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行年考(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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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前498年——公元前492年)
梁涛
周敬王22年 鲁定公12年 癸卯(公元前498年)
〇孔子五十四岁,欲堕三都 今年孔子利用公室与私家间的矛盾,欲堕三都,“强公室,弱私家”。当时鲁国三桓的势力发展很快,他们利用掌握的私邑与公室对抗,逐渐控制了鲁国政权;而三桓手下的家臣又掌握了私邑,发动叛乱与三桓对抗,形成了上下复杂的矛盾关系。孔子堕三都的真实目的是削弱三桓的势力,张大公室的力量,但他的这一主张又和三桓的利益是一致的,所以得到三桓的拥护。但孟孙氏的家臣公敛处父告孟孙氏,“无成,是无孟氏也”,拒绝堕成,孔子的计划遂告失败。
【文献】《左传·定公十二年》:“仲由为季氏宰,将堕三都。于是叔孙氏堕郈。季氏将堕费,公山不狃、叔孙辄帅费人以袭鲁。公与三子入于季氏之宫,登武子之台。费人攻之,弗克。入及公侧。仲尼命申句须、乐颀下伐之,费人北。国人追之,败诸姑蔑。二子奔齐。遂堕费。将堕成,公敛处父谓孟孙:‘堕成,齐人必至于北门。且成,孟氏之保障也,无成,是无孟氏也。子伪不知,我将不堕。’冬十二月,公围成,弗克。”《公羊传·定公十二年》:“曷为帅师堕费郈?帅师堕费?孔子行乎季孙,三月不违,曰:‘家不藏甲,邑无百雉之城,于是帅师堕郈,帅师堕费。雉者何?五版而堵,五堵而雉,百雉而城。”《史记·孔子世家》:“定公十三年夏,孔子言于定公曰:‘臣无藏甲,大夫毋百雉之城。’使仲由为季氏宰,将堕三都。于是叔孙氏先堕郈。季氏将堕费,公山不狃、叔孙辄率费人袭鲁。公与三子入于季氏之宫,登武子之台。费人攻之,弗克,入及公侧。孔子命申句须,乐颀下伐之,费人北。国人追之,败诸姑蔑。二子奔齐。遂堕费。将堕成,公敛处父谓孟孙曰:‘堕成,齐人必至于北门。且成,孟氏之保鄣,无成,是无孟氏也。我将弗堕。’十二月,公围成,弗克。”《史记·鲁周公世家》:“十二年,使仲由毁三桓城,收其甲兵,孟氏不肯堕城,伐之,不克而止。”《孔子家语·相鲁》:“孔子言于定公曰:‘家不藏甲,邑无百雉之城,古之制也。今三家过制,请皆损之。’乃使季氏宰仲由隳三都。叔孙不得意于季氏,因费宰公山弗扰,率费人以袭鲁。孔子以公与季孙、叔孙、孟孙入于费氏之宫,登武子之台。费人攻之,及台侧,孔子命申句须、乐颀勒士众下伐之,费人北,遂隳三都之城,强公室,弱私家,尊君卑臣,政化大行。”
【考辨】堕三都事在定公十二年,《世家》说“十三年夏”,误。《家语》又说“遂堕三都”,更为误传。
周敬王23年 鲁定公13年 卫灵公38年 甲辰(公元前497年)
〇春,孔子离开鲁国 孔子去年“堕三都”失败,今年齐人又送女乐给季桓子,桓子三日不朝,于是孔子辞官离开鲁国。
【文献】《论语·微子》:“齐人归(馈)女乐,季桓子受之,三日不朝,孔子行。”《孟子·告子下》:“孔子为鲁司寇,不用,从而祭,膰肉不至,不税冕而行。不知者以为为肉也,其知者以为为无礼也,乃孔子则欲以微罪行,不欲为苟去,君子之所为,众人固不识也。”又见《说苑·杂言》。《孟子·万章下》:“于季桓子,见行可之仕也。”《史记·孔子世家》:“定公十四年,孔子年五十六,由大司寇行摄相事。……齐人闻而惧,曰:‘孔子为政必霸,霸则吾地近焉,我之为先并矣。盍致地焉?’黎鉏曰:‘请先尝沮之;沮之而不可则致地,庸迟乎!’于是选齐国中女子好者八十人,皆衣文衣而舞《康乐》,文马三十驷,遗鲁君。陈女乐文马于鲁城南高门外。季桓子微服往观再三,将受,乃语鲁君为周道游,往观终日,怠于政事。子路曰:‘夫子可以行矣。’孔子曰:‘鲁今且郊,如致膰乎大夫,则吾犹可以止。’桓子卒受齐女乐,三日不听政;郊,又不致膰俎于大夫。孔子遂行,宿乎屯。而师已送,曰:‘夫子则非罪。’孔子曰:‘吾歌可夫?’歌曰:‘彼妇之口,可以出走;彼妇之谒,可以死败。盖优哉游哉,维以卒岁!’师已反,桓子曰:‘孔子亦何言?’师已以实告。桓子喟然叹曰:‘夫子罪我以群婢故也夫!’”又见《孔子家语·子路初见》、《韩非子·内储说下·六微》、《晏子春秋·外篇·第八》,《晏子春秋》“黎鉏”作“晏子”。 《史记·鲁周公世家》:“季桓子受齐女乐,孔子去。”《史记·卫世家》:“(卫灵公)三十八年,孔子去鲁适卫。”《史记·十二诸侯年表》鲁定公十二年:“齐来归女乐,季桓子受之 ,孔子行。”《史记·十二诸侯年表》齐景公五十年:“谴鲁女乐。”
【考辨】孔子离开鲁国的时间,有不同的记载:《孔子世家》说在定公十四年,《十二诸侯年表》及《鲁世家》则定在定公十二年,《卫世家》在卫灵公三十八年,则当定公十三年。十四年之说不可信,孔子于定公十二年夏堕三都失败,随后离开鲁国,不会迟到十四年。《孟子》说“膰肉不至,不税冕而行”,可知孔子去鲁是在郊祭之后。春秋时郊祭在寅月,为周正之三月,则孔子去鲁当在定公十三年春。又,《世家》说孔子去鲁,凡十四年反乎鲁,孔子反鲁在哀公十一年,则去鲁正在定公十三年。
齐人归女乐事,有学者表示怀疑,根据是《论语·宪问》有云:“公伯寮愬子路于季孙,子服景伯以告,曰:‘夫子固有惑志于公伯寮,吾力犹能肆诸市朝。’子曰:‘道之将行也与?命也;道之将废也与?命也;公伯寮其如命何!’”蒋伯潜说:“孔子所以能行乎季孙者,以子路为季氏宰,为桓子所信任也。故愬子路于季孙,即所以离间孔子。季桓子已有惑志于公伯寮,则子路被谗而疏矣。孔子所以不得不去,殆因此耳。”(《诸子通考》第72页)按,齐人归女乐事见于《论语》,不应轻易怀疑,但蒋氏所说,也可能是孔子离鲁原因之一。
〇孔子到卫国,十月后离去 孔子离开鲁国后先到了卫国,住在子路的妻兄颜浊邹家。时弥子瑕有宠于卫灵公,说“孔子主我,卫卿可得”。《孟子》说孔子在卫国是“际可之仕”,即礼遇不错而作官,故应“致敬以有礼,则就之;礼貌衰,则去之”(《告子》)。孔子初到卫时,卫灵公尚能致粟礼遇,后有人进谗言,卫灵公的态度改变,孔子于是离开卫国。
【文献】《孟子·万章上》:“万章问曰:‘或谓孔子于卫主痈疽,于齐主侍人瘠环:有诸乎?’孟子曰:‘否,不然也,好事者为之也。于卫主颜雠由。弥子之妻与子路之妻,兄弟也;弥子谓子路曰:“孔子主我,卫卿可得也。”子路以告,孔子曰:“有命。”孔子进以礼,退以义,得之不得曰“有命”。而主痈疽与侍人瘠环,是无义无命也。’”又见《说苑·至公》。《孟子·万章下》:“孔子有见行可之仕(注:可以行道而作官),有际可之仕(注:礼遇不错而作官),有公养之仕(注:国君养贤而作官);于季桓子,见行可之仕也;于卫灵公,际可之仕也;于卫孝公(注:当为卫出公),公养之仕也。”《战国策·燕策二·苏代为奉阳君说燕于赵以伐齐章》:“阳虎之难,孔子逃于卫。”《史记·孔子世家》:“孔子遂适卫,主于子路妻兄颜浊邹家。卫灵公问孔子:‘居鲁得禄几何?’对曰:‘奉粟六万。’卫人亦致粟六万。居顷之,或谮孔子于卫灵公。灵公使公孙余假一出一入。孔子恐获罪焉,居十月,去卫。”《史记·卫世家》:“(卫)灵公三十八年,孔子来,禄之如鲁,后有隙。”《史记·十二诸侯年表》卫灵公三十八年:“孔子来,禄之如鲁。”
【考辨】孔子来卫国在鲁定公十三年春,居十月,故当在鲁定公十四年正月离去。又,《战国策》说“阳虎之难,孔子逃于卫。”阳虎之乱在定公八年,距孔子到卫国有八年之久,故《战国策》所言当为后人浮泛之论,不可据以为信。
周敬王24年 卫灵公39年 陈泯公6年 乙巳(公元前496年)
〇孔子由卫适陈,困于匡 今年孔子由卫国前往陈国,路过匡(今河南省长垣县之匡城)时被围困。定公六年,鲁国曾攻郑,“取匡”,当时由阳虎领兵。孔子相貌类似阳虎,匡人误以孔子为阳虎,遂加以扣押。孔子以“天之未丧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自勉,不久脱险。
【文献】《论语·子罕》:“子畏于匡,曰:文王既没,文不在兹乎?天之将丧斯文也,后死者不得与于斯文也;天之未丧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论语·先进》:“子畏于匡,颜渊后。子曰:‘吾以女为死矣!’曰:‘子在,回何敢死!’”又见《吕氏春秋·孟春纪第四·劝学》。《庄子·秋水》:“孔子游于匡,宋人围之数匝,而弦歌不惙。子路入见,曰:‘何夫子之娱也?’孔子曰:‘来!吾语女。我讳穷久矣,而不免,命也;求通久矣,而不得,时也。当尧、舜而天下无穷人,非知得也;当桀、纣而天下无通人,非知失也;时势适然。夫水行不避蛟龙者,渔父之勇也;陆行不避兕虎者,猎夫之勇也;白刃交于前,视死若生者,烈士之勇也;知穷之有命,知通之有时,临大难而不惧者,圣人之勇也。由处矣,吾命有所制矣。’无及何,将甲者进,辞曰:‘以为阳虎也,故围之。今非也,请辞而退。’”《荀子·赋》:“孔子拘匡。”《韩非子·难言》:“仲尼善说而匡围。”《史记·孔子世家》:“(孔子)将适陈,过匡,颜刻为仆,以其策指之曰:‘昔吾入此,由彼缺也。’匡人闻之,以为鲁之阳虎。阳虎尝暴匡人,匡人于是遂止孔子。孔子状类阳虎,拘焉五日。颜渊后,子曰:‘吾以汝为死矣。’颜渊曰:‘子在,回何敢死!’匡人拘孔子益急,弟子惧。孔子曰:‘文王既没,文不在兹乎?天之将丧斯文也,后死者不得与于斯文也。天之未丧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孔子使从者为宁武子臣于卫,然后得去。”定县竹书《儒家者言》:“之匡,间(简)子欲杀阳虎。孔子似之,□□孔子□舍。子路怒,奋戟欲下。子止之曰:‘何〈仁义之不意□□〉?《诗》《书》不习、礼乐不休,则是丘之罪;阳虎如为阳虎,则是非丘□。’”《孔子家语·困誓》:“孔子之宋,匡人简子以甲士围之,子路怒,奋戟将与之战。孔子止之曰:‘恶有修仁义而不免世俗之恶者乎?夫诗书之不讲,礼乐之不习,是丘之过也。若以述先王好古法而为咎者,则非丘之罪也,命(之)[也夫?由,]歌,予和汝。’子路弹琴而歌,孔子和之,曲三终,匡人解甲而罢。孔子曰:‘不观高崖,何以知颠坠之患?不临深渊,何以知没溺之患?不观巨海,何以知风波之恶?失之者其不在此乎!士能慎此三者,则无累于身矣。’”又见《说苑·杂言》、《韩诗外传·卷六》,后者末言“之宋”。
【考辨】孔子去卫一段,《世家》的记录颇为混乱,后人对此也多有争论。根据《世家》的记载,孔子这一段的活动是:离开卫国后过匡,被困,解围后又过蒲,一月后返回卫国。但《世家》在孔子居陈三年,思归鲁国一段后,又说“过蒲,会公叔氏以蒲畔,蒲人止孔子”。时为鲁哀公4年(公元前491年),距今已五年。但据《左传》,公叔戍以蒲叛,在定公十四年正月,故过蒲与“蒲人止孔子”当为一事,叙述于两处当为错简。后来学者对这一段史实重新作了处理。狄子奇把过蒲放在过匡前,说:“将适陈,过蒲,蒲人止之。仍返卫,主蘧伯玉家,月余复去卫,畏于匡,适郑,遂适陈。”(见《孔子编年》)崔述、钱穆则认为过匡乃过蒲一事的误传,二者实为一事(《畏匡过宋似一事》,《洙泗考信录》卷三;《孔子畏匡乃过蒲一事之误传与孔子无涉辨》,《系年》第30页)。钟肇鹏《孔子研究》所附录的《孔子系年》则省去了过蒲,只列过匡一事。以上诸说中以狄氏之说较为接近事实,但他将过蒲放于过匡前,无法与“卫灵公闻孔子来,喜,郊迎。问曰:‘蒲可伐乎?’”一段相衔接,不可取。狄氏立论的根据,是因为公叔戍之叛在十四年正月,故认为当过蒲在前过匡在后。其实孔子过蒲未必即和公叔戍之叛同时,且过匡、过蒲本一月内之事,似不必过分拘泥。今列此段史实为:去卫适陈,过匡,被匡人所围;去匡过蒲,因刚发生过公叔戍的叛乱,蒲人围困了孔子,解围后回到卫国,卫灵公问:‘蒲可伐乎?’孔子答曰:‘可。’
又,孔子围于匡时,《世家》说“颜刻为仆”,但据《仲尼弟子列传》,颜刻少孔子五十岁,今年仅五岁,定公六年鲁国侵郑取匡时颜刻尚未出生,故崔适《史记探源》认为颜刻当为《左传》定公八年“颜高之弓六钧”的颜高,或说五十为“十五”之讹。
〇孔子过蒲,蒲人围之 孔子离开匡后过蒲,因刚发生过公叔戍的叛乱,又遇到风险。孔子被迫与蒲人立下盟约,然后才得以脱险。
【文献】《史记·孔子世家》:“去即过蒲。月余,反乎卫,主蘧伯玉家。……过蒲,会公叔氏以蒲畔,蒲人止孔子。弟子有公良孺者,以私车五乘从孔子。其为人长贤,有勇力,谓曰:‘吾昔从夫子遇难于匡,今又遇难于此,命也已。吾与夫子再罹难,宁斗而死。’斗甚疾。蒲人惧,谓孔子曰:‘苟毋适卫,吾出子。’与之盟,出孔子东门。孔子遂适卫。子贡曰:‘盟可负邪?’孔子曰:‘要盟也,神不听。’”《史记·陈世家》:“(陈)泯公六年,孔子适陈。”《史记·十二诸侯年表》陈泯公六年:“孔子来。”
【考辨】据《左传》,公叔戍以蒲叛在定公十四年正月,故“过蒲”与“蒲人止孔子”当为一事,一并列于此。《世家·集解》云:“徐广曰:‘长垣县有匡城,蒲乡。’”《正义》:“《括地志》故蒲城在滑州匡城县北十五里,匡城本汉长垣县。”可知匡、蒲相去不远,孔子去匡后即过蒲,正与此相符。《世家》说:“去即过蒲。月余,反乎卫。”则孔子不久即返回卫国。但《年表》及《陈世家》均说本年孔子到陈,故《世家》所说当有误。或说欲适陈而未出境,此中详情已不可确考,暂列于此。
〇孔子回到卫国,见卫灵公夫人南子 孔子从蒲脱险后,回到卫国,住在蕖伯玉家。前去拜见卫灵公夫人南子,子路不高兴,孔子发誓说:我假如有不对的话,天厌弃我!天厌弃我!后,卫灵公与夫人南子出游,与宦官雍渠坐在同一辆车上,却让孔子坐在后面的车上。孔子感到受到侮辱,于是离开卫国。
【文献】《论语·雍也》:“子见南子,子路不说。夫子矢之曰:‘予所否者,天厌之!天厌之!’”《论语·卫灵公》:“子曰:已矣乎!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史记·孔子世家》:“去即过蒲。月余,反乎卫,主蘧伯玉家。灵公夫人有南子者,使人谓孔子曰:‘四方之君子不辱欲与寡君为兄弟者,必见寡小君。寡小君愿见。’孔子辞谢,不得已而见之。夫人在絺帷中。孔子入门,北面稽首。夫人自帷中再拜,环珮玉声璆然。孔子曰:‘吾乡为弗见,见之礼答焉。’子路不说。孔子矢之曰:‘予所不者,天厌之!天厌之!’居卫月余,灵公与夫人同车,宦者雍渠参乘,出,使孔子为次乘,招摇市过之。孔子曰:‘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于是丑之,去卫,过曹。是岁,鲁定公卒。”《史记·孔子世家》:“卫灵公闻孔子来,喜,郊迎。问曰:‘蒲可伐乎?’对曰:‘可。’灵公曰:‘吾大夫以为不可,今蒲,卫之所以待晋楚也,以卫伐之,无乃不可乎?’孔子曰:‘其男子有死之志,妇人有保西河之志。吾所伐者不过四五人。’灵公曰:‘善。’然不伐蒲。”《盐铁论·论儒》:“孔子适卫,因嬖臣弥子瑕以见卫夫人,子路不悦。子瑕,佞臣也,夫子因之,非正也。男女不交,孔子见南子,非礼也。礼义由孔氏出,且贬道以求容,恶在其释事而退也?”《孔子家语·七十二弟子解》:“颜刻,字子骄,少孔子五十岁。孔子适卫,子骄为仆。卫灵公与夫人南子同车出,而令宦者雍梁参乘,使孔子为次,游过市。孔子耻之。颜刻曰:‘夫子何耻之?’孔子曰:‘《诗》云:“觏尔新婚,以慰我心。”’乃叹曰:‘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
【考辨】《世家》卫灵公问“蒲可伐乎”一段当为错简,故前提于此。孔子回到卫国,见卫灵公夫人南子,引起了子路的误会;南子外出,使孔子次乘,位于宦官雍渠之后,孔子受到侮辱,于是离开卫国。《世家》说孔子在“鲁定公卒”年(鲁定公十五年)离开卫国,是对的;但说“去卫,过曹”则不对,孔子今年并没有过曹,而是回到鲁国,详见“周敬王25年 公元前495年 孔子回到鲁国,邾隐公来朝,时年五十七岁 ”条。
周敬王25年 鲁定公15年 丙午(公元前495年)
〇孔子五十七岁,回到鲁国 孔子离开卫国后回到鲁国,正好邾隐公来朝。双方举行仪节时,邾隐公把玉高高地举起,脸向上仰着。鲁定公谦卑地接受了玉,脸向下俯视。子贡在一旁观礼,认为两位国君都失礼,恐怕不会长久了。
【文献】《左传·定公十五年》:“十五年春,邾隐公来朝。子贡观焉。邾子执玉高,其容仰。公受玉卑,其容俯。子贡曰:‘以礼观之,二君者,皆有死亡焉。夫礼,死生存亡之体也。将左右周旋,进退俯仰,于是乎取之。朝祀丧戎,于是乎观之。今正月相朝,而皆不度,心已亡矣。嘉事不体,何以能久?高仰,骄也;卑俯,替也。骄近乱,替近疾。君为主,其先亡乎。’……夏五月壬申,公薨。仲尼曰:‘赐不幸言而中,是使赐多言者也。’”又见《孔子家语·辨物》。
【考辨】邾(邹)隐公今年来朝,《左传》说“子贡观焉”,可知子贡此时在鲁国。子贡为孔子得意门徒,所以可能是随孔子一起回到鲁国。这种猜测可以由下面一件事得到证实:鲁哀公元年,吴伐越,得骨节一枚,吴国派使者到鲁国询问孔子,说明孔子此时确在鲁国。
周敬王26年 鲁哀公1年 越句践3年 丁未(公元前494年)
〇孔子居鲁,吴国使者来问大骨 吴国讨伐越国,攻下了会稽,获得一枚大骨,要用一辆车才装得下。吴王派使者到鲁国访问,顺便向孔子询问大骨。孔子认为,当年大禹召集群神到会稽山,防风氏违命后到,大禹杀了他,陈尸示众,他的一节骨骼就要装一辆车,这算是最大的骨头了。使者又问了几个问题,孔子一一作了回答,使者赞叹不已。
【文献】《国语·鲁语下》:“吴伐越,堕会稽,获骨焉,节专车。吴子使来好聘,且问之于仲尼,曰:‘无以吾命。’宾发币于大夫,及仲尼,仲尼爵之。既彻俎而宴,客执骨而问曰:‘敢问骨何大?’仲尼曰:‘丘闻之:昔禹致群神于会稽之山,防风氏后至,禹杀而戮之,其骨节专车。此为大矣。’客问:‘敢问谁守为神?’仲尼曰:‘山川之灵,足以纪纲天下者,其守为神;社稷之守者,为公侯。皆属于王者。’客曰:‘防风何守也?’仲尼曰:‘汪芒氏之君也,守封、嵎之山者业也,为漆姓。在虞、夏、商为汪芒氏,于周为长狄,今为大人。’客曰:‘人长之极几何?’仲尼曰:‘僬侥氏长三尺,短之至也。长者不过十之,数之极也。’”《史记·孔子世家》:“吴伐越,堕会稽,得骨节专车,吴使使问仲尼:‘骨何者最大?’仲尼曰:‘禹致群神于会稽山,防风丘氏至,禹杀而戮之,其节专车,此为大矣。’吴客曰:‘谁为神?’仲尼曰:‘山川之神足以纲纪天下,其守为神,社稷为公侯,皆属于王者。’客曰:‘防风何守?’仲尼曰:‘汪罔氏之君守封、禺之山,为釐姓。在虞、夏、商为汪罔,于周为长翟,今谓之大人。’客曰:‘人长几何?’仲尼曰:‘僬侥氏三尺,短之至也。长者不过十之,数之极也。’于是吴客曰:‘善哉圣人!’” 又见《说苑·辨物》、《孔子家语·辨物》。
【考辨】据《左传》,吴伐越在哀公元年,故列于本年。今年孔子在鲁,故吴国派使者来聘,问骨节之事。
周敬王27年 鲁哀公2年 戊申(公元前493年)
〇孔子欲去晋国不得,来到卫国 孔子听说晋国的赵简子是一个有作为的人,便离开鲁国,想去拜访他。快过黄河时,听说晋国的贤人窦鸣犊、舜华被杀,于是返回卫国。卫灵公问孔子军队陈列之法。孔子答曰:只听说俎豆之事,而从没有学过军旅之事。不久离开了卫国。
【文献】 《论语·卫灵公》:“卫灵公问陈于孔子。孔子对曰:‘俎豆之事,则尝闻之矣;军旅之事,未之学也。’明日遂行。”又见《新序·杂事五》。《史记·孔子世家》:“孔子既不得用于卫,将西见赵简子。至于河而闻窦鸣犊、舜华之死也,临河而叹曰:‘美哉水,洋洋乎!丘之不济此,命也夫!’子贡趋而进曰:‘敢问何谓也?’孔子曰:‘窦鸣犊,舜华,晋国之贤大夫也。赵简子未得志之时,须此两人而后从政;及其已得志,杀之乃从政。丘闻之也。刳胎杀夭则麒麟不至郊,竭泽涸渔则蛟龙不合阴阳,覆巢毁卵则凤皇不翔。何则?君子讳伤其类也。夫鸟兽之于不义也尚知辟之,而况乎丘哉!’乃还息陬乎乡,作为《陬操》以哀之。而反乎卫,入主蘧伯玉家。他日,灵公问兵陈。孔子曰:‘俎豆之事则尝闻之,军旅之事未之学也。’明日,与孔子语,见蜚雁,仰视之,色不在孔子。孔子遂行,复如陈。夏,卫灵公卒,立孔辄,是为卫出公。”定县竹书《儒家者言》:“子曰:‘犊主、泽鸣,晋国之贤□。君子重伤□。’”《说苑·权谋》:“赵简子曰:‘晋有泽鸣、犊犨,鲁有孔丘。吾杀三人,则天下可图也。’于是乃召泽鸣、犊犨,任之以政而杀之。使人聘孔子于鲁,孔子至河,临水而观曰:‘美哉水!洋洋乎,丘之不济于此,命也夫!’子路趋曰:‘敢问奚谓也?’孔子曰:‘夫泽鸣、犊犨,晋国之贤大夫也。赵简子之未得志也,与之同闻见。及其得志也,杀之而后从政。故丘闻之:刳胎焚夭,则麒麟不至;干泽而渔,蛟龙不游,覆巢毁卵,则凤凰不翔。丘闻之:君子重伤其类者也。’”又见《孔子家语·困誓》、《三国志·魏书·刘廙传》注引《新序》及《孔丛子·记问》,《家语》文接近《世家》,《新序》、《孔丛子》文接近《说苑》。
【考辨】《世家》记录孔子这一段的活动为:离开卫国,欲西见赵简子,不得,遂回到卫国。没有提到鲁国。今改孔子的行迹为:离开卫国,回到鲁国,欲西到晋国,不得,又回到卫国。今年卫灵公卒,去年孔子又在鲁国,故孔子返回卫国当在今年。
周敬王28年 宋景公25年 鲁哀公3年 己酉(公元前492年)
〇孔子过宋,宋司马桓魋欲杀孔子 孔子离开卫国,经过曹国来到宋国。宋国司马桓魋非常憎恶孔子,见孔子与弟子在大树下习礼,便派人把树伐掉。弟子劝孔子快点离去,孔子说:天降生德于我,桓魋能把我怎么样呢?不久离开宋国。
【文献】《论语·述而》:“子曰:天生德于予,桓魋其如予何!”《孟子·万章上》:“孔子不悦于鲁卫,遭宋桓司马,将要而杀之,微服而过宋。是时孔子当阨,主司城贞子,为陈侯周臣。”《庄子·山木》:“孔子问于子桑雽曰:吾再逐于鲁,伐树于宋,削迹于卫,穷于商、周,围于陈、蔡之间。吾犯此数患,亲交益疏,徒友益散,何与?”《礼记·檀弓上》:“昔者夫子居于宋,见桓司马自为石椁,三年不成。夫子曰:若是其靡也,死不如速朽愈也。死之欲速朽,为桓司马言之也。”又见《孔子家语·曲礼子贡问》。《史记·孔子世家》:“去卫,过曹。是岁,鲁定公卒。孔子去曹适宋,与弟子习礼大树下。宋司马桓魋欲杀孔子,拔其树。孔子去。弟子曰:‘可以速矣。’孔子曰:‘天生德于予,桓魋其如予何!’”《史记·宋微子世家》:“(宋)景公二十五年,孔子过宋。司马桓魋恶之,欲杀孔子。孔子微服去。”《史记·十二诸侯年表》宋景公二十五年:“孔子过宋,桓魋恶之。”
【考辨】《年表》及《宋世家》均说宋景公二十五年,孔子过宋。宋景公二十五年为鲁哀公三年,公元前492年,故列于此。钱穆说:“孔子前岁去卫,今年过宋,前后适合。若于鲁定公卒岁已去,何缘至是始过宋乎?”(《孔子去卫适陈在鲁哀公二年卫灵公卒岁非鲁定公卒岁辨》,《系年》第37页)钱氏不知孔子曾回鲁国,故发此疑问。盖孔子确于鲁定公卒岁去卫,但没有过宋,而是回了鲁国;后又回到卫国,然后才“去曹,过宋”。
〇孔子过郑,与弟子相失 孔子离开宋国后来到郑国,与弟子走失,独自一人在城郭东门彷徨。郑人讥之如丧家之犬,孔子自嘲道,确实如此。
【文献】《史记·孔子世家》:“孔子适郑,与弟子相失,孔子独立郭东门。郑人或谓子贡曰:‘东门有人,其颡似尧,其项类皋陶,其肩类子产,然自要以下不及禹三寸,累累若丧家狗。’子贡以实告孔子。孔子欣然笑曰:‘形状,末也。而谓似丧家之狗,然哉!然哉!’”
【考辨】孔子过郑,后代儒家学者多怀疑有伪。崔述说:“郑在宋西,陈在宋南,自宋适陈,必不由郑。”(《过宋》,《考信录》卷三)崔氏的理解过于机械,难以让人信服。其实,其中真正的原因恐怕还是司马迁言不雅顺,有辱孔子的形象吧。
〇孔子由郑国到陈国 孔子由郑国来到陈国,这年夏季五月二十八日,鲁国司铎官署发生火灾。孔子在陈,听到发生火灾后,担心会烧及桓公、僖公庙,后来果然如此。
【文献】《左传·哀公三年》:“夏五月,辛卯。司铎火,灾逾公宫,桓僖灾。……孔子在陈,闻火,曰:‘其桓僖乎?’”《孟子·万章上》:“孔子不悦于鲁卫,遭宋桓司马,将要而杀之,微服而过宋。是时孔子当阨,主司城贞子,为陈侯周臣。”《史记·孔子世家》:“孔子遂至陈,主司城贞子家。岁余。吴王夫差伐陈,取三邑而去。赵鞅伐朝歌。楚围蔡,蔡迁于吴。吴败越王句践会稽。”《史记·孔子世家》:“夏,鲁桓釐庙燔,南宫敬叔救火。孔子在陈,闻之,曰:‘灾必于桓釐庙乎?’已而果然。”
【考辨】孔子过郑后到了陈国,“主司城贞子家”,司城贞子,朱亦栋《孟子札记》以为即《左传》哀公十五年“陈侯使公孙贞子吊焉”之公孙贞子,赵歧注说“宋卿”,误。孔子到陈国时,《陈杞世家》说陈侯为泯公越,而《孟子》则说陈侯周。泯公名越还是名周后世多有争论,崔述说当从《孟子》名周,(《厄于陈蔡之间》,《考信录》卷三)全祖望《经史问答》则说“《左传》、《史记》、《世本》诸家所载诸侯之名,异同甚多,安在陈侯名周,不又各有所本?”所说较为合理。本年夏,鲁国祖庙失火,孔子在陈,听说了这场火灾。
〇老子居陈,相传拜见老子 孔子在陈国时,可能与居住在陈国的老子见过面。此时孔子对《诗》、《书》、《礼》、《乐》、《易》、《春秋》等六经已经有了深入研究,自以为理解了其中的道理,然而他周游各国,讲解先王的道理,阐扬周公、召公的业绩,却没有被一个君主所取用。于是他向老子感叹道:太难了!是这些人难以说服呢?还是道理难以讲明呢?老子则指出《六经》只不过是先王的陈迹,并不是“所以迹”之道;孔子之所以不遇于诸侯,并不是道之不是,而恰恰是因为孔子并没有得道。老子再一次向孔子讲述了本性不可改变,命不可变更,时间不可止留,道不可闭塞的道理。
【文献】《庄子·天运》:“孔子谓老聃曰:‘丘治《诗》、《书》、《礼》、《乐》、《易》、《春秋》六经,自以为久矣,孰知其故矣,以奸者七十二君,论先王之道而明周、召之迹,一君无所钩用。甚矣夫,人之难说也!道之难明邪?’老子曰:‘幸矣,子之不遇治世之君也!夫六经,先王之陈迹也,岂其所以迹哉!今子之所言,犹迹也。夫迹,履之所出,而迹岂履哉?夫白鶂之相视,眸子不运而风化;虫,雄鸣于上风,雌应于下风而风化。类自为雌雄,故风化。性不可易,命不可变,时不可止,道不可壅。苟得于道,无自而不可;失焉者,无自而可。’孔子不出三月,复见,曰:‘丘得之矣。乌鹊孺,鱼傅沫,细要者化,有弟而兄啼久矣,夫丘不与化为人。不与化为人,安能化人!’老子曰:‘可,丘得之矣。’”《说苑·反质》:“仲尼问老聃曰:‘甚矣,道之于今难行也!吾比执道,委质以求当世之君,而不我受也,道之于今难行也!’老子曰:‘夫说者流于听,言者乱于辞,如此二者,则道不可委也。’”
【考辨】老子失官后一直居住在陈国,所以孔子来陈国时可能拜访过他。孙以楷、甄长松说:“孔子这一段话,表明他已游说很多国君,但不明白为什么六经先王之道、周召之迹不能被各国君主接受,他只能感叹‘人之难说也!’这正是孔子游列国之后即将回鲁的心态。我们说孔子这次会见老子是在公元前486年(鲁哀公九年),就是据此作出的判断。”(《庄子通论》,第66页)孙以楷等认为老子在陈会见孔子,有其可取之处,但认为这次会面是在鲁哀公九年,则有误。孔子今年来到陈国,一年后离开陈国来到蔡国,此后没有再来过陈国(参见“周敬王20年 公元前491年 孔子离开陈国,到蔡国”条),故列于本年。《庄子》的这一段记载,可能有虚夸成分,故只能作传说看待。
〇季桓子卒,临死前嘱咐康子召孔子 今年季桓子卒。当年桓子受齐人女乐,使孔子离鲁而去,如今追忆往事,不由感叹是自己得罪孔子,使鲁国不能兴盛。嘱咐季康子在召回孔子。
【文献】《史记·孔子世家》:“秋,季桓子病,辇而见鲁城,喟然叹曰:‘昔此国几兴矣,以吾获罪于孔子,故不兴也。’顾谓其嗣康子曰:‘我即死,若必相鲁,相鲁,必召仲尼。’后数日,桓子卒,康子代立。”《孔子家语·曲礼子贡问》:“季桓子丧,康子练而无衰。子游问于孔子曰:‘既服练服,可以除衰乎?’孔子曰:‘无衰衣不以见宾,何以除焉?’”《孔子家语·曲礼子夏问》:“季桓子死,鲁大夫朝服而吊。子游问于孔子曰:‘礼乎?’夫子不答。他日又问,子曰:‘始死则矣,羔裘玄冠者易之而已,女何疑焉?’”《礼记·檀弓上》:“夫子曰:始死,羔裘玄冠者易之而已。羔裘玄冠,夫子不以吊。”
【考辨】《家语·曲礼子贡问》“康子练而无衰”章,狄子奇《孔子编年》系于明年,今为方便,一并列于本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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