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宗三:有关佛教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3/28 23:28:46
了解中国的传统智慧﹐我们常用康德实践的智慧学表达﹐我们以前讲儒家﹑道家﹐都是往这个路走的。按照实践的本义﹐实践的恰当意义﹐实践智慧学当该是儒家。但照开发智慧的份量讲﹑广度讲﹐是佛教。而不管儒家﹑道家﹑佛教统统属于一个形态﹐都是属于实践的智慧学。为什么这样讲呢?
东方的智慧﹑东方的传统﹐中国的传统是如此。尽管现在中国这么倒霉﹐大家都不相信。但是﹐这是人类所以为人之命脉之所在﹐这永远不会完的。眼前中国人没出息﹐不读中国书﹐不了解中国文化。
讲中国的实践智慧学﹐主要跟西方那个传统相对比。西方的实践的智慧学没有了﹐那个传统没有了﹐那个哲学的意义没有了。照康德讲﹐哲学的古义﹐古希腊的意义﹐哲学就是爱智慧﹐什么叫智慧呢?
这有确定的意义﹐向往最高善﹐这才叫做智慧。向往最高善﹐而且要通过实践衷心去求它﹐这才叫做爱智慧。所以﹐康德从这个意思讲﹐哲学的古义是实践的智慧学。这个意思很恰当﹐这个意思的哲学﹐现在西方人没有了﹐西方从希腊这个传统到现在完全把它演变没了﹐因为演变到现在完全不讲这一套了。实践的智慧学没有了﹐如是﹐他们的宗教传统﹐就只成一个信仰的传统。
所以﹐儒释道三教跟西方文化比较﹐就是跟西方的基督教传统相对﹐基督教不是一个实践的智慧学﹐它是一个信仰学。那么﹐现在西方所依以支持其为西方的那个命脉在哪里? 上面有一个上帝﹐下面靠科学与民主政治。这地方有它的好处﹐所以现在西方文化当令。资本主义世界有他们的科技﹐也有他们的民主政治﹑典章制度﹐这是人类进步的地方。这个不是实践的智慧学之本义﹐但是可以为实践智慧学所涵。说所涵不一定非往这方面走不可﹐佛教就不往这方向走。从这个地方看﹐就看出西方的好处﹐它下面有科学﹑民主政治﹐上面有上帝﹐上帝代表信仰﹐那是西方文化的方向。中国不如此﹐中国把上帝那个信仰吞没吸纳到实践智慧学里面﹐化掉了﹐没有了﹐成一个特别的形态。东方儒释道三教都是如此﹐把寄托在上帝那里的那个信仰吸纳到实践智慧学里化掉。所以中华民族没有人格神(personal God) 的观念。这是儒家成立﹐道家出现﹐后来佛教吸收到中国来﹐所必然演至的。
佛教也是个大宗教﹐你不能说佛教不是个宗教。但是菩萨﹑佛不是上帝﹐不是神。菩萨﹑佛是人修行到一个境界。佛教响往菩萨﹑佛﹐儒家响往圣人﹐道家响往天人﹑真人﹑至人。这都是通过修行而达到的境界。因为是通过实践而有的﹐所以说这是属于实践的智慧学的。上帝不是通过实践而有的﹐耶稣不是通过实践而至的﹐这是基督教的特色。基督教并不说耶稣是圣人﹐他一定说耶稣是神﹐耶稣不是修行到的﹐耶稣是上帝派遣的﹐是神﹐这样把耶稣抬高了。但中国人听起来很难接受﹐中国人不大欣赏这一套﹐当然﹐在宗教信仰上可以这样讲。耶稣明明是个人﹐木匠的儿子﹐你怎么说他是个神﹐是上帝派遣的?
再古一点还好一点﹐耶稣的时代到现在才一千九百多年﹐是汉朝年间﹐对中国来说﹐你是汉朝的人物﹐晚辈后生。你说耶稣一定是神﹐中国的关公不也是神?
照基督教﹐耶稣是当作一个信仰的对象看﹐不是可学而至的。因此﹐基督教不是实践的智慧学。它只教人信仰﹑祈福﹐免罪﹐却不教人做工夫﹐以使自己的生命理性化﹑纯洁化。人的理性无处用﹐只好转成科技的理智计算。科技这个东西对于「利用﹑厚生」有功效性的好处﹐但对于「正德」却并无多大的贡献。这个就是后现代化的问题。我们中国现在要求现代化﹐要是现代化达到了﹐马上来的就是后现代化的问题。从科技方面说美国很行﹐把尹拉克打得服服贴贴﹐完全用的高度科技。但是﹐这个高度科技支配一切﹐人的智慧就没有了。智慧要靠人与自然相接近。现在﹐很多可引发我们的灵感﹐引发我们的感触的成份统统没有了﹐或都被破坏掉了。
自然可以引发人的灵感﹐历史文化的古迹可以引发人的灵感。尤其大陆﹐中国本来是历史悠久的国家﹐到处有一些古迹﹐令人发思古幽情。发思古的幽情就是开发人的智慧性情的一个机缘。这些都毁掉了。所以我常说**党完全是败家子﹐是杀风景的一个魔道﹐你到十三陵去看看是不错。明朝的现实政治很糟糕﹐但是你去看看那些明朝的古迹时﹐就能发思古之幽情。此时﹐你就有另一种心境出现﹐坏皇帝﹑昏君﹑暴君﹑腐败惨酷的现实政治﹐成了历史的陈迹﹐转成永恒观照底对象。这是历史文化古迹的作用﹐你不能说这是封建迷信。当时明朝亡国以后﹐顾亭林几次到明孝陆以及十三陆﹐常常去拜祭﹐你知道明朝亡国对中国影响有多大! 在这个时候我们不讲朱元璋如何残酷﹐不讲明朝皇帝非昏君即暴君﹐那些问题都不讲﹐都被转化了。这些都是发思古之幽情。照历史文化方面讲﹐这些东西大陆都没有了﹐即使唯存下来﹐或拼命去发掘出来﹐也是利用之以为观光赚钱的工具﹐这都是败家子的作为﹐因为**党根本不怀好心眼﹐中国古迹最多﹐结果是毁坏的最厉害。南韩﹑日本都可以保存中华文化﹐就是中国人自我创造自我毁灭﹐这是很可悲的。他们重修曲阜孔林并不是为的尊敬孔子﹐乃是为的旅游赚钱!
许多人跑到大陆观光﹐都观到什么? 我为什么不回家呢? 我家那个村庄后面有一个祖茔﹐古柏参天﹐白杨萧萧﹐是很好的一个古迹风景区。**党来了﹐就把它铲平了。所以﹐我回家干什么? 我没有户口﹐没有田产﹐老祖茔里边去走走就很清爽﹐心思马上就清静。现在这种灵感我们乡下人没有了﹐培养不出来。这一点可以想到后现代化问题严重﹐我们的科技这么进步﹐我们天天讲享受﹐可是受为的是什么? 以前很重视人之为人﹐现在这些观念都没有了。所以﹐我说西方的文化是有问题﹐你不能只看西方文化当令﹐就觉得它尽美尽善。它那个老传统﹐古希腊意义的哲学早没有了﹐变成逻辑分析﹑语言分析。
分析哲学就是科技的拉拉队﹐是根据科技放马后炮﹐没有价值的﹐你再清楚也没有价值。你天天说旁人语句不清楚﹐你先问问自己懂不懂。他们绝不虚心﹐绝不反省问一问自己懂不懂﹐只说讲形而上学没有意(meaningless),nonsense。什么叫meaningless什么叫nonsense﹐你懂不懂?
西方欧洲的哲学﹐一支是现象学﹐另一支是存在主义﹐这两支哲学实只是一些小波浪。现在年青人不念分析哲学﹐就念胡塞的现象学﹐或海德洛的存在哲学。这些哲学都有些小技巧﹐弯弯曲曲﹑煞有介事﹐好像里面大很多东西﹐其实贫乏得很﹐一无所有﹐尽说废话。
所以我说现在西方哲学都是纤巧的哲学。中国人将来读哲学要正视这个问题﹐要恢复希腊哲学的古义:实践的智慧。这个意思的哲学保留在哪里?
就是留在中国﹐因为中国传统的哲学就是实践的智慧。这个实践的智慧学等于中国人以前所谓「教」。教就是中庸说: 「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那个「教」。还有中庸说:「自诚明谓之性﹐自明诚谓之教」那个「教」。这个意义的「教」都是实践的智慧学。这个「教」的意义﹑丰富的展现在佛教。天台判教有「化仪四教﹐化法四教」。这是八教。大﹑小乘两派﹐大乘有许多系统﹐都是教。
什么叫教呢? 修行的方法﹑观念系统都在内。所以佛教讲修止观﹐修行的方法也算教。天台判教:「化仪四教﹐化法四教」。化是什么意思? 化就是教化。佛说法是为的教化众生。「化仪」是说法的方式﹐总括起来是四种方式﹐就是「化仪四教」﹐就是佛说法教化众生用四种方式表达。仪就是方式。「化仪四教」是: 惴﹑渐﹑秘密﹑不定。佛说法的方式有时候用顿的方式讲﹐渐的方式就是一步一步讲﹐西方哲学就是渐的方式﹑分析的方式﹐一步一步分析。还有一种方式是秘密的方式﹐密宗就是以秘密的方式表达。还有一种方式就是不定﹐不定的意思就是顿者听之为之顿﹐渐者听之为之渐。
「化法四教」呢? 就是义理系统﹐也有四种:藏﹑通﹑别﹑圆。藏教就着小乘讲﹐也叫二藏教。小乘分两派: 声闻﹑缘觉。小乘为什么名曰三藏教呢? 三藏就是经藏﹑律藏﹑论藏。这三藏都懂才能叫做三藏法师﹐唐玄奘就是三藏法师。大乘的经藏﹑律藏﹑论藏﹐为什么单单小乘叫做二藏教呢? 这只有历史的意义﹐没有逻辑的意义。因为佛灭度以后原始佛教出来﹐部派佛教首先整理佛说法的遗产﹐留下的什么经﹑什么律﹑什么论﹐把它整理起来﹐整理是小乘和尚的工作﹐当时还没有大乘。因此小乘叫做三藏教﹐拿三藏说小乘只有历史意义而没有逻辑的意义。
佛教系统繁多﹐义理繁多﹐我大体告诉你们﹐天台宗判化法四教」﹐首先了解小乘﹐声闻﹑缘觉都属于小乘。为什么叫声闻呢? 有佛在世﹐可以听到佛说法的声音﹐从听闻而得悟﹐这叫声闻﹐声闻是通过声闻而悟道。缘觉又叫独觉﹐没有佛在世的时候自已觉悟。自己怎么觉悟呢? 自己看经﹐看十二因缘﹐通过十二因缘来悟道﹐通过十二因缘大彻大悟也可以成佛。佛说法首先说十二因缘。十二因缘就是:1. 无明缘行﹑2. 行缘识﹑3. 识缘名色﹑4. 名色缘六入﹑5. 六入缘触﹑6. 触缘受﹑7. 受缘爱﹑8. 爱缘取﹑9. 取缘有﹑10. 有缘生﹑11. 生缘老死﹑12. 忧愁苦恼。从小乘再往前进﹐就是大乘。大乘第一步叫做通教﹐通教就是从小乘向大乘发展﹐就是下通小乘﹐上通大乘﹐把小乘接引到大乘﹐就名曰通教。再往前进就是别教﹐别者专也﹐专就菩萨说﹐不共小乘就名曰别教。最后是圆教。照华严寳的判法﹐开始曰小乘。空宗﹑唯识宗都是大乘始教。在印度讲唯识唯学的两个大法师是无着﹑世亲两弟兄﹐成唯识论是大乘的始教﹐这是华严宗的判法﹐就是大乘的第一阶段﹐也是始教﹑空始教。因此始教有两个始教﹐一个叫空始教﹐一个叫有始教。唯识宗是属于有始教﹐是有宗的始教﹐龙树那个空是空始教。由始教前进是终教﹐由终教经过一顿教﹐便进至圆教。故天台判教是化仪化法八教﹐而华严判教则是小﹑始﹑终﹑顿﹑圆﹐共五教。
可见佛教从印度传到中国来的两大派﹐一个是空宗﹐一个是有宗﹐都是大乘第一阶段﹐并没有发展到最高阶级﹐所以到中国来继续再往前发展。中国吸收佛教有超过印度的地方﹐是根据印度原有的原理﹐往前推进一步﹐有所发展。说到这里﹐有一个观念告诉大家﹐你不要学日本人那种滥调﹐日本人说有印度的佛教﹐有中国的佛教﹐中国的佛教是假佛教﹐这是胡说八道。所以﹐我这里给你一个恰当的解释﹐中国佛教与印度佛教。有什么两个佛教?
只有一个佛教﹐不同不是对列的不同﹐是发展的不同﹐是前后发展的不同﹐而且中国人的发展很合乎佛教的本义﹐把佛的精神充分发挥出来﹐而且发挥恰当。
一种思想﹑一种学问在本土里常常受本土的风俗习惯所恨﹐它常常到另外的地方﹐或许发展错了﹐或许发展好了。佛教到中国是发展好了。因为佛教不是印度的正宗﹐印度还是信婆罗门教﹐婆罗门教也有它的一套﹐有好几派﹐佛教是从婆罗门教转化出来的。所以它有些受印度历史社会条件的限制。传到中国来时候﹐可以免除历史社会条件约束限制﹐完全照着经论讲话﹐这是好处。当然﹐你也可以说﹐佛教发源于印度﹐他盖印度那个历史社会条件了解得清楚一点﹐可以了解更真切。你一个外族人﹐当然不会了解那么真切﹐这是他的好处﹐但你说它有好处﹐它又常常为它的历史社会条件所限。
你知道﹐犹太人就不相信基督教﹐耶稣是犹太人﹐但犹太人就不相信基督教﹐基督教靠离开罗马﹐通到世界来﹐靠欧美人来宏扬﹐靠罗马世界那个圣保罗的功劳﹐圣保罗把基督教从犹太那个历史社会限制拖出来﹐世界化﹐这就是基督说的普世。这个话也不能拿宗教是普世的来唬人。所以我说﹐上帝是普世的。宗教一定在历史文化阶段中产生出来。上帝是普世的当然没有问题﹐但宗教是讲上帝﹐回教不是也讲上帝吗?
有些人最反对说他是洋教﹐他说宗教是普世的﹐无所谓洋不洋。你不是洋教是什么?
说洋教就是说你在西方的历史文化发展中出现。
佛教传到中国来﹐不同是前后发展的不同﹐是一个佛教一根而发。它可以从开始的阶段发展推进一步﹐达到圆满的境界﹐并没有违背佛教的精神。老一辈的日本人中此的程度较好﹐可以看懂中国书﹐现在这些年轻的专家﹐看不懂中国书﹐以前那些大和尚中此程度高得很﹐鸠摩罗什﹑僧肇﹑等不必说了﹐就是天台宗的智者﹑荆溪﹑知礼﹐华严宗的贤首﹑澄观﹑圭峰都能做文章。唯识宗的玄奘窥基中文程度都很高。这种高度的辞章﹐而且讲这种深远的玄理﹐表达是很难的﹐日本人看不懂。日本人的好处是基本的训练够﹐他们的目录学的知识很多﹐你要研究什么题目﹐那些基本文献他可告诉你。这地方中国人差﹐马马虎虎﹐这是不成的。日本人虽然笨﹐但敬业乐群的精神强﹐西方人﹑美国人敬业乐群的精神都非常强﹐中国人这方面非常差﹐这就是老民族的衰败。做学问不好好做﹐不用功﹐不从基本训练做起﹐光想讨便宜﹐投机取巧。
我去年在台北当代新儒学国际研讨会上讲﹐老一辈的那些人都是了不起的人物﹐像梁漱溟先生﹑熊十力先生﹐都有真性情﹑真志气﹐真智慧﹐他们的不足在哪里?
就是学的工夫不够。客观的了解不够﹐学不够﹐无论怎样有性情﹑有志气﹑有智慧﹐结果是浪费了﹐人材都浪费了。不要说只有世俗的聪明﹐就是你有性情有智慧﹐没有学来支持﹐来稳定﹐结果还是浪费。这个我深切地感觉到﹐很可怕的。没有客观的了解﹐没有真知灼见﹐到这种复杂的时代一来﹐你无能反应﹐你没有办法﹐你那个世俗的聪明没有用。所谓世俗的聪明就是海派﹐那个海派的聪明花样多得很。清朝末年那些官场的人都聪明得很﹐花样多得很。这个时候要靠教育﹑学术﹐这个不能乱﹐科学不能乱讲﹐科学差一点不成﹐其它的学问一样﹐没有侥幸的。要有客观的了解。梁先生﹑熊先生﹑马一浮先生在这一方面都差。胡适之那更不要讲。胡适之这人凭什么出大风头﹐成大名呢?结果把你自己浪费﹐你浪费你自己不要紧﹐把社会国家影响坏了。
胡适之这人浪得虚名﹐不知道社会上为什么喜欢这种人。二十八岁从美国回来﹐年轻得很﹐跑到北大当教务长﹐写哲学史大纲﹐出大风头﹐一个月内三版﹐销路那么好。但你看他那本书有什么价值﹐他以后却不讲哲学了。他以写哲学史出道﹐结果反哲学﹐对哲学一点不入。中央研究院的成立是蔡元培的提议﹐提议中有哲学研究所﹐把它删掉的是胡适之。你为什么把哲学研究所勾掉?哪有一个国家的最高学府没有哲学研究所呢?英国﹑德国﹑苏联都有。苏联那个科学院是德国哲学家莱布尼兹给它设计的。大陆科学院是郭沫若从苏联抄来的﹐所以大陆那个科学院对哲学分门别类仔细得很﹐虽然他不了解﹐但收集资料的的本事很大。中央研究院一直不设哲学研究所﹐这能说得过去吗?
这说远了﹐再回到佛教。前说天台华严判教﹐最后都归判圆教。圆教这个问题是佛教的最大贡献。西方哲学从希腊开始一直到现在﹐他们有高度的科学﹐而哲学又那么发达﹐还没有圆教这个问题﹐西方有圆满(perfection)这个观念﹐但圆满不是圆教的意义。「化仪四教﹐化法四教」都是教﹐观念系统﹑修行方法统统在内﹐这个意思非常广。这个「教」是什么意思呢?就是实践的智慧学﹐通过理性的实践来纯洁化我们自己的生命﹐而达到最高的境界﹐这就是教﹐就是实践的智慧学。这个名词很恰当﹐这个名词意义的哲学正好保存在中国﹐不在西方﹐虽然亚里士多德﹑柏拉图讲向往最高善﹐他们还是用知解理性来讲﹐不是从实践理性讲。西方哲学发展向着知解的路走﹐结果是实践的智慧学没有了﹐就归到科学﹑归到逻辑分析完了。
讲实践智慧学﹐西方人听了不大懂﹐因为他们脑子里对这方面空洞﹐没有内容﹐没有传统﹐中国有这个传统﹐假如你对儒家有训练﹐对道家佛教有训练﹐你一讲这个他就懂﹐因为中国文化传统有一大堆东西在那里﹐所以﹐实践智慧学可以成一个学﹐内容丰富。其中简单一点是道﹐它代表一个系统﹐它也是一个大教﹐它有它独立的意义。真正是大教之为大教﹐广大丰富的﹐当然是佛教﹐儒家还没有达到佛教那么丰富。佛教传到中国来不是没有好处﹐以前了解不大够﹐现在重新弘扬佛法要呼应着时代的问题来弘扬。但是﹐现在的佛教很糟糕﹐和尚不识佛学﹐居士也不成。所以﹐这个佛教死掉了﹐独立圆满的一套死掉了﹐没有开发﹐没有开发就不能发光。要把它变成活的﹐要有开发﹐要自封死中打开。
我们站在中国传统这边﹐从实践智慧学的方向看﹐中国文化的前途很光明﹐唯一的困难就是把大陆这个魔道克服下去﹐中华民族才能走上正途。要不然就是永远沉沦﹐还要受罪。什么时候能把这个魔道克服下去﹐我们也不大懂。所以﹐我常痛心﹐**年**运动﹐那个机会是最难得的。你什么时候能再发动起几百万人呢?东欧苏联都变了﹐就是大陆不变﹐欺负老百姓﹐把这个社会憋死了。
我讲这一套﹐不是说希望大家青年人去出家当和尚﹐去修行。先不要说修行﹐你先了解它﹐了解就开发你的智慧﹐开发你的思想智慧就可以指导社会﹐就对社会有影响。了解也是修行﹐智慧的开发就是修行﹐不一定天天在那里闭关打坐﹐念阿弥陀佛﹐也不一定天天问做了朱夫子讲的居敬工夫没有。我们以前讲的是儒家﹐道家﹐进一步讲佛教﹐佛教这个系统更难了解。儒释道都有好处﹐都有各自的精彩。
(摘自牟宗三主讲﹐卢雪昆录音整理《四因说演讲录》第十讲《佛教概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