。我跃了一下到了射程以内,快速地从一只左轮手枪里打出紧紧相连的三枪,对手们跌倒在地。我继续向老枪手跑去。
“谢天谢地!你来得恰恰正是时候,正是在最后一刻,先生!”他冲我叫道。
“您受伤了?”我问,在他身旁停下,“不过肯定不严重吧?”
“大概没有生命危险。他们向我大腿上砍了两斧!那些家伙不能伤到我上身,因此他们向我腿上砍,使我不得不瘫倒下去。”
“这要失大量的血。请允许我为您检查!”
“好,很乐意!——先生,您是怎样的一个射手啊!从这样的距离以外把三个人的大腿都射中了!从这样的距离只有老铁手能完成!刚才,我们追赶蒂姆·芬尼泰的时候,我没有跟上您,因为我腿上有一处诉伤,它妨碍了我跑。我正寻找您,这时六个红种人在我面前从地底下冒了出来。我只有刀子和拳头,因为为了能更好地跑,我把其它的武器扔掉了。我捅死了三个,如果您没有来的话,其他三个就会把我杀害了。我将永远不会忘记老铁手救了我。”
在他讲述的时候,我检查了他的伤口,幸好不危险。与此同时我尽可能简短地报告了对帕拉诺的追捕,老枪手对此一言不发。此后温内图来了,他听到了我的左轮手枪的响声,并帮着老枪手包扎。他坦率地承认,今天被他一向出色的听觉骗了一次。我们将红种人留下并转回要塞去,当然是很缓慢的,因为老枪手不能走快。
当我们到达灌木的边缘,看到要塞在我们面前时,红种人不见了。战斗过去了,驻防部队已经忙于把死者堆集起来并把伤员抬进要塞去。我们在侵略者那边计数了四十五个死人和二十三个伤员,那些伤员不能同其他人逃走——一个可怕的教训,它必定长时间地对幸存的红种人警告。幸而在我们这边没有人死,只有几个伤员。
对老枪手的照料后,我们还在忙着清理战斗的牺牲品,这时骑兵们追捕回来了。他们中也没人阵亡,尽管几乎没有一个不带伤而归。他们还带来了可观的战利品,即一个六十匹马的长队。
清晨降临了,明亮而灿烂。太阳那么友好地向我们照射下来,就好像根本没有仇恨和敌视,没有谋杀和流血。
老枪手的伤使我们不得不在这里等两星期或者更长时间,直到他能够骑马。这对温内图和我来说意味着一段休息的时间,这很合我们的心意。我们出发是为了碰到老枪手,目的已达到,那我们现在早几天或晚几天到达老枪手那儿是无所谓的了。
第二天,阵亡的红种人被埋掉了。此前人们还搜索了要塞更近和更远的周围,有了一个惊人的发现。昨天必定还有敌人在这里出没过,因为虽然老枪手要对付的红种人被找到了,但我杀死帕拉诺的地方却空了。帕拉诺同部落的人一定找到他,好在他们的村子里给他举行一个隆重的葬礼。
受伤的印第安人被包扎起来并得到照料。这个突发事件由一个特急信使立即向兰德尔堡报告,六天后一个二十人的增援部队来到。他们捎来了上校的命令,在俘虏康复后以足够的护卫把他们押到兰德尔堡去,在那里他们会被判决。
我本来期望,在帕拉诺死了之后,从温内圈或老枪手那里打听到他们同死者的关系,但两个人都闭口不提。他们守护他们的秘密,我感到自己无权违背他们的意志去探寻,因此我没提任何问题。这样帕拉诺这个名字在这些日子中,在我们中间就不再被提起。
14.要塞
在去老枪手那里的路上,我同老枪手坐在营火旁。温内图值勤,在他的一次巡视中向我们走近。老枪手一个手势邀请他留下。
“我的兄弟不愿坐到火旁吗?我们在这里是安全的。”
“阿帕奇人的眼睛总是睁着的。我不信任夜,因为它是一个女人。”温内图回答,说着他又走回黑暗中去。
“我们的朋友恨女人。”我随口说。
老枪手解下挂在他脖子上的烟斗,塞满了烟草点燃。
“您以为?”他一边问道,“也许并不是。”
“他的话看起来是这个意思。”
“看起来,”老枪手点头,“但并非如此。他曾经有过一个女人,为了占有她他是会跟魔鬼争斗的,从那个时候起他就忘却了女人这个词。”
“为什么他不把她带到佩科斯河边他的印第安人村落中去?”
“这个女人爱另一个人。”
“印第安人通常不管这个。”
“但这人是他的朋友。”
“这个朋友的名字是什么?”
“现在是老枪手。”
我吃惊地抬头看着他。我没有权利继续问,但对更详尽的答复的渴望我的神情中一定显露了,因为老枪手在一阵停顿后说了下去:“让过去的事情过去吧,先生!如果我愿意谈,真的,您尽管年轻,还会是惟一我对其这样做的人,因为我喜欢上了您。”
“谢谢,先生!我可以坦率地告诉您,我也十分珍惜您的友谊。”
“我知道,我知道,没有您的帮助我不久前就完了。只是令人气恼的是,我不能自己结清我同蒂姆·芬尼泰的账,如果我有幸让这个无赖尝尝我自己的刀,我会当场为此献出我的手。”
说这些话时一种愤怒的怨恨在老枪手一向如此平静的脸上闪过,当他这样眼睛闪闪发光地坐在我对面,我明白了,他同帕拉诺算账必定有一种非同寻常的理由。
我承认,我的好奇心越来越大了,其他任何人处在我的位置肯定也会是这样,事实竟在这里完全出人意料地向我展现,温内图曾向一个姑娘敞开过他的心扉。这甚至对我——他最好的朋友和结拜兄弟——也是一个秘密。但我必须忍耐,这对我来说也不困难,因为我肯定可以期望将来有所解释。
老枪手的康复比我们预期进展得要快,这样我们在较短的时间之后就动身了。经过好战的达科他人的地区向前推进到曼吉锡塔,按老枪手的说法,他的要塞就在岸边。我们也许在很短的时间内就能够到达,因为我们今天已经游过了奈厄布拉勒河的支流基亚帕哈。
在那里我想加入到老枪手指挥的毛皮鲁猎人们中一段时间,在这种相聚期间但愿会有机会了解一下老枪手的过去,于是我现在默不作声地保持我的姿势,只是为了拨火偶尔改变一下。
哈里的戒指在火光中闪了一下,尽管闪亮稍纵即逝,老枪手锐利的眼睛还是盯住了那小小的金色物体。他震惊地跳了起来。
“您戴的是什么样的一只戒指,先生?”老枪手问道。
“这是对我生命中一段最可怕的时刻的纪念。”
“您愿意把它给我仔细看一下吗?”
我满足了他的愿望。他带着明显的急促抓住,更仔细地看了一下戒指,他的问题就也接踵而来:“您从谁那里得到它的?”
他被一种无法描述的激动所控制,我却平静地给予回答:
“我在新韦南戈从一个大约十三岁的男孩那里得到这只戒指。”
“在新韦南戈?”这个巨人激动地说,“您到过福斯特那里?您见到了哈里?您说的是一个可怕的时刻,一场不幸?”
“那是一次冒险,我同我听话的‘闪电’陷入了活活被烤死的危险。”我回答说,把手向戒指伸过去。
“别这样!”老枪手拒绝了,“我一定要知道,这只戒指怎么成了您的。我有一种神圣的权利,比任何其他的人都更神圣!”
“安心躺着吧,先生!”我泰然地请求,“如果是另一个人拒绝还给我,那我是会强迫他的。而我会向您报告更详细的情形,然后您也许也能向我证明您的权利。”
“说吧!但您知道,这只戒指在一个我不像对您那么信任的人的手中可能很容易成为死刑的判决!那就讲吧——讲吧!”
老枪手认识哈里,他也认识福斯特,他的激动证明了他对这些人表现出极大的关心。我嘴边有一打的问题,但我把它们都忍住了,开始了我对那次邂逅的讲述。
这个巨人躺在我对面的火旁,流露出急切的神情。随着我的讲述,他的注意力在一点点增强,当我讲到我把哈里拽到马上时,他跳了起来并叫道:
“伙计,这是惟一能救他的!我为他的生命发抖了。快,快,继续说!”
我也在重新体验那些可怕的时刻,并继续我的描述。老枪手走近我,并越来越近,他的嘴张开了,就像他想从我的唇边啜饮每个字一样。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巴巴地看着我,身体弯曲到了一种姿态,就像他自己坐在飞驰而去的“闪电”身上一样,自己跳入了波浪滔天的洪水中,自己在可怕的恐惧中沿着陡峭的岩壁努力向上攀沿。他早已抓住了我的胳膊,下意识地用尽全力按住了我,呼吸大声喘息着从他的胸口挤出来。
“天哪!”当他听到我平安地越过了峡谷的边缘并使男孩到了安全的地方时,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叫道。
“太可怕了!我忍受恐惧,就像我自己的身体在火焰中一样,不过我事先知道,您救命成功了,否则哈里可不会给您戒指。”
“他没有给。我也不知道怎么把戒指从他手指上捋了下来,他根本没有意识到。”
“那您必须把别人的财产还回去。”
“我愿意还给他,但男孩从我这里跑掉了。第二天早晨我才又见到他,跟一个逃脱了死亡的家庭在一块儿,因为他们的住处位于山谷最上面的角落中,没被大火烧着。”
“这时您说起了戒指?”
“没有,他们根本没有让我有机会说,而是向我开枪,最终我就骑马走了。”
“他是这样的,他的确是这样!没有什么比怯懦更让哈里痛恨的了,而他认为您是胆怯的人。——不过说吧,福斯特怎么样了?”
“就我能够断定的,只有我刚才说到的那个家庭逃脱了。充满山谷凹地的火海吞没了一切。”
“这是可怕的,是对让油流掉以抬高价格这种卑鄙下流的意图的惩罚!”
“您也认识埃默里·福斯特,先生?”我现在问道。
“我到过几次新韦南戈他那里,他是一个傲慢的爱显示有钱的人。”
“您在他那里见到了哈里?”
“哈里?”他带着一种奇特的微笑问道,“是的,在福斯特那里和在奥马哈,这男孩有一个兄弟在那里——此外也许还在某个地方。”
“您大约能告知我一些有关他的事情?”
“有可能,但不是现在。您的讲述使我很疲劳,使我感到没有多少精神进行闲谈。但在适当的时候您会更多地了解他,这就是说,就我自己对他所知的。哈里没告诉您他想在新韦南戈干什么?”
“告诉了!哈里在那里只是暂时停留。”
“是这样,是这样!那么您断言,他脱离了危险?”
“十分有把握。”
“您也看到哈里开枪了?”
“像我告诉您的,而且他很出色。他是一个不同寻常的早熟的男孩。”
“是这样。他父亲是一个老手,铸造过的子弹没有一颗不射进敌人两根肋骨之间。从他父亲那里他学会了瞄准,如果您竞相信,他不懂得要在合适的时间和在正确的地点使用它,那您就大错特错了。”
“他父亲在哪里?”
“他一会儿在这里,一会儿在那里,我大概可以说,我们差不多认识。我有可能帮助您遇到他。”
“我很高兴这样,先生。”
“我们是要看看,由于儿子的得救,您理应受到父亲向您道谢的待遇。”
“哦,这不是我的意思!”
“当然,当然,我现在了解您。不过您又拿到戒指了!您以后会发觉,我把它还给您意味着什么。——现在我要把温内阁派给您,他的岗结束了。躺下睡觉吧,这样您明天一早就会清醒过来!我们明天会不得不使我们的老马用劲跑,强行完成一天行程。”
“我们明天不是只到绿色公园吗?”
“我改变了主意。晚安!”
“值岗顺利!当我该接替您的时候,别忘了叫醒我!”
“尽管睡吧!我可以为您睁着双眼,您为我做的够多了!”
如果我现在不是十分清楚知道我在什么样的情形下,我就必定不是老铁手,而是最稚嫩的新手。老枪手是哈里的父亲,这是一清二楚的。他在我讲述时的激动不安就已经暴露了这一点。此外还有他对哈里的父亲的说明,他说起他就像说起一个第三者,而他显然是指自己。但我也只能想这么多,其余的一切都是没有根据的猜测。
当温内图转回来,在我旁边裹进他的被子中睡觉之后,我还长时间地清醒着。讲述使我也激动起来了,那个可怕的晚上所有的细节一再重新地在我的脑海中闪过。在它令人恐惧的画面之间一再出现老枪手,在梦醒之间最后的迷蒙中在我耳中还响着这些话:“尽管睡吧,您为我做的够多了!”
第二天清晨醒来时,我发现自己独自在火旁,不过那两个人不可能离得很远,因为盛着煮开的水的小白铁壶挂在火上,在那块昨天晚上剩下的肉旁边放着敞开的面粉袋。
我打开我的包裹到水边去洗脸。
温内图和老枪手正站在那里热烈交谈,当他们看到我的时候,他们的动作告诉我,我是他们闲谈的对象。
不久之后我们选取了到要塞去的方向就准备出发了。
白天凉爽。我们骑得很好,因为我们的马休息过了,我们飞快地把一大片绿色的土地抛在身后。
引人注目的是,这两个男人彼此表现出怎样深情的专注和忠诚。他们像两个血肉相连的兄弟,我觉得,似乎双方的关怀现在都集中在我身上。
我们中午时分停了下来,老枪手离开去侦察营地的周围。在我拿出食物时,温内图在我身旁伸展四肢躺下说道:
“我的兄弟,你像森林的老虎一样勇猛,像岩石一样默不出声。”
我对这奇特的引子沉默不语。
“你骑过了石油的火焰并且什么都没有向你的兄弟温内图讲述过。”温内图继续说。
“男人的舌头,”我答道,“就像刀鞘中的刀。它锋利而尖锐,却不适于玩。”
“我的兄弟是明智的,说得对。但如果你的朋友的心像石头一样对你封锁,而石头的内部有金粒隐藏的话,我就要忧伤了。”
“你的心向你的白人朋友敞开得更多吗?”
“当然,我向你展示草原的一切秘密。”
“但你也说过占据你心灵的老枪手和活在你心中的那个女人吗?”
“温内图爱过她,而爱不在嘴上。为什么我的兄弟没有讲过‘闪电’驮着从火中穿过的男孩?”
“因为这听起来会像自我吹嘘。你认识这个男孩吗?”
“我曾把他抱在胳膊上,指给他看过田野上的花,森林中的树,水中的鱼和天上的星。我教他从弓上射出箭,骑上野骏马。我教给了他红种人的语言,并最终给了他火枪,它的子弹打死了里巴娜,阿西尼博音人的女儿。”
我吃惊地看着他。我渐渐有了一种预感,我几乎不敢用话语表达,不过如果不是恰好老枪手回来了,我们的注意力转到了吃饭上,我也许就那样做了。但在我们吃饭期间,我不得不经常地想到温内图的话,由它们跟老枪手和从前哈里对我所说的相联系就得出惊人的事实。不仅老枪手是哈里的父亲,而且男孩的母亲不是别人,正是温内图爱过的那个姑娘,她却嫁给了白人猎手老枪手。
休息了几小时后我们又出发了。我们的马那么欢快地小跑着,就像它们知道有一个可以休养几天的地方在等着它们。我们走完了一段可观的路程,随着黄昏来临,山峰的后面就是曼吉锡塔的山谷了。我们穿过一个峡谷,沿一道水流行进。
“站住!”这时突然从立在旁边的灌木丛中传出声音,同时在树枝中间一枝对准我们的卡宾枪的枪管清晰可见,“誓言是什么?”
“勇敢!”
“还有?”
“严守秘密。”老枪手说出口令,一边试图用锐利的目光穿透灌木丛。说最后一个词时树枝分开了,一个人走出来,看到他时我感到一种快乐的惊奇。
“塞姆·霍金斯?”老枪手叫道,“您的小眼睛视力差了吗,竟要求我说口令?”
“我不是那个意思,先生!但我认为,一个站岗的人必须偶尔表明他没有忘记口令。欢迎回家,朋友们!你们的到来带来了欢乐,极大的欢乐。我欢喜得完全发傻了,再见到我从前的新手,现在的老铁手了,还有温内图,阿帕奇人伟大的首长,如果我没弄错的话,嘻嘻嘻嘻。”
因为我跳了下来向他致意,他向我伸出双手,热情地把我压近他的猎装,以致旧上衣像一只空木盒一样劈劈啪啪地响。他撅起长满胡子的嘴来亲吻我,他从前深色的胡须现在几乎花白了。
“再见到您,我也感到由衷和真心地高兴,亲爱的塞姆,”我据实向他说明,“但说吧,您没对老枪手讲,您认识我并曾是我的老师吗?”
“我当然讲过了!”
“而您没有向我透露,我会在您这里遇到我的好朋友塞姆·霍金斯!”
这种友好的指责是指向老枪手的,这个捕兽人微笑着回答我:
“我想让您惊喜一下。此外您还会在我这里找到两个亲爱的熟人。”
“大概是迪克·斯通和威尔·帕克?他们可是同塞姆分不开的。”
“是的。您的出现也会使那两个人感到很高兴。——情况怎么样,塞姆,我们的人有哪些今天在家?”
“所有的人,除了比尔·布尔切尔、迪克·斯通和麦克·费莱彻,如果我没弄错的话。小先生也回来了。”
“我知道了,知道他在了。此外有什么事吗?有红种人吗?”
“谢谢,谢谢,先生,我想不起看到过什么,虽然——”他指着他的步枪,“——利迪有婚礼的想法。”
“陷阱呢?”
“收获颇丰,很不错,如果我没弄错的话。您可以自己看看,先生。您在人口会发现很少的水,如果我没弄错的话。”
塞姆·霍金斯转过身去,并在我们继续骑马前行时,又向要塞走去。
这个小场面向我表明,我们到达了要塞的附近,因为捕兽人作为安全哨卫是站在离出口很近的地方的。我全神贯注地打量着周围,想发现人口。
现在左边开了一条窄窄的裂缝,它由那么近地靠在一起和在上面被悬钩卷须所覆盖的岩石构成,以致人们张开手就能够到两面石壁。一条溪流占据了整个的地面,小河的水清澈透明,我们沿着河的边缘向上骑入山谷。老枪手在这里拐弯,我们慢慢地跟着他。现在我也明白了塞姆的话,我们在入口会发现很少的水。
走了很短的时间,这时岩石紧密靠拢,道路看起来在这里到头了。但使我惊奇的是老枪手一直继续骑行,我看到他穿过墙中间消失了。温内图紧跟着,当我自己到达谜一般的地点时,我觉察到,野生的爬蔓植物密密地从上面垂下来,不是形成石头的一层覆盖物,而是成为一道帘幕,在它后面开口橡隧道一样延伸,伸进深重的黑暗中去。
在穿越黑暗的各种各样的转弯中过了很长时间,直到终于又有一道黯淡的光线在我面前亮起来,我们进入一个跟刚才穿越过的类似的裂缝。
当裂缝打开时,我吃惊地停下了。
我们位于一个开阔地伸展的山谷凹地的入口处,它周围被不可攀援的岩壁所包围。一条树叶稠密的灌木花边围绕着由新绿的草组成的,几乎是像圆圈一样的表面,上面有几群马和骡子在吃草。
“这里就是我的城堡了,”老枪手向我们转过身,“我的要塞,住在这里比住在一座堡垒中还安全。”
“在那山里面有一个入口吗?”我问道,指向山谷对面的一端。
“从外面几乎不可能爬上山峰。大概已经有一些红种人在外面那里悄悄地溜过去,却没有料到,这些陡峭的岩石锯齿不是完整的,而是围起一座那么可爱极了的山谷。”
“您是怎样发现这个珍贵的地方的呢?”
“我追踪一只浣熊一直到了裂口处,裂口当时还没有被这种藤蔓盖住,并立即占有了这个地方。”
“一个人吗?”
“开始是的,我多次逃脱了死亡,因为我在这里找到了一个可靠和安全的藏身处,避开红种人的追捕。后来我把我的小伙子们也一起带来了,在这里我们可以把我们的毛皮收集起来,并熬过可怕的冬天。”
这时候有一声刺耳的口哨声在绿色的草地上响起。周围各个地方灌木丛立即分开了,出现了一些人,人们在百步之外就能从他们身上看出他们是西部人。
我们向场地的中部骑马小跑过去,一会儿就被一群人包围了,他们以最粗犷的方式表达他们对老枪手到来的喜悦之情。威尔·帕克也在他们中间,他看到我后高兴得举止都很滑稽了,他也受到了温内图友好的问候。
在这种喧闹之中,我就看到温内图忙着给他的马卸下马鞍,他轻轻拍了“旋风”一下,指示它自己去找晚饭,把马鞍、马笼头和被子背在肩上并走开了。
我学着他的样子,因为老枪手事情很多,现在不能多顾到我们。我放开听话的“闪电”,然后就参观一下这个地方。
在我这样闲逛过去时,我看到在一块可以攀登的危岩上有一座小小的的茅屋,从那里人们一定可以饱览山谷的风光,于是我决定爬上去。
我又走过一段短短的路程,这时我看到从木屋狭窄和低矮的门中溜出一个身影,背对着我走向岩石的边缘,并且用抬起的手遮着眼睛,向底部看了一眼。
他穿着一件鲜艳的质料结实的猎衫,绑腿在外面的缝上从胯骨直到踝骨都饰有穗子。小鹿皮鞋镶满了玻璃珠和豪猪的猪鬃。在头上他缠了一块红布,就像穆斯林的缠头布一样,一条染成同样颜色的佩带代替了腰带。
当我迈步到小平台上去时,陌生人听到了我的脚步声,迅速地转过身来。这是真的还是幻觉?我惊喜万分。
“哈里!这可能吗?”我迈着急促的步子向男孩走去。
但他的眼睛严肃而冷淡地注视着我,晒黑的脸上没有一丝友好的激动的表情。
“如果不可能,您就不会在这里遇到我了,先生,”他答道,“不过提这种问题的权利大概更多的是在我而不是在您那一方面。谁允许您到我们的营地来的?”
这是我理应受到的接待吗?我比他更冷淡和矜持,只答了那么一个字:“嘿!”说着我就把后背转向他,脚下小心地又滑下去了。
我镇定地继续我的环游,一段时间之后才又接近了营址。
这时已经是晚上了。在广阔的山谷凹地中央燃起了一堆火,火舌高高地向上蹿,要塞全部在家的居民都聚集在火的周围。哈里也在内,我不久就注意到,他在任何方面都跟男人们享有同样的权利。我自己感觉,他现在以跟从前不同的眼光注视着我。
人们讲述了一系列亲身经历的冒险奇遇,我注意地侧耳倾听着,直到我终于起来,按照老习惯寻找我的马。我离开火堆,向黑暗中走出去,天空晴朗,星光灿烂。
溪流边缘的灌木丛边,一声轻微快乐的马嘶把我唤到“闪电”那里,它认出了我,轻柔地在我的肩头蹭着脑袋。自从它驮着我经过了水与火的洗礼,它对我来说就变得加倍地可亲了,我爱抚地把我的面颊贴在它细长柔软的脖子上。
传出一声短促的响鼻,我很熟悉警告这种信号。我向旁边看去,一个人影向我们走来,我看到缠头布的角在动,是哈里。
“请原谅,如果我打扰的话,”他的声音现在听起来有些迟疑,“我想起了您的‘闪电’,多亏它救了我的命,我很想向这匹勇敢的马表示问候。”
“它在这儿。我不会打扰你的问候。晚安!”
我转身走了,但刚走出几步,就听到压低声音的喊声:
“先生!”
我站住了。哈里犹犹豫豫地跟我走上来,他的颤抖声音显示出了尴尬。
“我伤害了您!”
“伤害?”我冷淡而平静地说,“您错了。我在您面前也许能感到宽容,但从未能感受到受伤害。”
“那么原谅我的错误!”
“很乐意。我习惯了我周围的人对我犯错误。”
“我大概不会再需要您的宽容了。”
“尽管如此,我还是随时为您效劳。”
当他快走一步走近我,把手放在我的胳膊上,我已经想再次转身了。
“铁手先生!”他的声音现在听起来是请求的,我不由自主地站住了。“我刚刚才得知您是谁,这使我意识到,我对您做了多么不公正的事情。老铁手不可能是一个胆小的纵火犯。但我以为您在我们分手之前,在断崖中最后说的话隐藏着威胁,并相信您以卑劣的方式进行了报复。我因此请求您原谅。”
“好的,哈里,我愿意接受您的道歉。您在清晨大火之后过于激动,因而不能做出清醒的判断。我们别再谈这个了!这是我的手!让我们从现在起做朋友吧。”
男孩显然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他握住了我伸出去的右手:“是啊,我们现在不谈个人的事情!但您冒着极大的危险也保全了我父亲的生命。请允许我是为此向您好好道谢,就像我——”
“没有必要!”我急忙打断他,“每个西部人都乐于做我做过的事。”
“不公正的先是我,现在却是对您自己不公正。您也想对我这样吗?”
“不。”
“那么我也许可以提出一个请求?”
“说出来!”
“如果我做得不对,就指责我,先生,但不要再次说起宽容了!您愿意吗?”
“我愿意。”
“谢谢!现在跟我回到火堆那里去,向别人说晚安。我会向您指示您睡觉的地方。我们必须马上休息,因为明天会早动身。”
“出于什么原因呢?”
“我在蜂河旁布置了陷阱,您跟着我去,看看捕到什么。”
几分钟后我们站在一座兽皮门之前。哈里把它揭开,把我引到一个黑暗的房间中,不过房间马上就被一根鹿脂制的蜡烛照亮了。
“这里是您的卧室,先生。如果连里的人怕在露天会四肢酸痛,他们通常撤回到这些房间中来。”
“您以为,这个糟糕的伙伴对我来说也不是不熟悉的?”
“我祝愿您是相反的情况。但山谷是潮湿的,因为环绕着的群山阻碍了风的进入,而小心对一切事情都是有用的。晚安!”
哈里向我伸出手,然后友好地点点头走出去了。
当我独自一人时,我在这小小的房间中环视了一下。它不是天然形成的,而是经由人的手凿进岩石去的。人们用鞣过的兽皮铺设岩石的地面,墙同样是用兽皮绷着,靠后墙立着床铺,有一个床架,是由平滑的樱桃木小树干拼成的。厚厚的一层柔软毛皮的上面铺展着足够数量的真正的纳瓦霍人的被子。
几个打进缝隙中的木桩上有些东西,它们使我确信,哈里把他自己的房间让给了我。
15.蜂河擒敌
我比平时睡得更死,对此我的“房间”的封闭状态可能有责任,因为当我被一个洪亮的声音叫醒时,我还没有起来。
“呸!先生,我甚至相信,您还没有完全准备好。如果我没弄错的话,嘻嘻嘻嘻!”
我跳起来看那个捣乱的家伙,他站在揭开的兽皮门下面,是塞姆·霍金斯。他昨天只配着卡宾枪,现在则带着全副的捕兽人装备。他显然已经等我了,这证明他想陪伴我们。
“我马上就好,亲爱的塞姆。”
“希望是这样。我想小先生已经在那里了。”
“您一同到蜂河去吗?”
“看来是这样,如果我没弄错的话,小先生毕竟不能独自扛器械。”
我走到门前,注意到了哈里在峡谷的入口处等着我。塞姆拿起几个连在一起的陷阱装置,把它们甩到肩上,向出口走去。
“我们把马留在这里吗?”我问道。
“我不认为您的马学会了放置一个正规的猎兽装置,或从河底钓上一条粗尾巴的海狸。我们必须撒开两腿,如果我们想准时干完的话。来吧!”
“我还是得先看看马,亲爱的塞姆。”
“没有必要。小先生已经安排了,如果我没弄错的话。”
他无意之中用这些话告诉了我一些令人高兴的事情,那么说哈里在天破晓时就已经关照过“闪电”了。大概他父亲说起过我并使他改变了看法。我正要奇怪还没能看到他,这个警觉的人就同温内图和一个猎人膛过小溪走来了。温内图向哈里致以他印第安人的问候:
“里巴娜的儿子像希拉河岸边的战士们一样强壮。你的眼睛会看到很多的海狸,你的手会不能提动毛皮的重负。”他觉察到了我寻找“闪电”时扫视山谷的目光,就安慰地说:“我的兄弟可以放心地去。我会照料那匹骏马,它也拥有温内图的爱。”
茂密低矮的树丛覆盖着河岸。野生葡萄的藤蔓爬上了紧紧挨着的小树干,从一个树枝伸到另一个树枝,紧紧地相互缠绕着从上面垂下来,人们只有借助于刀子才能设法进去入口。
塞姆这个小个子总是走在我们前面。虽然不能推测附近有什么敌人,他穿着大鞋的脚还是以值得钦佩的灵巧避开每个可能留下印迹的地方,小小的机灵的眼睛不停地一会儿向右,一会儿向左,扫过茂密丛生的植物。
现在塞姆把几根藤蔓举到高处,弯下身并在它们下面爬过去。
“来吧,先生!”哈里邀请我,“我们的海狸小路在这里拐弯。”
在绿色的帷幕后面,真的有一条狭长裸露的小道穿过灌木丛,我们一直跟河流保持同样的方向,在杂乱的树枝和灌木丛中钻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塞姆听到一种半是呼噜噜,半是呼哧呼哧从水那边传过来的声音时停下,转向我们并把手放在唇边。
“我们到了,”哈里小声说,“岗哨产生了怀疑。”
过了一会儿,当四周一片死寂时,我们又向前潜行到达了河流的一个拐弯处,它为我们提供了观察一个可观的海狸聚居地的机会。
一条狭长的堤坝远远地建在水中,堤坝里四只脚的居民们正勤勉地工作,把堤坝固定和增大。在那边另一个河岸上,我看到这些勤劳的动物正努力用它们锋利的牙齿啃细长的小树干,使树干落入水中。还有一些忙着运送树,它们游着水把树推在前面,用肥沃的土壤粘住建筑物,它们把土壤从岸上运过来,并借助于河流和宽宽的作抹子用的尾巴把这些土壤在木头和灌木上固定住。
我聚精会神地观察着这些活跃的小动物的活动,并特意把我的注意力放在一只极其大的海狸身上,它以警惕的姿态坐在堤坝上,从一切迹象看它是一个安全哨卫。这时那个肥胖的家伙突然竖起短短的耳朵,转了一个圈,发出警告声,马上在水下消失了。
一眨眼其它海狸都跟上了它,看到它们在浸入水时把身体的后半部分撅起来并用扁平的尾巴击打水面,高高地溅起水花,这是很有趣的。
当然现在不是沉醉于好玩的观察的时候,因为这种未曾预料到的干扰只能由一种敌对生物的接近而造成,而这些动物最大的敌人是——人。
最后一只海狸还没有在水面下消失,我们就已经拿着武器卧倒在几棵冷杉低低地垂下来的树枝下,紧张地等待着捣乱者的出现。过了没有多久,从我们这里上游有一段距离的地方,芦苇丛的尖晃动起来,不多会儿,我们就看到两个印第安人沿着河蹑手蹑脚地走过来。一个肩上挂着几副陷饼装置,另一个背着一些兽皮。两人都全副武装并保持着一种姿态,从中可以看出,他们知道自己在敌人的附近。
“呸!”塞姆从牙缝中挤出,“这些无赖到了我们的陷阱上,在他们没有播种的地方收获,如果我没弄错的话!等着吧,你们这些恶棍,我的利迪会告诉你们,这些猎兽装置和兽皮属于谁!”
他慢慢地拿起卡宾枪准备射击。我立即认识到我们绝对不能发出喧闹声,并抓住了塞姆的胳膊。那是彭加人,他们脸上的涂画使我确信,他们不是在打猎,而是在战途上。这就是说他们不是独自在附近,每一声枪响都可能为他们召来帮手。
“别开枪,塞姆!”我警告说,“他们开战了,肯定不只是两个。”
“我也看到了,”这个小个子也耳语道,“当然悄悄地结果他们更好……”
“您疯了吗,塞姆?您可要考虑一下,如果这两个暗探没有转回他们的人那里,会发生什么事!红种人会仔细地搜索这个地区,最后发现老枪手的要塞!”
“您说得对,先生,”塞姆不满地叽里咕噜地发牢骚,“但我乐于不放走这些混蛋。我们有最好的四个陷阱装置!如果他们为了偷到的毛皮也还得交出他们自己的皮,这会使我很高兴的!”
“我们不能拿我们的安全冒险。如果那两个红种人没有发现任何踪迹,我们必须要放他们走。”
那两个印第安人现在背对着我们,正站在我们前面悄悄耳语着,找寻着足迹。我悄无声息地向前挪动,以便更仔细地观察他们。如果可能的话,听懂一些他们的话。
那两个彭加人整个的行为都表明,他们拿不准应该继续向哪个方向搜寻。陷阱向他们透露,附近某个地方一定有猎人。但红种人显然没有找到任何依据。现在他们小心翼翼地继续潜行了,而且是沿着一个把他们带出要塞附近的方向。暂时算是没有危险了。
在探子听不到这儿的声音之后,塞姆发泄他的愤怒。
“现在漂亮的毛皮从我们这里漂走了!我手痒极了,如果我没弄错的话!那两张带发头皮比最精致的海狸尾巴更让我喜欢!”
“您知道我对剥头皮是怎么想的。我很奇怪,您愿意弄这个。”
“我有充足的理由,先生。我同红种人有过许多糟糕的经历,不得不以一种方式与他周旋,那就是我不能对他们有任何宽容。向这儿看!”
塞姆从头上扯下毡帽,一边把假发一同揭了下来。我已经知道光秃秃的血红的头盖骨所呈现的情景。
“您对此有何高见,先生,如果我没弄错的话?”他一本正经地自我介绍,就像我还从未从他嘴里听到这个故事一样,“我从小时候起就长着头皮,没有一个律师敢于提出我无权占有它,直到波尼人袭击了我并取走了我的头发。然后我就到了特卡玛,在那里买了一张新头皮。他们把这叫做假发,花费了我三厚捆海狸皮,我认为没什么损害,因为新皮有时比旧的更有用,尤其是在夏天。如果我觉得太热,就可以把它拿掉,嘻嘻嘻嘻!”
说这些话时他又给自己戴上了帽子和假发。现在根本没有时间进行这种回忆和长时间的谈论,因为在每棵树的后面都可能有一张弓的弦发出呼呼声或一枝卡宾枪的扳机发出劈啪声。首先有必要警告营地,使老枪手的猎人们注意印第安人在附近。因此我要求塞姆:
“现在我们必须行动,塞姆,否则在我们准备好之前彭加人就到了。最重要的是警告老枪手和其他人。此外我觉得这也是合适的,寻找红种人的主力,以便我们能够清楚地认识他们的实力并据此安排我们的对策。”
“您说得对,先生!”塞姆点头道,“这个办法是可取的,如果我没弄错的话!我用我的鹿皮鞋赌一双芭蕾舞鞋,这里在短时间内还会有更多的红种人。这样,您同小先生到要塞中去警告我们的人,我会跟踪印第安佬的印迹,好知道得比那两个红种人告诉我们的更多一些。”
“您到父亲那里去不是更好吗,塞姆·霍金斯?”哈里问道,“您更懂得如何使用陷阱,而四只眼睛比两只看到的更多。”
“嗯!如果哈里先生不愿意,那我就必须顺从他的意志,如果我没弄错的话。但我可不想有责任。”
“你没有责任,老头儿,”男孩保证道,“您知道,我喜欢自主地行动。来吧,先生!”
哈里把小个子的捕兽人丢下不管了,转身穿过灌木丛继续向前走去。我跟着他。
虽然情势要求我把全部的注意力放在周围环境上,我还是忍不住注意男孩的举止,他以一个有经验的闯荡森林的人的灵巧悄无声息地走过茂密的树丛,并且他的每个动作都极其努力地小心谨慎。
我们不间断地向前推进了大概一小时的时间,到达了第二个海狸聚集地,但却看不到海狸。
“我们在这里设置了陷阱,就是我们刚才在红种人那里看到的,先生,继续向那边蜂河就拐向我们最初想去的地方。不过大概将成为另一个样子了,您看,印迹通向森林,它们是从那里面出来的。我们必须追踪它们。”
他正想继续走,这时我拦住了他。
“哈里!”
男孩疑惑地看着我。
“您不愿意返回并把其它的事托付给我一个人吗?”我问道。
“您怎么会想到这个?”
“您知道也许在那前面等待着我们的危险吗?”
“为什么我不会?它们不可能比我已经冒过和战胜过的危险更大。”
“我想保护您!”我请求道。
“我也想并且会保护自己。难道您相信,看到一个画得五颜六色的人就能吓着我?”
我们又前进了。我们现在远离了蜂河,并在乔木林细长和赤露的树干间走过去,在覆盖着潮湿苔藓的地面上,脚印能够很容易地辨认出来。
这时一直还在向前走的哈里停下来。现在可以认出四个男人的印迹,他们一起走来并在这里分手了。遇到我们的两个佩带着全套的战争装备。因为这时我设想,他们部族中的人有很大一部分聚集在这里,只有一种重要的举动才能使这些人在敌对部落的地区中间穿过,行进如此遥远的路程,这样我现在就想到,这种举动可能跟袭击要塞受到千扰有关。
“怎么办?”哈里问道,“这些新的印迹通向我们要塞的方向,我们是不能使它被发现的。我们追踪它们,或者我们分开,先生?”
“这四人的印迹无论如何是通到红种人的营地去了,他们先隐蔽着,等着他们的暗探回转。首先我们必须找到敌人的主力部队,以确信敌人的数目和意图。我们的要塞的入口可是被一个岗哨监视着的,他会做他的事,保持我们的秘密。”
“您说得对。我们前进吧!”
前面是一些凹坑,我们刚悄悄地接近这些回坑中的一个,我就闻到一股烧焦的气味。我试图小心地以更锐利的目光穿透森林,这时我注意到一个轻而薄的烟柱。这种烟只能来自一堆印第安人的火。
我拦住了哈里并使他注意我的发现。
“您伸开四肢躺到那个树丛的后面,我会观察这些人!”
“为什么我不也去?”
“一个就够了。两个人被发现的危险就大一倍。”
他赞同地点点头,小心地抹去每个痕迹,走向一旁。我从树干到树干寻找着隐蔽之处,悄悄向切口走去。
在四坑的底部或坐或躺紧紧地相互挨挤着那么多的红种人,四处几乎不能容得下他们。出口处站着一个年轻的长头发战士,像一根铁柱一样一动不动,在边缘处我也注意到了哨卫,幸亏他们没有发觉我靠近。
我试着计数宿营的人,因此把每个人都收入了眼中,但不久就惊讶地停住了。离火最近坐着的是——难道这竟可能吗?——帕拉诺或者叫蒂姆·芬尼泰,我在奈厄布拉勒堡战斗之后的那个早晨清楚地看到了他的脸,现在不可能错。但我几乎对我自己怀疑起来,因为从他头上垂下丰满的发卷,而温内图却是把它取了下来并且一刻不离他的腰带。难道这个无赖真的死人复活了?
这时站在峡谷这边的哨兵向我卧倒的地方做了一个动作,因此我必须尽快地撤退。
在我平安地到达哈里那儿后,我示意他跟着我,走回到印迹分开的地方。我们从这里追踪新的踪迹,它穿过密密的丛生的植物一直笔直地伸向山谷,我们昨天就是穿过了山谷并在那里碰到塞姆·霍金斯。
现在我明白了,彭加人加强了实力,然后亦步亦趋地跟着我们为了向我们报复。我们在老枪手康复期间的停留给了他们调集所有可动用的力量的时间。
那两个红种人探子为我们开好了路,这样我们就前进得比较快。我们离与我们的方向垂直相交的山谷不很远了,这时我听到一声轻微的当哪声,它是从一片浓密的灌木丛后面传来的。
我用一个手势暗示哈里藏起来,然后我迅速地卧倒在地上,并在一条弯路上向发出声响的方向爬去。我最先看到与这个地方不相宜的,是一堆铁的海狸陷阱,在旁边可以看到两只弯曲的小腿,它们的脚套在巨大的靴子中。我继续港行过去,注意到一件长长的宽大的猎装,它的上面部分是一件古旧的毡帽宽宽的有褶的帽檐,帽檐稍向下我看到杂乱的胡子里那笔直翘着的胡子尖儿。
是塞姆那个小个子。但是在我设想他早就在要塞中了的时候,他怎么竟来到了这里?
我悄悄地,完全是悄悄地抓向放在他身旁的卡宾枪,把这旧得老掉牙的利迪拉近我,扣开了它锈迹斑斑的扳机。扳机响时,塞姆很快地突然转身,以致伸出的树枝蹭掉了他的帽子和假发,当他看到他自己的卡宾枪对准自己时,吃惊地张开大嘴。
“塞姆·霍金斯,”我低声说道,“如果您不马上闭上嘴,我会把放在这里的整整一打陷阱装置塞进你的嘴里去!”
“您吓了我一跳,先生,如果我没弄错的话!”捕兽人结结巴巴地说,尽管震惊,他却没有发出哪怕是一点儿不小心的声音,并迅速地又为帽子和假发复位,“给我滚开!我惊恐极了,如果我没弄错的话,因为要是您是一个红种人的话,那么——”
“——那么您就吃了您最后的熊掌,”我补充道,“这是您的枪!现在说说,您怎么躺在这里睡觉。”
“睡觉?咳,也许说不上是睡觉,即使您挪动我的身体而我竟没有觉察,我的三个想法刚好正在我还想取来的两张鼠皮上,您绝对不必向那里面的其他人讲,老塞姆被袭击了。”
“我会默不作声的。”我保证道。
“您把哈里先生留在哪儿了?”塞姆随后打听道。
“他在那边。我们听到您的陷阱装置当啷响,我必须知道,那是什么样的钟。”
“钟?有那么响吗?塞姆·霍金斯,你是一只多么蠢的棕熊!老骡子躺在那儿,想接住带发头皮,与此同时却发出一种在那边加拿大都可以听到的喧嚣,如果我没弄错的话!但您怎么竟走到我的方向来了?难道是跟在那两个红种人后面过来的?”
我肯定了这个问题并告诉他我探听到的情况。
“嗯,会花费火药,很多火药,先生!”塞姆以为,“当时我带着我的陷阱装置在水边上来,突然看到两个红种人,如果我没弄错的话,恰巧在那边灌木丛的边缘,离我几乎不到八步。我马上蹲进灌木丛中,看到一个向下,另一个向上去了,他们要搜索山谷。我让一个在我身边过去,然后就来到了这里,为了在以后当他们在这里又相会的时候,问问这些混蛋,他们看到了什么。假如您愿意帮助我,那您就过去到另一面上去,这样我们就把他们包圆儿了!”
“听着,塞姆!对要塞有危险的只能是两个人中在这里顺着右边走的那个。如果这个没有注意到什么,我们无论如何也必须把这两个彭加人放走。我们需要时间作我们的防御准备,而这我们只有在敌人没有看到我们的时候才能做到。”
“是啊,是啊,那好吧,先生。现在别让小先生久等了!否则他可能会由于不耐烦而干一件蠢事!”
我转向哈里那里。在我用简短的话语向他报告之后,我们就在塞姆对面占据了我们的位置,等待着两个红种人的回转。
我们的耐性受到长久的考验,过去了几小时,直到我们听到一个蹑手蹑脚地走近的人轻微的脚步声。是被等候的人中的一个,一个上了年纪、饱经风霜的战士,在他的腰带上他再也不能为缴获的带发头皮找到地方了,于是他就用被他战胜的敌人的头发铺成厚厚的发层为他宽松的裤子的外缝作镶饰。
这个红种人走得那么轻松自在,他肯定不可能发觉了我们的存在和要塞。我松了一口气,因为这样就可以避免无益的流血了,甚至我希望要塞会完全未被发现。
老印第安人的脚步声已经逐渐消失了,这时另一个也从相对不危险的一面出现了,同样地走上了我先前同哈里来的方向。我们还等了一小会儿,然后就一起回到要塞去。
在大门前我们寻找着岗哨,他隐蔽地伏在防护性的灌木丛后面,简直是清楚地发觉了那个在几步距离之内悄悄溜过去的红种人。岗哨是威尔·帕克。
塞姆吃惊地注视着他。
“你在任何时候都是一个新手,威尔,并将一直是一个新手,直到红种人抓住了你的头发,如果我没弄错的话。你难道相信,红种人到这里来只是捉蚂蚁,以致你就把刀留在原处?”
“塞姆·霍金斯,小心你的舌头,否则我就不客气了!”被嘲笑的人叽里咕噜地发牢骚,“威尔·帕克是一个新手!这个玩笑就已经值几粒火药了,老烷熊。但你母亲的儿子也许不够聪明,看不到我放走暗探是为了不使其余的人注意到自己?”
“你说得应该对,亲爱的威尔,如果你不愿得到印第安人的头皮的话,嘻嘻嘻嘻!”
说着最后几句话塞姆转身去,但在岩石间消失之前,他又一次转身并警告威尔:
“睁开你的眼睛!在那边水流中的洼地中有一整窝弓箭手,他们可能也想把他们的鼻子伸在你的腿间。真为你可惜,如果我没弄错的话,非常可惜!”
他深深地埋在他的那捆陷阱装置下,走在我们前面,不久我们就站在峡谷的出口处了,并能够很好地眺望山谷四地。老捕兽人一声锐利的口哨就足以把要塞全部的居民都召来,所有的人都全神贯注地听着对我们的冒险奇遇的描绘。
老枪手沉默地听着报告。但当我向他说起帕拉诺时,他失声发出一种惊奇并同时是高兴的呼叫。
“您没有弄错,这有可能吗,先生?那么我竟还是能够实现我的誓言,把那个恶棍抓在我的拳头之间的,这是多年来我最强烈的愿望。”
“惟独头发使我迷惑。”
“哦,这是无所谓的!塞姆·霍金斯就是您的例子。可能您当时在晨曦中没有击中他,他的人找到并带走了他。在我生病期间,他恢复了过来,让人观察我们并且现在追踪我们了。”
“但为什么他不进攻我们呢?”
“我不知道,会有他的理由的,我们无论如何也会得知。你累了吗,先生?”
“我不累。”
“我必须见到那个人。您愿意陪我去吗?”
“当然。只是我必须使您注意到这种举动的危险性,印第安人也许会重新派出探子。我们会陷入寻找的人中间,也许会同我们的人隔绝。”
“这一切不是没有可能的,但我不可能呆着平静地等待,直到他们发现我们。——迪克·斯通!”
迪克昨天离开去弄肉了,就是说现在才看到我。他走过来,衷心地欢迎我,然后就被老枪手问道:
“您听说应该到哪里去了吗?”
“我在想。”
“拿起您的枪!我们去找红种人。”
“我好了,先生。我们骑马吗?”
“不,只到水中洼地。你们其他人动手用草坪盖住皮子的藏处。人们不能知道情况会怎样,如果红种人来到了我们的岩石间,他们至少应该找不到任何他们可能需要的东西。哈里,你到威尔·帕克那里去。而您,比尔·布尔切尔,请在我们离开期间留心秩序!”
“父亲,让我在你身边!”哈里请求道。
“你对我不能有什么用处,我的孩子。你休息吧!你一定会在适当的时间迎击敌人的。”
哈里重复他的请求,但是老枪手坚持他的安排,这样我们三个人经过溪流的河床走出去。
在外面给哨卫做了几个简短的指示之后,我们就转向塞姆·霍金斯隐藏过的地方。从那里到峡谷去的方向对我们来说都是最有利的,因为我们两边都有遮掩物。
温内图在我们早晨启程后不久也离开了营地,还没有回来。对我们来说在现在的路途上,他是最受欢迎的陪伴者,我忍不住隐隐为他担忧。他可是绝对有可能遇上了敌人。
我正想着,在我们旁边的灌木丛突然分开了,温内阁站在我们面前。
“我要同你们去观察帕拉诺和彭加人。”他说。
我们吃惊地注视着他。他竟然已经知道印第安人的存在了。
“我的红种人兄弟见到苏族人最残忍的战士了吗?”我问道。
“我必须照管我的兄弟和里巴娜的儿子,因此我跟在你们后面并注意到你们怎样潜近彭加人的军营。但帕拉诺的队伍还没有削弱,而且他的想法充满虚伪。我要杀死彭加人的这个白人酋长。”
“不,温内图不要动他,而是要把他留给我!”老枪手答道。
“我已经把他送给过你一次了!”
“帕拉诺不会再次逃过我,因为我的手这次将会把他——”只有老枪手的这最后一个字我还听着,因为在说话的时刻,我看到两只冒火的眼睛在灌木丛的后面闪出光来。我纵身一跃,抓住了那个人。
是帕拉诺。我刚站在他的面前并用手指按住他的咽喉,两边就窸窣作响,一些印第安人跳出来帮他们的酋长。
朋友们注意到了我迅急的动作,立即向我的进攻者猛扑过去。我把帕拉诺压在身下,膝盖抵在他的胸膛上,左手手指掐着他的脖子,右手抓住他攥住刀子的手。我就这样控制着他,他像一只虫子蜷缩在我身下,做着最暴怒的努力,要把我推开。他像一只被缚的公牛一样用脚四下乱踢,企图尽力猛地一撞向上跃起。眼睛充着血从眼窝中鼓出来,嘴角冒出一团愤怒的泡沫。我觉得就像我身下是一只发狂的野兽,我尽全力用手指紧握着他的咽喉,直到他有几次痉挛的抽搐,头向后仰去,眼睛翻白,在一阵越来越轻微的颤抖下四肢僵直。帕拉诺被战胜了。
现在我终于向四周看了一下,一副笔墨无法形容的图景呈现在我面前。由于担心给敌人召来帮手,战斗的人中没有一个使用射击武器。只有刀子和战斧在挥舞。没有人直站着,而是所有的人都伏在地上,在他们或者他们对手的血中翻滚。
温内图正要把刀刃捅入一个倒在他下面的人的胸口,他不需要我。老枪手压在一个对手身上,试图甩开另一个撕咬他的胳膊的人。我急忙赶去帮他,用进逼的敌人自己掉落的斧子将其击毙。然后我又到了迪克·斯通那里,他倒在两个死去的红种人中间一个巨人下面,这个人用尽全力要做出致命的一刺。他没有成功,部落中人的斧子结束了他的努力。
迪克直起身并调整好他的四脚。
“好家伙,先生,这是及时的帮助!谢谢!”
老枪手也向我伸出了手并正想说话,这时他的目光落在了帕拉诺身上。
“蒂姆·芬——这可能吗?谁收拾的他?”
“老铁手把他撂倒了,”温内图代我回答了,“大神给了他用角犁地的野牛的力量。”
“朋友;”老枪手叫道,“尽管我走过很多地方,像您这样的人我还没有遇到过一个!但帕拉诺怎么可能带着他的人藏在这里?因为温内图不久之前就在附近。”
“这个白人首长那时还没有藏在这里,”温内图答道,“他注意到了他的敌人的踪迹,在他们的小路上跟着他们。他的战士们会在他后面赶来,我的白人兄弟们必须赶快跟温内图到要塞中去。”
“酋长说得对!”迪克·斯通确证道,“我们必须看到,我们到了我们的人那里。”
“好,”老枪手答道,血从他的胳膊中大片地缓缓淌出,“但无论如何我们必须尽可能地清除战斗的痕迹。向前走一点儿,迪克,我们可不要被袭击!”
“会的,先生。但首先还是把刀子从我的肉中拔出来吧!我不能好好做事。”
他的一个对手把刀子捅进了他的体侧,搏斗使刀子刺入得越来越深了。幸亏它没有扎在要害部位,刀子拔出后留下了一个对斯通的钢铁身躯来说只是很轻松的伤口。
在很短时间内把必要的事做完,迪克·斯通又能行动了。
“我们怎样把我们的俘虏弄走呢?”老枪手问道。
“他必须要被抬走,”我回答说,“但如果他苏醒的话将有困难。”
“抬?”斯通接口说道,“我这几年来身体没有这么好了,并且我也不想使这个老家伙遭受这种痛苦。”
他砍了几下,把一些离得最近的小树干从根上砍下,拿走帕拉诺的兽皮,把它割成条,并愉快地向我们点头,说道:
“我们就安装一个滑梯,一个雪橇,一个滑木或者是这样的一种东西,把这个家伙绑在上面,赶快从这儿走掉。”
这个建议被采纳了,不久我们就行动起来。不过我们这样做时却留下了一道清晰的痕迹,使走在后面的温内阁费了很大的劲才只是勉强地把它抹去。
16.往日情仇
第二天一早,太阳的光芒还没有照到四周群山的山顶,营地中笼罩着沉寂。我却早已醒了,登上了我在前天晚上发现哈里的岩石。
按照我们一个猎人的报告,红种人集中的数目比我们设想的还更大,因为他在下面平地上经过了第二个营址,在那里也有马。
这样一来可以肯定地认为,他们出师不是针对单个的人,而是针对整个聚居地的,这样我们的境况就很棘手了。
我们马上对要采取的措施进行了协商。在各种各样的建议被提出和又被摒弃之后,我们一致同意,无论如何应该尝试一下,告知兰德尔堡的驻防部队请求增援。如果不顾惜信使的马,信使可以在一天内到达兰德尔堡,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援兵后天就可以来到。
迪克·斯通和威尔·帕克得到了送信的任务,十分钟后踏上了危险的行程。
对即将到来的袭击的防备将昨天下午和晚上的时间完全占满了,以致我们没有时间对俘虏的命运作出一个决定。帕拉诺被捆得结结实实地躺在一间石室中,受到了严密的监视。
我深入地思考着目前的境况,这时走近的脚步声把我从思索中唤醒了。
“早上好,先生!”哈里向我问候,“看来睡眠像对我一样也同样避开了您。”
我感谢他的问候:“清醒在这个充满危险的时刻是必要的。”
“您怕印第安人吧?”男孩微笑着问道。
“我知道,您问这个问题不是认真的,”我反击道,“但我们总共有二十四个人,我们要面对十倍强于我们的敌人。显然我们不能抵挡他们,我们惟一的希望在于不被发现,或者至少是及时地从驻军得到援助。”
“您看事情还是有点儿太悲观了。我们这样的二十四个人就已经能做出相当大的事情。如果红种人发现和进攻我们,他们只会碰得头破血流。”
“我的看法不同。他们气愤于我们在奈厄布拉勒堡插手,并且不管怎样,知道他们的酋长在我们手中。”
“一切都完全正确,先生,但还没有理由担忧得要命。我毕竟也了解红种人一点点。我们保持着优势。”
我看着哈里,但什么都没回答,在我的目光中一定有一些像是怀疑的东西,因为在很短的间隔之后他接着说道:
“说说您想说的,先生。如果我们昨天到达了蜂河,您就会看到一座坟墓,它埋藏着我在这个广阔的世界上最亲爱的两个人。他们被残杀了,被黑头发和棕皮肤的男人们杀死了,虽然这伙人的头目是一个白人。从那些可怕的日子起,当我看到一个带发头皮的发卷在飘拂,我的手就抽搐。当手枪一闪,有些印第安人流着血从马上滑下来,致命的子弹就是从手枪里射出来穿过了我母亲的心脏。”
哈里从腰带里拔出武器,把它举在我的眼前。
“您肯定是一位好射手,先生,但用这枝旧管子您在十五步外不会打中一株山核桃的树干,而您在新韦南戈看到了,我能怎样运用这种铁器。您可以想象,为了瞄准我的目标,我练过多少次。我可以摆弄所有的武器。但如果是对付印第安人,我就只用这把手枪。因为我发过誓,打倒母亲的武器也是我报仇的工具!”
“您从温内图那里得到的手枪?”我插话道。
“他对您讲过了?”
“是的。”
“一切?”
“什么都没有,除了我刚才说过的。”
“是啊,手枪是从他那里得的。不过您坐下吧,先生!您应该知道最必要的事情。”
男孩在我旁边坐下,向位于我们下面的山谷注意地看了一眼,开始讲述:
“我的父亲在那边旧大陆中是森林技术管理员,同他的妻子和一个儿子过着清静的幸福生活,直到政治骚乱的到来把父亲也推进了漩涡中,最终他只能逃亡。在横渡中他孩子的母亲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因为他登陆后身无分文,并且在另一个新的世界中没有熟人,他就作为猎人到西部去,并把他的儿子留在一个富裕的家庭中,在那里小孩被像亲生的孩子一样收留。
“父亲在危险和奇遇中过了几年,把他变成了一个为白人所尊敬但却被他的敌人所惧怕的西部人。这时一次猎行把他带到了奎考特阿西尼博音人的部落中间,在那里他第一次遇到温内图。温内图同他的父亲从怀俄明来,为了在密西西比为他们的部落的和平烟斗取走神圣的陶土。他们是酋长塔沙通加的客人和朋友,并在他的帐篷里认识了酋长的女儿里巴娜。里巴娜像朝霞一样美丽,像山中的玫瑰一样可爱。阿西尼博音人的女儿们中没有一个能像她一样那么轻柔地硝皮,那么整齐地缝制猎衣;当她去取本点火时,她苗条的身体就像女王一样在平地上走,长长的发绺从她的头上几乎一直垂到地上。她是大神的宠儿,部落的骄傲,年轻的战士们渴望着取来敌人的带发头皮,把它们放在她的脚下。
“但是他们没有一个赢得她的欢心,因为她爱那个白人猎手,虽然他的年龄比所有向她求婚的人都大得多。在他们中温内阁是最年轻的,几乎还是一个男孩。
“爱情也进入了那个白人猎手的心灵中。他照顾里巴娜,并且像同一个白人的女儿一样同她说话。这时一天晚上温内图向他走去。
“这个白人总是对他的朋友温内图说实话:
‘我的红种人兄弟有一双强壮的手臂,你尽管年轻,却是在重大商议的火堆旁最有智慧的人。你不渴望无辜人的血,我向你伸出了朋友之手。你说吧!’
‘我的兄弟爱塔沙通加的女儿里巴娜吗?’
‘对我来说,她比草原的兽群和敌人的带发头皮更可贵。’
‘你会好好待她,不粗暴地对她讲话,而是会把你的心给她,在生活险恶的风暴前保护她?’
‘我会把她捧在我的手心上,并在一切的艰难和危险中守在她的身边。’
‘温内图了解天空,知道星辰的名字和语言,但我生命的星辰却陨落了,我的心灵变成了漆黑的夜。我想把奎考特的玫瑰带到我的帐篷中,并在我从野牛的小径或敌人的村落归来时,把我疲倦的头靠在她的胸脯上。但她的眼睛向你闪烁,她的嘴唇说着你的名字。我将走出幸福的田地,我的脚将孤独地在佩科斯河岸边停留。我的手将永不会触到一个女人的头,永不会有一个儿子的声音响在我的耳畔。不过当驼鹿经过隘口的时候,我会回来看看塔沙通加的女儿里巴娜是否幸福。’
“他转过身走进夜色中,并在第二天早晨同他的父亲消失了。
“当温内图春天回来的时候,他发现里巴娜做母亲了,她闪闪发光的眼睛比言语更好地向他讲述了她得到的幸福。温内图从她的怀中接过我,那个才几天大的孩子,把他的手放在我的头上申明:
‘温内图会像一棵树一样保护在你的头上,我的生命就是你的生命,我的血就像你的血。为了奎考特玫瑰的儿子,我的呼吸永不会停滞,我的胳膊的力量水不会减弱。但愿清晨的露珠落在你的路上,太阳的光芒洒在你的小径上,这样阿帕奇人的白人兄弟就会喜欢你!’
“很多年过去了,我长大了,·但父亲对留在东部的儿子的思念也同样地增长了。我参加了男孩子们勇敢的游戏并充满了战斗的精神。这时父亲再也抑制不住他的渴望了,他到东部去并带上了我。在哥哥身边,在文明的生活中间,我认识了一个新的世界,我以为我不能离开它。父亲独自回去了,把我放在哥哥的养母家里。但不久我对西部又产生了强烈的思乡之情,我几乎不能克制住,就在父亲下一次来访时又同他一起回家了。
“等我们回家,我们发现营地空荡荡的,完全被烧光了。在长时间的寻找之后,我们发现了一个贝壳串珠,是塔沙通加留下的,以便在我们到来时把发生的事通知我们。
“蒂姆·芬尼泰,一个白人猎手,从前多次到过我们的营地并很想娶奎考特的玫瑰里巴娜为妻。但阿西尼博音人对他没有好感,因为他是一个小偷,他被驱逐走时嘴里说着报仇的誓言。父亲同他在黑山中相遇,他从父亲那里得知,里巴娜成了父亲的女人,于是芬尼泰就求助于黑脚,说动他们对阿西尼博音人进行一次出征。
“他们听从了芬尼泰的话,在我们的战士们因一次猎行不在的时候袭击、抢劫和焚烧了营地,杀死了老人和孩子,并抓住年轻女人和姑娘带走了。我们的战士回来看到烧成灰烬的营地后,就踉踪强盗们的踪迹,因为他们就在我们到达前几天开始的他们的复仇远征,我们也许有可能还能赶上他们。
“让我长话短说吧!在路上我们碰到了温内图,他是翻过山来看望朋友的。他听了父亲的报告沉默地调转了马头,我一生都永远不会忘记这两个男人的样子,他们一言不发,心情焦灼,急迫地充满恐惧地忽忙追循着先开走的人的道路。
“我们在蜂河旁遇到了我们的战士们。他们赶上了在河谷中扎营的黑脚,只等着夜里袭击他们。我应该呆在马哨那里,但是我不得安宁。当袭击的时刻到来时,我偷偷地溜到前面去,第一声枪响的时候,我正好到了树丛的边缘。那是一个可怕的夜。敌人胜过我们,天开始破晓时,战斗的呼喊声才沉寂下去。
“我看到了狂暴混乱的人影,听到了受伤和垂死的人的呻吟和悲叹,并祈祷着伏在湿漉漉的草中。我回到岗哨那里去,他不见了,不可名状的恐惧攫住了我。当我这时听到敌人高兴的号叫时,我知道,我们战败了。
“直到晚上我都藏着,然后才敢到战斗发生的地点去。
“四周一片沉寂,月光落在丧失生命直挺挺地躺着的人影身上。我被可怕的惊骇所震慑,在他们之间到处乱走。母亲倒在那儿,被子弹射中了胸膛正中间,胳膊拼命地搂着小妹妹,她的小脑袋被一颗子弹打穿了。这情景使我失去了理智,我无力地倒在她们身上。
“我在那儿躺了多久,我不知道。过了白天和晚上又到了白天,这时我听到轻轻的脚步声在附近。我坐起来——哦,多么欣喜!——我看到了父亲和温内图,两人都衣衫褴褛,到处是伤。他们被敌人压倒并被捆绑着拖走了,但又脱身逃出来了。”
哈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停下了,表情凝重地看向远处。然后他又转向我并问道:
“您的母亲还健在吗,先生?”
“是的。”
“如果有人杀死了她,您会怎么做?”
“我会诉诸于法律。”
“好。而如果法律的力量太弱了,像在西部这里一样,那么人们只有借助自己的手臂。”
“这是惩罚和复仇之间的区别,哈里!惩罚是不公正的一种必然的结果,同神的和人的正义的概念紧密相连。但复仇是丑陋的。”
“您只是因为血管里没有流着印第安人的血才能这么说,”男孩反驳我,“如果人成为嗜血的猛兽,他也就只可以被作为畜牲对待,直到复仇的子弹夺走他的生命。我们在那一天把两个死者安葬进土里,使她们避免了猛禽的进攻之后,在我们的心中就没有别的情感,只有对剥夺我们的幸福的人最强烈的仇恨。当温内图以低沉的声音发誓时,他说的是我们所有人的誓言:
‘阿帕奇人的首长在土里找到了复仇的箭。我的手强壮有力,我的脚轻盈敏捷,我的战斧锋利如闪电。我要找到杀害奎考特的玫瑰的凶手蒂姆·芬尼泰,为阿西尼博音人的女儿里巴娜取下他的带发头皮。’”
“可以证实芬尼泰是凶手吗?”我探寻道。
“就是他!在战斗最初的时刻,当受到袭击的黑脚以为要败了,他枪杀了我们的亲人。温内图看到了,向他猛冲过去,夺下了他的武器并险些杀死了他。但温内图被其他人抓住了,在绝望的挣扎之后被制服和捆绑起来。为了嘲笑温内图,人们让他拿着打光了子弹的手枪。这把手枪后来作为他的礼物到了我的手中,并从此没有离开过我,无论我是在城市的石子路上还是在草原的草地上。”
“我必须对您说——”我想开始。
但哈里以一个匆促的手势打断了我的话。
“您想对我说的我知道,并且已经一千次地对我自己说过了。那是无意义的理智的智慧。在文明化了的国家的秩序能在这里站稳脚跟之前,无节制的意志必定像一片汹涌澎湃的巨浪一样倾注在平地上。在我的血管中也涌流着那种巨浪,我必须顺从它的欲望,虽然我知道,我会在洪流中沉没。”
哈里在这里所说的是预兆不祥的话,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多思的沉寂,最终我用一种不同的意见打破了沉寂。这个男孩思考、说话和做事都像一个成年人,这与我相抵触并使我反感。我温和地规劝他,他平静地听我说并摇摇头。他口若悬河地描述了那个可怕的夜晚对他心灵产生的影响,描绘了他年轻的生命被无情的生活在野蛮和教养的对立中抛来抛去。我明白了,我没有权利谴责他。
这时从下面传来一声尖利的口哨声。哈里打断了自己:
“父亲在召集人。我们一起下去吧!是提审俘虏的时间了。”
我站起来抓住了他的手。
“您愿意满足我的一个要求吗,哈里?”
“很乐意,如果您不向我要求不可能的事的话。”
“把他交给男人们!”
“恰恰这一点对我来说是不可能的。有成千上万次我渴望着能够跟凶手面对面地站着并把死亡向他抛去,有成千上万次我设想这个时刻。它是我生活的目标,是我历尽和饱尝一切痛苦和困厄的代价。现在当我离实现我最大的愿望这么近的时候,我应该放弃吗?不,不,决不!”
“即使没有您直接的参与,您的愿望也会实现的。”
“您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吧,先生,只是要让我保留我的见解!”
这个天性丰富的男孩非同寻常的发展引起了我对他的一种浓厚的兴趣。我跟着他慢慢地向下面营址走去。
在我先到“闪电”那里送去我早晨的问候之后,我向集会的人走去,他们围绕着绑在一根树干上的帕拉诺站着。人们正在商议着他的死法。
“这个无赖必须被消灭,如果我没弄错的话,”塞姆·霍金斯刚好说道,“但我不想使我的利迪执行这种判决!”
“他必须得死,这是肯定的,”比尔·布尔切尔点了一下头赞同道,“看到他吊在大树枝上应该使我感到高兴,因为他没有理由获得另一种命运。您怎么认为,先生?”
“好。”老枪手板着脸回答,“只是不能在我们这里美丽的地方处罚他。在蜂河旁他杀害了我的亲人,他应该在那里接受惩罚。阿帕奇人的酋长对此有什么想法?”
“温内图不怕彭加人的箭,他们会干扰在那外面的执行的判决。”
“您呢?”老枪手现在也转向我了。
“快些了结他!这是我的建议。我们中大概没有人会怕印第安人,但我不认为有必要到无益的危险中去暴露我们的营地。这个罪犯不值得我们冒这样的危险。”
“不过,我一定要求,判决要在凶手杀害母亲的地方执行!”哈里情绪激昂地插入进来,“命运恰恰是在那里把他交在我们手中,在她们的墓旁我发过誓,一定要为她们报仇。”
俘虏被捆在树干上笔直地站着,尽管深陷进肉里去的绳索必定使他疼痛,尽管协商对他有严肃的意义,他被岁月和激情所耕耘过的脸上却没有一条皱纹动一下。
在长时间的商讨之后,圆圈散开了,猎人们准备动身。
这样男孩子的意志还是贯彻了,我摆脱不了这个想法,即从中必定产生我们的厄运。老枪手走向我并轻轻拍了一下我的肩膀。
“要发生什么事就尽管让它发生吧,先生,不要用错误的标准衡量不是按照您所谓的教养的模子刻出来的东西!”
“我不允许自己对您的行为方式作评判,先生。罪犯必须得到惩罚,这是对的。不过如果我说,我跟判决的执行没有关系,您不会生我的气吧。您到蜂河去?”
“是的。因为您不愿牵扯这件事,那么我很乐意有人守在这里,我是可以把我们的营地安全托付给你的。”
“如果发生什么我们不希望的事情,那将不是我的事,先生。您什么时候回来?”
“我不能确定,这取决我们在外面发现什么。好了,再见,睁着眼睛!”
老枪手向决定陪他跟俘虏一起去的人走去。帕拉诺被从树上解下来,温内图去打探通路是否安全,当他回来报告说没有发觉什么可疑的东西后,人们把一团堵口的东百塞进帕拉诺的嘴里并向出口走去。
“我的兄弟留下?”阿帕奇人在加入到队伍中去之前问我道。
“温内图知道我的想法,我不用说。”
“但我必须去跟里巴娜的儿子在一起,她死于帕拉诺之手。”
他去了。我知道,我的看法他也是同意的,只是出于对其他人尤其是对哈里的担忧才决定跟他们去的。
只有很少的猎人留下,他们中有比尔·布尔切尔。我把他们叫到我跟前,告诉他们我想出去看看灌木丛。
“也许没有必要吧,先生,”比尔·布尔切尔以为,“岗哨可是站在外面并睁着眼注意呢,此外温内图毕竟也巡察过了,呆在这里休养一下!您还是会有活儿的。”
“怎么样?”
“是这样,大概那些红种人也有眼睛和耳朵,并且我们已经会注意到,在那外面有些能被抓住的东西。”
“您说得完全正确,比尔,因此我要看看,是不是有随便哪些东西会活动。在此期间您照料这个地方!我不会让你们久等的。”
我拿了我的短猎枪走了出去。哨兵向我保证没有发觉任何可疑之处,但我学会了只相信自己的眼睛。我穿越了灌木丛的边缘,为寻找印第安人的踪迹四处搜索这个地带。
正对着我们的山谷凹地的入口处,我发觉了几根折弯的树枝,在更仔细地检查地面时,我发现在这里有一个人卧过,并在离去时把他的身体在落下的树叶和在松散的腐土中留下的痕迹细心地抹掉了,使之尽可能地不引人注目。
原来敌人窥视了我们。我们的藏身处早就被发现了,敌人每一刻都可能对我们发动进攻。我推断,敌人大概会首先把注意力放在帕拉诺和他的护卫上,所以首先必要的就是及时地警告老枪手。于是我决定,迅速追赶复仇者的队伍。
在给了哨卫必要的指示之后,我就跟着我们的人的踪迹追赶他们,他们沿着河流向上游去了,就这样经过了我们昨天的行动的发生地点。果不出我所料,彭加人发现了死者,从被践踏的草地的宽度可以推断出,他们来了相当多的人弄走他们的战士的尸体。
我走过这个地点还不远,就碰到了新的痕迹。它们从灌木的侧面出来并在我们的猎手们走过的道路上继续延伸。我跟着它们,尽管万分小心,但仍然急如星火,并在较短的时间内走完了一段相当长的路程,不久就到达了蜂河注入曼吉锡塔洪流的地点。
因为我不知道要执行判决的地点,不得不大大加强我的注意力。此后我在灌木丛中的一侧行进,小心谨慎地盯着平行的印迹。
现在小河拐了一个弯,并在这里与一片林中空地相接,在空阔场地的中央有一群冷杉,在它们的树枝下面猎人们坐着进行热烈的交谈,而俘虏就被绑在一根树干上。
就在我的前面离我站的地方不远,几个印第安人透过灌木的边缘向外朝着空地上窥望。我一下子明白了,其他人在左右两边拐弯,要把猎手们从三面包围,袭击和屠杀他们或者把他们赶到河里去。
一分钟的时间也不能耽误了。我把亨利枪靠在面颊上并扣响了扳机。开头几秒钟我的枪声是惟一的声响,因为朋友和敌人都对这出乎意料的干扰感到惊愕,但之后印第安人战斗的叫喊就几乎在每一株灌木的后面刺耳地传了出来。一阵乱箭从灌木丛中各个方向穿出,一眨眼工夫场地上就布满了号叫着、喘息着和叫喊着的人,他们在混战中狂怒地相互厮打。
几乎跟印第安人同时,我也跳向前把一个攻击哈里的红种人击毙。男孩子跳了起来并举起了手枪,要把帕拉诺击毙,但却被这个彭加人碍了事。猎手们背对着背或者靠在树干上,以全力抵挡四周逼近来的彭加人自卫。他们尽管训练有素,也曾经进行过一些艰苦的斗争并且毫无畏惧,但显然他们在这里必然会被敌人的优势压倒,尤其是因为他们刚才给了印第安人一个公开的目标,因此几乎所有的人都已经受了伤。
几个彭加人在一开始就向帕拉诺扑去,想把他从绳索中解救出来。无论老枪手和温内图怎样试图阻止,敌人的这个意图还是实现了。帕拉诺发出一声狂暴的叫喊,把胳膊挥向空中,使阻塞的血又流通起来,从他的人的手中夺去战斧并向温内阁进攻。
“过来,你这只黄狗!你现在应该为我的头皮付出代价!”
温内图听到以对他的部落的侮辱性称呼叫他,就挡住了帕拉诺,但他已经受了伤,同时还受到了其它方面的袭击。老枪手被敌人团团围住,而我们其他人也同样地分不开身,根本不能相互帮助。
这时更长久的抵抗显然是愚蠢的,荣誉感不合时宜,因此我一边抓住哈里的胳膊冲过敌人的包围圈一边叫道:
“下水,你们男人们,下水!”
然后我就已经感到蜂河的波浪吞没了我。
尽管轰响声很大,我的叫喊声还是被听到了,能够脱身的人都听从了。河流很深但很窄,游时只需几划就到达了对岸。当然我们还远没有处于安全之中。我其实是试图穿过在蜂河和曼吉锡塔河之间相交的地方,我已经指引哈里了方向,这时塞姆小小的两腿向外弯曲的身影摇晃着在我们旁边急速地冲过去,并噌地跃进旁边低矮的柳树丛中消失了。
我们立即跟着他,因为他的意图大明显了,我不可能坚持我最初的计划。
“父亲,父亲!”哈里充满恐惧地叫道,“我必须到他那里去,我不可以离开他!”
“只管来吧!”我催促道,牵着他继续向前,“如果他不是已经自己救了自己,我们也救不了他!”
我们尽可能快速地挤过灌木丛,最终又到达了蜂河,是在我们跳入水中的位置的上游。所有的彭加人都到曼吉锡塔河去了,当我们到达那边的时候,我们就可以继续赶我们的路了。但塞姆·霍金斯看来迟疑不决。
“您看到那里放着枪了吗,先生?”他问。
“在印第安人下水之前,他们把枪扔掉了。”
“嘻嘻嘻嘻,愚蠢的人把他们的枪留给我们,如果我没弄错的话!”
“您想要它们吗,塞姆?那样做有危险。”
“危险?塞姆·霍金斯有危险?”
他急速地跳跃,这使他看起来像一只被追捕的大袋鼠,他快速地走去并将枪捡起来。我急忙跟着他,折断了散在地上的弓箭,使它们至少在一段时间不能用。
没有人干扰我们,因为红种人没有料到被追捕的人中有几个能有胆量回到战场上来。塞姆·霍金斯以同情的目光打量着武器,然后先后扔进水中。
“漂亮的东西,先生,漂亮的东西!在枪管中老鼠可以不受太多干扰地做窝呢。但是来吧,这里可疑,如果我没弄错的话!”
我们走上了笔直的道路,一直穿过艰难险阻,以便尽可能快地到达营地。只有一部分印第安人在蜂河,因为我看到他们窥视了我们,并由此知道了我们的营地的情况,可以推测,其他人利用猎人们不在的机会向要塞发动了一次袭击。
我们还要走一段路到营地的入口去,这时我们听到从山谷方向传来一声枪响。
“向前,先生!”塞姆叫道并加快了他的跃步。
哈里还没有再说一个字,他急忙在塞姆的后面挤过来。不出我所料,尽管我现在没有说责备的话,我从男孩身上还是清楚地看出,他自己明白了。
枪声又响起来了,毫无疑问,我们的同伴们在同彭加人战斗。帮助他们是必要的,尽管树丛难走,我们还是在短时间内到达了山谷——我们的要塞出口的地方。我们向与这个出口正相对的地方行进,也就是我发现印第安人踪迹的地方。无论如何红种人是藏在森林的边缘中并从那里围攻水门的。如果我们想取得成功,我们就必须插到他们后面去。
这时我听到在旁边我们身后有一点声响,就像有人急促地穿过灌木丛。我们走到一株灌木密密的叶丛后面,期待着发出这种声响的人出现。当认出老枪手时我们是多么高兴啊,温内图还有两个猎人跟着他!他们逃脱了进逼的敌人,尽管哈里没有以引人注目的方式表达他对重逢的喜悦,但还是可以看出他的隐蔽的情感,使我确信他也有一颗温柔的心,这种情况使我同他和解了。
“您听到枪声了吗?”老枪手急促地问道,“我们必须帮助我们的人。即使人口窄得一个人就能够防卫得相当好,我们还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什么也没有发生,先生,如果我没弄错的话!”塞姆·霍金斯以为,“红种人发现了我们的巢,他们趴在前面只是为了看看我们想在那里面孵什么,如果我没弄错的话,嘻嘻嘻嘻。岗哨会给他们一点子弹,这样整个的喧闹就没有什么好解释了,只不过是我们还应该取几张鼠皮。”
“可能是这样的,但尽管如此我们还是必须向前看看。也必须考虑到,我们的追捕者一会儿就会到这里,然后我们就得对付双倍的印第安人。”
“我们被击溃的人呢?”我插话道。
“嗯,对一个人是不能冲开入口的。也就是说我们必须看看是不是也许还有什么人找到我们这里来。”
“我的白人兄弟们可以呆在这个地方。温内图要去打探一下彭加人的带发头皮挂在哪棵树上。”
温内图没有等回答就走了,我们不能做别的,只能忍耐到他回来。在这段时间里,我们真就还把我们的两个人引到了我们这里。他们也听到了射击声并急忙过来了,以在必要的情况下提供救助。我们自信我们会平安地摆脱困境。我们是九个人,这个数目在强有力地配合时就已经能够做一些事情。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温内图回来了。他报告说,他悄悄地结果了一个敌人。现在我们不能再呆在这里了,因为如果印第安人发觉他们中的一个人死了,他们必定马上意识到我们从他们后面来了。
按照老枪手的建议我们应该组成跟灌木边缘平行的一队,袭击敌人的背部。因此我们在使我们因游水弄湿的枪又准备好射击之后就分开了,刚过了几分钟,九条卡宾枪就接二连三地发出噼噼啪啪的射击声。空气中充斥着被袭击的人一阵阵大声的惊恐号叫。
因为我们的阵线拉得相当长,并且我们的枪声一再地重新响起,红种人以为我们人数很多,四下逃窜。但他们不是出去转进空旷的山谷中,而是在我们中间突破并将阵亡者留下。
岗哨注意到了红种人的来临,及时地避入了要塞中。敌人跟踪他,但在几声枪响之后,是他和急忙赶来的比尔·布尔切尔从狭窄的岩石通道向他们中间开火的,他们撤退了,在灌木丛中盘踞下来,现在我们把他们从中驱赶出去了。
两个捕兽人仍旧隐在水门中,因为这时他们不可以暴露自己的弱点,直到我们现身之前,他们是不能出现的。现在他们和所有其他留下的猎人也都站在我们旁边,并听了发生的事情的报告。
这时从旁边传来野牛一样怒吼声,我们立即跃入灌木丛中并准备好射击。但当我们看到一些戴上了笼头的马时,我们是多么地惊奇啊!在最前面的一匹马上坐着一个穿着猎人服装的人,由于头部一个伤口流出的血,看不出他的表情。他身上也有几处伤。
他停在通常岗哨所在的地方,看来是在四处寻找守卫者。当没有发觉岗哨时,他摇摇头继续骑行,在水门旁从马上跳下来。
“那是雅基·科纳,没有谁像这个人一样那么干净利索地从马上跳下,如果我没弄错的话,嘻嘻嘻嘻!”
“你说的应该有道理,老浣熊!是雅基·科纳,不是别人!”当我们其他人现在也走出去时,他叫道,“赐福我的眼睛。你们所有的人都在,你们同我母亲的儿子那么勇敢地在红种人前面跑掉!好吧,别见怪,但有时跑更好。”
“知道了,雅基,不过说说看,马是怎么回事?”老枪手问道。
“嗯!我的看法是这样,红种人会到处而不是在他们自己的营地中寻找老科纳。因此我先到水中洼地去,但在那里再也不能找到什么了。因此我动身到贮藏地去,他们的马在那里。鸟儿飞走了,留了两个守卫者在马那里,这样他们就会给我兽皮。他们也如愿以偿了。我把坏马赶到草原中去,把好的带来了,就是它们!”
“嗯,一定是这样!”比尔·布尔切尔叫道,对说话者的英雄行为充满钦佩。
“当然一定是这样,”科纳证实道,“因为如果我们拿去了箭手的马,他们就会不知所措,他们就不得不悲惨地毁灭。您可要看看这匹栗色马,先生!一定是酋长的。”
“我们那么漂亮地到外面干的,”小个子塞姆恼怒地咆哮,“是一个糟透的恶作剧,如果我没弄错的话!”
老枪手没有听指责。他走到栗色马那里并用赞赏的目光打量这匹马。
“一匹出色的骏马,”他现在转向我,“如果我可以选择,那我就不知道我是要‘闪电’还是要这匹了。”
“我以骏马的灵魂说话,我听到了它血管的搏动。他要‘闪电’。”温内阁决定道。
这时我们突然听到一个尖利地咝咝作响的声音。一枝箭在霍金斯的手臂旁飞过,但却在木板一样僵直、钢铁一样坚硬的皮子上滑落到地上去,同时一阵震耳欲聋的战斗的叫喊从灌木丛中响了起来。但尽管有这种战斗的宣告,却看不到一个红种人,塞姆从地上拿起箭来打量,一边说:
“嘻嘻嘻嘻!穿过塞姆·霍金斯的上衣!我把一块补丁打在另一块上几乎三十年了,现在窝在里面就像蜗牛在小房子中一样,如果我没弄错的话,嘻嘻嘻嘻!”
我们立刻跳进了灌木丛中,由于人口紧窄,我们的行动会很慢,我们所有人都会有一段时间没有防护并且可能一个接一个地被射死。我们必须也要丢弃夺来的马,因为把它们运过狭长的岩石弯曲处大大地妨碍了我们。从敌军没有采取攻势这种情况首先可以肯定地推断出,他们的数量不是足够多,被塞姆和我拿走或者至少也被弄得不能用的武器使他们很不好办。
虽然我们深入进了灌木丛中,我们还是没有看到他们的一个人。他们尽快地撤退了,等待着增援。我们现在可是通过这件事学乖了,不再呆着不动,而是进入到了安全的山谷四口中。
一个先前留下的不疲倦的猎人被安置为岗哨,其他人察看自己的伤口,然后聚集起来吃饭或者休息。
火旁很热闹,每个围成因在四周坐着的人都必须要讲述自己的所做所为和说出自己的看法。所有的人都认为,我们暂时不必再怕红种人了。敌人阵亡的数目是相当大的,我们胜利地经受了冒险。再者我们的要塞看来相当安全,食物和军火弹药也充足。
老枪手也是这种看法,只有温内图看来不赞同。他躺在离其他人稍远的地方,呆在他的马附近,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我的红种人朋友的眼睛阴郁地望着,你的额头上有优愁的皱纹。哪种想法萦绕在你的心中?”我问道,向他走去。
“阿帕奇人的酋长看到死亡和毁灭即将到来。山谷国火的炽热而熊熊燃烧,河水被亡者的血染红了。白人的眼睛被仇恨蒙住了,他们的聪明让位于复仇的情感。帕拉诺会来取下猎人们的带发头皮。但我准备战斗并会为敌人的尸体唱起亡灵歌。”
“帕拉谱要怎样踏进我们的猎人的营地?他不能通过大门挤进来。”
“如果他们突破了隘口,一条卡宾枪能够挡住红种人吗?”
他说得对。面对数目很少的敌人一个人也许能够守住人口,但却不是面对如此可观的一群,像他们与我们对峙的一样。因为即使总是只有一个人能闯进来,那么也不过就只有一个人与他相对,而如果最后面的朝前挤,那么大概前面的几个可能会被打死,但不能防止剩下的人向前推进。
我把这想法告诉老枪手,他却以为:
“如果他们敢这样,他们一穿过峡谷,我们就会很容易把他们一个个地干掉。”
17.山谷激战
傍晚降临后,警戒增强了。虽然根据我的愿望,黎明时分我才要去站岗,因为印第安人在这个时候最喜欢发动袭击,我还是不得安宁,我为一切情况做好了准备。
静静的夜安宁地笼罩在山谷上。“闪电”在黑暗的盆地中吃草。我去找到它并给了它习惯的爱抚之后,一阵轻微的滚石声使我侧耳倾听。
黑马也抬起了头。因为轻微的呼吸也可能暴露我们,我抓住了马笼头并将手放在它的鼻孔上。从上面向下看不容易能发觉我们,从下面向上我却有可能映着明亮的天空认出那个物体,我费力地寻找着使石头下落的原因。
起先我不能发现什么引人注目的东西。很可能有人像我一样听到了由石头造成的声响,就等了一会儿。
这种看法是正确的,因为在我有一段时间表现得安静之后,我先看到了几个人影,他们从阴暗的岩石那里起来往下来了。不久我就看到一整队的印第安人,他们一个接一个地走上了山峰的峰顶,他们步子小心地跟着第一个人,他看来熟悉地形,几乎还没用上两分钟,就到达了山谷底部。
如果我的亨利枪在身边,那么我就会很容易地一枪把他打下来,与此同时给同伴们呼救信号。他是头目,如果他被射中了,其他人在这片危险的地带就不能继续冒一步险。但可惜我腰带中只有左轮手枪,它对远程射击不中用。
如果我发出其它信号,在援助能到来之前,敌人还是到了下面,那样我就处在最危险的境况中了。因为即使我想撤退,我也必须离开我安全的方位给红种人的枪作靶子。因此我遵循了另一个计划。
帕拉诺——他是站在前面的人——从一切迹象看不是第一次走过他现在的道路,刚才正在一块危岩的附近,他必须绕着爬上它。如果我能在他前面到达,那么他一定正好撞在我的左轮手枪的枪口上。因此我当机立断,上去藏在岩石后面,这样我就可以平静地跟敌人对抗。
我刚迈出第一步,前面水门旁就响起了一声枪响,不久就又响了几声。我立即明白了印第安人的意图,他们向入口发动一次佯攻,以将我们的注意力引开。因此我加倍急促和努力地向上爬,已经离危岩很近了,我已经能用手够到它,这时松散的石团在我身下散开,我头朝下地滚过石头和礁石向下跌去,有一会儿工夫失去了知觉。
当我又能思想并睁开眼后,我看到最先到的敌人离我只还有几步。虽然我被摔得遍体鳞伤,我还是跳了起来,用左轮手枪急速地向黑影连发几枪,跳上“闪电”向营火奔去。我不能把这匹听话的马留下,使它遭受危险。
在营火旁我跳下马,却发现猎人们离开了这个地方。他们会集在人口处,根据我的枪声正在往他们听到响声的方向赶。
“印第安人从岩石上下来了!”我指向山坡叫道,“赶紧到洞里去!”
那是使我们免于毁灭的惟一办法,敌人的优势力量正威胁着我们,因此还在我正叫喊的时候我就急忙向山洞奔去。但已经太晚了。
红种人亦步亦趋地跟着我,完全违背他们习惯的事先集合起来的方式,立即攻击了猎人们。敌人到来使猎人们如此措手不及,以致敌人开始动用武器时他们才想到抵抗。
也许我还是能够逃掉的,但我看到哈里、老枪手和温内图受到了敌人威胁,就跑去帮他们。
“走,走,到岩壁上!”我叫道,冲进人群正中。进攻者有一会儿工夫慌了神,我们赢得了时间到达垂直上升的岩石,在那里我们至少是在背部会受到保护。趁这个机会我夺下了一个红种人的战斧。
“一定要这样,如果我没弄错的话?”突然有一个声音从岩缝中我们叫道,岩缝的宽度恰好使一个人能挤进去。“现在塞姆·霍金斯被出卖了!”
这个狡黠的小个子是椎一保持沉着镇定的人,并利用了几秒使自己处于安全的地方。可惜我们恰恰选择了他的藏身处作为我们撤退的目标,从而使他的努力化为了泡影。现在他迅速地伸出手并抓住了哈里的胳膊。
“小先生可以一同到岩缝中来。恰巧还有他的位置,如果我没弄错的话。”
敌人跟着我们并以疯狂的劲头攻击我们。我们处在恶劣的形势中,好在猎人们至少将所有的武器都带在身边了。当然在近战中卡宾枪没什么用处,但刀子和战斧能更有效地在红种人中发威。
只有塞姆·霍金斯和哈里使用枪。塞姆装子弹,哈里坐在前面缝隙中开枪,子弹在老枪手和我之间射出去。
这是一场野蛮恐怖的战斗。半明半灭的火将闪烁的暗红色的反光投射在山谷的前部,在那里战斗者像从地狱中出来的相互撕咬的魔鬼一样。捕兽人振奋人心的叫喊和枪弹尖利短促的声音穿过了印第安人的号叫。在相互搏斗的人沉重的脚步下大地似乎在颤动。
毫无疑问我们要完了。彭加人的数量太可观了,我们不能抵挡住他们。但我们不想白白死去,使自己屈从于不可逆转的命运,我们还是拼尽全力抵挡着。
在浴血的搏斗中,我想起了我留在家乡的老父母,他们再不会获悉远方儿子的消息了。但一会儿我就挥去了这些想法,因为目前的时刻不仅要求身上使尽全力,而且要求注意力高度集中。
我的短猎枪要在就好了,但我把它放在房间里,而我是不能到房间去的。一切都是宿命。我预见到了战斗会怎样发生,温内图也猜到和警告了,而现在我们必须一起为别人的错误付出代价。我感到一种从未有的愤怒,一种怨恨攫住了我,增强了我的力量,使我尽全力挥着战斧。
“正是这样,先生,正是这样!”这时从岩缝中传来声音,“塞姆·霍金斯和您,这正合适。真遗憾,我们要被消灭了!我们还能一起去取一些鼠皮的,如果我没弄错的话,嘻嘻嘻嘻!”
在我有面几乎不到两步的地方站着老枪手,他全身溅满了血,紧紧地贴在岩壁上。长发粘成绺从他头上垂下来,叉开的双腿像是在地里生了根。他一个拳头中是沉重的斧子,另一个拳头中是锋利的刀子,这使他挡开了冲过来的敌人。他的伤口比我的还多,但他还没有倒下,我不得不重新把我的目光集中在他高大的英雄般的身形上。
这时在红种人的人群中出现了一阵骚动。帕拉诺出现了,密集的人群闪开了一条路。他刚一看到老枪手,就叫道:
“我终于拿住你了,想想里巴娜,去死吧!”
帕拉诺想从我身边过去,向老枪手冲过去。这时我抓住了他的肩膀,准备挥臂给他致命的一击。他认出了我,向后一跃,使我的战斧呼啸着飞过。
“你?”他咆哮道,“我一定要活捉你。给他一条套索!”
还在我能再挥斧前,帕拉诺在我身边跳了过去,并举起手枪。枪声啪嗒响了起来。老枪手大张着手臂,用力地拼命地一跃向前跳进了敌人中间,然后就无声无息地昏倒了。
我觉得好像子弹射进了我自己的胸中。我砍倒了正在对付的印第安人,想向帕拉诺扑去,这时我觉察到一个黑色的人影,他像蛇一般灵活地穿过敌人,恰好在凶手面前将柔软的四肢伸高。
“阿萨巴斯加人的混蛋在哪里?我是温内图,阿帕奇人的酋长,我要为我的白人兄弟和里巴娜报仇!”
“滚吧!”
下面的我就没有听到。我高度的注意力使我疏忽了防卫,一条绳子套上了我的脖子,猛地一拉——同时我感到头上挨了重重的一击,我失去了知觉。
我醒来时,周围是完全的黑暗和沉寂,我不能回想起来我是怎样到这种黑暗中来的。头上一阵火辣辣的疼痛终于使我想起受到的猛击,于是过去的细节排列成了一副完整的画面。伤口也给我造成了痛苦,敌人把绳子在我的手脚上捆得那么紧,深深地勒进了我的肉里,使我几乎不能随便做个动作。
这时我听到在我身旁有一点儿声响,就像一个人轻咳了一下。
“还有人在这里吗?”我问道。
“嗯,当然!你恰恰是这样问话,就像塞姆·霍金斯不是人一样,如果我没弄错的话,嘻嘻嘻嘻。”尽管境况凶险,这个小个子还在开玩笑。
“是您吗,塞姆?无论怎样您可是说说,我们在哪里!”
“他们把我们皮子洞中。您已经知道,我们那么漂亮的皮子埋藏在哪里。但应该什么也找不到,我说,一个也找不到!”
“其他人怎么样了?”
“还可以,先生!老枪手死了,比尔·布尔切尔死了,雅基·科纳死了——不过都是新手,嘻嘻嘻嘻,新手,像在书里所写的,如果我没弄错的话!只有您和温内图还活着。哈里先生也活着,我觉得——而塞姆·霍金斯,嗯,也许他们连他也还没有完全消灭,如果我没弄错的话,嘻嘻嘻嘻!”
“您肯定知道,温内图和哈里还活着吗,塞姆?”我急切地问道。
“难道您以为,我什么都没看到,先生?他们把男孩塞进了在我们旁边另一个洞里,还有您的红种人朋友。我也希望一同到那里去,但是没有得到允许,如果我没弄错的话,嘻嘻嘻嘻!”
“温内图怎么样了?”
“浑身是伤,先生!如果他逃脱了,看起来会像塞姆·霍金斯的旧上衣,补丁连补丁,灰摞着灰。”
“逃脱大概是不可能的。但温内图是怎么落入了彭加人的手中?”
“正像您跟我一样。他宁愿毁灭,也不在刑讯柱上受罪。但没有用处,还是被击倒了。您不想逃脱吗?塞姆·霍金斯对此很有兴趣,如果我没弄错的话,嘻嘻嘻嘻!”
“如果不可能,有兴趣又能怎样!”
“不可能?嗯,听起来完全像新手!他们是好人,红种人,好人。他们在这里把老烷熊的一切都拿走了,一切,手枪,烟斗,嘻嘻嘻嘻,如果他们在上面闯闯,他们会惊奇的,像加拿大奥鼬一样发出香味!但他们正会喜欢——利迪也丢了——可怜的利迪。什么样的一匹丛林狼现在大概会得了它?帽子和假发——他们会对带发头皮感到惊奇,嘻嘻嘻嘻!那时在特卡玛花了我三厚卷粗尾巴的海狸皮,您已经知道的,如果我没弄错的话,嘻嘻嘻嘻。但刀子他们留给我了,塞在袖子里。”
“您还有刀子吗?您大概不会能顺利地做到,塞姆!”
“我也认为,先生!您必须要帮我一点儿。”
“我马上就来!让我们看看能做什么。”
我还没有开始向塞姆翻滚过去,这是我能到他身旁去的惟一的动作,这时兽皮门被打开了,帕拉诺和几个印第安人走了进来。他将拿在手里的火把举着照亮我们。我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我们终于抓住你了!”他向我咬牙切齿,“迄今为止我欠你一件小东西,但现在你不应该再抱怨了。你认识这个吗?”
他把一张带发头皮举到我脸前,是温内图从他身上取下来的那张。他已经知道是我当时刺倒了他。温内图没有向他讲清这点,这个我可以确定。我不回答,他接下去说道:
“应该知道,我们所有的人得感觉刀口或者头皮被在耳朵以上揭走会怎么样!只要稍等一会儿,直到天亮!你们应该经历我带给你们的欢乐!”
“您不会那么舒服的,我觉得!”霍金斯说道,他不能下决心安静,“不过我很好奇,哪张皮会被在老塞姆·霍金斯的耳边上面揭走。我的可是已经在你们手里了,是理发员干的,如果我没弄错的话,嘻嘻嘻嘻。您觉得这活儿怎么样,老东西?”
“只管骂吧!”帕拉诺叽里咕噜,“你一定会有足够的皮被剥掉。”
停顿了一会儿,在察看我们的绳索时,他问道:
“你们大概不相信,我知道你们这儿的捕鼠器?还在那——那个老枪手对此有什么预感前,我就在山谷中了,并且也知道你们蜷缩在这里。这个人告诉了我!”
他从腰带上抽出一把刀子,将木制的把儿举到塞姆眼前。小个子向刻在刀上的字母看了一眼叫道:
“弗雷德·奥因斯?嗯,任何时候都是一个无赖!我希望他自己一定尝了刀子。”
“别担心,伙计!他想着用这个秘密赎身,但没有用。我们要了他的性命和头皮,正如你们也应该经受的,只是反过来了,先是头皮然后是性命。”
“您想怎样就怎样吧!塞姆·霍金斯的遗嘱准备好了。他遗赠给您人们称做假发的那个东西。如果我没弄错的话,您可以好好利用,嘻嘻嘻嘻!”
帕拉诺踢了他一脚,由陪同跟着,又走了出去。
有一阵我们沉默不语,一动不动。此后,我们相信自己安全后,我们两个就翻转起来,终于艰难地挨着躺在一起。虽然我两手被紧紧地绑在一起,我还是把刀子从塞姆的袖子里抽了出来,用刀口割断了他胳膊上的绳索。他的手松开了,不一会儿之后我们就四肢没有束缚一前一后站着,揉着我们因捆绑变麻木的身体。
“正是这样,塞姆·霍金斯。我觉得这是一个蛮不错的家伙!”这个小个子表扬自个儿,“你虽然曾经陷入过糟糕的困境,但像今天这样险恶毕竟还几乎没有碰到过。我渴望得知,你会怎样把耳朵从帽子里弄出来,如果我没弄错的话,嘻嘻嘻嘻!”
“让我们首先看看外面情况怎样,塞姆!”
“对,铁手先生。这是最必要的。”
“我们无论如何需要武器!您有一把刀子,我什么都没有。”
“一定会找到什么!”
我们走到门旁,把两块作门帘用的兽皮稍稍拉开一点。
几个印第安人正把两个俘虏从旁边的洞里拖出去,帕拉诺从宿营地走了过来。现在已经相当明亮了。离水门不远“闪电”和被可怜的雅基·科纳夺来的栗色马起了口角,看到这匹忠实的马使我立即放弃了步行的逃亡。在离此不太远的地方温内图的“旋风”在吃草。如果我们搞到了几样武器并能够得着马,逃走就更容易更有可能了。
“您看到什么了吗,先生?”霍金斯哧哧地笑。
“什么?”
“嗯,那边那个老家伙,那么惬意地在草里打滚的那个。”
“看见他了。”
“连同那个靠在旁边石头上的东西?”
“对。”
“嘻嘻嘻嘻,他们把枪那么顺手地放在了那儿!如果我真叫塞姆·霍金斯,那么它一定也是利迪,如果我没弄错的话,嘻嘻嘻嘻。我估计,他旁边的用具看起来跟我的旧帽子和我的假发像极了。这个人大概也会有一个子弹袋!”
我不能多注意这个小个子的喜悦,因为帕拉诺占据了我整个的注意力。可惜我不可能听懂他对那两个俘虏说了什么,过了很久他才从他们那里走开。但他最后的话,他提高了声音说的,我能清楚地听到,它们向我说明了他讲话的全部内容。
“为你做的刑讯柱刚刚准备好,而你——”他用一种充满仇恨的目光看着哈里接着说,“——将会在他的旁边被烤死。”
他向他的人示意,将被绑的人带到印第安人露宿过的地方,然后态度威严地走开了。
现在必须尽快行动,因为这两个人一旦被带入了集会的中间,那就再没有希望接近他们了。
“塞姆,您在吗?”我问道。
“嗯,如果您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您必须试试,如果我没弄错的话,嘻嘻嘻嘻!”
“您拿下右面的看守,我拿下左面的!然后赶紧把皮带弄碎!”
“然后到利迪那里去,铁手先生!”
“您准备好了吗?”
塞姆点头,从他脸上的表情可以清楚地看出他对将要发生的恶作剧的兴致。
“好,那么上吧!”
我们大步地但是轻轻地跳跃,从身后拖着俘虏的印第安人后面跳了过来,我们做到了悄无声息地靠近他们。
塞姆漂亮地一刺,将一个印第安人捅倒,被刺的人无声无息地昏倒了。因为我完全手无寸铁,我从另一个人的腰带中夺下刀子,一拳打在他的太阳穴上结果了他。
我们快速割断了被绑的人的绳索,将被绑的人放了出来。
“向前,拿起你们的武器!”我向两人耳语,因为不武装起来,逃脱就是不可能的。我从被我打倒的人身上拽下射击袋并从腰带中抽出战斧,冲在温内图后面。基于对情况的正确分析,温内阁首先不是向门,而是向露宿在火旁的人中跳进去。
还在被袭击的人明白过来之前,我们已经在他们中间穿过去,手里是从他们那里夺来的武器。
“‘闪电’,‘闪电’!”我向黑马叫道,一会儿就坐到了它的背上,我看到温内图跳上了他的“旋风”,霍金斯跃上了最先抓到的一匹瘦马。
“上来到我这儿,赶快!”我向哈里示意,他徒劳地试着骑到帕拉诺的栗色马上去,而那匹马像疯了一样向四周乱踢。我抓住男孩的胳膊,把他拽向我并转向出口,塞姆刚通过出口消失。
那是一个极其混乱的时刻。恼怒的号叫声充斥在空中,枪声噼噼啪啪地响,箭嗖嗖地在我们身旁掠过,在这时响起马的踏地声和嘶鸣,红种人跃上它们追捕我们。
我是我们三个人中的最后一个,我也说不清楚我是怎样通过狭窄曲折的隘口进入野外却没有被敌人追上的。塞姆·霍金斯再也看不到了,温内图向右拐入了我们几天前到来时骑上去的山谷,同时转向我,看我是否会跟着他。
我们正准备转弯,这时我们后面响了一枪。我感到哈里抽搐了一下,他被打中了。
“‘闪电’,我的‘闪电’,快跑!”我十分忧虑地给马鼓劲,黑马像当时在新韦南戈的大火中一样迅疾地奔跑,向前冲去。
我回头看时,看到帕拉诺骑在他的野马上紧跟在我后面,其他人由于道路转弯我都看不到了。虽然我只能大略地向追踪者瞥一眼,我还是发觉了他极度的恼怒。我对听话的马加倍呼喊,因为能否逃掉一切都取决于它的速度和耐力。即使我不怕同这个盛怒的人进行一场战斗,我还是被男孩妨碍了任何自由的动作,除了尽力向前跑什么也做不了。
像在暴风雨中一样,我们沿着水流飞奔。温内图的黑马甩开了修长的四肢,水花迸溅,松散的鹅卵石在它后面形成一阵石雨。“闪电”与它保持同一步伐,虽然它要驮着几乎双倍的重负。尽管如此我仍旧知道,虽然我没再回头,帕拉诺紧紧跟随着我们,因为他的栗色马的蹄声能持续地在近处被听到。
“您受伤了,哈里?”我在全速的疾驰中满心恐惧地问道。
“是的。”
“危险吗?”
温暖的血从他的伤口流到我的手上。我太喜欢他了,他的命运不能不使我充满最深切的忧虑。
“您能忍受骑行吗?”我继续询问。
“希望这样。”
我激励牡马越来越迅疾地奔跑。它像一道闪电一样飞去,看起来它的蹄子几乎没有触地。
“只要抓牢,哈里!我们已经快得救了!”
“我对生命并不看重,”他虚弱地回答,“如果我的负担妨碍了您逃脱,无论如何要放弃我。”
“不,不,您应该活着!您有权利这样!”
“现在不再有了,因为父亲死了,我希望我是跟他一起阵亡了。”
“我对他的死有责任,”现在男孩子自责道,“如果我听了您的话,帕拉诺就会在要塞中被击毙,而印第安人就不会杀死父亲!”
“不要讲发生过的事情了!我们要考虑的是现在!”
“不,让我下去!帕拉诺落后面了,我们可以喘口气。”
“让我们试试!”
在飞奔而去时我向后看了看,我们早就离开了水流并拐进了空旷的平地。帕拉诺现在落下一段相当大的路程了,“闪电”的表现远比栗色马出色。在帕拉诺的后面,一些散乱的印第安人疾驰过来,他们不愿放弃追捕,虽然我们领先越来越多。
当我又转向前时,我看到温内图跳了下来,并站在他的黑马后面,给夺来的卡宾枪装填弹药。我也拉住了我的牡马的缰绳,让哈里向下滑去,自己下了马并将男孩放进草中。我没有时间装弹药了,因为帕拉诺已经太近了,我就又跳了上去并抓起战斧。
追捕者清楚地看到了我们的动作,但恼怒使得他失了自制,挥舞着战斧向我猛冲过来。这时温内阁的枪响了。敌人抽搐了一下,同时被我的武器击中,他的头盖骨被深深地劈开,从马上跌下去。
温内图走近来并用脚翻着没有生气的身体。
“阿萨巴斯加的蛇将不再嘶嘶叫。我的兄弟再拿走他的武器!”
倒下去的人真的带着我的刀子、左轮手枪以及我的枪。我急忙拿回我的财产并向哈里跳回去,这时候温内图捉住了栗色马。
彭加人在此期间已经离我们很近了,他们几乎能用子弹打到我们。我们又上了马,重新快速前进了。
这时在我们的左面突然像武器的闪光一样明亮而灿烂地闪了一下。一支数目可观的骑兵队伍从森林边缘飞驰过来,冲进了我们和追捕者之间,改变方向冲着红种人奔去。
是兰德尔堡骑兵的一个分队。他们及时来到——据我们后来得知——不是偶然的。迪克·斯通和威尔·帕克在去要塞的半路上遇到了他们。骑兵们几天前出发,为了对亲厄布拉勒堡的袭击而惩罚彭加人。这时他们到了红种人的踪迹上并跟踪着,与那两个西部人相遇,促使他们进行一场急行军。迪克·斯通和威尔·帕克到队伍的领头位置上去,并且不再继续关心红种人的踪迹,而是抄最近的路急急赶来。
我们现在当然没有时间做这些考虑。温内图刚一看到帮手,就迅速拨转了他的牡马,在他们身旁急速冲过去,高高地挥舞着战斧冲进彭加人中,他们几乎没有时间止住他们的马的奔跑。我则下马查看哈里的伤口。
伤口不太危险。我拔出刀子,因为我没有什么别的可用,从我的猎衫上割下一个长条,我急急地给男孩扎上了一条急救绷带,至少能止住出血。
“您能骑马了吗,哈里?”然后我又问道。
他点点头并走向栗色马,温内图在飞驰过去时把它的缰绳抛给了我。在我的帮助下哈里骑到了马鞍里。
“现在血不再流了,我不再感到伤口疼了,”他说道,“在那边红种人逃走了。向前,追上他们,先生!”
敌人失去了头目,骑兵又一直压在他们的队尾中,他们就奔回了我们来时的路。那么可以推断,他们想躲避在我们的山谷回地中。
现在我们的马又飞奔起来,在战死的印第安人身旁疾驰而过。由于我们的马跑得飞快,离水门前还足有一段路程时我们赶上了士兵们。
至关重要的是不让红种人在隘口处安稳下来,而是跟他们同时一起挤入那里。因此我驱赶着“闪电”穿过灌木和荆棘,越过种种障碍,在整排的骑兵旁经过,不久就到了温内阁的身旁,他顽强地紧盯着逃跑的人。
现在他们向左边大门处拐去,最前面的人正想将他的马拨转进隘口,峡谷中就响了一枪。那个红种人从马上跌了下来。枪声立即第二次响了起来,另一个失足落下了马,并且因为震惊的印第安人发现入口被封锁了,同时看到自己几乎被我们包围了,他们就在去曼吉锡塔的方向上突围并一再地被骑兵们追捕着,沿着水流逃走了。
我对枪声的惊奇也不比敌人的震惊更小。不过我不会长时间地对勇敢的射手表示怀疑,因为骑马跑掉的人的马蹄声还没有逐渐消失,从一大片蓬乱的胡子中就有一个巨大的鼻子和一双狡黠地闪光的眼睛小心翼翼地在岩角后面窥探出来。
“保佑我的眼睛,先生!”小个子的人问道,看到我就像我看到他一样吃惊。
“塞姆,是您吗?”我高兴地叫起来,“您怎么竟到大门里来了?我可是亲眼看到您骑马跑掉的!”
“骑马跑掉了,先生?我碰上的是一匹令人蒙羞的驾马。它根本就不想动窝,把它的老骨头在我的腿中间抖来抖去,如果老烷熊不让愚蠢的马跑的话,我自己的骨头也要散架了。然后我又溜了回来,嘻嘻嘻嘻!我想,红种人都去追你们了,要塞空了。我发现也是这样。当他们又回来的时候,他们可是大吃一惊,如果我没弄错的话,嘻嘻嘻嘻!不过——保佑我的灵魂——那可不是我们的两个大孩子也又回来了,叫做迪克和威尔,如果我没弄错的话!你们及时地溜之大吉很好,否则你们现在也躺在那里面,我不再有人可以对他生气了。因为像你们这样的新手我永远再找不到了,如果我没弄错的话,嘻嘻嘻嘻!”
“老青蛙,别呱呱叫了!”威尔·帕克激怒地说,他同迪克·斯通脱离了骑兵的队伍并在我后面过来了,“还是谢谢我们吧,如果我们没有那么快将军队的人搬来,你不久可就不会太舒服。我们救了你们。”
“我不这样想,”小个子反驳道,“老铁手、温内图和塞姆·霍金斯是懂得自救的人。但要给这些彭加人一个长期的教训,这些骑兵来得正是时候。您以为,先生,我们要马上骑马追他们吗?”然后他转向了我。
“为什么?骑兵没有我们也对付得了印第安人。温内图也这样想,因为他和哈里已经骑进要塞去了。我们也进去吧,查看一下我们的死者!”
我们走过入口到达灾难性的山谷凹地之后,看到在昨夜战斗发生的地方,温内图和哈里正在老枪手的尸体旁忙碌着。痛苦的男孩将他父亲的头抱在怀里,温内图检查射击的伤口。正当我们走过去时,我们听到了温内阁的声音:
“唔,唔!他还没有死,他活着!”
这句话使我们突然像被打了一下一样。哈里高兴得大声欢呼起来。我们跟温内阁一起努力救护,老枪手一会儿之后睁开了眼睛。他认出了我们,向他的儿子展开一个淡淡的微笑。但他不能说话,又昏倒了。我也检查了他的伤口。子弹在胸的右前方打进了他的肺里,在后面又穿了出去,这是一个很严重的伤势,大量失血。尽管如此,虽然老枪手不久前才在袭击要塞时受了伤,我还是赞同温内图的意见,受伤的人由于他绝对强壮的体质在精心治疗下是能得救的。他被温内围包扎好,并得到了一个地形和情况所允许的舒适床铺。
然后我们可以想到自己了。我们没有一个人是没受伤逃身出来的,于是我们相互包扎伤口。
将近中午时骑兵又出现了,他们把彭加人赶走了,没有损失一个人。指挥军官很高兴认识温内图和我,老枪手他以前就已经认识了。为了让他的马得到休息,他同队伍在山谷中呆了三天。在这段时间当中死者被埋葬了,然后指挥官邀请我们,一旦老枪手能承受旅行,就将他送到兰德尔堡去,在那里他会得到照料和内行医生的治疗。我们很乐意地答应了。
塞姆·霍金斯、迪克·斯通和威尔·帕克为那么多好朋友的死感到极其悲伤,小个子塞姆再次保证,要射死每个将来与他不期而遇的彭加人。我却对这一事件有不同的评判,帕拉诺是一个白人。就是说我再次确证了我的老经验,印第安人只是通过白人才成了他们今天的样子。
18.商贩
又过去了三个月。救老枪手的希望虽然实现了,但他只是很缓慢地康复,虚弱得还不能站起来。我们放弃了起初把他送到兰德尔堡去的打算。在完全康复前,他应该呆在要塞中,在那里我们共同尽力照顾他,由温内图当医生。
幸好哈里的伤势不严重。温内图身上许多处受了伤,不过也没有危险,他的伤口现在已经结疤了。我身上的抓痕和拧掐是没有危险的,在触到它们时虽然还很疼,不过我已经像一个印第安人一样锻炼自己不怕疼痛了。除了迪克和威尔,最安然地逃脱了的是小个子塞姆·霍金斯,他只遭受了几处无关紧要的挫伤。
可以预计,老枪手即使在康复之后也还是得要长期地注意休养。马上再开始一个西部人的生活,对他来说是不可能的。因此他决定,一旦他能进行旅行,就带上哈里到东部他的大儿子那里去。在此期间他同他的毛皮猎人团体收集起来的兽皮储备不能放着,必须卖掉它们。可惜在城堡中目前没有机会这样做,而我们这些几乎没有痊愈的人觉得不能将这样大量的兽皮继续运走。那怎么办呢?这时一个士兵用一个好的建议帮我们摆脱了困境,他们在一段时期为了保护我们继续留在了这里。这个士兵获悉,在那边锡达河旁有一个商贩逗留,他收购一切可能提供给他的东西,用现钱支付买到的商品。这个商人对我们来说是再合适不过了。
但怎样把他带到这里来呢?我们不能派一个士兵去,因为他们中没有一个可以离开岗位。这样别无他法,只能是我们中的一个会通知那个商贩。我自愿骑马到锡达河去,但被提醒注意,目前反叛的奥卡南达苏族人在那里胡作非为。商贩可以放心地冒险到他们那里去,因为红种人通常极少对商人们做什么,因为他们可以在这些人那里换取他们需要的一切,但其他白人就更得注意他们。尽管我不害怕,我还是很高兴温内图自动提出陪我去。我们大概都能抽出身来,因为有“三叶草”照顾老枪手和哈里,士兵们负责搞食物——他们轮流着去打猎。我们很快上了路,因为温内图熟悉这个地区,第二天就到了锡达河旁。
现在怎样找到商贩呢?如果他在印第安人那里,我们就得小心谨慎。但在河边及其附近也有白人移民,他们几年前冒险在那里定居了下来,这样最好是先找到他们中的一个,向他们打听商贩的情况。我们就沿着河骑行,却没有发现一个移民点的踪影,直到将近傍晚时我们终于看到了一块耕地,在一条溪流旁,有一座由未加工的粗壮的树干搭成的相当大的木屋,带着一个被结实的木篱围起来的花园。在旁边一个同样的围篱圈起了一块空阔的地方,那里有几匹马和几头母牛。我们向那里骑去,下了马拴上它们,然后准备向房子走去——它有狭长的类似炮眼的窗户。这时我们看到从两个开口中各有一条枪管对着我们,一个粗暴的声音喝问:
“站住!别动!这里不是鸽棚,可以随心所欲地飞进飞出。您是谁,白人,您在这里想干什么?”
“我是一个德国人,找在这个地区的商贩。”我答道。
“那看看您在哪里找到他吧!我跟您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你快走开吧!”
“但,先生,希望您不拒绝告诉我您知道的情况。人们可是只将无赖从门前赶走的。”
“您说得很正确,因此刚才我赶您走。”
“那么您以为我们是无赖?”
“是的!”
“为什么?”
“这是我的事,我其实不需要对您讲。您说您是一个德国人,不管怎样都是一句谎话。”
“那是事实。”
“哼!一个德国人不敢走那么远到这里来。若是一个德国人,那就一定是老枪手。”
“我从他那里来。”
“您?嗯!那从哪里来呢?”
“从他的营地,从这里要骑两天,在曼吉锡塔河的对面,位于群山之中。也许您听说过?”
“有个迪克·斯通来过这里一次告诉过我,他大约得骑这么远到老枪手那里去,他是老枪手的人。”
“迪克·斯通是我的一个朋友。”
“有可能。但我仍然不能相信您,因为您带着一个红种人,当前人们让这种肤色的人在自己那里出现是不适宜的。”
“如果这个印第安人到您这里来,您必须将这视为您的一种光荣,因为他是温内图,阿帕奇人的酋长。”
“温内图?天哪!如果这是真的,他要给我看看他的枪!”
温内图从背上取下他的银色卡宾枪并举得使移居者能看到它。这个人当然睁大了眼睛。
“银色的钉子!对了。而您有两枝枪,一枝大的和一枝小的。现在我有了一个想法,大的那枝大概是猎熊枪。”
“是的。”
“而较小的是亨利枪?”
“当然。”
“那么您竟是老铁手?您当然应该是一个德国人。”
“就是我。”
“那么进来吧,赶快进来,朋友们!这样的人我当然是欢迎的。你们应该一切称心如意。”
枪管消失了,随后移居者就出现在门口。他是一个相当老的骨骼健壮的人,从他身上人们看出,他同生活搏斗过,却没有屈服。他向我们伸出两只手领我们到木屋中去,他的妻子和他的儿子——一个年轻健壮的小伙子——在里面。另外两个儿子在森林里忙着。
房间的墙上挂着枪和各种各样的猎具;在由石头砌成的简单的灶上,开水在一只铁壶里沸腾着;最必要的餐具在那旁边放在一张木板上;几个箱子被用作衣柜和储藏柜;天花板上挂着那么多的熏肉,可以供这个由五个人组成的家庭生活几个月;前面的角落被一张自制的桌子和几把同样的椅子占据了。我们被邀请坐在那里,主人的儿子在外面照管我们的马,这时主人和他的妻子把一顿晚餐给我们摆上了桌。在吃饭的时候两个儿子从森林里回来了,并且没有多少客套地同我们坐在一起,大吃一顿。他们却没有参加闲谈,只有他们的父亲同我们交谈。
“是的,朋友们,”他说,“你们不可以因我有些生硬地对待你们而生我的气。我们在这里必须要防备红种人,尤其是奥卡南达苏族人,他们不久以前才袭击了离这里要骑一天路程的一所木屋。白人们几乎更不可信任,因为到这里来的只有那些在东部不敢再露面的人。因此当我们看到你们这样的绅士时,我们就加倍地高兴。那么说你们想找商贩?你们打算跟他做一笔生意?”
“是的。”我证实道,而温内图按照他的习惯沉默不语。
“什么样的生意?我发问不是出于好奇,而是为了向你们提供情况。”
“我们想卖给他兽皮。”
“很多吗?”
“相当大的一批。”
“凭货物还是钱?”
“尽可能是钱。”
“那么这个人就是你们要找的人,而且是你们在这里能找到的惟一的人。其他的商贩只用货物交换,而这个人总是带着钱甚至是金子,因为他也探访金矿。他是一个有钱人,我给你们说,他绝不是一个穷鬼,把他全部无用的东西在背上带来带去。”
“他诚实吗?”
“嗯,诚实!你们把什么叫做诚实?一个商贩想做生意,想赚钱并且不会蠢得放过一项好处。能被他骗的人,是自己有责任。这人叫布拉登,他精通本行,总是同四五个助手旅行。”
“现在能在哪里找到他?”
“我晚上告诉你们。他的一个助手,叫做罗林斯的,昨天在这里询问定货。他到上游附近的移民们那里去了,会回来在这里呆到明天早晨。布拉登近来倒了几次霉。”
“怎么回事?”
“最近他有两三次这样的遭遇,当他来做生意的时候,他发现有关的移民区被印第安人洗劫或者烧毁了。这对他来说不仅意味着很大的损失,而且这样到处乱跑即使对一个商贩来说也是危险的。”
“袭击发生在你们附近吗?”
“是的。我最近的邻居住在离这里九里的地方。”
“这是很可惜的,因为在这样的距离内你们在有危险时不能相互帮助。”
“完全正确,但尽管如此我还是不害怕。红种人可不应该对老克罗普利怎么样。因为我叫克罗普利,我会漂亮地把他们打发走。”
“虽然你们只有四个人?”
“四个?你们尽可以也把我的妻子算在内,并且缺了她还不行!她不怕任何印第安人,并且能像我一样地摆弄枪。”
“这个我乐于相信。不过如果印第安人大规模地来了,那就得依照古老的谚语,狗多兔必死。”
“对!但我们一定恰好是兔子吗?我虽然不是像您那样著名的西部人,既没有银卡宾枪也没有亨利枪,但我也懂射击。我们的枪很好,一旦我关上我的门,肯定没有一个红种人能进来。如果有一百个站在外面,我们会把他们都打扫掉,一个都不放过。不过听!这大概会是罗林斯。”
我们听到一匹马的马蹄声,马在外商大门前停住了。克罗普利走了出去,我们听到他同某个人说话,然后他带着一个人进来,用简短的话把他介绍给我们。
“这是我向你们讲过的罗林斯先生,你们寻找的商贩的助手。”他又转向走进来的人,说下去,“我在外面说了,您会大大地惊喜。因为这两位绅士是阿帕奇人的酋长温内图和老铁手,您肯定已经多次听说过他们。他们找布拉登先生,想卖给他大批的兽皮和毛皮。”
罗林斯是一个中年人,魁伟的外貌,看来具有铁一般的肌肉和肌腱。他灰色的眼睛显露出勇气,在他的嘴边有一种专横的神色,庞大的下巴更增强了严厉的印象。
罗林斯表现得还是很客气和谦逊,只是我不喜欢他打量我们的表情。如果我们真是那么卓越的人,像他现在听到的,那他必定高兴认识我们。同时他被许诺一笔好的生意,这一定让他很高兴。但在他的表情中看不出什么高兴或者满意,相反我注意到,当我们的名字被说起的时候,在他的眼中有一种仇视的或者是恼怒的闪光亮了几秒钟之久。不过也许我弄错了。因此我克服了显然是没有根据的偏见邀请他坐过来,因为我们想同他谈谈生意。
罗林斯看来不饿,一会儿就从桌旁站起,要出去查看一下他的马。这样做他并不需要很长时间,但大大地超过十五分钟了,他却没有回来。这使我跟踪他,我不能将之称为不信任,但也大概是某些类似的东西。他的马拴在房前,却哪里都看不到他。早就是晚上了,但是月亮那么明亮地照着,如果罗林斯在附近的话,我一定会发觉他。过了许久我才看到他拐过篱笆角过来。当他看到我时,他站了一会儿,但随后就很快地走近了。
“您大概是一位月下散步的爱好者,罗林斯先生?”我微笑着问道。
“我估计,我没有这么富有情感。”他生硬地回答。
“但我可是这样觉得,”我加重了一下语气继续说,“你的确是在月光下散步。”
“但不是为了欣赏月光。我觉得不舒服,我今天早晨坏了胃口,然后长时间地坐在马鞍里——我必须步行稍稍活动一下。就这样,先生。”
这种答复是以一种显而易见改变了的语气,几乎是客气和殷勤。这是伪装吗?或者这个人看出来了他开始时的表现不对?
他解开他的马,牵它到篱笆中去,我们的马也已经被带到那里了。然后他和我一起到房里来。我有什么好关心他的?他是他自己的主人,能做他爱做的任何事,不过西部人有责任极其小心。罗林斯为他的离去向我说明的理由,是完全令人信服和令人满意的。他先前吃得很少,因此他的胃口不好就是可信的。然后,当我们在里面又坐在一起的时候,他表现得那么不拘束和善意,使我的怀疑消失了。
我们谈论生意,兽皮现在的价格,对它们的加工处理和一切与我们的交易有关的事情。他表现出良好的专业知识,并且那样自信和中肯地叙说出来,甚至温内图看来也对罗林斯感兴趣,比以往他所习惯的更多地参与了谈话。我们讲述了我们上次的经历并找到了全神贯注的听众。然后我们打听商贩,没有他的同意生意可是不能成交的。
“可惜我不能告诉您,布拉登碰巧今天在哪里或者明后天将会在哪里,”罗林斯解释说,“我收集定货,一旦我知道会在哪里遇到他,就把定货送交给他。到老枪手先生那里去得骑多久?”
“两天。”
“嗯!从今天起六天内布拉登先生会在红河边,那样我就有时间同您去看看货物并且大概地决定它们的价值,随后我向他报告并带他到您那里,当然只有在我在您那里认为我们可以接受这笔生意并且他意见相同的时候才这样。您对此有什么说法,先生?”
“在您能买货之前,您当然得看看它们。只是我更愿意布拉登先生自己到那里去。”
“那可不会是这样,即使他在这里,他能不能立即同您骑马去还是个问题。我们的生意规模比您想的更大,而布拉登先生在事先不知道他是否会有可能出价时,没有必要花两天的时间骑马去看货。我确信,他不会自己陪同您,而是会派我们中的一个陪同您,这样正巧我现在可以抽出身来。您就说是或不吧,以便我知道我要怎么做!”
没有理由拒绝他的建议。我不如说是确信,我同意了就是在按照老枪手的意志行事。
“如果您有时间,您同我们骑马去对我们就是合适的,既然这样明天早晨就走!”
“当然。我们这样的人没有时间,天一破晓我们就启程。因此我建议,我们早点儿躺下休息。”
我们没有什么反对意见好提,虽然我们后来得知,这个建议源自阴险的算计。
罗林斯从桌旁站起,帮助主人的妻子铺开兽皮和被子,弄好了以后,主人给我们两个指定了位置。
“谢谢!”我谢绝了,“我们更愿意在露天中休息。这个房间里都是烟,我们更喜欢外面的空气。”
“铁手先生,”主人以为,“您在外面的夜凉下会不能睡觉的。”
“我们习惯了。”我解释说。
罗林斯也做了几次尝试,使我们改变我们的打算,不过没有用。我们没有因此产生任何怀疑,以后,在我们认识了他的真面目之后,我们才回想起他的劝说其实引人注目。我们本应发觉他的意图的。
在我们出去之前,克罗普利当面向我们做了说明:
“我习惯于闩上门。今天我应该把它开着吗,朋友们?”
“为什么这样?”
“你们可以要些东西。”
“我们不会要什么东西。在这些地区最好在夜里锁上门。”
当我们从房子里走出来之后,我们清楚地听到主人在我们身后将门闩推到了门前。月亮很低,建筑物将它的影子投在了马所在的围篱上。我们就向那里面走了进去,想在黑暗中卧着。“闪电”和温内图的“旋风”相互挨着躺下了。我在我的牡马旁铺开被子,躺到上面去并拿黑马的脖子当枕头,像我常做过的那样。“闪电”不仅习惯了这样,而且它甚至喜欢。不久我就入睡了。
我可能休息了一小时,这时我被我的马的一个动作唤醒了。只要我躺在它旁边,它就从来不动,除非某种非同寻常的事情发生。现在它抬起了头并怀疑地通过鼻孔吸气,我马上起来并沿“闪电”转头的方向向篱笆走去。我小心地越过围篱窥看,发觉在大约二百步的距离内有一群人,他们伏在地上并慢慢地爬过来。我转过身,想通知温内图。这时他已站在我身后了。他在睡觉时听到了我轻轻的脚步声。”
“我的兄弟看到那边的人影了吗?”我问他。
“是的,”他耳语道,“是红种人战士。”
“很可能是奥卡南达人,他们想袭击木屋。”
“你猜对了。我们必须到屋里去。”
“对,我们帮助移民。但是我们不能把马丢在这里,因为奥卡南达人会把它们带走的。”
“我们把它们运进房中去。快来!我们在阴影中很好,这样苏族人不会发觉我们。”
我们赶快转回马那里让它们起来,并把它们从围上篱笆的场地牵到房子那里去。温内图刚想敲窗户叫醒正在睡觉的人,我就看到门没有锁上,而是开了一条缝的宽度。我将它完全推开并把“闪电”拉进里面来。温内图带着“旋风”跟着我,并在身后推上了门闩。我们发出的声响唤醒了睡觉的人。
“谁在那里?是什么?马在房中?”克罗普利跳起来问道。
“是我们,温内图和老铁手。”我答道,因为他不能认出我们,火已灭了。
“你们?你们怎么进来的?”
“经过门。”
“我可是关上了门!”
“门却是开着的。”
“天哪!你们出去的时候,我一定没有把门闩完全推上。但你们为什么把马带进来?”
他当然把门闩推上了,但当他们睡觉的时候,罗林斯把它又拉开了,使印第安人能够进来。
“因为我们不想让它们被偷走。”我解释说。
“偷走?被谁?”
“被奥卡南达苏族人,他们正悄悄地来袭击你们。”
可以想象,这些话造成了怎样的骚动。克罗普利虽然晚上说过他不怕红种人,但现在,当他们真的来了,他还是很惊恐。罗林斯装出正如其他人一样震惊的样子。这时温内图要求安静:
“安静!喊叫战胜不了敌人。我们必须赶紧取得一致,我们要怎样抵挡奥卡南达人。”
“不需要先商议,”克罗普利说,“我们用我们的枪把他们打扫掉,一个接一个地,像他们来时一样。我们能认出他们,因为月亮照得足够亮。”
“不,这个我们无论如何不会做。”温内图说明。
“为什么不呢?”
“因为只有绝对必要的时候,才应该使人流血。”
“在这里是必要的,因为这些狗必须得到教训,幸存的人不会那么容易地忘记它。”
“我的白人兄弟是把印第安人叫做狗吗?”温内图严峻地问道,“你要考虑一下,温内图也是一个印第安人。温内图比你更了解红种人的兄弟们,如果他们对一个白人逞凶,他们大多都有理由。不是他们被白人所敌视,就是另一个白人通过某种使他们信以为真的借口说服他们这样做。彭加人在老枪手那里袭击我们,因为他们的头目是一个白人,如果这些奥卡南达苏族人现在来抢劫你,那么大概也是一个白人对此负有责任。”
“我不相信。”
“你相信什么,对阿帕奇人的酋长来说是无所谓的,因为我预料到情况是我说的那样!”
“如果是这样的话,奥卡南达人必须为他们被诱惑了而受到惩罚。谁想闯进我的家里,我就把他击毙。这是我的权利。”
“你的权利跟我们无关。当你独自一人的时候你维护它吧!但现在老扶手和温内图在这里,而我们习惯于人们听我们的。你从谁那里买的这块居留地?”
“买?我蠢得去买它?我定居到这儿来,因为我喜欢这里,如果我在这里呆到法律所规定的时间,它就属于我了。”
“那么你是没有问过苏族人了?这片土地是属于他们的。”
“我没想起来!”
“这样你还奇怪他们把你当做他们的敌人,当做他们的土地的小偷和强盗来对待?这样你还称他们是红种人的狗并想击毙他们?只要你开一枪,温内图就把一颗子弹打进你的脑袋!”
“那我应该怎么办呢?”主人声音小多了,因为他被著名的阿帕奇人这样地训斥。
“你什么都不应该做,根本就是什么都不该做。老铁手和温内图会为你处理。如果你听我们的,你不会发生什么事情的。”
这些谈话是以极快的速度进行的。在此期间我站在一扇窗子旁并向外探望,观察奥卡南达人的情况。还看不到一个人。他们无论如何是先从远处围着房子蹑手蹑脚地走来的,所以确信他们没有什么好怕的。现在温内图走向我。
“我的兄弟看到他们过来了吗?”
“还没有。”我答道。
“我们要对他们宽大。”
“克罗普利夺去了奥卡南达人的土地,也许他们的出现也还有另一个原因。”
“很可能。但我们怎样不流血地把他们从这里赶走?”
“我的兄弟温内图知道得像我一样清楚。”
“你像往常一样猜出了我的想法。我们捉住他们中的一个。”
“是的,而且是悄悄走近门前偷听的那个。”
“是啊,无论如何会有一个探子来窃听。我们把这个人抓住。”
我们走到门旁,拉开门闩,只将它开到一条小缝那么宽,恰好能够向外看。我站到那里去等着。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房子里面是完全的黑暗和寂静,没有人动一动。这时我听到那个探子来了,不久我就看到了他。他伏在地上并向门旁爬过来。现在他抬起手摸一摸门,我一下子将门完全打开,趴在他身上并用两手掐住了他的脖子。这个红种人企图反抗,双腿乱踢乱蹬,并用双臂向四下里乱打,但却不能发出一点声音。我把他提起来将他拖进屋里,随后温内图又闩上了门。
“点上灯,克罗普利先生!”我要求主人,“让我们看看这个人!”
主人满足了这个要求,他点着了一只鹿脂蜡烛,向印第安人的脸上照去,我已松开了他的脖子,却抓住了他的两只上臂。
“褐马,奥卡南达苏族人的首长!”温内图惊喜地叫道,“我的兄弟老铁手可是收获不小!”
那个印第安人在我的掌握下几乎窒息了。现在他深吸了几口气,然后惊愕地吐出:
“温内图,阿帕奇人的酋长!”
“是的,是我,”温内图证实道,“你认识我,因为你已经见过我了。但这个人还从未在你眼前出现过。你刚才听到他的名字了吗?”
“老铁手?”
“是的。他是老铁手,你已感受到了,因为你没能反抗他,他却将你抓住并带进来了。你受我们控制,我们要对你怎么样?”
“我著名的兄弟们将再次释放褐马并让我离去。”
“你真是这样想吗?”
“当然,因为奥卡南达人的战士们不是阿帕奇人的敌人。”
“你们是苏族人,和不久前袭击我们的彭加人,属于同样的部族。”
“我们跟他们没有关系。”
“这个你不能对温内图说。我是所有红种人的朋友,但谁干不正当的事,就是我的敌人,不管他是哪个部族的。如果你宣称跟彭加人没有关系,那么这就是谎话,因为温内图知道,奥卡南达人和彭加人从未相互交战过,恰恰是现在结成了紧密的联盟。就是说你的借口在阿帕奇人的耳中毫无意义。你们来袭击这里的白人们,你以为老铁手和我会容忍这样?”
奥卡南达人阴沉地向下看了一会儿,然后问道:
“从什么时候起阿帕奇人伟大的酋长温内图变得不公正了?你的荣誉在于你始终努力不对任何人做不公正之事。今天你反对我,我却是有理的!”
“你错了,因为你们想在这里做的事是没有道理的。”
“为什么没有?这片土地不属于我们吗?不是每个想在这里居住和留下的人都得从我们这里取得这样做的许可吗?”
“当然。”
“但这些白人们没有这样做,这样我们把他们赶走不是我们应有的权利吗?”
“我绝不会想要否认你们的这种权利,但重要的是你们采用的力式方法。难道你们就必须用纵火抢劫和谋杀来摆脱侵入者吗?你们必须得像小偷和强盗一样偷偷地在夜里来?没有一个勇敢的战士怯于公开和诚实地把他的脸给敌人看,你却带着那么多的战士们在夜里来袭击只有很少的几个人。我会羞于这样做,我会到处在我所到之处讲述,奥卡南达人是多么胆怯的人,人们不可以称他们是战士。”
揭马恼怒地想跳起来,但温内图的眼睛那么无法反驳地落在他身上,使他不敢那样做,而只是闷闷不乐地解释道:
“我们是按照苏族人的习惯行动的,我们在夜里袭击敌人。”
“如果有必要袭击的话!”
“难道褐马应该对这些白人们好言好语吗?在我能下命令的地方,我应该请求他们吗?”
“你应该不是请求,而是命令。但你不应该像一个小偷一样在夜里悄悄潜来,而是应该公开、诚实和骄傲地作为这片土地的主人在大白天在这里出现。告诉他们,你不愿容忍他们在你的地方!向他们提一个期限,到那时他们必须得离去!然后,如果他们不尊重你的意愿,你可以向他们发泄你的怒火。如果你是这样做了,那么温内图就把你看成奥卡南达人的首长。但现在我在你身上看到一个阴险地潜近别人的人,因为你不敢公开地向他们靠近。”
奥卡南达人呆呆地盯向房间的一个角落沉默了,但愿他能有什么好回答阿帕奇人的!我放开了他的胳膊。他自由地站在我们面前了,但还是以一个意识到自己处在不值得羡慕的境地的人的姿态。当温内图现在以这个问题转向我时,在他严肃的脸上掠过一丝隐隐的微笑:
“褐马相信,我们会释放他。我的兄弟老铁手对此有什么说法?”
“那样他就打错了主意,”我答道,“谁像一个杀人放火者一样来,就会被作为杀人放火者来对待。”
“你想杀害我吗?”褐马暴怒了。
“不,我不是杀人犯。我是杀害了一个人还是用罪有应得的死惩罚他,这是有区别的。”
“我应死吗?”
“是的。”
“这不是真的,奥卡南达人的酋长是在属于我的部族的地区。”
“你是在一个白人的帐篷中,这座帐篷是不是在你们的地区是无所谓的。谁没有我的允许闯进了我的帐篷,按照西部的法则就得等着死亡。我的兄弟温内图对你说过了,你本该怎样做,我完全同他意见一致。如果我们现在要了你的命,没有人能指责我们。但你了解我们并且知道,如果不是绝对必要,我们从不杀人流血。也许可以同你达成一项协议,你能以此救你自己。求助于阿帕奇人的酋长吧,他会告诉你应该做什么。”
奥卡南达人来是为了审判,而现在我们却作为法官站在他的面前。他的处境极为尴尬,这个可以从他身上看出来,虽然他费了很大的劲会掩饰。他大概还想说些为他辩护的话,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因此他宁可沉默,并带着一种半是期待半是压抑着怒气的神情看着温内图的脸。随后他的眼睛向罗林斯扫过去。这是无意的,还是有意发生的,我在这个时刻并不知道,但我还是觉得在这目光中似乎有一种请求支持他的意味。罗林斯也真就支持了这个印第安人,他转向温内图。
“阿帕奇人的酋长不会嗜血。人们习惯于即使在这里西部地区也只惩罚真的实施了的行为,在这个事件中却还没有发生什么一定要受到惩罚的事。”
温内图向他投以一种怀疑的审视的目光。
“我的兄弟老铁手和我在这里一定要思考和决定的我们知道,不需要有人对我们说。你的话是无用的,你要记住,一个人只有在必要的时候才应该讲话!”
为什么教训他呢?温内图自己大概不知道这点,但正如后来结果表明的,他始终可靠的预感在这里又没有错。然后他再次转向那个奥卡南达人:
“你听到了老铁手的话,他的意见也是我的。我们不愿你流血,但只有在你现在说实话的时候。那么你就老实说吧,你们为什么到这里来!或者你难道怯懦得想去否认?”
“嗬!”褐马恼怒地说,“奥卡南达人的战士不是那么胆怯的人,像你刚才所指的那样,我不否认,我们想袭击这所房子。”
“并且烧毁?”
“是的。”
“居民们会怎么样?”
“我们想杀死他们。”
“你们自己决定这样做的吗?”
奥卡南达人迟疑着没有回答,因此温内图更清楚地说出心里话:
“也许是某个人使你们有了这种想法?”
褐马现在也沉默着,这正如一个大声说出的“是”一样。
“你看来无话可说,”温内图说下去,“你要想想,这关系到你的性命。如果你想保全性命,你必须谈谈。我想知道,这次袭击是否有一个不属于奥卡南达人之列的策划者。”
“是的,有一个。”褐马终于能说话了。
“是谁?”
“阿帕奇人的酋长会出卖一个联盟者吗?”
“不会。”温内图同意。
“那么你不能对我生气,即使我没有说出那人是谁。”
“我不生你的气。谁出卖朋友,就理应像一只癞皮狗一样被打死,因此你可以不说名字。但我必须知道,这个人是不是一个奥卡南达人。”
“他不是。”
“他属于另一个部族吗?”
“不,他是一个白人。”
“他也在外面你的战士们那里吗?”
“不,他不在这里。”
“那么情况正跟我想的一样,我的兄弟老铁手也料到了,一个白人插手了此事。这会使我们宽容。如果奥卡南达苏族人不愿容忍白人的移民地在他们的地区,不能为此而责怪你们,但你们还是不必因此去谋杀他们。你打算这样做,然而没实行,这样你应被赠给生命连同自由,如果你接受我向你提的条件的话。”
“你要求什么?”褐马问道。
“两件事,首先你们必须宣布与引诱你们的白人脱离关系。”
奥卡南达人不喜欢这个条件,但他最后让步了。然后他问第二个条件。
“褐马要求这个自称克罗普利的白人,从你们那里买移民点或者离开它,”阿帕奇人宣布说,“在他没有满足这两个要求中的任何一个时,你才带着你的战士们转回来,把他从这里赶走。”
对此褐马很快地同意了,可是克罗普利反对。他依据居留地法并说出一段长长的话,对此温内图给了他一个简短的回答。
“我们只知道白人是抢劫我们田地的人,这样的人的法律或习俗,跟我们没有关系。如果你相信,可以在这里偷土地,然后被你们的法律保护不受惩罚,那这是你的事情。我们为你做了我们能做的,你不可以要求更多。现在老铁手和我将同奥卡南达人的酋长吸和平烟斗,以使我们商定的有效。”
这是以一种使克罗普利放弃了任何反驳的语气说出的。温内图用烟草填塞他的烟斗,然后协议就在众所周知的仪式下被确认了。奥卡南达人的酋长随后也真的就能被信任了,我几乎不怀疑。温内图的看法相同,因为他向门走去,打开门闩并对揭马说:
“我的兄弟可以到你的战士们那里去并将他们带走!我们确信,你也会履行你所许诺的。”
奥卡南达人离开了房子。我们在他身后又闩上了门并站到窗边去,为谨慎起见尽可能远地用我们的目光追随他。他离开了只有几步,然后就在月光下停住了。显然他想被我们看到。他将两个指头插进嘴里,使人听到一声尖利的口哨声,随后他的战士们急忙奔了过来。他们对于那么响亮和引人注目地被他召唤感到吃惊,而他们肯定是被指示要极其小心并且不要发出声响的。这时揭马用响亮的声音向他们宣布,使我们听到了每个字:
“奥卡南达人的战士们要听着我必须对你们说的!我们来是为了惩罚白人克罗普利,因为他没有我们的允许就在我们这里住了下来。我向前潜近,想绕着房子侦查一下,如果不是草原和群山中两个最著名的人在这里的话,我也就成功了。老铁手和阿帕奇人的酋长温内图来了,想夜里在这所房子旁休息。他们听到和观察到了我们,并在我没能料到时张开他们强壮的手臂迎接我。我被捉住了并被老铁手的拳头拖进屋里。我被他战胜了不是耻辱,但同他和温内图结成一个联盟并且袖和平烟斗却是一种光荣,这我做到了,并且我们同时决定,住在这所房子里的白人们应被赠给生命,如果他们将地产买下或者在一个我们会给他们规定的时间离开它的话。这在我们之间是隆重地约定了的,我会遵守诺言。温内图和老铁手站在窗边并听着酋长现在对战士们说什么。在我们和他们之间是和平和友谊。战士们要回到你们的帐篷去。”
褐马带着他的人消失在围篱的拐角处。随后我们都走到房前目送他们,并使我们确信他们确实离开了。我们肯定他们这样做了,他们不会想起来回来,因此我们将我们的马又从屋里牵出来,再次在外面它们旁边躺下。但罗林斯却不相信,他尾随他们更长久地观察。后来结果当然表明,他出于一种完全不同的理由离开了房子。我们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的,不过我们早上起来时他就在了。他同主人坐在门前一棵作长椅用的树干上。
克罗普利向我们说了一声早上好,听起来绝对不友好。他生我们的气,因为他以为,如果我们将红种人都干掉了,对他一定更有利。现在他不得不要么离开要么付钱。
我们不因他的咕哝生气,感谢了他的热情好客就骑马走了。
罗林斯陪同我们,但却不到我们身边来,而是始终保持一定的距离在我们身后骑着,跟一个下属一样,他想以这种方式向我们表明他的尊敬。这本身没有什么引人注目之处,我们甚至喜欢这样,因为我们由此可以不受干扰地交谈。
几小时后他才到了我们旁边,同我们谈计划好的生意。他比昨晚更详细地打听老枪手打算卖的兽皮储备的种类和数量,我们尽我们所能告诉了他。随后他问起老枪手等我们的地方,和他将他的兽皮藏在那里的方式。我们也是能够回答他的,却没有这样做,因为我们在昨夜发生的事件之后还是有些怀疑,并且谈论一个西部人和猎人秘密地保存他的储备的藏匿处根本不是我们的习惯。他是不是为这生我们的气,我们是无所谓的。从现在起他又不与我们来往了,并且落下的距离比以前还更大。
19.可疑的旅伴
我们在归途上走的跟我们来时一样的方向,因此没有那么仔细地检查我们骑马经过的地区。将近中午时一个印迹引起了我们的注意,在那里有人做了一次短时间的休息,被他们压倒的草还没有完全直起来。我们下了马检查痕迹,这时罗林斯过来了并从马鞍里跳下来,仔细打量印痕。
“这可能是一只野兽或一个人的?”他一边问道。
温内图没有回答,我却答道:
“看来您在辨识踪迹上没有受过训练。这个印痕第一眼就告诉了人们,谁曾在这儿。”
“那么说可能是人?”
“是的。”
“我不相信,因为在这种情况下草会被踏坏得多得多。”
“您以为这里有人以踏坏地面取乐,为了然后被发现和消灭?”
“不,但马根本不能避免造成更清晰的印痕。”
“在这里呆过的人没有马。”
“没有马?这不可能。我想,在这个地区没有一个人可以没有马而存在。”
“我也这样认为。但您还没有经历或者听说过,有人也许失去了他的马!”
“这是可能的。不过您说的不是一个,而是几个人。一个人可能失去他的马,几个人却是困难的。”
罗林斯表现得那么聪明,虽然他看起来懂得不多。我不会再回答他,即使我现在没被温内阁问起:
“我的兄弟知道该怎样分析这种踪迹?”
“是的。”
“三个没骑马的白人。他们手里拿的不是枪,而是棍棒。他们从这里离开时,一个人踩着另一个人的脚印,行列中最后一个试着抹掉印迹。那么看来可以认为,他们正被追踪。”
“我也这样以为。他们是否没有武器?”
“这三个白人肯定没有枪。因为他们在这里休息过,否则我们一定会找到他们的武器的痕迹。”
“嗯!奇怪!三个没有武装的白人在这个危险的地区。只能这样解释,这些人遭受了不幸,也许被袭击和抢劫了。”
“我的兄弟跟我想的完全一样。这些人靠在他们在森林中折断的棒棍上,并在休息期间将它们插进身旁的地面中。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洞。他们也许需要帮助。”
“温内图希望我们帮助他们吗?”
“我乐于帮助每个需要我的人,并且不问是白人还是红种人。不过让老铁手决定我们做什么吧。我会帮忙,但我不信任白人。”
“为什么?”
“因为这些白人的行为模棱两可。他们费了那么大的劲擦去他们继续延伸的踪迹,为什么他们不将这里营地上的痕迹同样清除掉呢?”
“也许他们以为没有时间这样做。或者他们在这里休息过,可以让人知道,但他们然后到哪里去了,这一点他们却想隐瞒。”
“可能像我的兄弟所说的那样。但这样这些白人就不是西部人,而是没有经验的人。我们要骑马追赶他们,以便帮助他们。”
“我很同意,尤其是因为看来我们不需偏离我们的方向很多。”
我们又上了马。罗林斯却踌躇着并充满疑虑地说;
“不过问这些人的事不是更好吗?骑马追赶他们对我们可不能有什么用处。”
“对我们当然没有,但对他们有。”我答道。
“但是这样我们就耽误了我们的时间。”
“我们并不是急得不能帮助很可能需要支持的人。”
我的话有些尖刻。罗林斯不高兴地嘟嘟囔囔说了几句,上了马跟着我们,而这时我们已经骑马追赶踪迹了。他在这里暴露的严酷与他的脸相称。我对他感到生气并且更不信任他,但我还是没有想到他是那样诡计多端。
踪迹离开了森林和灌木丛并延伸到开阔的大平原上去,它是新留下的,至多有一小时之久。因为我们骑得很快,没过多久我们就看到被找的人在我们前面了。我们发觉他们时,他们可能离我们大约一英里,他们注意到我们时,我们才走完了这段路程的一半。他们中的一个回头看到了我们并通知了其他人。他们停住站了一小会儿,好像是给吓的。然后他们就开始跑起来,似乎性命攸关。我们催促我们的马,赶上他们对我们来说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在我们追上他们之前,我向他们喊了几句安慰的话,结果使他们停了下来。
他们确实完全没有武装,甚至没有一把刀子来砍下棍棒,而是将它们折断的。他们的西服还不错。他们中的一个将一块布缠在额头上,第二个人把左臂吊在绷带里,第三个人没有受伤。他们以恐惧猜疑的目光看着我们。
“你们究竟这样跑什么,朋友们?”我们到他们那儿的时候,我问道。
“我们知道你们是谁?是干什么的吗?”他们中最年长的答道。
“这是一样的。我们愿意是谁就是谁,我们无论如何都会追上你们,因此你们跑是没用的。不过你们不用担心,我们是诚实的人,我们在发现你们的痕迹后,骑马追赶你们是为了问问我们是否也许可以用什么为你们效劳。因为我们推测,你们目前的状况不太妙。”
“您没有弄错,先生。我们很晦气,我们庆幸至少保全了性命。”
“究竟是谁这样捉弄你们?难道是白人吗?”
“哦不,奥卡南达苏族人!”
“啊,是他们!什么时候?”
“昨天早上。”
“在哪儿?”
“在锡达河边。”
“究竟是怎么回事?或者你们也许以为我最好不问?”
“为什么不呢,如果你们真的是你们所说的诚实的人。如果情况是这样,那么你们也许会允许我打听你们的名字。”
“你们应该得知。这里的这位红种人绅士是温内图,阿帕奇人的酋长。人们习惯于称我老铁手,这第三位是罗林斯先生,一个商贩,他出于生意上的原因加入了我们的行列。”
“嗨——天,这样任何怀疑可都完全排除在外了!我们常常听说温内图和老铁手,尽管我们不能把自己算成西部人。这是两个在任何境况中都值得信赖的人,我们感谢上天把你们领到了我们面前。是的,我们很需要帮助,朋友们,如果你们愿意照顾我们一点儿,你们就会领受神的酬谢。”
“这个我们会做,只是告诉我们能怎么做!”
“你们必须先知道我们是什么人。我叫埃文斯,这个是我的儿子,另一个是我的侄子。我们从新乌尔姆地区过来,想在锡达河边定居下来。”
“一种很不谨慎的做法!”
“可不是嘛!但我们不知道。一切都向我们描述得那么美妙和轻松,听起来就像人们只需过来和收庄稼。”
“印第安人呢?难道你们没想到他们吗?”
“想到了!但他们被描绘给我们的与我们的发现完全不同。我们来时装备齐全,想先看看这个地区并选出一大块地。这样做时我们落入了红种人的手中。”
“感谢上帝吧,你们还活着!”
“当然,当然!起先看起来比后来开始发生的糟得多,那些家伙说起刑讯柱和别的漂亮玩意儿。但以后他们却满足于抢走我们除了衣服以外的所有的东西,并把我们赶走。他们看来还打算去做比与我们纠缠更必要的事情。”
“更必要的事情?你们也许知道是什么?”
“我们不懂他们的语言,但是当酋长结结巴巴地同我们说英语时,他提到了一个叫克罗普利的移民,他们显然是针对着他的。”
“没错。他们想在夜里袭击这个人,因此他们没有时间和兴趣继续关照你们。你们要将你们的性命归功于克罗普利。”
“不过是怎样的一种性命啊!”
“怎么?”
“我们没有武器,连一把刀子都没有,不能射击或者捉住一只野兽。从昨天早上起我们只吃过根茎和浆果,连这些东西在这里草原也没有了。我以为,如果我们没有遇到你们,我们不得不饿死了。因为我还是可以希望,你们能用一小块肉或者类似的东西帮我们渡过难关的?”
“我们会的。但首先说说,你们原本想到哪里去?”
“到兰德尔堡去。”
“你们熟悉到那里去的路吗?”
“不,不过我们相信,这样大概地碰对了方向。”
“当然是这种情况。你们难道有理由到那里去吗?”
“是一个很有说服力的理由。我已经说过,我们三个赶在前面是为了看看土地。我们的家人随后赶来并在兰德尔堡等我们。如果我们平安地到达了那个地方,我们就得到了帮助。”
“那么你们现在可是碰巧了,我们是同一方向并且同兰德尔堡关系很好。你们可以加入我们队伍。”
“您允许我们这样做吗,先生?”
“当然!我们可不能抛开你们不管!”
“但是红种人夺去了我们的马。就是说我们得走,而这会耽误你们的时间!”
“这是不能改变的。你们现在坐下休息休息!你们首先应该有些吃的。”
罗林斯看来不同意这样办,他小声地咒骂并嘟囔着什么延误时间和无用的好心肠之类的话。我们却不管这些下了马,一起躺到草丛中去,并给那三个需要帮助的人食物。他们吃得津津有味。休息好了之后,我们继续中断的骑行。他们对得救感到庆幸,如果我们更健谈的话,大概乐于同我们聊聊。
温内图像我一样很少参与这种多余的闲聊。那三个人也徒劳地试了几次使罗林斯讲话和谈谈,但罗林斯对我们同他们的相遇感到恼怒并尖刻地拒绝了他们。这就使我对他更反感,因此我现在暗中比先前更注意他,结果是令我吃惊的。
因为我注意到,当他误以为自己没被人察觉时,一种讥讽的微笑或者一种幸灾乐祸的快意的表情在他的脸上一闪而过。每次这样的时候,他就向温内图和我投一种锐利审视的目光。我更仔细地注意他,然而这样做的时候我却小心地使他不能察觉到什么,并随后还看到了第二点。
因为罗林斯偶尔瞥上三个步行者中的一个一眼,而当两人的目光相遇时,它们虽然很快地又闪开了,但我完全觉得,在那时候好像有某种默契闪现了一下。这四个人会相互认识吗?他们也许甚至是一伙儿的?罗林斯对那三个人令人讨厌的举止会是纯粹的伪装吗?
但是他能有哪些原因欺骗我们?我肯定没有弄错吗?埃文斯连同儿子和侄子甚至应该感谢我们。
怪了!在温内图和我之间通常几乎是奇妙的情感、观念和想法的一致现在又起作用了。正当我考虑这些疑点时,温内图停下了他的马,对年纪大的埃文斯说:
“我的白人兄弟走得够长了,你可以坐到我的马上去。老铁手也会借出他的马。我们是走得很快的人,会跟马保持同步的。”
埃文斯似乎不愿接受这种殷勤,但很乐于服从。他的儿子得到了我的马。现在罗林斯其实应该将他的马借给埃文斯的侄子的,他却没有这样做。
因为现在步行了,我们走在后面就可以不引人注目。我们远远地落在后面,使别人不能听懂我们的话,此外我们很小心地使用了阿帕奇人的语言。
“我的兄弟温内图不是出于同情,而是出于另一种原因借出了你的马?”我问道。
“你猜对了。”他答道。
“你也观察这四个人了吗?”
“我看到我的兄弟产生了怀疑,因此把我的眼睛也睁开了。但事先就已经有各种事情引起了我的注意。”
“什么?”
“我的兄弟会猜到。”
“也许是绷带?”
“是的。一个包扎了头,另一个把手臂吊在绷带里。这些伤应该是来自昨天同奥卡南达苏族人的相遇。你相信吗?”
“不。我更以为,这些人根本没有受伤。”
“他们没有受伤,”阿帕奇人证实道,“自从我们遇到他们,我们已经经过了两条水流,他们却没有停下来冰凉他们的伤口。如果伤口是编造的,那么他们被奥卡南达人袭击和洗劫就也是一个谎言。我的兄弟吃饭的时候观察他们了吗?”
“是的,他们吃得很多。”
“但还是不像一个从昨天起只吃过浆果和根茎的人吃得那么多和那么急。他们声称在锡达河边受到了袭击,那样的话他们能现在就已经在这里了吗?”
“我不知道,因为我还没到过锡达河。”“我解释说。
“他们只有骑过马才能在这里。这样他们或者有马,或者没有到过锡达河。”
“嗯!假设他们有马,他们为什么否认?他们将马托付给了谁?”
“这个我们会探寻出来的。我的兄弟认为罗林斯是他们的敌人吗?”
“不,他装的。”
“是这样,我也看到了。罗林斯认识他们,甚至也许他跟他们是一伙儿的。”
“但这种秘密行为是为了什么?他们能有什么目的?”
“我们会打听出来的。”
“我们不在当面对他们说出我们对他们的想法?”我问道。
“不。”
“为什么不呢?”
“因为他们的秘密行动也可能有一个与我们没有关系的理由。尽管他们引起了我们的怀疑,这四个人仍然可能是诚实的人。此外,危险如果真在我们头上盘旋的话,还没有临近。我的兄弟要想一想,罗林斯有理由对我们居心叵测吗?”
“完全没有。毋宁说他有一切理由设法同我们友好地相处。”
“是这样,”温内圈点头,“他想看我们的储备。他的主人会同老枪手做一笔好生意。但如果他在路上对我们进行了某些敌意的活动,生意就做不成了。人们永远也不会从我们这里得知,老枪手同他的珍宝在哪里。就是说即便这个商人会为以后计划一种恶毒的行动,在他检查储备之前,我们没有什么好怕他的。我的兄弟赞同我吗?”
“是的。”
“现在就是那三个男人了,他们冒充受到袭击的移民!”
“他们不是。”我插嘴道。
“不是。”
“但是什么人呢?”
“管他们是什么呢,只要我们在路上,我们也就不用担心他们有恶意。”
“但也许以后?当我们同他们一起到达了要塞?”
“嗬!”温内图微微一笑,“我的兄弟跟我想得一样。”
“这不奇怪,我很容易这样猜测,大概没有别的可能。”
“这四个人都是商人并且是一起的?”
“是的。克罗普利昨天可是说了,那个商贩布拉登同四五个伙计一起干。也许所谓的年纪大的埃文斯是布拉登另外的一个助手,或者甚至是他自己跟两个年少的人。他在克罗普利的垦殖地附近,罗林斯在夜里出去了。他把能做的大生意通知了他的主人,商贩就带着两个其他的助手在路上加入了我们。”
“但是是哪种意图?善的还是恶的?我的兄弟认为怎样?”
“嗯,我想断定是第二个。如果意图不是恶的,那么它只可能在于以欺骗的方式在我们那里找到门径,以便能不被人认出来亲自估价存货。但这其实根本不是目的,因为这个助手大概能同样好地进行估计,并且我们反正是准备也准许商贩自己进入老枪手的要塞。”
“是这样。所以温内图认为,这三个人和助手罗林斯想到我们那里去,是为了看皮子然后不付钱就把它们抢走。”
“那就是说抢劫或者甚至是谋杀?”
“是的。”
“我也这样认为。”
“这是正确的。我们要对付坏人,但在路上我们不必担心。我们不会有事的。所有四个人都在要塞中了才会开始行动。”
“这是很容易避免的。罗林斯我们必须带上,这是免不了的。而其他人我们事先跟他们告别了。对此我们有很好的理由,因为他们声称是想到兰德尔堡他们的家人那里去的。尽管如此我们在路上也不可掉以轻心。我们虽然相信自己是对的,但也可能弄错了。因此我们不仅在白天,而且在夜间也必须密切注意这四个人。”
“是的,”阿帕奇人结束了谈话,“我们必须这样,因为可以设想,有人带着他们的马始终在附近。我们两个中总是只有一个可以睡觉,另一个必须醒着并且准备好战斗,不过要使这些人觉察不到。”
温内图凭他出色的洞察力再一次说对了,是对了,但可不是全部。
我们在下午没有要回我们的马。夜晚来临的时候,我们本想在开阔空旷的草原上露宿,因为我们可以向四周做必要的眺望并能更容易地发觉敌人靠近。但刮起了一阵猛烈的风,它带来了雨,我们会湿透的,因此我们还是宁可继续骑行,直到我们到达了一片森林。在森林的边缘有几棵高大的针叶树,它们密集宽大的树枝为我们挡住了风雨。
我们的干粮只够两个人的,但罗林斯也带着食品,这样今天晚上够我们所有人吃了,甚至剩了一些,明天我们可以射一只野兽。
吃过饭后本来应该睡觉了,但是我们的陪同者还没有兴致这样做。他们很热切地聊天,虽然我们禁止他们大声说话。连罗林斯也变得健谈了,并讲述了几则据说是在他做生意旅行期间经历过的冒险故事,因此温内图和我也没有睡成。我们必须保持清醒,虽然我们没有参与谈话。
我觉得这种闲谈不是完全无意的。它给我留下这样的印象,就像是有意闲谈。难道要以此将我们的注意力从周围环境上引开?我注视温内图并看到他抱有同样的想法,因为他把他所有的武器,甚至连刀子都放在随手可取的地方,并警惕地守卫着各个方面。他的眼皮垂下了,看起来他似乎睡着了。但我知道,他在透过睫毛仔细地四处张望。我学着他的样子。
雨停了,风刮得不再像刚才那样猛烈。我们现在更愿意把营址移到露天中去,但要这样我们就会招致反对,因此就保持了原样。
我们没有生火。因为我们所在的地区属于敌对的苏族人,我们就有了一个很好的借口禁止燃起一堆火。火不仅会把我们暴露给红种人,而且还会将我们暴露给我们的陪同者可能的联盟者,因为我们的眼睛习惯了黑暗,我们肯定不仅能听到,而且能看到任何接近的人。对即将来临的厄运的预感,它几乎像一阵可感的气息一样飘拂在我们周围,尤其使我们的感官清醒。
我们坐在森林边缘的树底下,将脸转向灌木丛,因为可以设想,假如敌人要靠近我们,他们会从那里试着这样做。谈话仍旧不断地进行下去。他们虽然没有将话头直接针对我们,但这还是一目了然的,我们的注意力应当被吸引住。温内阁现在长长地伸展开四肢躺在地上,左肘在草中,头支在空着的手里。这时我注意到,他将右腿缓慢而悄悄地拉近身体,使膝盖形成了一个钝角。难道他打算做一次膝部射击,极难的膝部射击?
是真的!他抓向他的银卡宾枪的枪托,看似无意地只是玩着,将枪管紧靠在大腿上。我用目光追随着枪管的方向,在从我们向外第四棵树的底下看到一片灌木丛,在树枝之间可以发觉一点微弱的闪光,当然只有温内图这样的人才能发觉——那是两只人的眼睛。在那边灌木丛中藏着一个人,他在监视我们。温内图想不做什么引人注目的动作,通过膝部射击射入他的两眼之间,只有它们能看得到枪口还再高一点点儿,目标就被命中了。我紧张地等着下面的时刻。温内图从未失过手,即使在夜里进行这种困难的射击时也没有过。我看到他将手指放在了扳机上,但他没有开枪,他拿掉了手指并使枪垂下来,再次伸开腿——眼睛不见了。
“一个聪明的人!”他用阿帕奇人的语言向我耳语。
“一个至少是熟悉膝部射击的人;尽管他也许没有亲自干过。”我小声用同样的方言答道。
“那是一个白人。”
“是的,一个苏族人不会把眼睛睁开得那么大。我们现在知道,一个敌人在附近。”
“但他也知道,他暴露了。”
“可不是吗?他从你想向他射击这点看出来了,现在会很小心。”
“这对他没什么用,因为我要蹑手蹑脚地走近他。”
“这极其危险!”我警告道,“一旦你离开这里,他就会猜出来是怎么回事。”
“哼!”温内图反驳道,“我装作想去看看马,这不会引人注意。”
“把这个任务交给我。”我请求道。
“我应该因为害怕而使你陷入危险?我比你先发觉眼睛,也就有优先权抓住那个人。我的兄弟只要帮助我不引人注目地离开。”
由于有这种要求,我又等了一小会儿,然后转向全神贯注于谈话的同伴:
“现在打住吧!我们明天一早就动身,现在睡觉吧。罗林斯先生,您把您的马拴好了吗?”
“是的。”被问的人答道,对打扰很不乐意。
“‘旋风’还撒着,”温内图说,“我去在外面草丛中把它的两只脚拴在一起。我的兄弟老铁手的马也应该两只脚被挂在一起吗?”
“是的。”我同意道,似乎真的与马有关。
阿帕奇人慢慢起来,将他的萨尔蒂约兽皮缠在肩上,去将马带走一段路程。我知道,然后他就会趴在地上并爬向森林。兽皮他在那时是用不上的,他只是为了欺骗有关的人才带上了它。
中断的谈话现在又继续下去了。这个我一方面喜欢,一方面又不喜欢。我不能偷听到温内图做了什么,但他现在也不能被他想潜近的人所听到了。我垂下眼皮,装作对什么都不关心,但却仔细地观察着森林的边缘。
过了五分钟,十分钟,十五分钟,甚至几乎半小时都过去了。我都为温内图担心了,但我知道,如果敌人具有敏锐的感官并预感到他会被袭击的话,在这样的情况下潜近会是多么地困难,会。进行得多么缓慢。这时我终于听到在我身后也就是从温内图带着”马离去的地区传来脚步声,我略略转头并看到他从远处走来。他又披上了萨尔蒂约兽皮,显然他是除掉了隐藏的敌人。我心情轻松地又转过头,平静地等着阿帕奇人在我旁边坐下。他的脚步声近了,他在我身后站住了,一个陌生的声音叫道:
“该这个了!”
我赶紧又回头,虽然看到了萨尔蒂约兽皮,但是那个人——他为了骗我披上了它——却不是温内图,而是一个大胡子的男人,我觉得他很面熟。他说了那三个字,一边向后挥动枪托准备向我打来。我疾如闪电地跳向一边,想以此避开击打。可是已经太晚了,枪托还是击中了我的后颈。我马上瘫软了,头盖骨上又被打了一下,使我失去了知觉。
20.桑特!
由于后颈上的击打,我躺了至少五六个小时,因为当我苏醒过来,并努力将铅一样沉的眼皮睁开一点之后,天已经亮了。我的眼睛马上又闭上了。我处于一种半睡半醒的状态,我觉得就像我死了,就像我的精神从永恒向这边过来倾听着在我的尸体旁进行的谈话。但我不能听懂单个的字,直到我听到了一个声音,将我从死亡中唤醒:
“这只阿帕奇狗什么都不愿承认,而我把另一个打死了!非常可惜!假使我只是将他打昏了而没有打死,我会很高兴的。”
我瞪大了眼睛,目瞪口呆地凝视着这个因为他现在留的浓密的大胡子没有立即认出的人。他原来是桑特,不是别人而是恶棍桑特。我想再闭上眼睛,不想让人看出我还活着,但我没有做到。我目不转睛地盯着桑特,不能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直到他有所察觉。这时他跳了起来,他的脸在极度的兴奋中放着光。
“他活着,他活着!”他兴奋地喊,“你们看到他睁开眼睛了吗?我们还是马上试验一下,看我是不是弄错了!”
桑特向我提了一个问题。当我没有立即回答时,他在我身旁跪了下去,抓住我的两个肩膀,上上下下地晃我,我的后脑勺重重地撞在了地面上。我不能反抗,因为我被捆得一点儿都动不了。桑特一边咆哮:
“你必须回答,混蛋!我知道,你活着,你有意识,你能回答!”
在这样上下击打的时候,我的头转了一个方向,这使我有可能向旁边看。这时我看到温内图倒在地上,扭曲成一团,成一个指环的样子,这样的一种状况即使对一个橡胶人也会造成极大的痛苦。也许他的四肢已经被以这种不人道的方式捆在一起几小时之久了。
除了他和桑特,我只看到埃文斯同他的儿子和他的侄子,罗林斯不在。
“那么,你要讲话吗?”桑特继续说,“难道要用我的刀子割下你的舌头?我想知道,你是不是认识我,你是不是知道我是谁,你是不是听到了我说的!”
沉默有什么用?这样只会更糟。为了温内阁的缘故我不可能表现得执拗。当然我是不是能说话,我不知道。我试了试,还行。我说出话来,尽管是喃喃的声音:
“我认出了你!你是桑特!”
“啊,啊!你认出了我?”这恶棍讥讽地当面嘲笑我,“在这里看到我你大概喜不自胜?我给你带来了一个绝妙的无可比拟的惊喜!不是吗?”
我对是否回答这个阴险的问题犹豫不决。这时他拔出刀子,将刀尖抵在我的胸口上威胁道:
“您愿意大声说‘是’吗?否则我立刻将刀刺入你的身体!”
这时温内阁不顾疼痛地提醒我:
“老铁手不会说是,而是宁可被人刺死!”
“闭嘴,混蛋!”桑特向他咆哮,“如果你再说一个字,我们就把你绑得紧紧的,使你的骨头都断掉。好吧,老铁手,我的朋友,不对吗,你再见到我喜不自胜?”
“是的。”我响亮而坚定地答道,违背了温内图的劝告。
“你们听到了?你们听到了吗?”桑特幸灾乐祸地咧嘴笑着瞅其他三个人,“老铁手,赫赫有名的、不可战胜的老铁手对我的刀子这样害怕,他变得像一个受棍棒威胁的男孩一样听话了!”
我不是第一次落入敌人手中,但似乎我现在的情况还要更糟。
在我面前坐着桑特这个恶棍,他为了可怜的一点钱财不惜去进行暗杀,他整个的生活就是一个由罪恶行为组成的链条,一只人形的猛兽,冷酷无情,卑鄙无耻。
那么我们两个没救了?真的没救了?
当我飞快地把这个问题在脑中过了一下,将所有的思绪拼命地集中,答案突然如同一道微弱遥远的光线闪过。
那时在齐利矿是怎么回事?野蛮的占有被使桑特成了杀人犯。野蛮的占有欲看来是他一切行为的动力,它一定是他的弱点,甚至比他的残忍更厉害。大概这种欲望现在也控制着他。如果人们不管怎样要找到一个把柄反对他,人们就必须抓住他的这个弱点。
那么保持冷静,我对自己说,迫使自己显出一副无所谓的神气。
“那您就大错特错了,”我尽可能镇定地答道,“我不是因为害怕您的刀子才说是。”
他愣住了,以一种恶毒的目光打量着我。
“那又为了什么?”
“因为事实。我真的很高兴终于又见到了您。”
这种保证听起来那么严肃,它使这个不知改悔的罪犯目瞪口呆。他惊得头向后一仰,竖起眉毛,井审视地打量了我一会儿。
“怎么?什么?我听对了吗?击打把你的脑子震荡得让你说胡话了?你真的高兴吗?”
“当然。”我点头。
“这是毫无根据的可恶的放肆!混蛋!我要把你像温内图一样捆成一团,或者我将你反吊在树上,头朝下,让血从你所有的血管中喷出来!”
“你不会这样干的!”我急忙插话说。
“不会?为什么?我有什么样的理由?”
“一个您知道得那么清楚的理由,我都不需要向您说明。”
“哦,我不知道这样的理由!”
“嘿!您别骗我。把我吊起来好了!然后我不久就死了,而您不会得知您想知道的!”
我说对了,这点我从他身上看出来了。他向埃文斯看过去并摇了摇头。
“我们认为这个无赖死了,但他连意识都没有丧失,因为他听到了我向温内阁提的一切问题,这个可恶的红种人却连一个都没有回答我。”
“你又错了,”我说明,“我确实昏过去了。但我的脑子转得足够快,能看穿您。”
“是吗?那就告诉我,按照你的看法我想从你们那里知道什么!”
“胡扯!”我拒绝他,“别这样幼稚!你什么不会得知的。我的确对我们的相遇感到高兴。我们那么多年徒劳地盼望着您,现在我们的欢欣绝对是衷心和诚挚的。我们终于,终于,终于见到你了!”
桑特目不转睛地盯了我好大一会儿,然后爆发出一连串的咒骂,向我叫嚷:
“流氓,你一定疯了!难道你当真幻想你们能靠自己的力量从我手中再次逃脱?”
“我想差不多。”
“是啊,你们两个认为自己是整个西部地区最最聪明的家伙,但事实上你们是多么蠢!那时温内图是怎样追我的!他逮住我了吗?其他任何人处在他的位置都会为此羞愧得不再在人前露面!而现在你会承认,你们昨天晚上看到了我的眼睛吗?”
“是的。”我点头。
“温内阁想向我开枪?”
“不错!”
“我看到了并马上消失了,这时他离开去潜近我。你也承认这个吗?”
“为什么不呢?”
“潜近我,哈哈哈哈!我可是知道我被发现了。他仍然想潜近我,就是一种绝无仅有的愚蠢行为。为此你们的确该打。温内图没有潜近我,我却施计骗过了他,并在他来的时候,一下子用枪托把他打倒了。然后我取来他放在一旁的兽皮,披上它并向你袭击。当你看到那是我而不是阿帕奇人时,你究竟在想什么?”
“我对此感到高兴。”
“也对你挨的打感到高兴?无论如何不会的。你们像未成年的男孩一样受人愚弄。现在你们完全受我们控制,得救对你们来说是完全不可能的。不排除我会宽容,但只有在惟一的情况下,即你坦率地告诉我情况。看这三个人!他们是属于我的人,我派他们到你们的路上施计骗过你们。你现在对我怎么看?”
他是谁和是干什么的,我不仅料到了,而且现在知道得很清楚,但明智禁止我让人看出这点。因而我答道:
“你始终是一个无赖,过去是,现在还是。我不需要知道得更多。”
“好!我想告诉你,现在我平静地忍受这种侮辱。等我们的谈话一结束,惩罚就到了。你牢牢记住吧!我想先坦率地向你承认,我们当然宁可收获而不是播种。播种那么辛苦,我们将它托付给其他人了。不过我们在哪里找到了一片使我们不费很大劲的庄稼,我们就会赶快出手,不怎么问那些宣称这片地属于他们的人对此说些什么。迄今为止我们就是这样干的,我们也将继续这样行事。”
“大概什么时候会是这个样子?”
“也许很快。因为在这附近有一处长满饱满成熟的果实的田地,我们想收割。如果我们成功了,我们可以说,我们挣了大钱了。”
“但愿如此!”我嘲笑说。
“谢谢!”桑特做同样的回答,“因为你祝愿了我们,也就是对我们怀有好意,我就认为,你会帮助我们找到这片田地。”
我满意地断定,他不自觉地正合了我要利用他的占有欲抓住他的计划。但我作出毫不猜疑的样子并问道:
“啊,你们还根本不知道它在哪里?”
“不知道。我们只知道,它在离这里不远的地方能被找到。”
“这是令人不快的。”
“哦,不,我们会从你那里得知地点的!”
“嗯,这点我怀疑。我不知道什么是适合你们的田地。”
“你只是这样以为。我会给你帮忙。那当然不是一块通常意义上的田地,而是一个我们想掏空的藏宝之地。”
“藏什么东西?”
“皮子,兽皮这一类的。”
“嗯!我会知道它?很可能你们弄错了。”
“哦不!我知道我在干什么。不过你得承认,你们到过锡达河边老克罗普利那里?”
“是的。”
“你们想在他那里干什么?”
“只是一次拜访。”
“还是不要企图骗我吧!你们离开后我遇到了克罗普利,并从他那里得知,你们在他那里寻找谁。”
“那么是谁呢?”
“一个叫布拉登的商贩。”
“克罗普利不必说这个的!”
“他却说了。商贩会从你们那里买下兽皮,很多的兽皮。”
“从我们这里?”
“与其说是你们两个,不如说是老枪手,他指挥着一个毛皮猎人的团体,拥有大批的兽皮。”
“真令人佩服,您消息很灵通!”
“不对吗?”他幸灾乐祸地笑道,没有注意我的嘲讽,“你们没有找到商贩,而只找到了他的一个助手,并带上这个人跟你们走。我们赶快追赶你们,想抓住你们。但可借这个叫罗林斯的家伙跑掉了,就在我们必须收拾你们的时候。”
我习惯了观察一切,即使看似最无关紧要的东西。因此桑特在做这种保证时向我们昨天晚上看到他的眼睛的地方看了一眼,也没有被我放过。这一目光引起了我的注意。难道那里灌木丛中有什么同他说的罗林斯有联系?这个我一定要得知,但我避免将我的眼睛马上转向那个地方,因为他很可能发觉。桑特继续说他的:
“但这没什么损失,因为只要我们有了你们,我们就不需要这个罗林斯了。您认识老枪手吗?”
“是的。”
“他的营地呢?”
“是的。”
“啊!您这么爽快地承认使我非常高兴!”
“为什么我要否认真实的事情。”
“好!现在我就认为,您不会给我造成很大的麻烦。”
“在多大程度上?”
“在您大大地减轻了您的命运的程度上。”
“您这样说是指哪种命运?”
“死亡。您了解我,而我了解您。我们清楚地知道,我们相互之间是什么关系:谁落入了另一个人的掌握之中,他就完了,他就得死。我逮住了您,这样您的生命就即将结束了!我始终坚持要慢慢地把您折磨死。但现在,因为关系到老枪手的藏宝地,我不再这么想了。”
“那是怎样?”
“您告诉我老枪手在哪里。此外温内图还要把从他父亲那里继承的金子中付相当大的大笔数目给我。”
“而我们为此得到什么呢?”
“一种快速的无痛的死亡,即一颗迅急的子弹穿过脑袋。”
“很好!但您这样做不很聪明。”
“为什么?”
“为了得到一种快速容易的死,我们可以向您描述随便哪个地点,它却根本不是正确的。”
“那您就认为我太不小心了。我开始时就已经能从您那里得到证据,事先我只想知道,您是不是乐意向我泄露地点并且尤其是付钱。”
“泄露,这是合适的词。但您也许会知道,老铁手不是泄密者。我听说,温内图也没有顺从你的意愿。他也从不会这样做,大概他连一个回答也没有给你,因为他太骄傲了,不会同像你这样的无赖说话。我却同你讲了话,因为我这样做时遵循某种意图。”
“意图?什么样的意图?”桑特在提这个问题时十分急切地看着我的脸。
“这个您现在不需要知道,以后您会得知的。”
现在他恼怒地跳了起来:
“那么你也想拒绝了?”
“是的。”
“什么都不说?”
“一个字都不。”
“那我们就把你像温内图一样捆成团儿!”
“随你们便!”
“并把你们折磨死。”
“这不会给你带来什么好处。”
“你以为?我告诉你,我们无论如何会找到老枪手的营地!”
“最多通过意外的情况,但那肯定是太晚了。因为如果我们没有在确定的时间回去,老枪手会产生怀疑并转移。我们是这样同他约定的。”
桑特阴沉而若有所思地向下看,一边玩弄着他的刀子,不过他的手的这种活动对我来说并不意味着危险。我看穿了他和他的双重计划。第一部分失败了,现在他不得不向第二个迈进。他竭力掩饰他的尴尬,但不很成功。
事情是这样的,他的目的在于我们的性命,但也在于老枪手和温内图的财富。对他来说收益要比他对我们的恨更重要,为了收益无论如何是准备暂时放我们走的,假使不发生意外的话。应该强调的是:暂时!因为很清楚,他没想过最终释放我们,但我因而就越发坚决地想到最终获得自由,因此我现在绝不再是忧虑或者恐惧了。这时他终于又抬起头并问道:
“那么你不准备向我泄露什么了?”
“不。”
“如果这立即使你付出生命的代价呢?”
“更不会了,因为一种快速的死亡比充满痛苦的等待去死要好得多。”
“好!我会逼迫你。还是让我们看看,你的四肢是不是也像温内图的一样没有感觉。”
他向另外三个人示意。他们站起来抓起我,把我架到温内图躺的地方去。这种做法使我很诧异。为什么桑特不把我们两个留在身边近处?那样他可是能最方便地监视我们的。
这个问题一出现,我就已经相信找到了正确的答案。按照我的看法,桑特要在这里尝试一种我也在我众多的冒险经历中多次用过的手段。如果人们捉住了两个敌人,他们相互结成了联盟,并在分开的审讯中固执地拒绝说出人们一定想知道的东西,人们就把他们看似不受监视地塞在一块儿。然后可以十拿九稳地赌定,他们恰恰会开始相互谈论被他们仔细地保藏起来的秘密。就是说人们只需暗中偷听他们,就能得知他们尽力隐瞒什么。
我认为桑特也是这样盘算的,因为他把温内图和我同他自己及他的同谋们隔离了。与此同时我像阿帕奇人一样被捆成一个圆团,我一声不吭地忍受了这种痛苦。此外我努力向敌人的营地窥望过去,我证实了我的推测。桑特看似加入了他的人那一伙,但他是不是呆在那里,或者被其他人掩护着又蹑手蹑脚地离开了,是不能看清楚的。因此我有把握,他现在潜近了温内图和我,要在我们这里偷听。
我决心已下。无论我们的境况多么地不适合于进行一次闲谈,我现在必须同温内图开始一场小声的谈话,而这场谈话必须使桑特确信,在一个巧妙的借口之下暂时还给我们自由对他来说是妥当和有好处的。
我考虑这种谈话怎样进行。此刻它还不需要开始,因为桑特还不可能到达他在灌木丛中在我们后面或我们旁边的偷听者的位置,但也许我必须简短地将我的计划告知温内图。我这样认为并已张开了嘴要说第一个字了,这时,像在我跟温内图并肩闯荡的生涯中经常发生的那样,我们又一次不谋而合了。
“我们要装作秘密地交谈,”温内图用他的部族的语言抢在我前面说,“我们必须使桑特相信,金子的藏匿处在这里附近。然后他的占有欲就会战胜他的复仇欲,他会做蠢事放了我们。”
这完全是我的设想,我可以放弃表达我对这种预计一致的惊讶,而只是问道:
“那么你也认为,桑特现在想偷听我们?”
“是这样。——听,灌木丛中籁籁作响!他来了!”这只是轻轻地耳语着说的。然后温内图用英语大声一点继续说,为了让桑特听到:“如果你以为,桑特的目的只是在于兽皮,他想不付钱就从我们的兄弟老枪手那里夺去,你就错了。”
“此外他还会要什么?”我按照我们的计划答道。
“要金子,我从前在这里要骑足足一天那么远的地方埋下的金子。”
“啊!我知道你指的哪里了。但桑特不可能会知道。”
“不过必须是这样。老枪手和他的猎人们收集的皮子对桑特来说,不买它们也能以别的方式得到的。他提前袭击了我们,就证明桑特知道金子所在的位置。”
“怎么会?如果他知道,他早就掠夺了财宝。”
“他知道得不确切。这就像在齐利矿,那里桑特也知道我的秘密,但还是不能找到什么。因此他在这里袭击了我们,要我们将他引向金子的藏匿处并将金块交给他。”
“我们不会干的。”
“是啊,我的兄弟会沉默,不管受什么折磨,我也会宁可承受一切想得到的痛苦,而不向桑特让步。”
“那么我们就得认真地为死做好准备了。”
“温内图和老铁手会眼都不眨一下地去死。但也许我们也会活命。我们已多次被捉住过,没有什么得救的希望了,这时善良的大神就以奇妙的方式帮助我们,就像他始终帮助不气馁的人一样。如果在这里也是那样,那么我们必须首先努力使我们的踪迹不被人看到,然后骑马到金子的藏匿处去,把金子撤到安全的地方。桑特一定料到了它们在什么地方。”
“您说得对,”我似乎是急切地赞同,“问题只是,就我们两个是不是能将宝贵的猎物运走。”
“我们有兽皮,我们可以把金子装在里面,而我们的两匹马强壮得足以将沉重的负担一直驮到老枪手的要塞。我的兄弟现在知道一切是怎么回事了。现在我们别说话了。有可能桑特的人我们没有发觉就来到了附近,他不能听到只有老铁手和温内图可以知道的东西。”
我们旨在欺骗对手的谈话顺利地进行着。现在计谋的效果就得表现出来了。按照我们的谋算桑特一定会让步,我甚至相信预先知道,他会以哪种方式掩护自己撤退,也就是说,在表面上对他的让步说明理由。
因为我在被架到温内图这里的时候,向我昨天晚上发现眼睛的地方扫了一眼。我的预感证实了,那里藏着一个人。为了看看我怎么样了,他从树枝中探出一截头来,我相信认出了罗林斯的脸。
我有整整三个小时被扭成团捆着躺在温内图旁边,我们没有继续说什么,并且没有使我们的折磨者听到大声地吸一口气或者看到一副痛苦的神气。桑特每十五分钟过来一次问我们是否愿意招认,他根本没有得到回答。这是在考验,谁能坚持得更久——他还是我们。
将近中午时,当桑特又徒劳地问过之后,他向他的三个同伴坐过去并小声地同他们商谈。过了一会儿他大声地说话,我们都听到了:
“我也认为,他还藏在附近,因为他没有带走他的马。再仔细地检查一次这个地区!我呆在这里看守俘虏。”
桑特指罗林斯。他这么大声地说话,使我们看穿了他。如果人们真想捉住一个藏在附近的人,他说话不会让人听到。那三个人拿起他们的武器离开了。这时温内图用阿帕奇人的语言向我耳语:
“我的兄弟预料到会发生什么了吗?”
“是的。”
“他们会捉住罗林斯并带过来。”
“肯定的。人们料想他是一个敌人,然后会证实,他是桑特的一个老相识。他会为我们请求——”
“——而桑特会在必要的踌躇之后释放我们。这会做得一如白人们在宏大漂亮的房子中表演戏剧。”
“是的,桑特就是商贩,现在自称布拉登。罗林斯使我们落入了他的手中。现在我们会被释放,他们好能暗中跟踪我们。为了这个目的,罗林斯没有留在同伙那里,现在要看起来像事后还会受到攻击,以帮助我们获得自由。”
“你跟我想的一样。如果桑特聪明的话,他这一切都没有必要。我们可是事后才用藏金的故事骗他的。他可以让罗林斯跟我们走,然后从他那里得知,可以在哪里找到老枪手也找到我们。”
“桑特行动草率。当奥卡南达苏族人想袭击克罗普利时,他是在他们那里。他是他们的结盟者,而罗林斯是密探。当罗林斯听说我们是谁对,他报告了桑特,因为苏族人不能损害我们,桑特决定亲自袭击我们。罗林斯跟我们一起骑行,另外三个助手必须在我们前面步行,而桑特自己带着马跟随而来。这个计划在逮住我们的巨大喜悦中被太快和漫不经心地制定了出来。这群傻瓜们这样做时没有考虑到,我们可不是会出卖老枪手的无赖。但因为他们无论如何想找到和洗劫老枪手,除此之外也还想抢到编造出来的金块,他们必须以此弥补他们的愚蠢,他们再次放了我们,以便能暗中跟踪我们。”
我们不动嘴唇地进行这种思想交流,桑特就发觉不了我们在相互交谈。此外他向我们半侧着身子坐着并向森林中侧耳倾听,过了一阵在那里面响起一声大喊并且又有了一声,第二个,第三个声音答应着。然后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激烈的叫喊,直到我们看到那三个家伙从灌木丛中出来。他们把罗林斯夹在中间,他似乎是拒绝跟着他们。
“你们把他带来了?”桑特冲他们喊道,一边跳了起来,“我不是说过了吗?他还在附近。把这家伙带到另外两个俘虏那里去,把他也捆成团就像——”
这无赖在说话中间停下了,做了一个惊喜的动作,然后,像高兴得结结巴巴了,说下去:
“什——什——什么?究竟是谁——谁?我看清楚了,或者只是相像?”
罗林斯同样装作高兴惊奇的样子,挣脱那三个人并急忙向桑特奔去。
“桑特先生,是您!这可能吗?哦,现在一切都好了,现在我不会有什么事了!”
“有事?您?您不可能有什么事,罗林斯先生。那么我没有弄错,您是我想捉住的那个罗林斯!谁想得到!那么您现在在布拉登那个商贩那里了?”
“是的,桑特先生。自从我们分手后,我的境况时好时坏,但现在我很满意。恰恰在这次骑行中我希望做一笔极好的生意,但可惜我们昨天晚上被——”
罗林斯也中断了他的话。他们像好久没有见过面的好朋友一样热情地握手。现在他突然装出一副震惊的样子并像惊呆了一样看着桑特。
“是啊,我到底怎么了?难道您就是袭击我们的人,桑特先生?”
“当然。”
“天哪!我被您袭击了,您是我最好的朋友并且有好几次要感激我救了您的命!您是怎么想的?”
“根本没什么。我没能看到您,我能怎么想?您可是赶紧溜了。”
“这当然是真的。我以为最好是先自己撤到安全的地方,然后帮助跟我在一起的那两位绅士逃走。因此我藏在这里,等候适当的时机。但我看到了什么!他们被捆住了,还是以一种这么残酷的方式?不能这样,这个我可不能够容许。我要把他们解开!”
说着罗林斯就转向了我们。桑特却抓住了他的胳膊。
“等一下,您想什么呢,罗林斯先生!这两个是我的死敌。”
“他们却是我的朋友!”
“这跟我没有关系。我同他们有一笔账,他们得用生命偿付,所以我袭击并逮捕了他们。我当然没有料到,您是跟他们一起的。”
“好家伙,这难办了!您的死敌?但我必须帮助他们!难道您竟有那么恨他们吗?”
“我掐死他们十次还不解恨。”
“但考虑考虑他们是谁!”
“难道您以为我不认识他们?”
“温内图和老铁手!这样的人没人会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杀死!”
“正因为是这两个人,我才没有仁慈。”
“您是当真的吗,桑特先生?”
“我是非常严肃的。我向您保证,他们完了。”
“即使我为他们请求?”
“那样也不行。”
“您还知道,您要感谢我什么吗?我有几次救了您的命!”
“这我知道,也永远不会忘记您这点,罗林斯先生。”
“那就想想,在最后一次发生了什么!”
“什么?”
“您向我发誓,您会满足我的任何愿望,任何请求。”
“嗯,我这样说过。”
“如果我现在恳求您呢?”
“别这样做,因为在这种情况下我不能满足您,而我却不想食言。还是以后向我提出您的耍求吧!”
“我不能这样,我有义务。来吧,桑特先生,让我跟您谈谈!”
罗林斯抓起桑特的胳膊并拉着他走了一段,他们在那里站住了并做着激烈的手势交谈,不过我们不能听懂那些话。他们将戏演得那么好,要是别人处在我们的位置,大概就被他们骗了。
然后罗林斯独自走向我们并说道:
“我至少得到了允许,使你们的姿势稍稍轻松一些,朋友们。你们看到和听到了,我费了多大的劲。但愿我还能使你们完全得到自由。”
他将我们的绳索松得使我们不再被扭曲地捆着,然后又回到桑特那里,十分热烈地继续假装求情。过了很长时间以后,他们俩走向了我们,桑特对我们说:
“就好像魔鬼想保护你们。我曾经给这位绅士一个许诺,我必须信守诺言。他现在依据这一点坚持不放松。我愿为使他喜欢做我一生中最大的蠢事释放你们,但你们带在身边的一切,就是说你们的武器是我的财产。”
温内阁和我没有回答。
“怎么?难道你们对我的宽宏大量吃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当随后也没有回答出现时,罗林斯说:
“他们实际上说不出话来了。我要把他们解开。”
他抓住我的绳索。
“等等!”这时我喊道,“让皮带保持原样,罗林斯先生!”
“您疯了吗?究竟为什么?”
“要么全部放了我们,要么就根本别放。”
“您这是什么意思?”
“没有我们的武器和我们其余的财产的自由我们不乐意要。”
“这有必要吗?”
“其他人可能跟我们想法不一样,温内图和我却没有财产就寸步难行。我们宁可死,也不丢弃我们的武器。”
“还是庆幸吧——”
“别说了!”我打断他,“您了解我们的看法,没有人会改变它。”
罗林斯又把桑特一块儿拉走了,其他人也被拉去进行现在继续接着的商议。
“这点我的兄弟做得对,”温内图向我耳语,“他们肯定会顺从我们的意愿,因为他们以为,以后他们还是会得到一切。”
我也对此深信不疑,他必须同意我的要求。当然桑特还必须长时间地假装抗拒。终于他们都过来了,桑特宣布说:
“你们今天有一种不人道的运气。我的诺言迫使我做一些疯狂的事。你们会嘲笑我,但我向你们发誓,笑到最后的会是我。你们听着!”
这无赖停下了,以强调下面的话,然后继续说:
“我这次放了你们,你们保留一切属于你们的东西。但直到晚上你们都会被绑在这里这些树上,这样你们暂时就不能跟踪我们。我们现在骑马离开,到我们来的地方去,并带上罗林斯先生,这样他就不能提前解开你们。但我们会让他回来,这样当天黑了以后,他就会来到你们这儿。明天黎明时你们就可以在后面骑马追我们,只要你们乐意。你们要感谢罗林斯先生救了你们的命。”
此外没有人说话了。我们被固定在两棵紧挨着的树上,然后他们把我们的马拴在附近,随后我们的一切都被放在我们旁边了。我是多么高兴武器也在那里!然后那五个骗子就骑马离开了。
我们静默了大概有一小时之久,只是忙于用我们的感官确定每一种声响。然后温内图说:
“他们还在这里,为了在我们动身时能马上跟踪我们。为了不被看到,他们在晚上才会释放我们。我们必须抓住桑特。我的兄弟设想要怎样捉拿?”
“当然不是把桑特一直引到老枪手那里。”
“不,他不能了解要塞。我们整夜都骑马,那么明天晚上就会到达要塞。但我们早些停下,罗林斯在我们身后骑马过来,会偷偷地给他们留下标记,他们则跟随标记。如果时机来了,我们就除掉他并向后骑一小段,在我们的踪迹上等他们。我的兄弟同意这个计划吗?”
“是的,这是惟一正确的。桑特确信会抓住我们,我们却会抓住他。”
“就这样!”
温内图叉说了几个字,但听起来那里面却有一种深深的无尽的满足,那个被长时间徒劳地寻找的恶棍现在终于要落入他的手中了。
天终于变阴暗了,这时我们听到了一匹马的蹄声。罗林斯来了,他下了马为我们解开绳索。他尽量显示自己是我们的救星,并欺骗我们说他同我们的死敌还骑了多远。我们做出相信他的样子,并使他确信我们的感谢,但做时避免流于过分热情的表达。然后我们上了马慢慢地骑马离开了。
罗林斯又跟在我们后面。我们听到,他为了弄出清楚的印迹,经常让他的马蹦蹦跳跳地走。当后来镰刀形的月亮挂在空中时,我们可以观察到他不时停下,折断一根树枝并扔到路上作为标记留下。
早晨我们做了一次短暂的休息,将近中午时又休息了一会儿,这次休息的时间却更长。桑特早晨才能跟踪,我们想使他尽可能地接近。随后我们还继续骑了两个小时。现在是同罗林斯讲个明白的时候了,我们停住并下了马。这必然引起了他的注意,他也从马鞍里跳了下来问道:
“为什么停下,朋友们?这在今天是第三次了。这样可到不了老枪手那里。我们走完这段路程不好吗,而不是在这里再宿一次营?”
温内图这个通常那么沉默寡言的人答复他。
“没有一个恶棍可以到老枪手那里去。”
“恶棍?阿帕奇人的酋长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认为你就是一个恶棍。”
“我?”这个面孔粗俗的人威胁地皱起眉头,“从什么时候起温内图这么不公正和忘恩负义了,竟辱骂他的救命恩人?”
“救命恩人?你真的相信骗了老铁手和温内阁?我们都知道了,桑特就是布拉登,而你是他的密探。你在整个骑行中都给他留下了标记,以便他会找到我们。你想把我们移交给桑特,却说你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我们观察了你,你却没有料到。但现在是我们同你算账的时刻了。”
温内图向罗林斯伸出手去。这个人马上明白了形势,向后退去并飞快地跃进马鞍逃走。我同样快地抓住了他的马的缰绳,温内图更快得多地在他身后跃了上去,掐住他的后颈。因为我拉住了他的马,罗林斯拔出一只双管手枪,把枪口对准我并扣响了扳机。我弯下身子,同时温内图拿起了武器。两枪都发了,没有打中我。一会儿之后罗林斯就被温内图抛了下来,从马上飞落。又过了半分钟,他就被解除了武器被捆上,嘴里塞上了东西。我们用捆过我们的皮带暂时把他绑在一棵树上,并把他的马拴在附近。我们打算在制服桑特之后,在这里接走他。然后我们又上了马,往回骑了一段,不是沿我们的痕迹,而是跟它平行着,直到我们到达了一处向外突出的灌木丛。桑特一定会经过这里。我们将我们的马拉进这片灌木丛并在它们旁边坐下,等着桑特一伙。
他们一定从西北来。在这个方向上伸展着一片小小的开阔的草原,这样我们就可能在桑特到达我们的埋伏地点之前存到他。按照我们的计算他不可能在我们后面很远。还有一个半小时为白天,直到那时,但很可能还早得多,他一定赶上了我们。
我们静静地挨着坐着,没有交谈一个字。以我们的相互‘”解和理解,没有必要因为袭击而商谈。我们松开了套索。抓住桑;‘和其他三个家伙我们是十拿九稳了。
但过了十五分钟,又过了半个小时,我们的期望却没有实现。几乎整整一小时过去了,这时我发觉小草原的西面有一个快速移动的物体,同时温内图指向这个地区说:
“唔!那边有一个骑手!”
“当然,一个骑手。这真奇怪。”
“唔,唔!他飞快地向桑特一定会从那里来的地区疾驰。我的兄弟能看清马的颜色吗?”
“看起来是一匹栗色的。”
“是的,那是一匹栗色的,而罗林斯的马就是栗色。”
“罗林斯?不可能!他怎么能脱身?”
温内阁的眼睛闪闪发光。他的呼吸更急促,他脸上淡淡的古铜色变得更深了。不过他克制了自己并平静地宣布:
“再等十五分钟!”
十五分钟过去了。骑手早就消失了,而桑特没有来。这时温内图要求我:
“我兄弟赶快骑马到罗林斯那里去并为我带来他的消息!”
“如果其他四个在此期间来了?”
“那我独自制服他们。”
我从灌木丛中牵出我的黑马往回骑。当我十分钟后到达我们捆住罗林斯的地方时,他离开了。我又用了五分钟,仔细地检查我在这里发现的新痕迹,然后回到温内图那里去。当我告诉他罗林斯不见了,他像一个绷紧的弹簧一样一下子跳了起来。
“到哪里去了?”他问道。
“向着桑特的方向去警告他。”
“你看到痕迹是这样的吗?”
“是的”
“嗬!罗林斯知道,我们会沿我们自己的踪迹回来捉桑特,就向西走了一点并走了一点小弯路,为了不必在我们旁边经过。因此我们在那边森林的边缘看到了他。但他怎样脱身的?你没发现什么线索吗?”
“有的!有一个骑手从东南来并在他那儿下了马,这个人放走了他。”
“可能是谁呢?兰德尔堡的一个士兵?”
“不。脚印那么大,它们只能是我们的塞姆·霍金斯巨大的高统靴印。在坐骑的痕迹中我也认出了他的玛丽的痕迹。”
“唔!也许还有时间抓住桑特,虽然他得到了警告。我的兄弟来吧!”
我们上了马,向着西北骑马飞驰而去,一直沿我们的踪迹往回去。温内图什么话都没说,但在他的内心深处激荡着风暴。三次都便宜了桑特,尽管温内图捉住了他!
太阳已经在地平线边缘的后面消失了。五分钟后我们就过了草原,三分钟后逃跑的罗林斯的印迹从左面过来并同我们的会合在一起了。又过了三分钟后我们到达了罗林斯碰上桑特和三个同伙的地方。他们只停留了一会儿,听罗林斯的报告,然后迅速地掉了头。如果他们在相同的踪迹上这样做了,那么我们认为,因为我们知道痕迹,不管黑暗降临就去追他们了,但他们聪明地避开了并选取了另一个方向。因为我们不熟悉这个方向,当天更黑了的时候,我们不得不放弃追捕,因为再也看不清踪迹了。温内图沉默地调转了他的马,我们骑马往回奔驰。又是向东南,先经过我们等桑特的地方,然后过了罗林斯被我们捆住的位置,飞们向要塞骑去。桑特又一次逃脱了我们,但愿不是永远!追捕必须等到明天早晨桑特的印迹能被认出来时进行,可以预料到,温内图会尽最大可能跟踪。
当我们横穿曼吉锡塔来到峡谷中时,月亮刚刚升起,岗哨就站在那里的棉花丛林中向我们喊话。对于我们的回答哨卫说道:
“我这么严厉地问,你们不能见怪,今天必须比平常更小心。”
“为什么?”我探询道。
“看起来在这周围发生了什么事。”
“什么?”
“我知道得不清楚。但一定发生了什么,因为那个小个于的人,叫做塞姆·霍金斯的,回家后做了一次长时间的布道。”
“他离开过?”
“是的。”
“还有什么人吗?”
“没有,就他自己。”
那么不会错了,平常那么聪明的塞姆做了蠢事并放走了罗林斯。
当我们骑过隘口和石门来到要塞中时,我们得知的第一件事就是老枪手的健康状况恶化了。虽然没有危险,但因为这种情况把我跟温内图分开了。
温内图把缰绳搭在他的马上并向营火走去,“三叶草”、哈里和兰德尔堡的军官陪老枪手坐在那里,他裹进了柔软的被子中。我跟着温内阁。
“谢天谢地!”老枪手用微弱的声音欢迎我们,“你们找到了商贩了吗?”
“找到了又丢了,”温内图答道,“我的兄弟霍金斯今天出去了?’
我到过外面。”小个子毫不疑心地证实。
我的小个子兄弟知道自己是干什么的吗?”
一个西部人,如果我没有弄错的话。”
不,不是西部人,而是一个新手,这样的新手温内图还没见过并且也永远不会再见到了。就这样!”
说着这句申明的话他就转过身去并走开了。一向如此冷静甚至是体贴的阿帕奇人的粗鲁引起了人们的注意。但当我坐下并讲述〕我们的经历,所有的人都明白了原因。找到桑特,然后又失去了!不可能有比这更重大的事情了。小个子塞姆不知所措,他用两手在他的胡子丛中挠,却没有得到安慰。他从头上扯下假发并把它压成各种各样的形状,但这样也没有平静下来。他气恼地把它扔到地上,并叫道:
“温内图说得对,完全对,我是最大的新手,最愚蠢的笨蛋,并将直到我生命结束都会这么笨。”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亲爱的塞姆?”我问他。
“正是由于我的愚蠢。我听到两声枪响,就向它们传来的地方骑去。在那里我遇到一个被绑在一棵树上的人和那旁边一匹马,如果我没弄错的话。我问他怎么到了这种境地,他冒充自己是老枪手想找的商贩,他被几个印第安人袭击了并被绑在那里。”
“嗯!不过向印迹看一眼您就一定会明白,那只能是一个印第安人和一个白人。”
“对。但我摊上了运气差劲的一天,我没有先检验,而是解开了他。我想把他带到这里来,他却跳上他的马并沿相反的方向飞驰而去。现在我觉得奇怪了,尤其是因为他说到的印第安人,于是我认为最好是赶快骑马回家并要人们小心,如果我没弄错的话。我气得想把所有的头发一根一根地拔出来,但我头上一根也没有,因而我毁坏我的假发,而这也没有使事情两样。但明天一大早我就会寻找这些家伙的踪迹,直到我把他们捉住和于掉!’
“我的兄弟塞姆不能这么做,”这时只听温内图说,也又来到了附近,“我将独自追踪凶手。我的白人兄弟们必须都留在这里,因为可能桑特仍然在寻找要塞以洗劫它,这样就需要聪明和勇敢的人来进行守卫。”
后来,当人们对发生的事件暂时平静去休息了,我寻找着温内图。他的“旋风”在水边吃草,他伸开四肢躺到了附近草丛也当他看到我过来时,他站起来并抓住了我的手。
“我知道我的兄弟想对我说什么,你想一起去捉住桑特?”
“是的。”
“你不能这样。老枪手更加虚弱了,他的儿子还是一个男孩,塞姆·霍金斯老了,像你今天看到的,迪克·斯通和威尔·帕克在紧急情况下也许不够沉着镇定。老枪手更急需你。温内图独自去追捕桑特不需要帮助。如果在我找他的时候,他纠集了无赖并闯入这里怎么办呢?你保护老枪手吧!你愿意满足你的兄弟温内图的这个愿望吗?”
我觉得很难同意分手,但他那么长时间地催促我,直到我让了步。他说得对,老枪手比他更需要我。但我一定要陪他走一段。晨星还在闪闪发亮,我们一起骑到了森林中,正当天亮的时候,我们停在先前在桑特的新踪迹前转回的地方。温内图锐利的眼睛还是能认出它来的。
“我们在这儿分手,”他决定道,在他的马上向我转过身来并把他的右手放在我的肩上,“我们现在分开了,但在适当的时候我们又相聚在一起,因为老铁手和温内图不能长久地分离。仇恨将温内图赶走,友谊把你留在这里。爱会再将我们联合起来。就这样!”
他用手紧握了我一下,向他的黑马发出一声响亮的尖利的呼唤,他飞驰而去,长长的头发在他的身后飘动。我目送着朋友,直到他不见了。你会捉到敌人吗?什么时候我再见到你,我亲爱的,亲爱的温内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